沙鼠吱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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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切光]缚妖之咒(19)-朋友

源赖光推测是女孩的父亲捡到了羽毛又拿给了其他人看,导致所有摸过羽毛的人都中了毒,因为是幼鸟的羽毛毒性较弱,便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后来才陆续死去。而死在山中的那几人身上都有擦伤,恐怕是遇到了成年的鸩,被她的毒羽射中而死。源赖光将事情的原委和自己的推断告知了村长,又将鸩的尸体拿给村民看,警告他们切记不要再接触这种鸟和它们的羽毛。村民们对带回鸩尸体的源赖光敬畏有加,纷纷感谢阴阳师大人为村中除去恶鬼。

三人返回村中时已经入了夜,找村长又折腾了这么一圈下来,源赖光睡下时已接近午夜,然而他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又睁开了。跪坐在一旁守夜的鬼切疑惑地看过来,源赖光示意他不要出声,施术隐藏了身形带着两名式神来到了屋外。

当时在山中杀死的除了一只成年鸩之外只有几只不能化形的雏鸟,并未发现那只可以化为女孩的鸩,然而纸鹤又没有追踪到,想来大约是躲了起来。源赖光将装着鸩尸体的布袋子当做诱饵直接丢在这借宿的院子里,现下果然有什么东西触发了警戒的阴阳术。这山野村落简单的篱笆本也拦不住人,月光下,只见有个小小的身影从篱笆墙的破洞里钻了进来,奔向那袋子。源赖光将来人看得很清楚,正是那对最初死去的夫妇的女儿。

女孩戴着手套,全身抖得厉害,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但她还是解开了布袋。当袋子里那几只死鸟呈现在她眼前时,女孩忍不住抽泣出声,却又连忙压抑住了哭声,从源赖光的角度只能看见她脸上似乎是有泪痕微微反射着月光显得有些发亮。

“哪个……才是你?”女孩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抚摸着鸟的尸体,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摸她温顺的爱宠。

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鸟停在了篱笆上,突然化作人形。这是个漂亮的女孩,她有一头白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然而她两只胳膊上却长着很多羽毛,双腿虽是人形却还留有鸟爪的纹路痕迹,看起来是个妖力还不足以完全化形的幼年妖怪。她背对着月光站在篱笆上,黑色的影子投在地面,将蹲在地上袋子旁的女孩笼罩得严严实实。

“我没死,你开心吗?”妖怪的声音中透着彻骨的恨意。

“你……你没事……太好了。”女孩一开始看见妖怪虽是惊喜地“呀”了一声,但她也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冷意,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看你不像太开心的样子呢。”妖怪冷冷地说道,“是你把我的羽毛交给那阴阳师的吧?”她将一只纸鹤丢在了女孩面前,正是源赖光用来追踪妖气,而后被毒羽射落的那一只。“他费了大力气来除妖,结果发现不是以津真天一族,是不是很失望?”

“什么意思?”女孩完全听不懂妖怪的话,只是连连否认自己将羽毛交出的事。但这其中的过程有些曲折,她一时半会儿却也没解释明白。

“别说了。我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把我的羽毛错认成了以津真天的羽毛的,但既然想抓我们,就活该被母亲杀掉。”妖怪顿了顿,咬牙切齿地问道,“然后你们就找阴阳师来了,是不是?你还把我的羽毛交给了那阴阳师,让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我们!”妖怪的话语里带着哀痛与仇恨,“果然,人类都不可信任……我要你,要你们全部陪葬!”

随着这话语而来的是疾速射向女孩的几枚毒羽。女孩被鬼切及时拽离了原地,毒羽钉在了地上微微颤动着。妖怪见状想要逃走,却被阴阳术化作的锁链紧紧缠住了。女孩惊讶地看着从暗处显形走出的源赖光,焦急地叫了出来:“别杀她!阴阳师大人,求您!别杀她!”

“她想杀人,留不得。”源赖光抽刀走向被捆住的妖怪,欲斩草除根,女孩却挣开了拉着自己的鬼切,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挡在源赖光和妖怪之间不让他动手,甚至徒劳地想去扯断锁链。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想她以后回来报复杀掉所有人?”源赖光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实在不想和这不知好歹的孩子纠缠,

“让开。”源赖光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揪住了女孩的衣领将她扯到旁边,右手执刀翻转手腕准备杀掉这妖怪时却又改变了主意。源赖光思索了片刻,最终只是施了术将妖怪封印了起来。

女孩却并不懂阴阳师除妖的做法,只以为源赖光还是杀掉了妖怪,呆呆地站在那里甚至忘了流泪。

源赖光的心情恶劣,也懒得理这女孩,只吩咐鬼切送她回家,便径自回房睡觉去了。


女孩和鬼切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鬼切一言不发,女孩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快到家时,她却突然开了口:“武士大人,那个和你们一起来的姐姐,也不是人类吧?为什么阴阳师大人能和她做朋友,我却不能和鸩做朋友呢?”

“她不是主人的朋友。是[式神]。”鬼切纠正了一下女孩的说法。

“[式神]是什么?”女孩只是听说过这个词,但并不能理解鬼切的意思。

“是与阴阳师结下契约供其驱使的妖鬼。”鬼切回想起主人教过自己的那一点儿阴阳术的基础理论,勉强地解释了一下。

“那是不是如果我也去做阴阳师,就可以和妖怪做朋友了?”女孩吸了吸鼻子,“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式神]不是朋友。”鬼切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不同,只能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阴阳师的职责是退治恶鬼,是不会和妖怪做朋友的。”

女孩沉默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儿,她突然问了这样一句:“武士大人,您和那位式神姐姐……看起来是一同作战的吧?即便是可以并肩作战,她也不算是你的友人吗?”

鬼切摇头否认,说道:“我们都是主人的[式神]。”

女孩有些惊讶地望向了鬼切:“您…不是人类?”

鬼切嗯了一声表示肯定:“我是主人的刀灵。”

女孩更惊讶了:“您说[式神]和阴阳师不是朋友,可是,您和那位阴阳师大人难道不是朋友吗?你们明明看起来关系很好!”

这次鬼切没有立刻回答。的确,主人对自己很好。他们之间虽然有契约,可主人并未像其他的源氏阴阳师那样利用咒术强行支配自己,自己也非常崇拜主人,愿意追随其左右为他的信念而战。然而尽管如此,若是说到想和主人做“朋友”的话……鬼切总是觉得产生这样念头的自己有些僭越。他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女孩等来了这样一个答案,显得有些失落。

“人类,就不能和其他种族成为朋友吗?”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鬼切想了想,开口问了女孩一个问题:“你父母都是因为接触到了毒羽而死,她甚至刚刚还想杀你,你却还认为她是朋友吗?”

然而这话正戳到了女孩的伤心之处,她难以抑制地掩面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可是,那不是她的错啊!是我捡回了羽毛,害死大家的人是我啊!”

鬼切没有想到自己的问话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又实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想起了主人说过的话,只好有样学样地把这话拿来讲给女孩听:“嗯……妖怪力量强大,它们无意间的行为就可能伤害到人类。你也是无心的,不要过分自责,以后记得不要再和妖怪接触了。”

“人类与妖怪……注定是不能和睦相处的吗?”女孩流着泪,低声地说着,与其说是发问,似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鬼切没有回答,二人在这夜色中沉默地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光切光]缚妖之咒(18)-鸩

布包里是几根青绿色羽毛,日照下,羽毛反射着阳光,光泽亮丽而又鲜艳,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亲自感受一下那丝滑的触感。

看见这羽毛,女孩“啊”了一声:“这是……我朋友的羽毛?”

“你朋友?”听到这话源赖光有些惊讶,他抬眼看了看旁边围观的人群,阻止了女孩继续说下去。然而已经晚了,这句话被村民听到,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鬼切,妖刀姬,让无关的人离远一些。”源赖光皱着眉头对自己的式神下了命令。

鬼切和妖刀姬执刀分别守在了源赖光和女孩两侧,两尊杀神似的人物站在那里,将围观的人群吓退了十几步,在荒地中空出了一个大圈。源赖光施术张开了结界,将声音与外界隔断。

“能不能详细说一下你和这个朋友的事?”源赖光隐约觉得这女孩儿今后在村中的日子只怕未必好过,但现下他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他们听不到你说什么。”源赖光瞥了一眼人群,“你可以放心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女孩说那是她在山中玩耍时结识的“朋友”,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不过她有翅膀,身上还长着不少这种青绿色的羽毛,看起来非常漂亮。她说那女孩经常会带果干来给她吃,而她也将父母给她的糖果或者和果子等小吃偷偷省下与朋友分享。她们本来时常见面,但后来有个同样长着羽毛的的女人发现了她们会面的事,强行将“朋友”带走,还凶神恶煞地将她从山里赶了出来。从那之后她们就再没见过面了。而在那之后不久,她的父母便成了这村中连环死亡案的开端。

“你父母知道你和这‘朋友’见面的事吗?”听了女孩的述说,源赖光思考了一下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吧?村里人都很怕妖怪,我爹娘也是。他们要是知道我朋友不是人类,一定不会再让我去找她。所以我从来也没和他们说过这件事。”说到这里她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妖刀姬头上的长角,“她也不是人类吧?可是为什么你有妖怪朋友,村里的人就不敢反对呢?”

