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ew十五岁的告白
.
山姥切长义×山姥切国广
单性转山姥切国广
.
0
长义失眠了。
为《牡丹亭》。
1
今天下午他放学回家,发现自己那位一表三千里的婶婶来串门。
婶婶是汉学家,父母坐在一边,陪她欣赏中国的戏曲,花旦咿咿呀呀,声音缠缠绵绵,听的人心烦意乱。
婶婶和他父母解说这一折的内容:“这是闺阁小姐思春了。”
“她出落的这样美,自然希望有人欣赏她的美好,爱她的美。”婶婶边说边看见了玄关的长义,对他挥了挥手:“长义,下午好呀!那个经常和你混在一起的小丫头片子呢?”
适时,电视机里头的小姐睡起午觉,梦见秀才,两人很快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那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模样叫长义心烦。
“现在不在一起了。”他表面若无其事地说,“男生女生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哪儿能一直在一起。”
2
如果要长义用一个词概括自己和山姥切国广一同度过的童年,他大概率会在深思熟虑后,吐出四个字:“有点费钱”。
他第一次遇见山姥切国广在七岁,正好是人厌狗嫌无法无天的年纪。他们相差只一岁。她的父母搬家到他的隔壁。那天他睡了午觉醒来打开窗,看见小小的小姑娘就站在外面,好奇地打量他家院子里的花。
那天是长义的生日,他想当然认为她是他的生日礼物。
山姥切国广小时候是安静的性子,她五官精致好看,还有点天然的无辜气,像个洋娃娃似的。长义当即跳起来,哒哒哒跑到外头抓着她的手拉她进了门儿。
小姑娘说哥哥你做什么呀,声音软糯糯,长义抓着她不撒手,跑去找他老爹:“爸!门外面来了好漂亮的妹妹,我们家可以养她吗?”
他爹从厨房里钻出来,一见自家小子这样儿就乐了:“傻孩子,这是人隔壁堀川家的小姑娘!”
而山姥切国广看看老子又看看儿子,一汪眼泪终于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坏蛋哥哥……呜呜呜呜!被被要回家!”
长义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什么傻事,然为时已晚,接下来的好几天,山姥切国广都绕着他走,完全不给他道歉的机会。
长义人生中第一次这样受挫,他赌气,心想不理我就不理我,神气什么。
结果第二天经过小卖部的时候,他自掏腰包买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时下小女生喜欢的糖果,别别扭扭对着花园里的山姥切国广喊:“你吃不吃糖果啊?我买多了吃不完。”
山姥切国广没心眼,不长记性,当下就忘了自己之前差点被拐走的事儿,哒哒哒光着脚跑过来,说吃的吃的,谢谢哥哥呀。他们就这样熟悉了起来。
这事儿费了他不少零花钱不说,还让“长义这小子七岁就要拐邻居家漂亮妹妹回家养”的糗事经由他爹和亲朋好友唠嗑时的加工加工再加工,一传十十传百,成了逢年过节必备的逗乐项目,一年年地说,一年年地乐,真不知道这群大人怎么笑点这么低!长义忿忿,心想真是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万恶之源。
从那以后,长义成了山姥切国广童年第一零食供应商。他们一起去动物园看长颈鹿,山姥切国广手里抓着长义给她买的橘子汽水;他们一起去看儿童话剧演出,山姥切国广兜里满满的都是长义给她买的奶糖;长义甚至还给她买了个小包包,专为装小零食;他们去夏日祭,她很笨拙地在彩纸上写下“希望明年还和长义哥哥一起来玩”的愿望,长义站在一边笑她字丑,手里帮她拿着苹果糖;……
费钱,着实费钱。长义每每想起都痛心疾首:怎么就和冤大头似的上赶着送钱!继而想起山姥切国广咬着糖,奶声奶气说哥哥最好了被被长大了要嫁给哥哥,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越翘越高的时候想到一句话,叫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又恨恨把嘴抿成了一道直线。
