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中的漂流者

你只能写下你所相信的故事

【牧首X枢机】后半夜(R18)

(实际上是绯红之花的后续,单纯意犹未尽续一下)

  尽管身体灌满了疲惫,但是枢机小姐依然睡不着……   牧首大人的制服盖在她身上,他斜倚在床头,用暗光平板审阅着她刚刚提交的资料。因为这次任务棘手又回来得太晚,牧首勒令她先去睡觉,至于在DDL之前向帝国提交报告的事情,交给他来解决。   脱下了那套耀武扬威的制服之后,他的眉眼看起来也似乎没有平时那样的威严,特别是被剪裁得体的衬衣包裹的身体,出乎意料的纤细而挺拔,伴随着他呼吸的起伏,衬衣丝滑的褶皱顺着那躯体流动收束,似有似无的勾勒着布料之下的肉体。

  所以,睡不着。   她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勾勒着形状鲜明的骨节,还有纤长灵巧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跳跃,拖动,就像是在弹奏琴键,带着令人着迷的韵律。冷色的电子屏幕光线在那红眸之上跃动着,让那一抹红色显得更加剔透。   平时高高在上坐在王座之上的牧首大人,在她心目中无疑是圣堂里最华彩的塑像,因而此刻,更像是梦一样……   更何况制服上还带着他的余温,那似有似无的气味,带着礼堂的熏香,也带着金属的气息,就像是整个人被他拥抱着一样……不由得让她想起上次的意外,把脸更深的埋进衣服里。

  牧首轻点发送键,然后把熄屏的便携终端放在床头柜上,不出意外的,余光瞥见某个小动物般的视线偷偷从制服的缝隙里看向他……   “这种程度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希瑞提交补充文件”,他把视线投向枢机的时候,唇角不自觉会露出温柔的弧度,“替你加了班,你倒是还没睡着?难道还需要睡前故事么。”   枢机在制服下撇撇嘴,又无言地亲吻了牧首大人的手指,柔润的唇瓣蜻蜓点水的落下温热的气息,让他愣了一下,说不出调侃的话来。   或许是没有被拒绝,她的动作也愈发大胆了起来,纤巧的手指顺着他的指缝深入,少有的双方都没有戴手套,让指缝之间最细致的肌肤摩挲着,有种让人战栗的触感,他的手可以轻易的毁灭一个星球,此刻却被一双少女的手桎梏得动弹不得。

  “牧首大人”昏暗的光线下,她眼睛湿漉漉的,“这次任务,我又……”   “我知道”,他能感觉出来,这次她依然有淡淡的铁锈味,以及绯红之花的味道,“所以,你又多久没有补充过了。”   “一个月……”,她牵引着那微凉的手指贴上了自己滚烫的脸,“缝合止血之后就已经没有用过了。”   “很好,有必要的话,下次还是给你多准备一些。”   “……那现在呢?”

  自那之后,她明知故问的小心思藏不住一点,牧首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上了她的脸颊,在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然后,就被那纤细的手腕攀上了脖子,把热乎乎的脸埋了进去,近乎把他按在床头,深深地吐息着积攒已久的思念。   如果是不那么糟糕的大人,是断然不会让一个被自己养大的孩子,混淆了仰慕和爱恋,关爱和渴求,但是他只是一个被支离破碎的灵魂勉强拼凑而成的怪物,哪有冒充神明救赎别人的资格,只是兀自定在原地任由狂热的信徒把自己的欲求倾注于虚假的神明之上。   因而,牧首小心翼翼地回应了她,轻轻搂住她单薄的肩膀。即便此刻伪神并不高高在上,枢机也依然跪坐在他腿间,从下至上地吻着他,把渴慕已久的温热和柔软注入着空荡荡的躯壳。

  “牧首大人”,她在耳畔呢喃着敬称,却带着暧昧的语调,“您可否赦免我的罪。”   “枢机小姐有什么罪需要告解么?”,告解的重点在于承认罪的存在,而并非忏悔并改变它。   “牧首大人,我对您抱有不洁的欲念,尽管您赐予我绯红之花缓解,我却依然不满足于代偿,而渴求被您亲自抚慰,因而私下颂圣名传达思念,以自渎亵渎您的圣洁。”   “那枢机小姐,想要我怎么做?”   “牧首大人,”那纤细的手指和湿漉漉的眼睛顺着真丝衬衣的光滑褶皱一路向下,触及他腰间薄薄的肌肉线条时,他僵硬得犹如雕塑一般,“请您不要拒绝……”

  不如说,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她就堵上了他的唇,先是柔软地印上唇瓣,再用温热的舌尖撬开,近在咫尺的眼睫小心翼翼地虚掩着。   牧首的手被按住,因而只能低头迎合着枢机小姐,她小口小口地吸吮着唇肉,小小的舌头探入柔软与坚硬之间刮擦,不安分的热度搅动着越吻越深,炽热的鼻息扑在脸上有些痒意,房间寂静得近乎只有这轻微的响声挤压着耳膜。   双双交握的掌心里,她的脉搏在手心里不安分的跳动着,像是捧着一只淋雨的小鸟,仅仅是被虚握着,就能感受的那纤弱羽毛传递的颤抖,一边畏惧,一边依赖,犹豫了许久才将自己整个托付在那宽大的掌心里。   不知道吻了多久,她才恋恋不舍的分开,眼睛湿润得像雨林的沼泽,温柔地包裹着黑色的阴沉木,用温热的身体蹭着牧首大人的胸口,手指顺着他的侧腰揉捏着,直深入到衣物之下的虬枝苍劲……

  “牧首大人”,她把膝盖顶在两腿之间,蛇一样地缠住了他。含住他的耳垂拨弄着鸽血色的耳坠,只是轻笑着,就让人无法招架。   “嗯”,似是允许,又似是纵容,他回抱住了枢机小姐,探入她的衣摆之下,柔软的腰腹在他的掌心起伏,指腹轻轻贴着肋骨边缘摩挲着浅粉色的新肉,“疼么?”   “……已经痊愈了”,一戳就破的谎话是没有必要存在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真的么?”牧首大人垂眸,捧起她的手指吻了上去,“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让你去面对这些……”   “我自愿成为你的剑”枢机抱住他,在发梢上落下一个吻。   “让剑锋伤痕累累的剑客,可不够称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闷闷的声音从身下传来,牧首的吻落在那些伤痕上,犹如被翎羽拂过。

  牧首大人捧着她的身体,手掌近乎把那纤细的腰整个握住,让她无处可逃,尽管身形纤巧,但是她从来都能靠武力获得别人的尊重,但是在牧首面前,她依然还是那个小女孩,渴求着被拥抱和温暖。而牧首用唇确认着那些伤痕,她并非弱者,但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的旧痕新伤,依然记录着她战斗时的姿态。   她总忧心自己无法共情,不如说,她也同样不能把自己当做血肉之躯。而人性本就是从人之所以为人的软弱中来,不怕死,也不向往活着,自然无法获得寻常人的共情。过于冷脆锋利的剑刃,反倒是容易折损。   这难道不是他的责任吗?明明还是被称为少女的年纪,却已经自告奋勇的替他去面对一切,无畏又自信得可怕。她做到了养育者所期望的一切,却像是在惩罚着自已一样,压抑了一切这个年纪的少女所应该向往的东西。   因此,她少有的流露出来了渴求,更无法让他拒绝。