“她不是我的[朋友]。”源赖光顺着女孩的目光看了一眼妖刀姬,将话题又扯了回来,“这羽毛是你带回来的吗?”

女孩摇头否认:“她说过自己的羽毛有毒,不让我摸。不过她的羽毛真的很好看,她会特意展开翅膀给我看!”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带走她的女人的羽毛颜色更鲜艳……可是她太凶了,一直叫我离她们越远越好。为什么要这样?我不碰她们的羽毛不就好了吗?”

源赖光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事实告诉这女孩:“恐怕,你的父母就是因为不知道有毒,摸了这羽毛才死去的。其他的死者,大概也是接触到了这羽毛。”

既然这布是女孩父亲的汗巾,那么这羽毛估计便是他带回来的。可是布包又怎么会自己跑到这荒地里来的?源赖光小心地将羽毛重新包好收起,在脑中理顺这事件的来龙去脉。

“是……是我……害死了大家吗?”听了源赖光的话,女孩先是震惊,但转而又哭泣了起来,“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捡她的羽毛就好了……”

嗯?不是说这羽毛不是你带回来的吗?源赖光发现了矛盾之处,向女孩追问才得知,她因为实在觉得羽毛美丽难忍诱惑,曾用自己的手帕偷偷包了几根对方不经意间掉落的羽毛带了回来,可回家后发现只剩下了手帕,羽毛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她原路返回去寻找也没有找到,后来便把这件事忘了。

女孩哭得更厉害了,源赖光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告诫她以后不要再去和妖怪见面,也不要再说出自己曾经捡回过羽毛的事。他撤了结界,让村长派人照顾女孩,又警告村民若是再看到类似的羽毛绝对不要再碰触,而后便带着鬼切和妖刀姬进了山。


“这是一种名叫‘鸩’的鸟形妖怪的羽毛。”源赖光摊开布包,取了其中一片羽毛作为术法的媒介,对纸鹤施了追踪术。三人跟着纸鹤走在山中,源赖光一边走一边对鬼切说着,“这羽毛应该是属于雏鸟的,毒性还比不上成年鸩那么强烈,否则死的大概就不是这么几个人了。”

“既然是剧毒……主人,请让我替您保管它。”鬼切担心地看着源赖光,后者与他对视了片刻,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也要小心些,虽然你是刀灵,但这毒羽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源赖光叮嘱了一句,将布包递给了鬼切。

看着鬼切将布包收好,源赖光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鬼切敏锐地注意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化,不解地问道:“您怎么了?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

“不,和你没什么关系。”源赖光语气很平静,没有责怪的意思,“我只是又一次感到了人类的脆弱罢了。呵……”他轻声笑了一下,与其说是笑,更像是另一声叹息。

“主人明明很强大。”鬼切完全不能理解源赖光为何会这样说。主人身为优秀的阴阳师的同时又是极为出色的武士,即便鬼切自己就是刀灵,可他还没在切磋时赢过主人呢,一次都没有。所以到底哪里脆弱了?

“我再强,也还是个人类。这鸩的羽毛。假如同样是不小心接触到,你大概只是会眩晕或者昏迷一阵子,而我却很可能会死。”源赖光说着,表情逐渐冷了下来,“妖怪生来便强大,拥有特殊的能力。它们的无心之举就可能会给人类带来灾难。就像这次,那女孩只是捡回了一些‘漂亮的羽毛’,结果死了这么多人。”源赖光一边说着一边冷笑道,“这还只是妖怪无意中散落的毒羽而已,若是它们真的存心作恶,人类又该如何抵挡得住?”

“我一定会保护好主人的。”鬼切认真地看着源赖光,坚定地说道,“以后像这种事请您都交给我,您不必亲自动手。我绝不会让您有危险。”

源赖光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只说了个“好”字,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三人逐渐深入山中,追踪的纸鹤却突然自空中跌落,与此同时有几道闪着蓝色光芒的影子如箭般射来。鬼切拔刀拦在源赖光面前,将这突然袭击悉数挡下。那偷袭的暗器和钉在纸鹤上的东西一样,是几根泛着妖异的蓝绿色光芒的羽毛。

这是一只成年的鸩,它已不再是鸟形,而是化作了一个成年女人的样貌。她有一头蓝绿色的头发,和身上那同色的羽毛一样,艳丽夺目却又昭示着危险。她飞在空中见一击不中立刻改变了飞行路线,从好几个不同的角度接连发射毒羽,蓝色的影子化作了一张大网笼罩下来,令人无处闪躲。源赖光却也不闪避,单手结印施术,他周身仿佛张开了一层透明的护盾,所有毒羽撞在上面都燃烧了起来,顷刻间便化为了灰烬。

鬼切却是速度极快地避开了这些毒羽,挥刀快如闪电般斩向了那妖怪——砍了个空。鸩发射完毒羽之后迅速提升了飞行高度,鬼切的刀只堪堪从她脚边擦过,未能伤她分毫。

但她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妖刀姬从她背后进攻,血色长刀截断了飞行路线,斩下了她的一条小腿,那断肢伴着喷洒而出的血液落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只鸟爪。受到重创的鸩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扑着翅膀逃走,源赖光却只让妖刀姬去追击,叫住了同样想跟上去的鬼切。

“主人?”鬼切不解地看向源赖光,不明白为何主人不让自己和妖刀姬一同前去。

“妖刀姬只砍伤了她的腿,可你看她飞行的姿势,似乎连翅膀都伤到了。”源赖光示意鬼切仔细观察鸩的样子,“有的鸟为了保护雏鸟会故意装作受伤引开敌人。我猜,鸩的巢穴应该就在这附近,而且和她逃走的方向相反。”

二人在附近搜寻,果然找到了鸩的巢穴。那巢穴建在数丈高的树上,受到妖怪散落的毒羽影响,树下数十步内寸草不生。源赖光想了想,抛出了几张符咒。薄薄的纸片在咒术的作用下变得如刀一般坚硬锐利,切断了筑巢的树枝,将那巢穴击落了下来。巢中有几只尚且不能化形的雏鸟被摔了个半死,源赖光看了看从远处提着一只死鸟回来的妖刀姬,吩咐鬼切:“都杀了吧。”

鬼切听命照做后小心地清理了自己刀上的血迹,又按主人教给自己的方法简单地净化了一下妖怪的瘴毒,这才敢靠近源赖光,却还是显得畏手畏脚,生怕有残留的毒素沾染到主人。

源赖光摆了摆手示意鬼切不必如此拘谨,转而向妖刀姬询问追击过程中是否还有遇到其他的妖怪,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源赖光思索了一下,又放出了一只追踪的纸鹤,然而纸鹤只是在巢穴附近盘旋,不再飞往他处。

成年鸩的毒性强烈甚至会伤到同族,因此往往都是独居,如此看来大约这里只有这几只。源赖光吩咐鬼切将鸩和那几只雏鸟的尸体一同用布袋装好,又施咒将妖气与毒性封住,便下山返回了村中。

[光切光]缚妖之咒(17)-初战

今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此刻正与源赖光对练的鬼切实在是无暇注意这祥和美景。主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一刀快过一刀,如疾风骤雨般接连劈下,钢刀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密集得甚至快要连成了单音。鬼切的脚步已逐渐凌乱,对源赖光的攻势也是只剩下了招架之力,可他仍然咬紧牙尽自己最大努力挥刀,不想令主人失望。

鬼切不服输的样子看在源赖光眼里,他笑了笑,看准破绽手腕一转将鬼切的刀势荡偏,两人的刀身摩擦在了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和火花。鬼切想收手却来不及,他的刀从源赖光身侧半尺之处劈了下去,然而自己的颈间已能感到主人刀锋的冷意。他有些沮丧地低头:“我输了。”

“胜负无常,不必挂怀。”源赖光收刀入鞘,坐到演武场边上休息,抬手招呼鬼切过来背对自己坐下,将他的头发解开,把在刚才战斗中散落下来的发丝理顺,重新绑好,“你做得很不错了。我刚学刀那时,可是输得比你惨。”

“怎么会?!主人那样强大!”鬼切惊讶地回过头来看他,眼里写着的都是不敢相信。

源赖光笑了笑:“我又不是生来就会用刀。你觉得我强,其实只不过是练习的时间比你久罢了。而且……”源赖光顿了顿,将手轻轻搭在鬼切肩上,“人类的身躯总有极限。你将来必然会超过我的。”

听到这话鬼切连连摇头否认:“不,主人才是最强的。”

源赖光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表情却显得有些严肃:“鬼切,你将会是天下最强的利刃。即便是我,也不该成为你追求‘最强’境界的阻碍。”他伸手点了点鬼切的额头,“你现在还不懂,但总有一天,你会超越我,超越一切。”