3
女孩子的心思确实容易变化。山姥切国广升上初一时,“山姥切夫妇”的名号越叫越响(小城真小不是吗),大概是为这个,她渐渐疏远了长义,连上学都是跟着另外几个女孩子一起走。长义有时上学遇见她,都慢慢走在后头,和她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要疏远自己,他也没必要上赶着找嫌,长义有点堵心,抬脚踢飞了路边一颗无辜的石子儿。
长义到了初三,对于要不要考去D市的高中有点纠结。他照旧走在山姥切国广后头,看见她一甩一甩的马尾,心里没来由烦躁,只觉得她不理他这件事比思索是否考去外地还折磨他。更让他难受的是,山姥切国广虽然内向害羞一些,但是她身边不缺朋友,少了他一个似乎也没变化。
有必要躲着我吗。长义想,不过是一些不了解你我的白痴罢了,你完全没必要也不应该躲着我。他们传的全是假话,你和我又不是什么夫妻,也不会成为夫——
成为夫妻。
他在想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心跳加速了。
那天晚上他没睡好,所幸第二天是周末,他一觉睡到中午,睡醒时很绝望地抹了把脸。
他做了春梦。
以往的对象,都是面目模糊的女孩子,喜欢笑,被他搂住腰就会笑。这次的不一样,他梦里那个喜欢对他笑的女孩子,长了一头金发,发丝层层扫过他的脸,他看见她翡翠的眼睛。他叫她的名字,山姥切国广,好像含了一整个盛夏的阳光在唇齿间。
她笑,叫他长义哥哥。
而现实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算算大概有一年了吧。在他预感他要失去她了的时候,他的心才把自己这份觉醒太迟的心事告知。
他避无可避,发现这份感情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枝繁叶茂,更可怕的是他还不打算除去。
长义心想,这是什么道理。当然,最后他填志愿没有填D市。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恋爱脑,长义啧了一声,转头看窗外,山姥切国广穿着水蓝色的裙子,和其他几个女孩一起去夏日祭。
暑假接近尾声的时候,山姥切国广敲响了他家的门,说是乡下的婶婶来探亲,带了一大箱子的番茄,家里人叫她来分点给邻居。
长义听见声音出来,倚着门框不动声色地看见她站在那里,那时爱哭的小女孩长大了,亭亭玉立,站在那儿让他想起莫奈的《睡莲》。
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说过话了。长义从冰箱里翻出一大盒布丁,这玩意儿他家没人爱吃,这是他前几天逛超市鬼使神差买的(顺便一提他已经鬼使神差了不止十次,最后的结果就是布丁被送给了南泉等一众死党瓜分殆尽)。
“我要去小卖部,我们一起走。”他说。
山姥切国广没理由拒绝他,反正她家就在他家隔壁,两步路的事情。不料出了院门长义把布丁递给她,不太自然地看着远方的一点:“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是。”
“最近学习怎么样?”长义问,“现在的内容有点难吧。”
“啊……嗯。就是方程我有点……”
和自己预料的没错……!长义握紧了拳,感觉说这句话实在比在全校人面前发表xxx竞赛获奖宣言要难很多:“你……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山姥切国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长义心跳有点快,说话也有点快:“我每个周三周四放学后都会在图书馆自习,靠窗的位置,那时你可以来找我。平时你也可以给我的line发信息,我看见了就会回复你——”
“可是,”山姥切国广打断他的话,“你不是要去D市的高中了吗?”