  牧首加深了那些吻,在她的身体上落下片片淡红花瓣,像是那把那些层叠的痕迹抹去那样吸吮着抚摸着她的身体,伤痕淡粉色的新肉份外的敏感,微痒刺痛的触感让她的身体也愈发滚烫。   “牧首大人……”她颤抖着搂住了牧首的脖子,那双血色红眸此刻阴沉似墨,却炽热如炭火在幽暗中明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我在呢”,他把枢机抱进了怀里,多么希望自己能一直在她身边,即便她渴求着用独当一面来证明自己。   而枢机也不知不觉地用双腿也缠上了他的腰,就像是佩剑那样紧密相贴,腿侧温热的软肉蹭着他的腰,近乎敞开了自己和他对面而坐。室内昏暗的夜灯透过轻薄的睡裙勾勒着她的轮廓。   牧首的喉头沉了一下,心领神会地咬住她睡衣胸口的丝带,轻轻抽拉,两片薄如蝉翼的布料从中间散开,那酮体便已不着寸缕的袒露在他面前。还不等他动作,枢机已经握住了他的肉茎,挺动腰身用小穴狭窄的入口挤压那涨硬的冠部,迫不及待的想把那肉刃纳入体内。   尽管湿润泥泞的触感让他的身下又硬了几分,但是依然等她慢慢适应自己的尺寸,吃力的一点一点吃进去。和以往不同的体位,让甬道显得更加狭窄,却每一寸都碾压过最敏感的位置,令人战栗的快感,即便咬住下唇也泄出甜腻的声音,让她禁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呜、哈……牧首大人……”仿佛整个人被贯穿的异物感,让她咬住自己的指节,声音禁不住颤抖,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掩饰自己……”牧首把她的手指从嘴里抽出来,吻上那带着齿痕的指节,“若这世上有人能够宽恕你的罪,那必然是我。若这世上有人该为你的罪忏悔,那必然也是我。”   牧首一边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一边用指腹揉捏着她的花蒂,充血的肉颗在干燥的指腹之下被肆意蹂躏,一浪一浪的让她的腿根发软,小穴禁不住绞紧到酸胀的程度,把纳入体内的触感更加鲜明的印入深处,小腹也起伏着,试图让他进入得更深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牧首看起来如此游刃有余,这只会让她份外的无地自容,牧首大人,您明明应该惩罚我的私欲吧……枢机加倍努力地用小穴套弄着牧首的凡根,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牧首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喘息愈发粗重了。   这样在牧首大人面前彻底的敞开身体,任何伤痕和欲求都无从掩饰,到底哪一种更不堪更丑陋,她已经无暇顾及,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完完整整的被牧首大人无条件的接纳,对她的怜爱甚至纵容都有增无减。   剧烈的动作让身体浮现一层薄汗,盐分在初愈的创口和吻痕上留下火辣辣的疼,但是这种轻微的疼痛此刻只会化为另外一种快感,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被牧首大人用制服盖着,抱回他房间的记忆……   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仿佛也被这记忆唤醒了什么本能,小穴最深处涌出一股热流,却被涨硬的肉茎堵在深处,枢机攀上牧首的脖子,几乎把身体折叠了起来,伴随着腰身波浪般的挺动,嫩红的乳尖似有似无的蹭着他的胸口,而肉茎则借着重力一下一下结实地被撞进小穴的最深处。   不知道是疼痛还是欣喜,她的娇声愈发肆意了,那些不堪的声音,却被包裹着天鹅绒的漆黑墙面吸收,犹如被黑洞吞噬的星辰在漫长的死亡里,绽放出最后的光彩,欲念在她的眼前也炸开了白光,伴随着电流一样的酥麻让她绷直了后背,双腿夹紧了牧首的腰,湿哒哒的水液喷溅到他结实的小腹上。   如果不是被托着后背,恐怕此刻腰已经软得要倒下了,但是在稍稍缓解了之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也羞赥到快要昏过去了。

  “牧首大人……我弄脏了您的衣服……”恐怕也不只是衣服,平素和雕塑一样冰冷而完美的躯体,此刻和她一样油亮得泛着红,薄薄的肌肉轮廓也胀满得块面分明……就连身下相连的部分也是如此。   “枢机小姐……”他的喉结上下起伏,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指尖按住了她的腰侧,“你所渴求的,已经得到满足了么?”   “牧首大人,我,可以想要得更多么?”不如说方才的高潮之后,现在任何的触感都能让她变得销魂蚀骨,因而愈发的贪得无厌。   “好孩子……当然可以”,稍微变换姿势,她的后背触及了柔软的床垫,两个人的分量压上去,就像是陷进了云里,自从她开始赖在这里过夜之后,牧首大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某一次回来之后,发现已被更换成更亲肤的天然材质。

  平素如同神像一样高高在上牧首大,此刻也像是受到感召从云端坠落的神明,耳坠那血红的十字在他的耳畔晃动,而俯视着她的目光带着平素鲜见的直白炽热,烫得她脸颊发烧,他的吻在滚烫的耳垂落下,带着低沉的喘息,而姿势的变换也让肉茎能肏得更深。   “牧、牧首大人……呜……”连小穴深处都被顶撞得充分拓开,一进一出的肉茎带出了更多混杂的液体,靡乱的声响撞击着鼓膜   “枢机小姐,这可是你要求的犒赏”,牧首略微放慢了速度,但是找准角度顶撞着深处的力度却丝毫没有变,反而让每一次进出小穴的触感更加鲜明了,夹住他腰侧的膝盖,此刻也被彻底打开成不知羞耻的姿态,红艳的花蒂硬挺着从娇嫩的肉瓣里立起来,被肉茎抽插的动作扯动着,微微鼓起的小腹里不知道被灌溉了多少液体,却依然用深处的小口吞吐着冠部。   即便此刻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也没有办法阻止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泄出来,更何况牧首大人的赤红眼眸隔着细碎的刘海后若隐若现,早已将她所有的情难自抑尽收眼底。即便是安抚似的轻吻她颤抖的唇角,也只会让心脏泵送的血液更炽热,眼底泛起温热的雾气。尽管小穴里已经被操得软乎乎的,但是每次被顶到最深处,依然会满溢出更多的爱液来。   牧首抱着她颤抖的身体,把她支离破碎的声音吞吃下去,那是远比灵魂更美味的,名为爱意的飨宴,连这具空洞的躯壳都能被片刻的充盈,哪怕是剧毒,也甘之若饴。   此刻,枢机小姐湿漉漉的眼睛里,也倒映着妖冶的红色,那是在漆黑夜中点燃的火,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流的血,是被秘密圈养在圣堂深处的花。牧首收割过无数文明,他们有千万种不同的词汇来赞颂着血淋淋的颜色,但没有哪个词汇能取代“绯”。   因此,这种只需要爱便可以滋长,诱使人沉沦其中不可自拔的罪恶之花,当然,应当以此为名。牧首再一次吻上她的眼睛。

  这一夜,绯红之花悄无声息中吐蕊绽放。

【牧首X枢机】绯红之花(R18)