鬼切没有继续反驳,但显然还是没听懂的样子。源赖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一味地练习招式总会有瓶颈,有空不如多思考一下自己有哪里还需要改进,又或者我有哪些破绽但你没有抓住……”源赖光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有时候,战斗中用用脑子,会比只知道用刀更强。”

“是,主人。”鬼切使劲地点了点头,望着主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敬,“下次绝不会让您失望。”

源赖光微笑着,赞许地看着鬼切:“你本来也没有让我失望过,鬼切。其实你已经能多接下我不止十招了,只是你太过专注,没有计数罢了。”

“什……什么?”鬼切惊讶地叫了出来,他的确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只觉得自己进步缓慢,实在是对不起主人这么久以来的教导,“真的吗?”即使源赖光这样说了,他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源赖光噙着笑意点了点头。

得到主人认可的鬼切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了源赖光之前说过的话,有些期待但又犹豫地向主人问道:“您说过……若我能多接下您十招,便带我一同去退治恶鬼。”鬼切几乎是瞪圆了眼睛盯着源赖光,生怕他说个“不”字出来。

“是的。准备一下吧,最近刚好有一个案子,我们大约明后天便启程。”源赖光看着因自己的话而兴奋雀跃的鬼切,也被他的喜悦所感染,心情变得好了不少。

尽管源赖光忍不住跟着鬼切一起露出了笑容,却还是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喜怒形于色其实不算是什么好事,虽然偶尔他心里也会略微有一点儿向往这种“自由”,可是他已经习惯于不再那样强烈地表露出感情了。


有个山中的小村庄近日来接连发生死亡事件,人们有的在村里突然暴毙,有的在失踪数天之后尸体才在山中被人发现。这些人虽然死亡时间和地点各异,却都是全身青紫肿胀面目全非,看上去十分骇人。村民们虽然上报了官府,但一直没有找到凶手,怀疑是恶鬼作祟,便向阴阳寮求助。

从退治大江山失败后就几乎闭门不出的源赖光这次主动请命前去调查。有了上次的事,他没有向族中要人手,只带着鬼切和妖刀姬便出发了。

到了村子里,源赖光决定先去查看一下这些死者的尸体。尸体被停放在村中一个偏僻的废弃屋子内,虽然近日天气转凉,但多日下来还是腐败得不轻,屋内的气味令人作呕,地上还有不少死掉的苍蝇。看见屋里是这个状况,鬼切连忙去找来棉布为主人遮挡口鼻,又叫人清扫地面,即便源赖光制止了他继续跑前跑后,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源赖光捡干净处下脚,来到尸体旁仔细观察着。虽然尸体高度腐败,但还是能看出来除了部分死者身上有一些细小的擦伤之外,并没有足以致死的明显外伤。不过死者皮肤的颜色明显不对劲,是一种即便尸体腐败也不该产生的诡异而又鲜艳的青紫色。最初的死者肚腹已经因腐败而膨胀开裂,甚至露出了一些内脏,这些内脏也都同样呈现出了这种不正常的颜色。这看起来像是中毒而死,而且不是寻常的毒药。源赖光俯下身子仔细地看了看屋内地面上的死苍蝇,若是寻常毒药,往往不至于连苍蝇也毒死,而且这屋内只有死苍蝇而没有死掉的蛆虫,说明尸体毒性之大,蝇卵恐怕都无法生长。

源赖光施术查探,在几具尸体身上都感受到了妖气,看来确实和妖怪有关。他向村长询问这几人的情况,注意到最初的死者是一对夫妇,另外几名死者与这家都有往来。

看到主人终于检验完毕,鬼切连忙用棉布沾了酒为源赖光净手,又仔细地查看他的衣袍有没有被弄脏,生怕有什么污秽或是瘴毒沾染到主人。源赖光一边享受着他的服侍,一边继续问着:“这些人家里还有什么亲属吗?我想去这几人死亡现场看看,再问问他们的家人找找线索。”

这几人平素身体康健,有的暴毙在家中或田里,有的是失踪后被人发现死在了山上。源赖光查探过村中的几处死亡现场,却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仅在最初死亡的那对夫妇的家中发现了妖气,但没有找到任何与妖怪有关的物品,而那妖气也很微弱,更像是什么东西残留下来的一点。

这对夫妇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儿,父母突然亡故令她悲痛不已。然而多日寻不到真凶,与这家有来往的人却接连死去,村中已有了这女孩是妖怪,害死父母又开始残害村人的流言。源赖光已从其他死者家属的口中听到了这传言,但在他看来这纯粹是无稽之谈。虽然在这家中发现了妖气,可眼前这孩子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源赖光思索了一会儿,向这孩子发问:“你家里最近有没有丢失过什么东西?”

女孩回答说丢了不少东西。自从父母死后,村民欺负她家中无人,经常来盗窃,有时即使被她发现也不怕一个小孩子有能力阻止,甚至快要大摇大摆地明抢了。不过她虽然说了不少,但丢的大多是些日常财物,没什么东西是和妖怪能扯上关系的。源赖光诱导这女孩说得更多些,不仅仅局限于失窃之事,终于被他发现了一点儿异常。

女孩说父母曾经神神秘秘地拿着一个小布包去给村里见多识广的老人看,回来之后偷偷商量着什么,却不让她听到。后来那老人也死了,而那个布包她再也没有见过。

源赖光又追问了一下,女孩说那是一个很简单的灰色小布包,好像就是父亲用平时劳作时的汗巾随便包的。

源赖光要女孩集中精力想一想那布包究竟是什么样子,然后向她要了几根头发,将头发折在了纸鹤里施了术。无生命的纸鹤活了起来,在屋里绕了几圈儿之后振翅飞了出去。围观的村民们被这法术震惊,大呼小叫地跟在源赖光几人后面追着那纸鹤来到了村子外,在一片荒地里找到了那个布包。

[光切光]缚妖之咒(16)-练字

鬼切的记忆是从第一眼看见那个自称是他主人的男人开始的。

环顾四周是无边而又静谧的山林,烧焦的废墟中散落着怪物的尸体,只有自己和眼前的人还活着。这本该是个可怕的情景,那人却仿佛毫不在意,脸上甚至带着笑容,说他是为斩尽天下恶鬼而打磨出的利刃,名为鬼切。

鬼切虽然对这名字和眼前人都没有什么印象,但总是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熟悉。而这熟悉感随着二人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有明显地体会。

主人说自己在尚未化形之时便与他一同战斗了,一人一刀,斩尽百鬼。多年来,这刀锋品尝过无数恶鬼的鲜血,这才促成了今日的他。鬼切觉得,这血与火的洗礼造就的不仅仅是自己可以成形,也造就了他与主人之间仿佛融于骨血之中的默契。虽然自己的刀术还远比不上主人那般纯熟,但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有时甚至无需主人开口命令,他就已知晓主人的意图,提前护在主人身后或是与其精准地配合。每当这时,平时冷漠待人的主人总会十分骄傲地称赞他,望着他时也是带着笑意。

想要被主人更多地认可,想更多地看到主人笑,这成了鬼切最初挥刀的动力。

只是这笑脸并不常有。在源氏的大多数时间里,源赖光都不苟言笑,仿佛戴上了一层面具,只有在两人独处时,主人才会偶尔展露笑容。可就算是没有他人在场,鬼切也总觉得主人的笑容显得不那么畅快,好像总是在压抑着什么。鬼切回想起记忆中两人同行之时,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的主人,那种从背上传来的温暖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仿佛有些不真实了。

从大江山回来踏入京都领域的那一刻起,鬼切就感觉到主人明显地沉默了下去,却不知是何缘故。回到源氏后,鬼切总觉得这望族的大宅有些不太对劲,虽然看上去建筑精美,族中也算是人丁兴旺,可鬼切总感到有种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家族,甚至连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收敛了笑容,只是默默地跟在主人身后。

源赖光养伤期间闭门谢客,然而鬼切仍然目睹了主人在族中被排挤。不少人明里暗里对主人战败之事极尽嘲讽,鬼切气不过想动手,却被主人喝止。甚至冷嘲热讽还嫌不够,有人干脆试图直接用咒术强行支配自己,若不是源赖光制止得不算太晚,鬼切差点杀了那人。

主人总是说自己性格太过焦躁,该好好磨砺一番,然后就…不是叫自己去练刀就是强迫自己去练习写字。练刀鬼切还算喜欢,写字这件事他却总是烦躁得想把笔掰断。

那笔如此轻巧,比刀轻了不知多少倍,但握在鬼切手里再落到纸上时,笔尖总是抖得像筛糠,写出的字也像虫子爬过一般歪歪扭扭惨不忍睹。前几个字他还算能耐下性子写,后面的干脆写得仿佛飞了起来,草草糊弄完一页拿给主人看,源赖光却连眼皮都不抬就要他重写。

鬼切今天有些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服从。源赖光见他不动,放下手中的书卷,总算是抬起眼来好好看了看他:“怎么?你觉得自己写得还行?”源赖光有些好笑地看着站在那里一脸愤愤的鬼切,慢条斯理地开口:“不如这样,你现在把自己写的东西读一遍给我,若你都能读出来,今日便不必再写了。”

“一言为定!”听到这话鬼切显得很兴奋,连忙举着纸念了起来。开头还算顺利,到了中间便读得磕磕绊绊,到最后终于是连他自己也不认得写的到底是什么了。

源赖光不气不恼,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盯着鬼切的眼睛看,直到把后者看得满脸通红。

无法反驳的鬼切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书案旁,又一次拿起了笔。这次他总算认真了些,可他还是写不好,笔甚至比之前抖得更严重了。他将笔抓得越紧,就越是写得糟糕。

就在鬼切快要忍不住想要掀了桌子的时候,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鬼切惊讶地偏头望向身后,源赖光却未与他对视,只是握着他的手捏着笔,带着他一起慢慢地写了几个字。

主人握笔的手十分稳定,黑色的墨汁在他的操控下化作了流畅而优美的线条现于纸上,再不是与鬼切处处作对的样子。鬼切觉得主人大概不会好心帮他就这样把一整页都写完,正在疑惑对方的用意,却听到耳旁源赖光开了口:“鬼切,你是不是觉得练刀比练字简单?”