“没有。”夏天傍晚的时候,路面上的暑气还未消,阵阵蝉鸣中长义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表面漫不经心,实际上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出汗:“我的志愿填的直升。所以以后你还能看见我。”
他又飞速补了一句:“别再躲着我了。”
极限了,长义紧绷着等她的回应。
山姥切国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低低地嗯了一声,说好,谢谢你。她长大了,没再叫他哥哥了。长义心里难免失落,但好在他们终于把话说开,她不再躲他了。长义戴上卫衣黑色的帽子,说再见,转头回去了。如果山姥切国广在这时抬头,就能从他的背影里看出点失意的味道,可惜她还在看着地板,好像那里有一朵花儿一样。
4
山姥切国广长得漂亮,自然招人喜欢,长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却不免还是不愉。
他从高中的教学楼往下看,山姥切国广站在树下,大概又在答复某位学长的告白。刚入秋,秋老虎来势汹汹,她站在外面不热吗,哦对了,她初三了,怎么还总是有不识相的家伙打扰她学习。长义漫无目的地想着。
“山姥切君,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走神被抓到了。长义站起来扫了眼题目,回答正确了坐下继续看窗外,由此成功激怒了老师。
于是他被罚站了。
品学兼优,长相帅气,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山姥切君在老师办公室外头,双手插兜,懒洋洋的站在那儿。
他先是接受了以南泉为首的一众死党“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的无情嘲笑,又是收获了不少有意无意路过的女同学学姐学妹的关心,再是被路过的老师揪着这个机会使劲儿数落,什么不要太骄傲自满啊,状态这么糟糕不行啊,长义对对对是是是好好好地答应着,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猴儿,心里很暴躁。
“长义?”
……好的,能让他平静的家伙来了。
山姥切国广两手抱着作业,看了又看他:“……噗。”
“你笑什么?”而且还笑得这么可爱,过分了啊。长义在心里严正警告山姥切国广:停止散发你的可爱!很可惜对方没能接收他的脑电波,山姥切国广抱着一摞作业来交,进门前笑他,出了门也笑他。长义要抓她的手,问她要“你笑什么”的答案,却被她挣脱了。
长义垂眼,手指上勾住了她的发带。那上面是金桂的香味。
他看着她的背影,把那缕发带收拢进手心,心想桂花花期未至,不可操之过急。
山姥切国广渐渐习惯了每周三四下午来图书馆见他,他们相对而坐,一般都安静写题或者看书。遇上不懂的题目,山姥切国广就用手戳一戳他,长义一边在心里飞速思考她怎么能这么可爱一边面无表情抬头,接过她的问题,刷刷刷写出最优解和清晰的解答步骤。
这样平常琐碎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九月过去,十月也过去了大半。今天的山姥切国广睡着了。这还挺罕见的,她平时就像个小太阳,活力四射,长义有时看她在田径场上跑步,步伐轻盈有力,就像一只灵巧的猫咪。
现在猫咪睡着了,呼吸均匀。她的金发在被长义勾住发带的第二天剪短了,理由不明。细碎的发丝落到脸上,痒痒的,叫她皱了皱眉。
长义凑过去,伸手把她的金发拨到了一边,它们的触感还是这样柔软,和小时候一样。她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从没变过,长义在她身边坐下,支着下巴看她。
他把她完全框在自己视野里了,真好。
可惜她不是他的。过了半小时,图书馆要闭馆的时候有人来窗外叫她:“切国!”