——所以,起来吧,当你颂念我的名,我便给予宽恕。 ——牧首大人,恐怕即便是您,也无法宽恕,因这罪孽深重。

     “不要看”,牧首语气有些恼,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我应该说过,进食的时候,不要看我。”   “不碍事的,您也知道……我早已习以为常了,教宗大人”,她微微颔首,行了一个帝国标准的屈膝礼,视线范围内,那些失去灵魂的皮囊犹如胡乱堆叠的提线木偶,横七竖八以及其别扭的姿势瘫软在地板上。      教宗动作僵硬地扬扬手,穿着盔甲的士兵像是被拧紧了发条,一板一眼的开始清理礼堂。   那些虔诚的人,恐惧的人,迷惘的人,在幕布落下之后犹如被被齿轮带动回到后台的布谷鸟,那些让他们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事情,在刚才短短一瞬间就被吞噬殆尽,现在只等着被整备好衣着,陈列在候场区,等待下一场戏剧的开幕。   她捡起来地板上,一段红色的丝带,它透着柔软的金属光泽,覆盖着薄薄的虹光。   为了染出这种特殊的光泽和质地,教堂的后花园往往种满了绯红的花,这诡异的花,无叶无根,只为了绽放而存在,也无法结果——只能靠人们对它的依赖和沉醉来繁衍。   而从这种花朵中萃取的精油,才能在牧首的丝带上浸润出这种色泽。   牧首平素最奢侈的消耗品,就是将这珍贵的精油赐予将死的“食物”,让生命走到尽头的囚犯们,在狂喜之中感受上苍的感召,消除任何的恐惧和迷惘,一心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信仰。      “乖孩子,这可不是给予你的”,两根裹在漆皮手套里的手指,夹取了她试图藏入衣袋的丝带,“不妨来说说,最近处理的政务,有什么收获和思考吗?这次回来复命为什么晚了几天。”   “教宗大人,枢机遵守您的教诲,试图体察人情世故……但是”,牧首分给她的绯红之水,早就在数天前用来充当临时的止痛剂就提前耗尽了,她硬生生地熬过漫长的返程,宿醉似的梦里全是牧首的脸,“这次的情况或许,远比上次更为棘手。”      进食灵魂之后的牧首,此刻稍稍解开领口,斜倚在王座之上,一丝极细的发丝从他的刘海拂过石榴石一般的眼睛。      “这次,又遇到了在殖民地施暴的流氓?看起来,这次处置得应该比上次好些”,他的眸色微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的衣摆和领口。   “是的,但是恐怕……公正和正义的代价,依然有些沉重”,枢机小姐把背绷得笔直,习惯性地把视线集中在王座从正上方左数第六颗宝石上,那个高度和牧首的视线平齐,却又不至于直接对视。   “代价也要和结果通盘考量,但说无妨”,牧首微笑着试图捕捉到了她摇曳的眸光,“现在这里没有其它人,枢机小姐。”   或许,这就是枢机小姐挑选这个时机的原因。   “教宗大人,这次我及时给予受害者心灵的安抚,也组织了临时巡回法庭宣判了公正的裁决,给予她社会的支持……”   “但是,事情只做对了一半“,牧首颔首,”不然你也不至于回来这么晚。“   “是这样,教宗大人,施暴者是向帝国效忠的当地贵族的儿子,而且是他唯一的儿子”,她停顿了一下,”按照当地习惯法,父亲可以选择上缴十八倍的奴隶替儿子接受刑罚,而这些奴隶这个贵族根本是九牛一毛,“   “那么,你又是如何选择的呢?”牧首坐了起来,饶有兴致的听一个故事。   “如果,我按照本心执法,奴隶和平民自然会大快人心。但是如若如此,我就此破坏当地习惯法,那么之前帝国和他们的许诺就会沦为笑柄。“   “你的思考很对“,牧首用三根手指轻击掌心,似是赞赏的意思,”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死寂蔓延在空荡荡的圣堂,回答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问题。   “我以帝国枢机的名义剥夺了他的贵族身份,将他贬为奴隶”,最终她还是把答案抛出,在大理石地板上砸出脆响,“按照惩处奴隶的方法,处死了他。”   “处置得不错,枢机小姐‘,牧首似乎也难掩笑意,”殖民地的贵族特权,不过是帝国暂时为他们保留的恩惠,任何人若有试探贵族特权与帝国的治权哪个更重要的意图,代表帝国宣告权威也是我们的义务所在。“   “只不过……牧首大人应该也心知肚明,归根结底是我不愿意放过他,其它只是表面上的理由”,枢机小姐低下头,视线近乎把地板洞穿,“这说到底依然是我自以为是的行侠仗义而已。”   “若论自以为是,任何殖民者恐怕都难辞其咎,你又何必为自己小小的私心而感到内疚呢?”牧首斜倚在王座之上,摊开双手,圣光从穹顶上洒下,仿佛一尊金身塑像,“你有这样的自觉,是不是因为我对你的教导过于严苛了?”   “并非如此,我一直遵守牧首大人的教导,保持同理心,精进自己的为人处世……”,枢机小姐一点也不敢抬头,牧首的声音越是透着慵懒和赞赏,她却越是紧张。   “那你也不需要为自己手染鲜血而自责,你按照我的教诲选择了处置方法,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责任,你把自己当做我的工具和提线木偶,相对的,又哪有把罪责都怪罪在武器身上的主人呢?”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枢机小姐知道,这是牧首大人安慰她的方式。只是,那时候牧首大人大约还不知道,他的木偶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如若他所言,如果她的罪孽,他也应该承担一半的话,那她日夜为那双红眸而意乱情迷的不敬幻想,是不是他也心甘情愿承担一半呢?   就像那些在圣堂里千头万绪的红色丝带,全部都掌控在他的手心,那或许任何人心中的思绪,最终都会被牧首大人吞噬,即便是贪婪的,僭越的,混沌不堪的,深不见底的……      混沌的思绪也延着那些绯色的丝线延伸,不知是心灵的空虚还是身体的渴求,让她不知不觉循着本能步入了圣堂深处的花园,而此刻,温室里红花吐蕊散发着纷纷扬扬的花粉。   其实这妖异的花朵,论及成分也并不稀奇,但是经过多年的选育筛选,现在它们散发的气味恰到好处的融合了多巴胺和催产素,即便是四肢被折断,腹腔被洞穿,在这迷醉的芬芳之中也会如坠仙境。   原本未经灭活的花粉是禁止任何人直接接触的,但不巧的是,刚刚经历过进食的仪式,此刻的库存已经被消耗一空,若等繁琐的灭活提纯稀释程序,恐怕还要数个日夜。除非有人疯到直接摄入浓度极高的原初花粉……   枢机小姐,此刻也因这绯红的绽放而口干舌燥,神使鬼差地穿过气密室,拈起一朵正在绽放的红花,那些花粉洋洋洒洒的释放出一片小小的红雾。沁人心脾的香气抚慰了她焦灼数日的头疼欲裂——明知不可为,却不可拒绝。      红色,那是牧首大人的眼睛。   尽管圣堂的大理石那么冰冷,但是只要他坐在王座之上,就能让停滞的空气炽热。即使管被白色的大理石和黑色的制服包裹,那夺目的红依然是压不住的生命力,让她浑身战栗的压迫力。   即便说的都是严酷而冰冷的法条和事理,但是只要被他琴弦一般美妙的声线诉说,任何话语都像是诗歌一样抑扬顿挫。   不知道为什么,身居神殿之上的牧首大人,却能理解她都不曾留意过的人心……仿佛他并非含着金汤匙降生于祝福之中的,而是在泥沼之中一路摸爬滚打,憎恶着操弄人心的自己,却又把这驭民之术倾囊相授。      红色,也是这罪恶之花。   明明可以红得如此耀眼,却不能受寒,不能缺水,甚至无法自己繁衍,只能被圈养在后花园,何等可悲可叹的造物。   唯一所擅长的就是……为人所爱,人们无条件的偏爱她,呵护她,让她繁衍,只为某一夜可以沉沦其中美梦。   而枢机小姐的美梦之中,所渴求的是这个宇宙之中最无法捉摸的灵魂。当试图靠近他,就会被卷入湍流,当试图拥抱他,就会陷入无底的深渊……   但是至少,做梦应该也是被允许的吧?      “※ △……”   这是帝国上下从未有人敢呼的禁忌之名,是只有她知道的密语,牧首大人的本名。   唯有当她闭上眼睛颂念这名,那个高高在上的牧首大人,就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记忆里那双炽热的眼睛也会稍稍收敛其锋芒,像是壁炉里阴燃的小火,温暖她的身躯。   平素被手套包裹的手指,在碰触她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从冰凉变得温柔?   这绯红花朵的香气,始终与牧首大人相连。   当牧首大人的薄唇印上那绯红的丝带,是否会在梦的尽头也沾染上他唇息。   一如某个古老文明的故事,为了吻上圣人的唇,骄纵的公主以七重纱舞,以换取他的头颅,亲吻他冰冷的拒绝她的唇。   牧首大人的唇,也会那么冰冷吗?明明教诲她一切,给予她安慰鼓励和温暖,也会那样冰冷的拒绝她的吻吗。   枢机小姐,看着手套指尖上沾染的绯红花粉,细细密密的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却让漆色的手套蒙上了暧昧的色彩。   她小心翼翼的亲吻指尖的花粉,就像是吻上了圣人的唇,把舌尖探入指缝之间,隔空掠夺那冰冷虚空的唇舌,将那些绯红吞噬,咽下,以求得一夕的美梦。      “牧首……大人……”   她吐息着亵渎着尊贵之人的称呼,明明知道是绯红之花的幻境,她依然在那梦中看到了牧首大人那灼热如火的眼睛。   那眼睛虽是绯红,却在用尽全力收敛其中的锋芒,带着无限的悲悯俯视着她的灵魂,生生让一团火柔软得像是一汪泉水。   牧首大人离她太远了,也太高高在上了,她吸吮着自己的手指上的花粉,近乎到深喉的深度,口涎顺着手指流淌到她的手腕,但是还不够,还想要更深的吞噬……      她想要吞噬他。   究竟牧首大人要如何才能理解,他视若己出的枢机小姐从始至终都对他抱着难以遏制的欲望呢。   枢机小姐的漆皮手套,是牧首大人的同款,光泽到近乎湿润,冰冷到令人颤抖,被口腔濡湿的指尖带着银色的丝线。她闭上眼睛,幻想牧首大人的指尖带着液体抚摸过自己脖子,用拇指感知气管和动脉的起伏,把她的生命掌握在指尖。   指尖继续向下,带着绯色的花粉,让她的皮肤也带上薄红,抚过丑陋的旧伤,揉捏着柔软的肉体,此刻手套已经被温暖得和体温一致了,只是过于光滑的表面依然带着非人的异物感。   但是,她所求的就是这点。      啊,牧首大人,您在清理那些创口的时候,是将我视为一块肉,还是一个人呢?   漆皮手套揉捏着她的乳肉,用手指夹住乳首娇弱的红果,轻微的刺痛和酥麻,在幻梦中那双晦暗不明的红眸的注视下,带来了销魂蚀骨的快慰。   我的父,我的牧首,在梦里你该如何唤我的名。   而枢机小姐腰间骨剑也似乎通人性一般,剑柄的护手抱紧了她的侧腰。   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却让她轻哼出声……这是牧首大人的骨头在惩罚我吗?