这还用问吗?鬼切嗯了一声。他宁可选择练一整天的刀,也不想练半个时辰的字。

“若你连笔都拿不稳,练刀再多,刀术也难达顶峰。”源赖光看了一眼满脸不解的鬼切,低声继续说道,“书法、刀术、佛理、阴阳之道,看似毫不相连,然而世间的道理在最本质的地方是相通的。要想明白这道理,只能用‘心’去感悟,我是没法用话语直接教给你的。”

“你写不好字,不是因为写字有多难,而是因为你的心不静。”源赖光松开了手,示意鬼切现在再去看自己握着的笔。由于鬼切专注于听源赖光讲话,手上不知不觉放松了一些力道,笔就那样轻轻捏在他手中,不再抖个不停。

“也许现在指望你能悟到什么有点儿早,但至少你该学会静下心来。”源赖光伸出手指点了点鬼切的胸口,“欲速则不达。越是焦躁,就越会露出破绽。字写不好,刀术也是一样。你每次对招时总是开始打得还不错,时间稍微拖久一些就变得急躁,而后破绽百出。其实你本可以做得更好的。”

主人的话让鬼切有些羞愧。他的确太容易急躁了,而就像主人说的,他越是想赢,往往输得越快。主人教了他这么久,他的水平还是忽上忽下的,实在有负主人长久以来的栽培。

“对不起,主人。”鬼切垂下了目光,小声地道歉,语气中透出沮丧。

“倒也不必如此垂头丧气。”源赖光微微笑着,轻轻拍了拍鬼切的后背,安抚着自己的爱刀,“想改变本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慢慢来。继续吧。”

反正练字是逃不掉了,鬼切有些认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执笔慢慢写着。比起先前,这笔总算是不那么抖了,可写出来的字还是难看得很。源赖光写的那几个字就放在面前,对比之下仿佛在对鬼切发出无声的嘲笑。

源赖光再一次握住了鬼切的手,一边慢慢地带他写着一边说:“写字主要靠的是腕力,想写得好,要对力道有精准的掌握。力度稍有不同,字迹便已天差地别。你现在体会一下这力度的变化,想想和你写字时是否有不同。”

鬼切皱起了眉头,感受着主人手中的温度和这运笔过程中力度微妙的变化,显得若有所思。

“心、身、腕、指、笔,只有这几部分达到了高度的协调,方可达到为所欲为,出神入化的境地。”源赖光带着鬼切又写了几个字之后松开了手,一边看着鬼切继续写一边说着,“刀术也是如此。招式和步法只是入门,甚至你我身形不同,适合我的身法未必能完全适合你,最适合你的方式只能靠你自己找到,我是教不出来的。而谈到发力,就更是只能靠自己去体会每一刀中细微的不同,然后靠着长期艰苦的锻炼掌握这微妙的变化,将性命交予手中之刀,达到与刀合一的境地。心无所惧,不念生死,不顾胜败,如此才能一往无前。”

主人的话有些难懂,可鬼切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点什么。源赖光的声音不大,这缓慢而平和的话语在屋子内低低回荡着,让鬼切的心情总算是渐渐的平稳了下来,他抛开了脑中纷杂的念头,终于缓慢但专注地写完了这页。

还是不怎么好看,但好歹还算工整,每个字总算是都能清晰地辨认出来,比先前可是强了太多。

鬼切放下笔抬起头来望向主人,发现主人也正看着自己。

源赖光点点头:“今日不必再写了。”

听到这话鬼切顿时感到一阵轻松,他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发现主人脸上也有笑意,便笑得更开心了。

源赖光抬手轻轻地摸了摸鬼切的头顶,难掩语气中的骄傲:“继续磨练自己吧,你会越来越强的。我的鬼切。”

[光切光]缚妖之咒(15)-刀灵

这里是深山,远离大路,本就鲜有人至。昨夜又闹腾了这么久,大江山附近恶鬼作乱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只怕有人经过也要吓得跑掉。

源赖光看着那些尸体,实在找不出什么有力证据能带回去,只得以火焰净化了。

源赖光闭上眼,低声念诵着祷祝和超度灵魂的咒文。焚烧尸体的气味传入鼻腔,他仿佛又回到了狐火降临的那一夜。

族人供奉的究竟是“神明”,还是同样强大亦或更甚的妖怪?

而且到底是谁要杀掉自己?源赖光面色平静地注视着火焰,脑子却转个不停。自己在族中虽然人缘不是太好,但应该也谈不上有人想要他性命,甚至不惜赔上如此多的武士和阴阳师做代价。那会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秘密吗?比如与山贼勾结,退治恶鬼是假,买卖妖怪是真?能使用蛇神力量的阴阳师应当参与过本家祭祀,如此看来这幕后主使者倒确实是“身份显赫”。只是这人会是谁呢?上次带队来大江山退治恶鬼的是义平手下的人,幕后黑手会是义平吗?本想从那些从山贼首领处得来的符咒入手试着追查一下,然而那些符咒在恶战中被血浸透,已经完全废掉了。

暂时还是别想那么远了。源赖光望着连绵的山脉,感到有些头痛。马匹都已丢失,自己又受伤未愈,虽说大江山距离京都不算很远,可要走出这深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并非易事。

源赖光将营地里还能吃的食物和水搜刮了个遍,找来件还算干净的衣服简单做了个包裹背着,又要鬼切为他砍来一根树枝做拐杖,就这样循着山路慢慢向外走去。鬼切在一旁看他走得艰难,几次提出由自己带着主人走,都被源赖光拒绝了。那种被扛在肩头颠到快散架的感觉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不过他实在走得太慢了,自己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鬼切又一次忍不住开口的时候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及时制止了鬼切又要把自己扛起来的举动,耐着性子让鬼切背对自己蹲下,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好了,站起来吧,背着我走。别跑,用走的。”

鬼切十分顺从地照做了。趴在他背上,源赖光总算是松了口气。被背着的感觉有些陌生,记忆中大约还没过完童年,他就已经不再与别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贵族的生活规矩繁多,将他层层束缚;作为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阴阳师,他被寄予厚望,振兴家族的责任压在肩上,他不知不觉间已少年老成。

虽是刀灵,可鬼切的身体倒不像那把刀一样冰冷,大约是创造他时融入了自己的血的缘故?体温隔着衣服透过来,在这寒冷的山风中甚至觉得有些温暖。在鬼切一步步的摇晃中,源赖光感到有些困倦。他将头枕在鬼切肩上,迷迷糊糊的,记起自己从前好像是在分家,见过那个叫博雅的弟弟背着他的小妹妹玩耍,当时那两个孩子笑闹得十分开心。后来呢?后来……源赖光回忆着,好像是不小心冲撞到了族长吧?他们好像是被侍从呵斥了?太久了,记不清了……

源赖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大路上。看看天色,走得比预想中快了不少,大概是鬼切潜意识里还记得大江山的地形抄了近路吧。源赖光要鬼切把自己放下来,二人慢慢向京都的方向行进。看着鬼切这一路下来却没有丝毫疲态,源赖光不禁有些感叹,自己这人类的身躯实在是太脆弱了,即便已经如此努力地锻炼自身,有时却还是比不过妖鬼天生的强大。

他们遇上了过路的商队,搭了车回到了京都。

源赖光称自己遇到了极为凶恶的妖怪,随从都战死了,他自己也是重伤,幸而家族守护刀突然化形,救了他一命,这才能活着回来。这话配上他那伤痕累累的狼狈样子,倒也让人无法怀疑。

源赖光跪在族长面前,十分痛心地忏悔自己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害死了这么多的人。族长虽心疼损失的武士和阴阳师,倒也没有苛责,只是嘱咐他好好养伤。