那是她同班的男生,叫加州清光。他们同属戏剧部,这几天常常为了校庆一起排练。长义皱起眉,脸上厌恶的神情稍纵即逝。他目送山姥切国广和那个男孩并肩越走越远。图书馆外有桂树,秋风乍起,桂花的香气在这个瞬间铺天盖地淹没了他。桂花开了。
他承认她的美,他承认她值得很多人的爱。
他承认他只希望她接受他一个人的爱。
他承认他的嫉妒。
他承认他的占有欲。
他承认他在不可遏制地渴望她。
但是现在的她呢?她是否还像小时候那样依恋他?他不清楚。他们中间有一年零几个月没有好好说话,少年人的心思变得快,一年的时间,他就发现她的身边多了不少他不认识的朋友。长义向来是自信果决的人,但在面对山姥切国广和面对这份感情的时候,他罕见地犹豫了。
长义闭上眼,想起前不久从南泉那儿听来的话。“你知道为什么你对山姥切国广那么好但依旧有人追你吗?因为女生们之前找山姥切国广确认了,她说你只当她是个邻居家的妹妹,你们除了住的近一点,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她们就都放下心来追你了。”
看来是我表现的不够明显。长义想,并觉得结合这段日子山姥切国广对他的心意一无所觉的表现来看,要靠山姥切国广自己来感觉到他对她无底线的放纵和那份情感,估计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么……既然她说“没什么特别”,他就当面把话说明白了好了。
她会给出怎样的反馈呢?他手指在桌上敲打的节奏一顿,垂眼,生平第一次如此忐忑。
5
山姥切国广觉得自己很可恶。
她打着邻居的名号,肆无忌惮地接近长义。她对长义抱有那样的想法,却在面对其他女生的质问的时候只敢说:“我觉得他就是我邻居的哥哥罢了,我们就住的近,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不是特别聪明的孩子,从小到大都要长义教她写题。近来长义在给她讲题的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估计也是烦了她了。但她假装没看见,因为除了讲题这件事,她找不到和他交流的方式。办公室门口的偶遇毕竟太少太短暂了。
她来到图书馆,和他待一个多小时,问他很多问题,这已经耗完了她的勇气。而现在除了图书馆和上学放学路上说零散几句话的同行外,他们的交集基本为零。她很胆小,不敢再要求更多。
她知道她在他生活里占用的时间变得很少了,也许很快他们就会渐行渐远,但是她没有办法。
她对长义也许就是普通的、有点笨的邻居家小孩,但是长义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很特别很特别。她的邻居家的哥哥,有时候说话很毒,但是会用别扭的方式哄不开心的她,爱给她买小零食,教她写作业,教她骑自行车,一边嫌弃她哭包鼻涕虫一边背摔得青一片紫一片的她回家,他陪她逛夏日祭,陪她看动物园的长颈鹿,雨天给她多带一把伞,冷天给她买围巾,什么颜色的都有。
他对她很好很好,她依恋他。
但是现在她似乎不应该太靠近他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长义与另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时的感受。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嫉妒,那种糟糕的情绪密密麻麻如蚁啃食心脏,她心想怎么能这样呢,明明那是她的哥哥呀,却也同时明白了长义不会是她一个人的,“山姥切夫妇”这种终究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她疏远长义,第一次和另一个女生回家,发现长义走在她们身后的时候她后悔了,她多希望长义能走上前,然后她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和他一起走,但是他没有。他走在她身后,眼里有天空云彩街道建筑物,但是似乎没有她。
他身边来来去去还是有很多人,嘻嘻哈哈的损友,漂亮的追求者。表达爱意的情书在情人节纷至沓来,把他的储物柜塞得满满当当,山姥切国广听见楼上高年级的哄笑声,似乎又有谁一咬牙豁出去,想在初中的末尾泡到校草。
他们都太小了,初中生,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山姥切国广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了一上午,只觉得既然长义不是她的,他们不是什么山姥切夫妇,而自己和长义在一起会难受,想到长义也会难受,那还是离长义远远的好了。于是他们疏远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山姥切国广有时觉得隔壁并没有那位好看的哥哥。
她心想,这下他们就彻底疏远了,心里空落落的,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但是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当长义站在夏天傍晚的霞光里,对她说有问题可以找我问,希望你不要再躲我的时候,她发现她根本找不到拒绝的办法。
疏远计划失败了。
她没办法拒绝他的靠近。
戏剧部今天排练到了晚上九点钟。加州边抱怨部长不做人,边把自行车从雨棚里推出来。这是他送她回家的第四天,夜晚的秋雨下得毫无预兆,加州找了半天发现没带伞也没带雨衣,惨叫一声颓了。他们只好站在一起等雨停。
远远的,在暧昧的潮湿的路灯下,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显出轮廓。有人撑伞隔断雨丝走过来,是长义。
“我记得你没有带伞。”他说。他的衣角被雨沾湿了。山姥切国广安静地走进他的伞下,傻乎乎走了好几步才想起被她忘在原地的加州同学,急忙回头一看,加州还没走,在原地对上她的视线挥了挥手,又指了指长义,不知道想说什么。
“加州也没有带伞……”
“我给他带了雨衣。”
6
那晚长义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把伞给她撑着,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又接过伞继续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山姥切国广呆呆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穿上吧。”长义看着路灯,“你还是不记得天冷了多带一件外套,不长记性。”是她熟悉的关心方式。山姥切国广不轻不重回了一句不长记性就不长记性,低着头偷偷笑了。
过了一会儿,长义忽然于满耳雨声中问她:“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山姥切国广一愣。
长义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你对我很好。”她不自在地移了移脚,脚跟磨着地面往后退,却不防被长义抓住了袖子,长义比她高很多,外套穿在她身上,袖子长出好大一截。
“再往后退你就要淋到雨了。”长义看着潮湿的地面说,山姥切国广借路灯看见了面前男孩微红的耳廓。她脸也红了,心想这人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羞恼。
他们就这样,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地沉默了一小段时间。最后长义抬起头,一双蓝眼睛直直闯进她的心里:“你看见我对有其他人这样好过吗?”