他能够用骨剑感知到我的灵魂是何等堕落,而阻止我进一步沉沦吗?   念及于此,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她的脊髓荡漾遍及全身……来吧,请让我亲吻你,纵使万劫不复。   漆皮手套蘸取了更多的口涎和花粉,然后,硬生生的,一个个指节的,被推进了她自己湿热的下体。   下面的小口未经人事,只是颤抖着吞吐湿润的指尖,与其说是期待着愉悦,不如说是等待着惩罚。   她的背脊浮现一层汗津津的薄汗,入侵的硬邦邦的异物感并不舒服,而比起自己手指,腰侧的骨剑紧紧的拥抱着她,近乎嵌入她的肉体……   这骨剑似是通人性一般,当面对虫豸之时,是毁灭一切的利刃;当切割灵魂时,如柳叶刀一般精密;而此刻被她所掌握时,却似乎消去了一切锋芒,只是深深地嵌入了她。   ——想必,这是此刻牧首大人和她心灵相连的证据。      牧首大人,您赐予我新生,却从未交予我如何处置这荒唐的东西。   您应该狠狠的惩罚我,让我知道对您抱有不敬的幻想,会获得怎样罪有应得的惩罚,而不是任凭这蚁噬般的苦楚爬满我的身躯,却宽宏大量地放任自流……   指节的骨骼从那狭小的入口进入,压迫着甬道,挤压着髋骨,一如骨剑此刻深深的嵌入她的腰。她的指尖即便是隔着薄薄的手套,也能感受到内里坚硬的轮廓,那是她自己的骨头,那是她与牧首最相似的东西。   坚硬与坚硬碰撞,疼痛与疼痛相连,不知道是哪一种炽热的液体,此刻从她的身体流淌出来,那么的热,那么的浓艳,让她抑不住喉咙深处的低喘,快感和疼痛轮番顶撞、翻涌、搅动,让脑海中只剩下一片血腥的空白。      她的身体颤抖着僵直了,骨剑磕碰上硬物发出的刺耳锐响也似乎在谴责着她,这才对,这才是她应该获得的东西。   指尖滑腻的水声愈发剧烈,她任由浑浊得分不清成分的液体,顺着白森森的骨剑流淌,弄脏了这冰冷的无机质锐器,带上了微热的体温。   她的手指抚摸过剑刃,就像是牧首大人那样,但是她从不向骨剑渴求清醒,而只想要沉沦,想要化为这一柄骨剑的剑鞘,让那尖锐的形状被自己的身体所包裹,让那刀刃切开一朵花蕾一样的让她绽放。      这温室里的红花,也贪婪的吸食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温度和水汽,舒展 开妖冶的花瓣,摇曳四散更多花粉,散发着黏腻的甜香,这芬芳让她愈发昏昏沉沉的沉溺其中。   当她睁开眼睛,牧首大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父,带着悲悯俯视着她;而当她闭上眼睛去感受,那绯红的眸就流淌着蜜糖似的爱意将她包裹,白森森的指节嵌入柔软身体紧紧地拥抱她,那这世上哪一边是真实,哪一边是虚假,又有什么重要的么?   朦胧中,浑浑噩噩的意识仿佛将身躯托在潮湿温暖的雨云之上,肆意舒展着四肢犹如在这薄红的雾气中起舞。   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枢机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但隔着重重壁障并听不真切……   滚烫的肌肤表面,被盖上厚厚的制服外套,整个人轻飘飘地被抱了起来,耳畔似乎还听到封闭门气压加压的声音,像是粗重的喘息。      “■■这■要出■命的!竟然■关■新风■■系统!”   没有人,是她擅自进去的,但是此刻舌头僵住了,嘴唇在不住的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把■■送到我■■■去,尽快清■■。”      这是她自己的错,没有人应该承受这个后果,她挣扎着想说话,费尽力气也只是握住他胸口冰冷的金属,那尖锐的棱角被她抵在掌心。   气压的变化让制服上凝结了薄薄的微凉的水汽,她忍不住把滚烫的脸贴了上去,隔着厚厚的制服面料也能听到了沉稳的搏动,让她逐渐安心了下来。   所以,这一定是梦,对吧。      那是只有小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双腿离开了地面,摇摇晃晃的,过一会儿,背脊就会触及柔软的触感。   第二天,自然而然地就会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但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梦了,所以她禁不住紧紧搂住厚实的面料,把整个身子都埋进去那样抱住他。   她如愿听到胸腔里深深地叹气,结实的臂膀把她搂得更紧……      “枢■小姐,你还■■吗……需■清■干净,不然会■■……”   光滑的手套拍着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对于发烫的皮肤很舒坦,忍不住把整个脸颊都贴了上去,而那手指也因此一滞。   房间里的光线被调得很暗,几乎看不清轮廓,只有喘息的声音带动气流勾勒着彼此的轮廓。   尽管软包的墙面吸收了所有的声音,但是金属和织物摩擦被褪下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而后是布料和湿漉漉的皮肤相互摩擦的细微声响。而当那纤长的指尖抚过桎梏在她腰侧的骨剑,那白森森的锐器也乖顺的脱落了,只留下火辣辣的铁锈味的印痕。      “稍■■一■,清■可能有■疼……”   她想说,不会的,这是自作自受的结果,哪有指责别人的道理。   但是触及皮肤的湿巾远比她想象中更温柔,近乎像是羽毛或者是一阵清风,带走身上黏腻的燥热,衣服浸透了黏腻体液和花粉的粗粝,却一点都没有擦伤。   只是滚烫的皮肤依然渴求着慰藉,忍不住顺着手指的动作把身体整个恬不知耻的贴上去,湿漉漉的眼睛试图捕捉黑暗里那一丝躲闪的红。   这大概还是梦里吧,牧首大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表情呢。   瞳孔几乎放大到了极致,那平素锐利中带着戏谑的眼神,此刻都没有一丝踪迹。连当初她高烧昏迷之后,都没有见过牧首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这里肯定还是梦,对吧?      她把手指嵌入牧首大人的指缝,那纤长灵巧的手指此刻木讷得像是傀儡,被牵引着顺着她躯体一路向下,触及那幽暗湿润的最深处,微凉的触感让她禁不住颤抖。   过了许久,那许久没有起伏的胸腔才开始呼吸,用另外一只手搂住她的头发,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把她搂进了怀里。   另外那只手小心翼翼的探入其中,试图从浑浊的体液里把粗粝的花粉清理出来,但是稍微一动作指尖就被她忍不住绞紧了。      “■的,我慢■来,你放■一点……”   或许是因为熟悉的耳语,或许因为入侵的异物感,整个甬道都收紧了,而那些花粉也被嵌入其中,再轻柔的动作都有些南辕北辙。   另一方面,随着指尖的动作,小穴深处溢出了更多的水液,被弄出咕啾咕啾的声音,牧首大人的手指和她自己的完全不同,既纤长又坚定地一寸一寸地拓开内里的软肉,让她禁不住浑身发抖。   她像是溺水者攀着救命的浮木,紧紧地攥着牧首大人的衣襟,昂贵的布料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却依然一手抱住她,在她的耳畔低语着。      “没事■,马上就■……“   可是牧首大人又怎么知道,她其实并不想结束这个梦呢?   伴随着手指的动作,那些粗粝的颗粒几乎被融化在湿漉漉的甬道里,每一次手指的进出都带动着她的身体颤抖着泌出更多的水液。   此刻的她依然说不出话来,揪紧了他胸口的布料,把灼热的吐息吹进他的领子里,细微的声响灌进他的耳朵里。   只是牧首大人似乎依然不为所动的样子,连胸腔里沉稳的节奏都没有乱一丝分毫,精准得像是钟表,近乎没有一丝动摇。却也因此,显得这不带情欲的清理工作格外的漫长。   即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流血,也没法控制生理反应,让她泄出些许难堪的声音来,却没法说出想说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让您失望了,我……   只是牧首大人此刻一言不发,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任凭她把滚烫的脸颊和生理性的眼泪蹭在他的胸口,小巧的身躯被制服大衣包裹着,更是显得小了一圈。      牧首大人,我怀着一颗罪恶的心,与禁忌的欲念一同深陷黑暗,故此刻应向您忏悔。   作为您的养女,深知对教宗抱有不洁的欲念,并且放任这种被禁止的渴望在内心萌芽,是不被允许的罪孽。   请您原谅我,牧首大人,为那玷污了您的欲念,我向您忏悔,一位高洁的牧者,爱着每一个迷途的羔羊。但是羔羊和牧者之间有神圣的界限,您作为爱和惩治的传递者,肩负着帝国神圣的使命,我请求您,在您的心里找到可以宽恕我的力量,因我怀有不洁之欲念而心怀愧疚。   我不愿破坏圣殿的神圣,也不寻求您的神圣感召,故因此我忏悔,我谦卑的承认自己罪无可恕,渴求您对我的救赎,帮助我脱离不洁之欲念,得您宽恕与慰藉。      枢机小姐尽管在心底默念着乱七八糟的忏悔词,但是只要稍微开口,却只能发出甜腻的声音,双腿像是蛇一样缠紧在牧首大人身上。   生理和心理的反差近乎要把她撕裂开来,小小胸脯下的心脏跳动得像是要四分五裂一样,把滚烫的血液泵送到全身,从骨骸到血肉都被剧痛与极乐所折磨得近乎散架了一样颤着。   白皙的皮肤泛着红润,被漆黑挺括的制服布料所覆盖和吞没,声音撞击到被天鹅绒包裹的墙壁上,来不及反射就被吸收,可是那指尖的湿热和耳畔的喘息,依然把她不洁的欲念暴露得彻底。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好了……”   连那浑浑噩噩中响起的耳语,此刻也愈发真切了起来,愈发明确地提醒她此刻并非梦境。   令人战栗的快感逐渐泄去之后,腰侧火辣辣的疼开始斥责着她,腰酸得近乎动不了,喉咙深处像是吞咽过火炭一样刺疼,张阖着嘴唇依然无法发声。   牧首大人的手指把她的下颚抬起了一个角度,试图把清水灌了进去,却不能避免呛进了气管。于是只能稍稍把她扶了起来,一口一口的把水渡了进去。   她幻想中无数次渴求过的吻,依旧是清冷的质感,却又是如此的柔软,甚至可以说是清甜。刚刚降下去的热度几乎又要烧了起来。      “枢机小姐,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我会陪着你的。”      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依然发不出声音,对着看不出轮廓的黑影点点头,把头埋进制服里沉沉的睡过去了。