比起战败回来的源赖光,族人们对鬼切显露出了更为浓厚的兴趣。听说他是刀中所化的守护神,有些人来向源赖光打听究竟如何让付丧神提前化形,有的人干脆对鬼切动起了歪脑筋,想直接将他“借”回去研究,却被鬼切毫不客气地打回去了。若不是源赖光及时喝止,只怕要闹出人命来。经此一事,在私下里甚至有不少人将鬼切称为了“源赖光养的恶犬”。


族中此次损失了不少人手,皇室得知了源赖光出征大江山失败的消息,也是颇有不满。族中准备再进行祭祀求神明庇护,源赖光却以养伤为借口推脱了。整天只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和鬼切泡在一起,从起居习惯到文字礼仪,事无巨细地教他如何做人,又教他如何用刀战斗。

鬼切学得很快,他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稍加修饰便可大放异彩。大概是他本身便已是刀灵的缘故,源赖光有时觉得鬼切仿佛是在凭着敏锐的直觉和本能挥刀,而且同样的一招一式,在鬼切手里使出来时,和从前那把刀一样,有着一往无前、斩尽一切的气势。真是一把好刀。

看着鬼切一天天成长起来,源赖光心中越发满意。等到鬼切可以像模像样地拿着刀与自己拆招时,源赖光总算松了口气。鬼切以前那种毫无教养的妖怪样子,他可实在是受不了,而且堂堂的源氏守护神,若总是那样野蛮地战斗,只怕容易被有心人发觉真相。

源赖光一边教导鬼切,一边暗中留意族中的动静,想找出那个幕后之人。他注意到,单从他参加过的这几年看来,本家对蛇神的祭祀仪式变得越来越频繁了。家老们勾心斗角,彼此猜忌憎恨,有时家族的利益受损甚至是这些长老们自己内斗造成的。然而即便他们整日明争暗斗,却在祭祀蛇神这件事上的意见空前的一致。

“神明”的力量十分强大,那些老家伙们依赖祭祀倒也不难理解,可是习惯了这强大的力量,在很多事情上便不再去想其他的解决办法,反正只要继续献祭巫女就可以维持家族的繁荣,有如此捷径放着不用就像个笑话。而且细细回想起来,虽然在每次献祭过后家族都会有一阵子短暂的繁荣期,但接下来总会有种种不利的事情发生,为了维持家族的地位和荣耀,就会准备下一次祭祀。如此看来,整个家族恐怕都在这样不知不觉间彻底被“神明”所掌控了吧?这“神明”要的究竟是什么?仅仅只是巫女吗?

源赖光越想越觉得不安。要靠献祭人类供奉的所谓蛇神,到底是“神明”,还是同样觊觎京都的妖魔?他想到了族人们控制的那些通过蛇神的力量创造出的“式神”,自己也曾像其他族人一样试着使用过蛇神的力量,那力量的确很强大。然而依靠这种求来的力量,无异于将命运交予他人之手,这真的能够复兴家族吗?若那蛇神当真是妖魔,有朝一日必然要除掉,届时若是利用这种残缺怪物来对付蛇神,只怕它们的反噬来得比什么都快。即使那蛇真是“神明”,这种要靠活人献祭来供奉的神明真的配得上被人称之为“神”吗?离开神明的庇护,人类便不能正常活下去吗?

人类不该再这样摇尾乞怜了,若无自己的力量,一切皆是空谈。

源赖光的目光落在了正在练刀的鬼切身上。只有他,才是真正只属于自己的力量。鬼切是自己的杰作,有朝一日他必将成为天下最强的利刃。只是……想完成自己的目标,这还不够。

发现主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鬼切显得有些兴奋,他没有看出源赖光的心事重重,而是在又练完了一遍刀法之后站到了源赖光面前,欠身行礼之后握刀摆了个起手式——正是想要切磋的礼节。

源赖光暂时放下了纷乱的思绪,他微笑着抽出佩刀迈开步子站定,将自己的刀与鬼切的刀身交叉而置:“若你这次能再多接我十招,下次退治恶鬼之时,我便带你同去。”

[光切光]缚妖之咒(14)-鬼切

源赖光醒来时,天色已过了中午,这一战他消耗太多,睡得十分昏沉。他环视四周,怪物的尸体被堆在了一起丢在了房子角落,而青年不在屋内。有几缕阳光从房顶上的缺口处漏下来,映照出空气中翻滚的微尘。若是忽略那些怪物尸体,这景象静谧得倒真有那么点儿佛寺的意思了。  

源赖光起身走出破庙,正好看见青年从林中出来,手里还拎了一只野兔。青年远远看见了源赖光,又露出了笑容。他拎着兔子飞奔到了源赖光面前,将兔子举起,献宝似的说:“吃吧!”

源赖光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青年的脸。夜里太过黑暗他没有看得很清楚,现下仔细看来,这倒是一张很漂亮的脸。这张脸上天真的表情,配上左眼下的一颗泪痣,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源赖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用拇指擦掉了青年嘴边沾着的血迹和毛发,在手中捻了捻,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源赖光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兔子,皱起了眉头:“你生吃的?”

青年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真是野性难驯。

源赖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爱刀变成这个样子。

看到源赖光面色不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紧张地问:“你不喜欢生的?那我给你烤一烤?”

“不必了!”源赖光忍着怒气地转身向营地走去,青年茫然地跟在一瘸一拐的源赖光身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看起来好像有点儿生气。

源赖光在营地的废墟里翻找出来一些还算完好的干粮和水,找了块干净点儿的地方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生闷气,而这怒气的源头却毫无自觉,坐在他对面一边看着他吃一边说道:“原来你喜欢吃这个。你可真像个人类。”

“我本来就是人类!”源赖光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自己的刀灵决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青年吃惊地“哦”了一声,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源赖光,仿佛一条做错事的小狗一样,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我是妖怪,你不害怕吧?”

“你不是妖怪。”源赖光盯着青年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道,“你是我守护刀的刀灵,是守护神。”

“啊?”青年懵了,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是怎么和“神”扯上关系的,但他还是连连摇头想要否认,“我不是……”

源赖光却打断了他的话:“昨天晚上你差点死掉,是我将施术将你与我的刀融为了一体,你变成了刀灵才活下来的,这你没忘记吧?”

青年摇头表示没忘,但表情还是有些困惑,他张口仍想辩解:“可是……”

“就算你以前是妖怪,现在也已经不是了。”源赖光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是鬼切,是我的利刃。”

青年完全懵了,源赖光的话让他陷入了对自己身份认同的思维混乱中。

“可是……‘他’说……我是妖,他也是妖,我们是‘同族’,要我试试守护同族……”青年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样一句,看起来对源赖光的话还不是很认可。

“‘他’说?‘他’是谁?”源赖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青年话语中的信息,试探地问。

“他是……”青年这才发现自己平时很少去在意别人的名字,他努力地回忆着,总算想起了一些线索,“嗯……有的妖怪叫他‘酒吞童子’。”

听到青年这么说,源赖光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山贼假借恶鬼之名作乱,如今看来,这大江山鬼王的传说竟然确有其事?

“酒吞童子……”源赖光沉吟了一下,想诱导面前这青年多说一些,“你认识他?他是个怎样的妖怪?”

“他很爱喝酒,爱打架。嗯……总拦着不让我吃‘同族’,他说我打不过他就得听他的。”青年回忆着,“他是这座山的鬼王,没有妖怪能打得过他。”

听起来真是个强大的妖怪。源赖光暗自想着,大江山有这样的妖怪,对京都恐怕又是个巨大的威胁。

“你说,鬼王拦着你不让你吃‘同族’?”源赖光抬手指了指怪物的尸体,“比起我来,他们才更像是你的同族吧?”源赖光挑了挑眉毛继续问道,“你说你是妖怪,那你为何要救我呢?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我呢?”

青年又被问住了。鬼王确实曾经教他要守护‘同族’,可在恶鬼袭击其他小妖怪甚至是人类时,也没有阻止过他杀掉那些‘同族’。于是为什么要救人?‘同族’到底可不可以杀?他以前从没仔细想过这些问题,只是随心地做了,现在被突然问到却有些糊涂。

青年想了半天,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嗯…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人类,和你一样。后来…被妖怪杀了……我觉得……都有弱小……同族,和人类,我都要‘守护’。”   人类朋友?这个回答源赖光倒是没有想到。不过看他化形成这个样子,若是隐藏起妖力,混入人群倒也确实不易辨认。

“哦?那倒说说看,你想怎样‘守护’?”源赖光一边问着,一边观察着青年的神色。从见到这妖怪开始,到现在他的种种表现来看,源赖光觉得他这种天真和不谙世事似乎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这令源赖光大感意外。如此强大的妖怪,居然真的连个名字都没有,心智又看起来如此不成熟,仿佛孩童一般容易哄骗。莫非真的是上天赐给他的绝佳助力?

如何守护?这个问题算是难住了青年,他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大意就是他觉得恶鬼杀人也不好,人欺负弱小的妖怪也不对。

听完了青年的话,源赖光也吃完了手中的食物,他喝了口水,微微笑了起来:“你想要的是‘和平’,对吗?”