山姥切国广觉得自己脑子变成浆糊了,长义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明白,凑在一起就叫她头晕,她一点都不敢看他了,连看他的衣角都觉得羞怯,支支吾吾了半天:“好像……没看过……”
“给我听好,山姥切国广,我不会把我的外套给别人穿。”长义说。“我不会对别人这样好。”
山姥切国广感觉袖子上拉拽的力道变重了些,她悄悄把视线移过去一点,正好看见少年抓着黑外套袖子的手,因为有些用力显得骨骼轮廓格外鲜明。
她一点点掀开眼帘,视线往上推,长义脸很红,但是还是看着她。不要不说话啊,你这样让我怎么办,长义第一次这么急躁,声音着急,蓝眼睛是青色的火焰,拽袖子的力度让她感觉自己要摔进他怀里了。秋雨还在下,层层堆积的凉意漫上脚踝,山姥切国广却觉得自己要着火了,她一双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再看长义了,支支吾吾:“你……你要我回答什么……”
“我呢?”长义问她。“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吗?”
还没等她回答,长义又飞速加上一句:“如果不是,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变得特别吗?”语速又快又急,像着急要她的回答,又像是……在忐忑。长义在忐忑……那个长义在忐忑,为名为“山姥切长义对山姥切国广而言是否特别”的这样一个白痴问题,忐忑不安。山姥切国广一下子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很用力摇摇头,说不用现在变特别。
“你一直、都是特别的……”她说完了感觉脸要烧起来了,真的太羞人了,她想马上跑回家然后在床上滚上十六圈!可惜她跑不了,长义真坏,他一定算好了一切,算准了这场雨,这场让她逃不掉的雨。
长义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对她笑了起来,俊朗的眉眼,有霜雪初霁的风味,他往前走了一步,他们之间就隔着一柄伞了,他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脑袋还算清楚。
他们继续往前走。刚才的这段对话给了山姥切国广一点儿勇气,她抬眼,时隔很久再次仔细打量起山姥切长义来。
长义被她看的不自在:“你不看路看我做什么?”
她大着胆子,甩甩外套长长的袖子,拍他胳膊。
“……幼不幼稚。”长义笑她,眼里是她熟悉的纵容。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原来自己低着头的时候忽略了这么多。山姥切国广想。
她又甩袖子,不依不饶地骚扰长义,嘿嘿地笑,幼稚又傻气。长义心想可爱死了,面上一边说你今年刚刚满四岁吗朋友,一边伸手把她揽进来一些以免被雨水淋到:“为什么你不仅不会记得带伞,还不会走直线?”