【艾因2023生贺 】王冠之重 part I

“至少,我自愿戴上王冠,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AO3: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51718150/chapters/130745326

【楔子】

  岁末时节,鹅毛大雪扑簌落下,整个夜晚被沉甸甸的压着。   雪花簌簌的从大厅豁口的玻璃穹顶落下,蹁跹着旋转着,在陈旧的木地板上积成一簇银白。   无数冷清的房间之中,只有一个屋子里还有火光,还有些许音乐,从破败的门缝里泄出。   维斯特洛伯爵那灰白的胡子已经许久没有修剪了,一些倔强的胡须从原本熨帖的形状里旁逸斜出些许毛刺来。而每到阴冷的天气他的膝盖又疼得像是灌进了铁砂,只能缩在壁炉旁的椅子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阴仄仄的视线,从灰白的眉须和胡渣之间透出来,往昔贵族的身份,除了这座年久失修房子,也只剩下这种不合时宜的贵族架子罢了。   “安娜,你的手臂怎么又掉下了?要轻盈的抬起来,就像是天鹅的翅膀在滑翔!”   “伯爵大人,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以前的宫廷舞会,经常持续一整夜,你如果连一支舞曲都撑不下来,还怎么进入上流社会?”   “可是,我的手实在是抬不起来,要跳不动了”,脖子上用棉线挂着一枚黄铜钥匙,随着舞步的动作晃动,而洗得褪色的棉布裙摆,缝了一个松松的绳扣挂在小女孩那可怜巴巴的手指上,伴随转身和停顿,那些田园碎花布料一圈一圈的绽放开来。   “等等,你的后背,你的脖子……好吧,好吧,那就休息五分钟,等你休息好了,把发条钥匙给我,今晚再来最后一遍?”   随着八音盒的音乐声停止,小女孩像是断线的木偶,顿时坐到地上,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泪珠从眼眶里滚下来。   “跳舞的时候,你应该是一只天鹅,脖颈修长纤细,高傲的头顶王冠,羽翼轻盈而优美……想象你面前是千载难逢的贵客,像是优雅的法师,英俊的王子,尊贵的北地之王,即便再怎么辛苦,也不能有一丝懈怠表露在脸上。”   “伯爵大人……每个贵族小姐都会那么累吗?”沉甸甸的黄铜钥匙牵引的棉线,把女孩细嫩的脖子磨擦出了红痕。   “贵族小姐?亲爱的小安娜,你可不止于此,你将成为整个叶塞大陆的明珠…”   “伯爵大人”,贴身侍卫叩响了门,“骑士们,正等着您致祝酒辞……”   “好的,我知道,”伯爵转过身去又对小安娜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晚上我们会有一顿大餐,还有你最爱的翻糖蛋糕。”   刚才小安娜还皱成一团的小脸,此刻一瞬间就绽放出了笑容。