发现对方能理解自己的想法,青年兴奋地连连点头,眼中仿佛都放出光彩。

源赖光注视着青年的双眼,坚定地说道:“那便追随我吧,我会达成你的心愿。我们一起,斩尽天下恶鬼,共同守护人世的和平。”

源赖光此刻正背对太阳而坐,阳光为他的轮廓染上一层金边,那坚毅的目光和坚定的话语,仿佛是天神在为他的人生指明道路。青年被源赖光的意志所感染,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源赖光嘴角微微勾起,抽刀割破手指,站在了青年面前。青年想查看源赖光的伤口,却被他按住了:“别动。”

青年十分听话地坐在那里,抬头望着源赖光,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感觉对方似乎没有恶意,表情只是有些迷惑不解。

“这是你我之间的契约。我将让你成为天下最强的利刃。”源赖光沾血的手指碰触上了青年的左眼,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上划下了记号。

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忘了为好……


源赖光本来还担心自己尚未恢复,会压制不住他。却没有想到,居然如此顺利便收服了。

源赖光看着青年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懵懂,收回了施咒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感觉如何,鬼切?”

青年抬眼望去,目光移过那人腰间挂着的刀,落在对方脸上。

“你是……?”

左眼的咒印封存了他的过往,脑中一片空白。身边是散发着烧焦气味的废墟,触目所及到处都是怪物的尸体。这本该是个可怕的场景,可他却并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因记忆的缺失而觉得茫然。在这茫然中,唯有对面人口中唤出的“鬼切”这个名字,令他忍不住想要亲近。

“我是你的主人,源赖光。”那人开了口,“你是为斩尽天下恶鬼而打磨出的利刃,名为鬼切。”

“鬼切……”青年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的确感到有些熟悉。可是面前这人,他却没有印象。

仿佛是看出了青年的疑惑,这自称是他主人的男人微微笑着,说自己是源氏的阴阳师,在山中除魔遭到恶鬼袭击,陷入绝境时,佩刀化作家族的守护神,救了他。

源赖光抬手指了指周围的怪物尸体,骄傲地说:“这些都是你杀光的,你就是那守护神。”源赖光说着,抽出了刀举到青年面前,“就是这把刀。”

青年将手搭在刀背上,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确实与这刀是一体的。

“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鬼切环顾四周,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从前的经历。

“嗯……你刚刚化形就逢恶战,灵力消耗巨大,失忆也是正常。”源赖光微微笑着,轻轻拍了拍鬼切的肩膀,“你消耗太多,还是先别耗费心神想这些了。你从前的事,待灵力恢复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鬼切盯着源赖光的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微微点头:“是,主人。”

[光切光]缚妖之咒(13)-蛇影

族中的实验加上自己长期的钻研,源赖光其实已经琢磨出了术的雏形,只是一直未能有机会实践。现下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成败在此一举。

光起雷降,天卷血云,以禁术和血液为引,血肉之躯与源氏之刀相融,救下了那本应熄灭的生命,也锻出了一把斩杀一切妖魔的武器。

那与刀融为一体的青年仿佛化身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所到之处再无阻碍。

“斩尽天下恶鬼之刀。”当他们一起杀光了剩余怪物的时候,源赖光笑了。

“你的名字,叫做鬼切。”


“鬼切……”新生的刀灵站在遍地的尸体中间,惊诧于自身的变化。他喃喃自语着,细细品味这个名字,这个本该是陌生的名字却让他有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仿佛这名字本来就属于他一般。

不远处营地里未燃尽的火光跳动着,将青年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喜怒难辨。

不认可吗?源赖光以刀拄地,冷眼看着自己创造的刀灵,手指在袖中屈起,单手结印做好了施术压制他的准备。

与普通的式神契约不同,这次的契约用的是源赖光自己的血。血在任何法术中都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媒介,以血液为引的术往往力量会比普通的术强大许多,但阴阳师们不会轻易使用自己的血下咒。使用自身的血等于直接在施术者身上建立了一种链接,毫无疑问这种来自一体的链接能够让术者对法术的掌控最为得心应手,可以让其效力发挥到极致,但也极易反噬。一旦术出了什么差池又或者被人破掉,施术者轻则受伤重则死亡。若不是事态危急不得不拼死一搏,源赖光实在是不想在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妖怪身上使用自己的血来下咒。

幸好,这个家伙暂时看来似乎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打算。

青年反复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那贯穿胸膛的可怖伤口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本已重伤濒死的自己居然就这样完好地活下来了?青年满脸写着不敢相信,突然转向源赖光笑了起来。

那笑容十分纯粹,仿佛天真的孩童一般,看得源赖光一愣。他已记不得,自己上次看到这种没有掺杂着任何心机与目的,单纯只因喜悦而产生的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在那高大而压抑的源氏大宅里,他甚至快要忘记了世间还可以有这样的笑容存在。

“鬼切,过来。”源赖光向青年招了招手。

很好,他对这个名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适应。

青年听话地来到源赖光身边,月亮映在他的眼眸里,那望着源赖光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如果那把刀真的化形,大约就会这样看着自己吧?源赖光这样想着。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是……快要死了吗?”青年看着源赖光,语气中是按捺不住的兴奋,“你会妖术?你也是妖怪?你变得可真像人类啊……我根本认不出。你是怎么变的?”

这青年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每一个都尴尬得让源赖光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回避了青年的问话:“这些以后再说。你来扶我一把。”

一场恶战下来,源赖光已是疲惫不堪,他强撑着施术为自己身上的大伤口止了血,便要青年扶自己去查看那些怪物的尸体。

这些尸体个个形态狰狞,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是人类的样子,仿佛族中作为实验品的那些妖怪一样,接受了“神力”灌注后,能够将躯体内的所有能量爆发出来,实力激增,但获得力量的同时,肉体不堪重负,结局就是生命迅速地燃尽。想到这里源赖光十分仔细地探查,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终于发现尸体上的确残留有极其微弱的,那种来自黑夜山祭坛里蛇神的力量痕迹。

源赖光思索了一会儿,来到那从背后刺杀自己的阴阳师的尸体跟前。这阴阳师倒还是人类的模样,没有变成怪物。虽然在他身上也发现了蛇神的力量残留,但这个人源赖光并不认识,他似乎是冒充了别人,而尸体身上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看来是族中有人想要自己死?

遇袭当时一时情急,没有留活口,如今该如何查下去?源赖光皱着眉头思考着,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身体甚至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几乎站不稳当。他今晚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大概是出于血契的感应,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源赖光摆弄尸体的青年瞬间就察觉了他的不适,及时伸手将他扶住。“你不太好吧?去休息吧。要看什么?我帮你看?”

源赖光虚弱得不想说话,摆了摆手,指了指寺庙那房子,青年马上便明白了。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源赖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青年像扛米袋一样扛在了肩头。还没等他出声叫对方放自己下来,青年却撒腿就跑,颠得源赖光几乎要吐出来。

当源赖光被青年从肩上放下来躺在破庙地上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这家伙正常人类是怎么做的。不过他实在是太疲惫了,甚至没有在意身边还有怪物的尸体,就这样几乎半是昏迷的沉睡了过去。

在狭间注视着一切的神明噙着笑意,这个有趣的小子总是会给自己带来惊喜。源氏的族人献上了祭品换取了更多的力量,本以为这小子要止步今晚,现在倒是很令人期待他将来会绽放成怎样可爱的灵魂。

做给我看吧,有趣的,人类。

[光切光]缚妖之咒(12)-惊变

临近三更时分,夜色中突然亮起了阴阳术的光芒,接着传来了酒坛破碎的声音——陷阱被触发了。

源赖光一跃而起,带人来到寺庙前向屋子内窥视,却发现被法术束缚住的并不是妖怪,而是山贼首领。源赖光皱着眉,握紧手中的刀小心翼翼地进入寺庙内查探,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你这是在做什么?”源赖光站在山贼首领身边,抱着手,语气不咸不淡地问道,“想来试试自己的陷阱是否有用吗?”

山贼首领没有回答,垂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样。难道他只是在梦游吗?