她的青梅竹马的哥哥,还是一样的嘴巴毒。山姥切国广的脚步轻快起来,好像很多年前的夏日午后,她跑过花园,去要对方给她买的糖果。
“长义哥哥。”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长义觉得自己心脏差点停摆。
“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有点吓人,但是耳朵很红。
山姥切国广见状有了底气,又叫了一声:“长义哥哥。”
“就是,我很久没有这样叫你了。”她说。
她今晚好勇敢,连她自己都吃惊,长义刚刚对她说的话好像给她下了蛊,她心里好像有团火在烧,她很想知道一些事情,又很害怕得到回答,焦躁不安,不安焦躁,心脏跳的乱七八糟,雨水都没办法让她冷静下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希望她不要发现。
“…你都听见了。”
“我没听见。”这大概是长义人生中最无赖的时刻,他心想无赖就无赖,这个时刻实在少见,他想多听听。
“……”山姥切国广闭上眼睛,仰起脸,有点气鼓鼓地,不管不顾地喊他:“长义哥哥……”
偏偏对方还成心逗她:“没听清楚。”
她怒瞪长义,小脸通红:“你好烦!长义哥哥长义哥哥长——”
她的初吻就在这时候发生,长义毫无征兆地弯腰,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亲了她的唇一口。
长义垂下眼睫吻她,少年清俊的脸上缓缓露出个笑,含着笑意,他啄吻她的唇。山姥切国广被那双蓝眼睛看得心跳狂飙,大脑也被刚刚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弄得直接死机。
雨势没有减小,他们的脸都很红,心跳挨着心跳,长义说你给点反应啊,羞窘又急躁,这样的长义她第一次见,好新鲜。
他抱着她不松手,要她给出关于这个吻的反馈。山姥切国广心想什么毛病,一开口却也结结巴巴,说你干嘛亲我。也很像是有毛病的样子了。
“你还不知道?”他反问,有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我、我要知道什么……”她不敢看他,嫩白的手抓着他的衣襟,手指还动来动去的,好像在捏着他的心脏,长义心想绝了,这丫头已经完全知道怎么拿捏自己了,他现在一看见她这样,就完全生不起气了,很没出息。
“你没发现我心跳这么快吗?”
“……”山姥切国广面红耳赤,想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把头抬起来。”长义语气里破天荒带了丝无奈,“被被。”他叫她的小名。
长义果然给她下蛊了,山姥切国广抬起眼,长义看着她,看她的眼睛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你。”
山姥切国广瞬间傻掉,然后她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真的?”
“你是笨蛋吗?”长义又气,“不喜欢你谁周三周四图书馆陪你,谁给你带伞,谁给你带外套?”
“可是、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感觉自己现在一定很蠢,明明想要的东西就在面前,还要往外推。长义的气来得快去得快,他放缓了语气,听起来很无奈:“我有这么可怕吗,山姥切国广。如果你对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可以直说的。”
她摇摇头,突然有点想哭。
“我没想过……”她颠三倒四地解释说,“因为之前、之前我没有和你一起回家,你也没说什么,我以为你其实不喜欢我……你教我写题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我以为你烦我……”
她的话被长义的拥抱打断。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围绕着她,她听见长义很懊恼地说:“你真是个傻瓜……”
山姥切国广还没组织好语言反击,又听见长义说:“当然,最傻的那个人是我。”这让山姥切国广莫名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她在长义怀里蹭了蹭。
长义松开她,矮下身体半阖着眼,用鼻尖蹭她的鼻尖,带着深秋的凉意,他和她的呼吸缠在了一起。
山姥切国广想后退,被长义伸出手牢牢搂住了腰,她偏开脸,长义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最后开玩笑一样咬了咬她的鼻尖,又轻轻在那上面落下一吻,像雪花落地。山姥切国广听见他笑,声音甜蜜,说山姥切国广,被被,连看我都不敢了吗?熟悉的激将法,逗得她咯咯笑。
“不看不看……”她笑得傻呼呼的,大半个身体靠在长义怀里。
长义亲亲她的脸,叹气,很小声地嘀嘀咕咕:“不想放你回去……”
“……哥哥是笨蛋。”山姥切国广说完,鼓起勇气,也亲了他的脸一口,然后把脸埋在他怀里:“我家就在那里,快到啦。长义你在说什么呀,好傻……”
笨蛋哥哥的下巴压着她的脑袋,她听见他泄气的声音:“啊啊……是这样没错了……”
他送她到家门口,又恢复那个邻家好哥哥的样子,接受了山姥切国广妈妈“哎呀谢谢长义君送我们被被回来了”的道谢,走之前摸了摸山姥切国广的脑袋:“那我走了,晚安。”他顿了顿:“明天见。”
“嗯……”山姥切国广站在玄关看着他越走越远,第一次觉得明天是一个可爱又可恶的家伙。
“被被?脸很红哦?”妈妈伸手要试她的体温,被她躲过了。“我我我去睡觉!”