【1】

  “又是一个叶塞公主?”   “是的,艾因陛下,她出示了皇室徽章,。”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那个弑君者攻陷叶塞皇宫之后,多少皇室珍宝散佚民间。“   “那些手上拿着宝石就自称先皇私生子的骗子,我们早就已经劝返了不知道多少了……但是,她确实不一样。”   “怎么说?”   “我们是在壁炉的暗门里发现她的,那里正好通往叶塞的下水道,没错,就是您母亲的那间。”   “地下通道的暗门钥匙?”   “……这就是我亲自向您汇报的原因。”     艾因这才从层层叠叠的公务文件中抬起眼,看向安德森背后那个小女孩。   她脸上沾着炉灰,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小心翼翼地捧着昂贵的瓷器,小口抿着琥珀色的红茶,黑漆漆的小指微微翘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仿佛一个真正的落难公主。   尽管裙子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是一片被磨得锃光瓦亮的黄铜钥匙被挂在她胸前,仿佛真正的金子那样。   只是,她的那双眼睛确实漂亮,即便脸上满是脏兮兮的煤灰,依然像最上等的蓝宝石那样湛蓝清澈。   或许,正是那熟悉的蓝色刺痛了他……     “也罢,照例给她一点钱和食物用来交换钥匙和徽章,然后妥善安排她返乡。就说,如果经查证她确有叶塞皇室的血统,那我们会通知她回来做新叶塞的女王的。”   “陛下——”   “安德森,别紧张……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现在叶塞王宫地下的秘密通道早就不是什么机密了,等修整工程结束之后,给暗门换一把锁,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恐怕不止于此……”      这时,八音盒的音乐隐隐约约响起了。   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个蓝色珐琅质的蛋,钥匙被插在锁孔里,蛋壳已经被打开了。蛋壳的内侧有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天鹅,正在缓缓地旋转着,优雅的曲线在这音乐声中起舞。   这个蓝色珐琅质的八音盒,无论是工艺还是技术,都不是属于典型的叶塞皇室的风格,而是属于曾经的北地之主的东西。   这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唯一有形之物。   此刻,安德森和艾因都沉默了。   他们还记得曾经的旷野,还有刺骨的北风,新叶塞的春天,是那个人最后的馈赠。   安德森沉默地向女孩走去,左手按住剑柄,另一手伸向那枚蓝色的珐琅蛋。   那双湛蓝的眼睛从下至上警惕的看向他,把那个八音盒和钥匙一起紧紧地搂在胸前。     “请把它放下,这不是玩具……我们送给你别的礼物作为交换,好不好?”   “不好。”     谈判失败,准备攻坚。   “听着,陛下本无意追究你擅闯皇宫,但若是你得寸进尺……”安德森俯视着那个小不点,压低了声线,按住了自己的贴身佩剑。   “我的钥匙能打开这个八音盒,这完全可以证明我的身份”,那孩子似乎没有退让的意思,努力挺直了脊背,“我以叶塞合法继承人的身份,要求你现在对我放尊重一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僵持着,即便光线从安德森背后投下的阴影能够把她整个笼罩,她也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如先放下它,让女仆姐姐带你换一身衣服,然后共进晚宴,您看如何?公主殿下?”   “……你不会趁机暗杀我吧?”   “我以叶塞王族之血和传承之剑的名义起誓,这绝不会是新叶塞的待客之道。”   尽管她还试图挺直后背,维持紧绷的架势,但是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咕的一声。   “那、那好吧,既然同为叶塞继承人,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然后那个小巧的身影,就被女仆领着走出了新王的书房,在空荡荡的叶塞皇宫走廊里留下了一串脚步声,以及所有人的注目礼。   “好了,现在小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是来讨论正题吧。”   安德森把一捆脏兮兮的纸卷和地图徐徐展开,平铺在艾因陛下的桌子上,“之前我们勘察准备讨伐沼泽魔兽时,发现了这座村庄,如果排干沼泽修建道路的话,会大大提升与北地之间的交通效率……但是当地村民似乎并不愿意合作,也不认可新叶塞皇室的正统性。”   “哦?怎么说。”   “之前这片区域,也是叶塞和北地之间的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是曾经的白银骑士组建反抗军的地方。即便是之前的弑君者‘暴君’罗夏已经被陛下推翻了,他们似乎也并不认可通过暴力夺权的新叶塞皇室拥有和先皇同样的正统性。”   “即便拥有‘王族之血’,也并不意味着生而为王,吗?”   “没错,当时追随白银骑士的汉梅尔等人,在降临仪式广场一役回到故乡,向村民们传播一种谣言——这当然是一派胡言。”   “但说无妨。”   “……事关叶塞皇后的清誉,属下不敢妄言,”   寒冷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雪花堆积的声音。   “女王的贞洁不容质疑”,似乎连另外一个世界也会有这样的箴言,在叶塞这当然也是最大的禁忌。若是在之前的叶塞,光是传播这样的言论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但是,若背地里论及叶塞血统,无论是芙耶娜还是父皇,都拥有璀璨如夏的金色卷发,以及清澈的眼睛。就连北地的堂兄,也同样如此。而芙耶娜皇后生下发色乌黑瞳色血红的艾因,无疑是一种意外,甚至被一些仇视她的势力,视为一种不祥的征兆或罪证。父皇一直袒护着皇后,至少在生前没有受到多少非难。   而在叶塞皇宫沦陷之后,即便是那个人对旧叶塞贵族势力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但是却依然留下艾因的性命,在民间的流言蜚语之中也有着更多意味深长的解读。   当然,新叶塞还记得往日这些宫闱八卦的人并不多,毕竟多数愿意跟随艾因陛下的部下,也并非因为其皇室血脉。但是,至少在艾因陛下的旧部之中,依然心照不宣的避免提及这些传言。     “我懂,安德森。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臣民认可新叶塞皇室。”这也是接受馈赠的人,理应承担的责任,“如何处置曾经的……反叛军,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陛下,恕我直言,恐怕对方占据这种咽喉要道,诉诸皇权正统性之辩只是缓兵之计,本质依然是为维持他们在北地与叶塞之间的中立地位而周旋,谋求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哦?看来我们还把他们想简单了。”   “原本统治那片中部地域的领主,也是叶塞曾经声名显赫的一方贵族,加之城堡建在险要之处,无论是之前的叶塞皇室,还是后来的弑君者都……”   “……看来,无论是叶塞还是北地,和这片土地的纠葛都比预想中要复杂。”   “属下将进一步搜集相关资料,以供陛下参考。”   “对了,还有法师塔,我记得路辰首席现在也在整理叶塞历史?”   “陛下明鉴,臣下也正有此意。”

【2】

  小安娜跟随着女仆漫步在悠长冷清的走廊里。   因为她的身材娇小,一般人凭外表的第一印象,总是把她依然当做小孩子,而她姑且也乐得利用这种误会,毕竟人们不会把一个孩子当做威胁,特别是那些傲慢的上等人。   那光滑的大理石和奢华的装饰,依然是皇宫应该有的恢弘大气,但是她觉得在女仆和卫兵的排场,如果不是伯爵夸大其词,就是这新叶塞过于寒酸。   况且,她也看不到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以及昼夜不息的舞会,永远装满华丽甜点的桌子,还有那些翩翩起舞不知疲倦的贵族小姐夫人……   这华丽的走廊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卫兵,连那些先皇们的油画上都蒙上了灰,窗户上也不再有层叠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来隔绝外界的寒冷……这早春的皇宫对她来说,有些过于空旷了。   难道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回到这种地方?   或许就像是维斯特洛伯爵说的那样,不理解都是她还小吧。   她也一直都不明白,那些大人物为什么要为这座大得夸张的房子和看起来硬邦邦的王座,付出那么多血泪的代价,去争夺那一顶金色的荆棘花环。   从她看过的那些记载来说,这王冠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诅咒,每个戴上它的人,都会通过杀人来稳固自己的位置。甚至有些人不惜放弃自己的故土,千里迢迢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杀掉很多人来争取这王座,又杀掉更多的身边人,让自己能稳坐这王座。   乃至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新王,恐怕也是如此吧。   小安娜那轻巧的步伐,逐渐走进了回廊的尽头。   那些在叶塞史书上留名的显赫帝王,此刻沉默地看着这一只小小鸟落入了皇家庭院,和各种巨大得不成比例的景观格格不入。   而越是往深处行进,油画越是细腻和华丽,直到风格截然不同的弑君者,带着狮子般的眼睛蔑视众生,即便隔着画布和数十年的光景依然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小安娜也在那狮子般的油画面前站住了,那幅画乍一看并不似之前那些华丽,漆黑的背景,明暗刀割般锐利的光影,飞扬四散的金色发丝,典型的北域肖像画风格,如传说中的北地之主,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明明是同样的金发碧眼,但是在这画面中,甚至可以感觉那些许阴仄的目光,能够穿透旷野和北风,直抵光辉的未来彼岸。   而相比之下,现任新王的画像则完全是不同的面貌,虽然画面上加冕仪式的场面明艳而华彩,新王亲自带上王冠的戴冠式也非常具有故事感。那漆黑如乌木的头发,以及挺拔的身姿,也给人以少年王的锐气。   但是总感觉和他秀气的容貌相比,手中那顶王冠沉重得不成比例,乃至那锐利红色的眼眸深处,都透出些许疲惫来。   “你在看哪一幅,是北地的罗夏,还是新王艾因?”   小安娜不知不觉正看得出神,却被红发女仆的询问打断了,被看穿心事后,微妙的从羞愧中又生出些恼来。   “为什么那个弑君者,还能在这里和新王陛下的肖像,并排挂在这里?他不是……”   “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也是新王陛下执意要保留他的画像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红发女仆,看向那皇帝们的画像也没有一丝的敬畏,反而还透着堪称僭越的亲昵,“艾因陛下一贯不喜欢铺张浪费,大多数的皇室藏品都被卖掉冲抵开支了,但是唯独这条走廊上的肖像画还留着,深夜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在这些画像之间走来走去。”   “……很难想象在弑君者面前寻求答案的皇帝。”虽然堪称是大不敬的发言,但是既然已经是公主殿下了,这点刻薄应该也是被允许的吧。   “噗……谁知道呢?在我们刚被新王陛下收养的时候,也经常听他背后唠叨,说,但凡那个人还在,他就可以只专心教授剑术,而不必头疼那些繁琐政务了。”   “……陛下,还亲自教授剑术?”难道这个满脸雀斑的女仆,实际上也是陛下的禁卫军?   “不如说,所有的战争孤儿在冰蝶灾厄之后,都被收容到这里了”,女仆的视线穿过窗棂投向后花园,“我们小时候,还在喷泉里抓过鱼,秋天在后院里爬树摘果子,一年四季都有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能用来编花环……陛下说,这里的一切,原本就该是属于所有人的。”   “属于所有人?”   不,即便做出这般伪善的慷慨,这座王宫本来也不可能会属于所有人。   任谁都心知肚明,光是建造这些气势恢宏大理石建筑,在漫长的凛冬维持四季常青鸟语花香的皇家庭院,无数乐手和画师营造着梦幻的氛围,还有不知道女仆和禁卫军负责舒适和安宁……这背后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小安娜想起伯爵那座空荡荡的破宅子,会飘落雪花的穹顶,踩上去吱呀作响的地板,被烧出破洞的窗帘。而听说那时候的皇室,即便是豢养 的鸟儿若是生了病,或花上落了雪,都将意味着有个倒霉蛋要为此而人头落地了。   念及于此,小安娜也不禁后颈发凉,如果刚才自己露出了马脚,是不是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女仆也会从裙子底下掏出钢丝或别的东西,让麻烦的家伙就此消失呢?   毕竟新王陛下的传奇经历,对叶塞的臣民也从来不算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贴身侍从不少也是当年的行刑人——就像是刚才一直把手按在剑柄上的那个黑衣武者一样。   只不过对于多数普通人,并无从知晓曾经的弑君者对旧贵族的清洗是哪一支亲卫军,或者,即便是对消息灵通的商界人士,更关心的也是被行刑人查抄出来的宝贝,对他们意味着一笔意外之财,而更多财产则被私下换做食物和碎煤,源源不断的通过地下通道送往所谓的老鼠洞,反倒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皇帝的更迭,贵族的落败,对寻常人家也不过是一场周而复始的鲸落。原本这皇权就是立于砂砾的城堡,一个家族的覆灭在史书上,也不过是一片雪花落入墨色的湖水,悄无声息的被消解了。   她再次想起那些寒冷的夜晚,火炉上煮着热乎乎的茶,维斯特洛伯爵用拐棍打着节拍,让她骄傲地抬起头,假装自己面前是什么贵族、国王或王子,但是谁曾想过,那些高高在上的头颅,终有一天也会在行刑人的斧下争先恐后落地呢?   新王陛下的那双眼睛,在这和煦的阳光下,面对其他人犹如融化了蜜糖的红茶一样温暖,但是若是掩盖在行刑人的黑色头蓬之下,那大概也是令人胆寒的血红。   “那么,你也知道那个……罗夏”她小心翼翼地问,“听说,新王是手刃暴君之后,才夺回王位的?”   “哦,那已经是旧叶塞的历史了”红发女仆看着那狮子一般的画像,“太多的贵族和王族都和他一起被留在了旧叶塞,成为新叶塞启航的燃料。而陛下也很少提起这些。”   那已经是历史了——这一论断仿佛一根纤细的针,钉入了她小小的心脏,让她愣在了原地。新叶塞的阳光如此和煦,而她依然觉得寒风凛冽。