源赖光皱着眉头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解开了山贼首领身上的法术。然而失去了咒术束缚的山贼首领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怪异,五官扭曲,仿佛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源赖光向后疾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山贼首领在自己面前化作了怪物并向在场的人发起了攻击。随从的武士和阴阳师们都是大惊,拔刀向怪物砍去,可突然有几名阴阳师也惨叫起来,眨眼间同样变成了怪物。不远处的营地里传来了留守武士的惊叫,看来那边也发生了状况。

也不知这是什么术法,这些由人类化作的怪物比起寻常妖怪甚至凶猛了许多,普通法术难以撼动,利刃砍去也未有太多损伤。源赖光好不容易杀死了几个,已是累得喘气,身旁同伴也多有死伤。他更惊骇地发现,随着越多的怪物的血溅到自己身上,自己好像对怪物的吸引力就变得越大。

怪物的血上恐怕也被下了咒,这该死的。源赖光暗骂了一句,带着剩下的人夺门而出。只见营地方向也是一片混乱,帐篷在混乱中被烧着了,火光映衬下,他看见那些被俘虏的山贼们似乎尽数变成了怪物,马匹也像是被人提前解开了缰绳,此刻被惊吓到,跑得无影无踪。武士们被这猝不及防的异变打乱了阵脚,本想集结起来反击,却发现身边的同伴甚至也会变成怪物,只好各自为战,实在难以形成有效抵抗,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源赖光大喊着让剩下的人一起向中心地带汇合共同突围,自己一边砍杀怪物一边焦急地寻找着让人化妖的始作俑者。可这场面实在太过混乱,他一时不仅没有找到施术者,反因寡不敌众,身上连连挂彩。随着体力流失,源赖光挥刀的动作也变得不那么利落了,这给了怪物更多可乘之机,有好几次他都和死亡擦肩而过,可再这样下去也是迟早的事。

这次出发前妖刀姬的力量又有失控的征象,源赖光便没有带她出来,现在他有些后悔这个决定。这些怪物实在太过强悍了,而且仿佛精神被操控一般,一个个悍不畏死,杀掉一个又扑上来更多,脆弱的人类之躯与之对抗显得十分困难。虽然众人拼尽全力杀死了不少,但身旁的武士几乎死伤殆尽,而妖怪还有一些,将剩下的几个人层层围困了起来。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事到如今,源赖光也难免有些绝望。

剩余的几名武士们背靠着背,握着刀面向怪物,将源赖光和另一名仅剩的不擅近战的阴阳师护在中央。先前的几次突围都无功而返,但大家都已快要达到极限,不能再拖延了。源赖光摸着自己身上仅剩下的几张符咒,盘算着该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这点儿资源,却见事态起了变化。

月光下,有一道微微泛着红光的影子自林中出现,极其迅速地向这边冲了过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有的。源赖光心下一凉,这种情况下要是再来些妖怪,自己就真是一丁点儿胜算都没有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道黑影逼近了人群,攻击的却是怪物。源赖光惊诧地看着来人,这才看清那是一名黑发的青年男子,他虽是人类外貌,身上却瘴气冲天,双眸中不时有红芒闪过,甚至仅靠徒手便可撕裂怪物,显然是更强悍的妖鬼。

如此强悍之鬼不知是敌是友,源赖光本能地保持着警惕,握紧了手中的刀。这人的加入鼓舞了剩下人的士气,让战局也发生了变化,在这非凡的战力帮助下,众人合力总算是杀光了剩下的怪物。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家都瘫坐在地上,还没有从这劫后余生中反应过来。源赖光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上下打量那青年,后者正坐在尸体堆里用舌头舔舐着自己胳膊上刚刚战斗时留下的伤口,还舔得津津有味,仿佛他的血是什么美味似的。

“喂,你是谁?”源赖光冲那青年喊了一句,然而对方埋头舔得正起劲儿,根本没注意到源赖光在叫他。源赖光挑了挑眉,随手从身边地上摸了块小石子丢了过去,砸在了青年头上。

这人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跳了起来,四处寻找到底是谁袭击自己。源赖光又问了一遍,这才让他把目光移了过来。

“我是……”说到这里青年突然停住了,他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是人类,你别害怕。”

源赖光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你也是人类?你骗鬼呢?他强忍着笑,问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的名字。”

“名字?”这话让青年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他犹豫了半天,才不太利落地说道:“我,我没有……名字。”

呵,源赖光冷笑了一声,不再发问。名字对束缚妖鬼极为关键,想来他不愿说出也是正常。

源赖光用刀拄着地面费力地站起来,走到怪物尸体旁,想查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类变成了怪物,却见那青年突然面色一变向自己扑了过来。

果然伪装不下去了吗?就防着你这一手呢。源赖光冷笑,闪身避过青年挥刀便要反击,却发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武士。那几个武士不知怎么突然又变成了怪物,正要偷袭自己。看到这一幕源赖光砍向青年的刀生生转了方向劈了个空,青年却丝毫未注意到源赖光的反应,而是冲过去与怪物厮杀开来。

这几个怪物却是比先前的还要强悍,形态更加狰狞,力量也是暴涨,纵使是那来历不明的青年面对这异常强悍的怪物也显得有些吃力,左支右绌打得周身伤痕累累。己方只剩下源赖光和另一个阴阳师,源赖光还在担心这仅剩的同伴会不会也变成怪物,却突然感到身后一抹杀气袭来。

武者长年在战场上锻炼出的对危机的第六感救了他一命,源赖光躲过了背后那致命的一刀,左侧腰间却还是被刺伤了。情急之下源赖光回身挥刀杀死了那名阴阳师,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同伴为何会背叛自己。

正当源赖光愣神之际他听到那青年发出了一声惨叫,回头看去,只看见一只利爪自青年的胸膛贯穿而出。

源赖光已是杀红了眼,手中守护刀感受到主人的意志,兴奋地颤动着。也不知是人握着刀,还是刀带着人,只见红光闪过,那怪物还未抽回手臂之时便被源赖光一刀斩断了头颅,

源赖光将最后的符咒抛出,张开守护结界,拖着濒死的青年坐在了地上。仅剩的几个怪物仍然没有退去,疯狂地捶打着结界,看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源赖光焦急地几乎是在吼了,“快说!不然我们都得死!”

青年的口中溢出鲜血,已是弥留之际,他茫然地望着源赖光艰难地答道:“我……没有……”

呵,源赖光发出了一声叹息般的笑,伸出手沾着自己伤口流出的血液画下了法阵。

“那就让我,给你一个名字罢。”

[光切光]缚妖之咒(11)-蛛丝马迹

早在之前查探村庄时没有发现妖气,源赖光就已产生了怀疑,于是设下了这个局。果然不出所料,是山贼作乱,假扮恶鬼,夜间偷袭也正是怕被人看出破绽。

源赖光找到了山贼的巢穴,找回了他们掳掠来的财物,却没有发现被掳走的妇女和儿童,逼问之下得知不是被杀掉就是被卖了。尽管这个结果源赖光也已猜到,可真正确认之后还是让他心情十分恶劣。自己这点儿人手去追查肯定是不够,还是将山贼带回京都交给刑部省发落吧。现下他倒是还有另一件事需要确认:

“你们之前有没有遇到来大江山退治恶鬼的阴阳师?”源赖光坐在山贼首领的“宝座”上,拄着刀盯着面前被捆住跪着的“鬼王”,面色不善地问道。

“没见过!”山贼首领连连摇头,“我们……我们收到了风声……以为……以为是军队,就,就躲起来了!”他说得结结巴巴,急于否认的态度显得十分可疑。

“哦,是吗?”源赖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命人将另一名山贼带过来,“你的这位下属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前阵子在山里见过身上绣着这个家纹的阴阳师。”源赖光将带有源氏家纹的徽章亮出来给山贼首领看,后者看了一眼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他说见过,你说没有,你们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在说谎。佛经说,说谎话死后会下拔舌地狱,我今天想见识一下传说中地狱的景象究竟是怎样。”源赖光站起来,缓缓将刀抽出,不紧不慢地说着,“不如这样,我问你们几个问题,谁说真话我就饶了他。说谎的那个,每骗我一次,我就割掉他一截舌头。”他冷漠地看着二人,“不知道你们的舌头够割几次呢?”

源赖光念咒施术,山贼首领惊恐地发现自己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也无法叫出声了,他只能看见身边的下属好像说了很多的话,而源赖光听得连连点头。当他身上的咒术被解开时,衣服都已经快被冷汗浸透了。

“好了,现在是他听不到你说什么了。”源赖光盯着山贼首领,“你要是和他说的一致,我就姑且认为你们说的是真的。”

“你不止是见过源氏的阴阳师,还没和他们起冲突,反倒是做了交易,对吗?”源赖光微微动了动手腕,将刀身竖起,蓄势待发。

山贼首领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说真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是你暂时可以留着这条命。”源赖光冷冷地开口,“你没资格讲条件。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知不知道,作为阴阳师,我有能力让你的灵魂永远遭受折磨,连下地狱的机会都没有?”

山贼首领咬了咬牙,招认了一切。大江山是人鬼两界交汇处,山中其实有不少妖怪,其中有些比较弱小,但能力特殊,可以用来赚钱。平时这些山贼们就会抓来一些小妖怪,与阴阳师或者其他人类做交易,这次也一样。他们见过前来退治的阴阳师,而且把抓来的妖怪卖给了他们。交易之后双方就一拍两散了,源氏阴阳师们在附近随便转了几天就离开了,他们离开之后山贼们又开始重操旧业。

“不如您放了我们,今后我们再抓到妖怪一定免费向您奉上!如何?您也不用这样舟车劳顿地跑来退治恶鬼了……”山贼首领看着面前年轻的阴阳师,“您放了我们,不仅妖怪,金银财宝也一定少不了您的!”

“好提议。”源赖光嘴角微微勾起,勉强算是赏给了山贼一个好一些的脸色,“不过我这次进山不能无功而返。你们不是能抓妖怪吗?带我去抓一些好回去交差。”

源赖光挥刀割断了山贼首领身上的绳子:“别耍花样,你该知道,阴阳术可以杀人于无形吧?”