山姥切国广一溜烟跑回了房间,捂着脸倒进了床铺里,滚了好几圈想起身上穿的外套还是长义的,又滚了好几圈。这种心情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只想笑呢?她把脸埋在外套里,想起了长义怀抱的温度,脸红通通的,心痒痒的,只盼着明天赶紧到来。
那之后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起上学放学,周三周四一起自习。
不过上学的路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很多,天气冷了,长义会把她的手抓进自己的口袋里。他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山姥切国广脸红红看他一眼,发现他也在害羞紧张以后笑出了声,他不好意思了,语气有点凶巴巴的训她:“干嘛手这么冰!”
“哥哥好凶。”
“……回头给你买手套。”
买了也不戴。山姥切国广打着小算盘,戴手套不能被哥哥牵手了,她才不要呢。
长义给她买了手套,她果然天天都“忘记带”,他怎么不懂她的小心思,于是到最后她走出家门没几步,手就被他很自然地笼进了掌心。
“现在还可以,但是下雪了以后你必须要戴手套。”长义说,心思被看穿的山姥切国广又羞又恼,想把手抽开,反被对方拉进了怀里。
“不过,”长义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拉长了声音:“嗯——不知道隔着手套牵手会不会像两个笨蛋。”
“……”
“被被?”
“坏蛋。”她嘀嘀咕咕,长义很坏心眼,他把手背贴在她的脸颊上,佯装惊讶:“哦,怎么这样烫?”
“……”她气鼓鼓抬起脸,自暴自弃地说:“是!我就是想和你牵手,下雪了变冷了也想要牵手!怎么了嘛!”
一击必杀。
长义抱着她,好一阵没松手,山姥切国广觉得拖着这样一个大型人形挂件很累,要他赶紧放手。
“不放。”长义闷闷地说。“你太可爱了,这很不公平,也让我有点生气。”
山姥切国广这才发现,长义的耳朵已经通红通红的了。
有点可爱。
这样想着的她回头抱住了长义,在他怀里蹭了好一会儿,像只小动物。
7
山姥切国广满十六岁的时候,长义买了一袋水果一袋补品,非常郑重地上门拜访她的父母,其态度让山姥切国广她爸以为长义是搞大了他女儿的肚子,登时就把菜刀抄了起来。
“什么嘛!原来是交往啊!”肌肉虬结的汉子放下刀,爽朗地一拍长义的背,力道之大让躲在楼上偷看的山姥切国广抖了抖。
“请放心,在切国满十八岁之前我不会逾界。”长义挨了一巴掌面不改色,“希望您二位信我。”
尽管早有准备,山姥切国广她爹到底还是咽不下养了十几年的漂亮女儿就这样给邻居家臭小子拱走的这口气,当下想为难人,山姥切国广哪里不了解她爹是什么毛病,当下蹬蹬蹬下了楼,说哥哥陪我去买冰激凌,抓起长义的手把他带出了家门。
“女大不中留,唉!女大不中留啊!”
她爸的叹息让她满脸通红。
她牵着长义的手走在前头,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长义在后头叫她,被被,转过来给我看看。看什么看,她现在脸一定红成了番茄。
真是的……帮着男朋友躲开老爸的纠缠,感觉好像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一样。山姥切国广这样想着,不吭声。长义却不放过她,上前两步把她圈在怀里。
那时候是夏天了,多热啊,山姥切国广嫌他,说你松手。
长义很无赖地说是你先牵我的手的,低头亲她红红的耳朵。
“山姥切国广,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
夏天到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