【3】

  那是叶塞的漫长凛冬刚刚开始的年份。   开始,只是北境的冬天变得特别的漫长,春分时节河水仍被冰封。而后是秋天还没收割的麦子因霜冻而绝收。而人们待到六月雪原都未曾消融之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冬天或许有些超乎想象的漫长,许多人都未曾亲眼见到下一个春天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地之主菲利亲王的银雪城被冰灾覆灭,少数逃离的人都被吓得神志不清,甚至传说,有种奇异的冰蝶将给整个叶塞大陆带来毁灭。其它北境的城邦,陆陆续续地接纳了银雪城的灾民,也听说了那可怕的故事……   很快,冰灾就从流言变成了现实,原本还有余力接济银雪城饥民的北境城邦,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沦陷。秋天史无先例绝收,把农民变成流民,而漫长的冬天则把绝望的流民变成了铤而走险的流寇,收割麦子的镰刀和草叉变成了扫荡其它村落的武器。   那一年,还是公爵的罗夏,带着北地的近卫军驻扎在一座小村落附近的山腰上。   山脉顺着河流蔓延,银色雪线一路向南勾勒出蜿蜒起伏的脉络,掩盖着墨绿色的针叶林,河湾里养着一个个小巧如镜子的池塘。而一幢幢小房子也沿着水边错落散布,尖顶的石头城堡耸立在山坡上,俯瞰着匍匐在山脚下的村庄。   当暮色浸透了树林的时候,小小的行军帐篷已经悄无声息的在林间连成了一片,士兵们以松针引火点起小小的篝火,支起铜锅咕嘟咕嘟地炖煮着土豆和兔肉。而罗夏在帐中,翻看羊皮纸的地图,火光在他锃亮的黄铜铠甲上跳跃,斑驳的羊皮纸整个摊开在桌子上,深深浅浅的印记和符号,错落摆放的棋子,让金发碧眼的公爵神色凝重。   “罗夏殿下,有个姑娘一定坚持要……”   “哦,哪位?”金发碧眼的公爵,此刻眼底亮起了火光。   “罗夏公爵殿下~”一个金色卷发的姑娘,不顾亲卫队的阻拦冲进了帐篷,却像模像样的提起裙角向他行礼“从十年前一别,我就一直惦念殿下英姿,一直难以忘怀~”   “小姑娘,请坐。”此刻他暂褪去眼底的冰雪,一汪湛蓝的眼眸看向那个十来岁出头的少女,“此处临时驻扎,多有不便,还望海涵。”   “光是能和罗夏公爵殿下重逢,就已经是美梦成真了~”那个少女穿着绣金花边的猎装,漂亮的金发打理成考究的小卷,圆乎乎的脸蛋上泛着红,满脸笑意看向罗夏,“您不会忘记了吧?当年的马球比赛,您的骑术和身法,几乎成了传奇。”   这么一说,罗夏倒是记起来了,当年他第一次参加马球比赛,原本并只是贵族间的游戏,但是叶塞贵族的子嗣总是看不起北地出身的他。所以罗夏借着父亲菲力公爵的名号,借来了上好的马匹,还参考叶塞流行的打法制定了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为北地赢得了第一次马球比赛的胜利。   “但是,我记得……当年的比赛似乎……”但是要说对此能留下印象,面前这位少女又似乎过于年轻了。   “啊,当年我还是坐在母亲的腿上看完的比赛,后来,我哥也一直惦念的当初的比赛,时不时就和我复盘当初的细节得失,但也对您的战术和勇敢钦佩万分,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正面和您再比试一场呢!”   “或许,在令兄的叙述有些过于夸张了”,罗夏深知对于大多数叶塞的公子哥,恐怕这场比赛带来的耻辱比收获更多,后来也甚少有人公开提及这场比赛,“时过境迁,恐怕我现在连马球的玩法都已经淡忘了。”   “殿下真会说笑”,这个小姑娘笑得更加灿烂了,但是也没有因此忘记正事,“不知是否有幸邀请罗夏公爵,来山下的城堡吃顿晚饭呢?您的将士们也能睡个安稳觉再继续行军……”   “多谢小姐美意,只是此次行军实在事关重大不便节外生枝,也不好打扰贵府清净……”不如说,要是这位小姐知道自己在邀请一位即将成为弑君者,包庇意图推翻叶塞皇帝的叛乱军借宿自家,恐怕也会吓得花容失色吧。   “罗夏殿下,其实我来此也是有个不情之请,”她收敛了笑容,看向金发碧眼的公爵,“恐怕,殿下斥候多少也应该知道……”   罗夏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向神色有些许不安的臣下,轻抬下巴暗示除了贴身侍卫以外的人都退下。然后,那少女又开始继续说道。   “银雪城的事,在北郡也引起很大的震动,对殿下遭遇也……”少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暗哑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声音,“但是,维斯特洛伯爵除了效忠叶塞皇室,数世代以来一直是庇护叶塞腹地的领主,也是我们家族的世交。”   “原来,小姐也是求情来的?”罗夏坐直起来,把身体靠在座椅上,“他本人那么坚定,没想到替他说情的人倒是络绎不绝……说吧,你的手上又有多少筹码?”   “罗夏殿下,很抱歉,我的提议是,您本可以避免和维斯特洛伯爵的正面冲突。”   “即便现在不与他产生冲突,绕过这片领地与叶塞军队正面对抗的时候,我军也不愿意到时候腹背受敌……这是个固执而忠诚于荣誉的家族,恐怕无意臣服于一个弑君者。”   “但是,他此刻如此苦苦支撑,也是因为叶塞皇帝承诺会为他的领土提供援助和赈济……今年还没入冬,翡翠湖就已经被冰封了,如果没有应急的口粮很多人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那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冬天也许再也不会结束了吗?”年轻的公爵执起黄铜酒杯,饮尽了薄红的残酒,“如果,相信叶塞的王族之血能创造奇迹的话,或许凛冬本来就不会带来毁灭了。”   “之前祝祷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被认为是妖言惑众,殿下也知道,维斯特洛伯爵向来不相信占卜和预言,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   “所以,他也并没有亲眼看到银雪城的覆灭,就不会相信那冰灾并不是单纯的天灾。”   “罗夏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就算是事到如今,依然还能有其它的方式,能够……”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却笔直地看向罗夏毫无退缩的样子。   “小姐愿意为了北郡诸邦的利益献计献策,想必您的兄长也会引以为傲,但是世事利害取舍,恐怕本就不能轻易定夺。”罗夏把修长的手指相互交叠起来,“特别是,当三言两语不能解决的根本冲突愈发常见,北郡贵族和叶塞皇室的子嗣,也不得不学着用剑了……恐怕就算是小姐您,也学过用剑对吗?”   “我们家族的所有人都会用剑,当然包括我。”   “那么,是时候重新拿起你的剑了,今后的日子,都用得上。”   “罗夏殿下,我担心的自己不会使剑……但是,拿起剑解决的问题,最终还是需要用剑来偿还。”   罗夏背对着帐中的炉火,举起酒杯,凭空敬了一杯,贴身侍从就带着那少女离开了军帐。   帐外寒风依旧凌冽,凛冬将漫长得超乎想象。