源赖光环视四周,这是一座藏在深山中废弃了的小寺庙,佛像的彩漆已剥落,神龛上也是一层厚厚的灰,所幸房屋还算完好。山贼首领将一坛酒放在了神龛上,又将封泥拍开了一道缝隙,让酒香能够散发出来。接着他掏出了一张符咒,将一半粘在酒坛底,另一半粘在桌上用酒坛压住,拍拍手上的灰就算完事了。

“用酒做诱饵,就这样简单?”源赖光感到有些意外,这样就能诱捕到妖怪吗?“不需要在酒里放点儿迷药什么的?”

“诶,妖怪的鼻子可灵着呢,放了药它们就不来了。”山贼首领赔着笑,“大人您就放心吧,绝对没问题。这山里不少小妖怪好像都挺喜欢酒的,就这样放着过一晚上,第二天十有八九便有上钩的。”

“你那是什么符咒?有多余的让我看一下。”

源赖光仔细查看了山贼首领献上的符咒,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法术倒是挺新鲜的,我很感兴趣。你又不是阴阳师,这符咒是从哪儿得来的?你以前抓妖怪一直用的都是这个?”

“是啊大人,以前没有符咒,光靠力气抓妖怪,可是小妖怪发起狂来也够我们费劲的了。后来有了这符咒可就简单多了,直接捆得严严实实,包它们插翅难飞。”山贼首领说得兴起,谄媚地笑着,“大人若是看上这东西,我这还有一些,尽数奉上!”

“都给我了,你用什么?”源赖光瞟了一眼神龛上摆着的酒坛,“以后这生意不做了吗?”

“没事,我找人再要些符咒就好了嘛~大人放心,答应过送您妖怪,绝不会少了您的!”山贼首领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源赖光的态度缓和了,他也没那么害怕了。

“这还不够。”源赖光轻轻摇头,“这咒术虽然有趣,但不算高级,束缚一些小妖怪倒是够用了,想对付妖力更强的恶鬼却是不行。我想见见给你符咒的人,向他求教。而且抓妖怪的事……”说到这里源赖光看了一眼山贼首领,“我也想和他谈谈‘合作’,有钱大家赚嘛,不然总让你白送我财宝你也挺吃亏的不是?”

“这……这不太合适吧……”听到这个要求,山贼首领又有些犹豫了。

“怎么不合适?”源赖光挑眉,语气中又带上了一些不友善,“难道你想用些不起眼的货色就打发掉我么?你一再推脱,是什么意思?”

“那位大人……身份显赫,不便露面。”山贼首领面有难色,“该给您的肯定一分不少。其他的事……求您别为难我了。”

身份显赫?源赖光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没有再追问。他带着众人在距离寺庙不远处驻扎下来,施术隐了气息,等待夜幕降临。


源赖光将从山贼首领处得来的符咒小心地收好,他从看见这符咒时就觉得有些熟悉。阴阳虽然是世间一切之理,但不同的人对阴阳之理的理解也有不同,由此发展出来的阴阳术也各有不同。京都几大阴阳师家族,各家有各家的咒法流派。源赖光仔细研究了这符咒,发现这咒的施术方式根本就属于源氏一脉。

源赖光一直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想从山贼首领那里套出更多的话。可是缺了把刀架在脖子上,山贼就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算是继续逼问,那人身份显赫,想来大约也不会亲自前来与山贼交易,多半会派其他人出面,想要指认也缺乏证据。目前只能推断,山贼跟那个人合作的时间不短。也不知族中究竟是谁勾结山贼,搞这些买卖妖怪的不入流勾当,真是让家族蒙羞。

源赖光思索着是否要先用法术传信回去向族长报告此事,想想却又放弃了。还是等此事了结,自己回去之后,查清楚这人究竟是谁再说吧。

尽管源赖光表面不动声色,可他盯着符咒出神的时间实在有些长。有人注意到了他这不寻常的举动,悄悄地放了一只纸鹤向京都飞去……

[光切光]缚妖之咒(10)-设局

源赖光带着随从和武士前往了京郊郡县,但除了遇到一些弱到不像话的魑魅魍魉之外一无所获。他下令队伍继续深入山脉,途中经过了一个遭到恶鬼侵扰的小村庄。

村子里的人告诉源赖光,这山中确实有恶鬼出没,他们经常在夜间成群结队地袭击人类居所,抢夺粮食烧毁房屋,还会掳走年青妇女和孩童。为首的那个恶鬼身高体壮,青面獠牙,头上长着两根长长的鬼角,一头赤色毛发张牙舞爪,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做噩梦,正是那酒吞童子。

尽管村民们把恶鬼作乱的事说得有声有色,可源赖光查探之后却没有发现什么妖气,这让他心生疑惑。

不仅如此,他在房屋废墟中找到了一些散落的红色毛发,尽管村民们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鬼王的头发,然而源赖光施法探查之后,却发觉这东西其实是马的鬃毛。

源赖光向村民又仔细询问了一下关于恶鬼的线索,了解到这些恶鬼大多是夜间出来打家劫舍,但偶尔也会在白天出现,抢劫在山中经过的商队。周边的几个村子都被他们侵扰过,更远一些也听说遭到过恶鬼袭击,搞得这附近人心惶惶。源赖光思索了一下,留了一部分钱财安抚村民,之后就带着队伍从山中撤走了。


天田郡的富商要把女儿嫁给京都的贵族,这种光耀门楣的事在这小县城传得尽人皆知,送亲的队伍带着丰厚的嫁妆和不少仆从侍女大张旗鼓地离开了当地,取道大江山前往京都。

这样一块肥肉自然是被山中作乱的恶鬼盯上了,队伍内虽有护送的武士,但寡不敌众,终究败下阵来。

那为首的鬼王将被俘获的侍女们分给下属看管,自己走近了新娘乘坐的轿子,狂笑着用手里的刀挑开了轿帘,要那女子出来见见人。

说来也奇怪,这女子神色平静地自轿中走出,见到轿子周围横七竖八的随从尸体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棉帽遮了秀发,面纱掩了真容,仅露一双绯色眸子盯着鬼王,反倒是把鬼王看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这女人,怕不是吓傻了吧?

“你就是酒吞童子?”没等鬼王问话,这女子反倒是先开了口,声音不算柔媚,语气倒是镇定,听不出一丝颤抖。

“哈?”鬼王被这女子不寻常的反应搞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没错!本大爷就是酒吞童子!这大江山的鬼王!怎么?小美人儿,你也认识我?本大爷的威名还真是响当当啊!”

周围的恶鬼们跟着哄笑了起来,“老大威武!”“酒吞童子万岁!”的喊声此起彼伏。

“我看你不像。”那女子冷冷地说道,“我听闻那酒吞童子是一位英俊少年,他四处留情,不少女子都为他倾倒,怎会是你这样一幅丑陋模样?”

“哦?英俊少年?”鬼王嘲讽地笑了起来,“怎么?小美人儿是想嫁给英俊少年,连是人是鬼都无所谓吗?”

“男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何女子不可?”那女子环视着周围的恶鬼们,“若是英俊少年,是鬼又何妨?可惜……”她微微摇头,“你们这些怪物都太丑陋了,我不喜欢。”

恶鬼们狂笑了起来,有小鬼喊着:“老大!让她看看你到底有多‘英俊’吧!!说不定看过了她就爱上你了呢!!”

鬼王笑着问女子:“你没听说过妖怪都会化形吗?我若是化作了英俊少年,你便肯自愿嫁我?”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向鬼王走近了两步,站到对方面前:“好啊,你变给我看看。”

这女子的大胆实在是出乎鬼王意料,她站在自己面前,鬼王才注意到这女子的身高居然没比自己矮多少,也许是穿着厚底木屐的原因?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传到了他鼻子里,让他把这疑问瞬间抛到了脑后。

“你可看好了,小美人儿~到时候可别说话不算话。”鬼王大笑着,一把扯掉了面具和假发,露出一张人类的脸来。

“怎样?够不够英俊啊小美人儿?”鬼王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伸手去摘她的面纱,“给你看了本大爷英俊的脸,现在也该让本大爷看看小美人儿长什么样了吧哈哈哈~”

鬼王将女子的面纱扯掉,棉帽跟着滑落,露出了一张英俊但棱角锐利的脸,这根本就是个男人。

鬼王大惊,挥刀便砍,却被对方一招格开挑飞了手中的刀。下一秒,他脖子上已经横了一把刀,刀锋锐利,杀气渗出,让皮肤上瞬间就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持刀的男人冷笑着开口嘲讽道:“可惜,你还是太丑了。”

周遭被俘的“侍女”们突然变成了武士,趁“恶鬼”们愣神的功夫瞬间便逆转了局势,地上的尸体也不知何时化作了小纸人。

“你是阴阳师?!”鬼王惊骇地看着持刀的男人,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源赖光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是啊,我是阴阳师。可你,不是酒吞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