【4】

  “汉梅尔——有你的信!”一个红发的姑娘,赤脚跑在田埂上。   汉梅尔听到那声音,脚步停顿了一下,又大步流星的向前,腰间的剑鞘和佩饰敲击出闷响。   “慢点儿,这是叶塞新王的来信……”那姑娘好不容易追上了汉梅尔,气喘吁吁地把信递给他。   “不看了,如果还是劝降的话,我们更应该加紧备战了。”汉梅尔深色凝重地走向翡翠湖畔的小屋,伊瑞丝花在夜风中静静的绽放,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但是这次,艾因陛下开出了完全不同的条件……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和叶塞谈谈?”   “尊贵的皇帝陛下和叛军有什么可谈的?当年的教训,我可忘记不了。”   “当年,你才几岁?十岁还是十四岁?”   “是十九岁。”汉梅尔那金色的瞳孔冰冷得可怕,紧紧握住手中的弓箭,“维斯特洛伯爵选择相信叶塞皇帝,直到拼尽最后一个骑士,也没有向叛军罗夏投降。结果呢?不只是没有援军和补给,还耗尽存粮,山贼强盗紧随着叛军搜刮完他的城堡,连一个汤匙一颗麦子也没留下,饥饿的山贼便带着武器洗劫了我们的村子……叶塞皇帝那时候还躲在女人裙子下面,被叛军的消息吓得瑟瑟发抖呢。”   “……真神在上,您这话对先皇陛下可是大不敬。”   “我们都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叛军了,何必对所谓的皇帝毕恭毕敬?只有把剑握在自己手里,皇帝才愿意屈尊纡贵的亲自交涉,等我们卸下弓箭收剑入鞘的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但是,这次是新王陛下……自愿只带少量随从前来谈判。”   “谁会上他的当啊,大半年以来叶塞的粮草和军备动向,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但是,叶塞军这一路的目标都是清理凛冬消融之后的魔兽,即便遭遇到我们的小队,也没有产生任何交锋。”   “那个人,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弑君者清洗旧贵族的行刑人,更是亲手夺回自己王位的复仇者,现在还跟在他身边禁卫军,军纪严明不打草惊蛇,不也理所应当吗?”   “新王陛下继位以来,也一直在努力沟通和北郡诸邦的道路和贸易,却并没有驻军的迹象。”   “那个人为了复仇,甚至可以替仇人当鹰犬,这种表面功夫也就骗骗所谓的老鼠洞的普通人罢了……安杰,你怎么一直在替皇帝说话,该不会是被吟游诗人编的故事给迷住的吧?”   “哪有啦~我也只是希望事情能够和平解决罢了,你一直在打仗……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那长满雀斑的脸上爬上了红霞,让汉梅尔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总而言之,我会认真考虑,再给那个家伙回信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汉梅尔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把信封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伊瑞丝花在脚边绽放,汉梅尔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花朵,但的夜风依然卷起花瓣吹皱了湖水,把碎银子般的月光和金色的灯光揉碎,交织成细密的针脚。而被他称作安杰的姑娘跟在身后,哼唱着断断续续的曲调。汉梅尔想起,父亲也曾用叶片吹出相似的小调,只是,他早就忘记了,也不好询问她从哪里听来的,只能愈发沉默的一头扎进夜色里去了。

  而同一片月色之下,也有人拨动琴弦演奏着相似的曲调。只是弦音略显滞涩,断断续续的隔着树林传来。   “安德森,这也是你家乡的曲调吗?”   “新王陛下,抱歉”,黑衣人站了起来,却被示意不必拘礼,“之前的信件,也已经送交给叛军首领了,但是坦率的说,我依然不觉得他们会接受劝降的条件。”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那双熟悉的红眸和黄铜的盔甲,都被漆黑的斗篷遮盖,加上御寒的毛领,让身形看起来宽厚了一圈。   “所以,臣下还是觉得……”   “不,我这次的信件,本来就不是劝降。”新王走近两步,月光照亮的半张脸,白得近乎不带血色,“之前法师塔整理出来的资料,我又仔细研读了一遍……倒是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安德森,你对自己的故乡的了解有多少?”   “抱歉,陛下……”安德森对艾因陛下的提问有些措手不及,“在臣下追随芙耶娜皇后去叶塞之后,对这片故土的了解,并不比寻常帝都人更多。”   “那不妨说说之前的事,比如,维斯特洛伯爵。”   “臣下只记得,当初抵抗弑君者,不,罗夏进军帝都的时候,他是叶塞中部地区的中流砥柱?”   “安德森,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坦率地说说,他之前和叛军的关系如何。”   “陛下,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些流言,恐怕难以保证真实性。”   “无妨,我只是想更多验证一下,法师塔提供的资料。”   “当时有传言说,银雪城覆灭之后,北郡诸侯都感觉岌岌可危,甚至联合起来……有谋逆的企图。甚至某些流民也聚集起来,在南迁的过程中洗劫村落。而维斯特洛伯爵,尽管封 地面积不大,但都是叶塞重要的产粮区,自然被遭遇冰灾的北郡和流寇虎视眈眈。”   “我看史籍记载,当时叶塞也承诺给予更多的支持,帮助维斯特洛伯爵继续镇守叶塞中部?”   “是的,叶塞腹地与北郡之间被山脉所隔断,只留下西侧狭小的峪口可以通过,所以即便维斯特洛伯爵兵力不占优势,但是背靠粮仓,镇守险要之处,多年来都是固若金汤的堡垒。”   “但是,为什么当时的罗夏能……”   “恐怕现在只能说,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吧?”   沉默,俩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罗夏登基之后,不仅借行刑人之手清洗了旧叶塞的贵族,在月桂降临仪式,也带走了包括司岚冕下在内的旧部和贵族,只给新叶塞留下,大都是艾因自己的行刑人和叶塞平民。仿佛即便作为弑君者也自知罪孽深重,才把旧叶塞所有的辛秘都一起都带走了。   因而,现在这片土地是安德森最陌生的故土,即便它曾是芙耶娜皇后度过童年和少女时代的故乡,不仅是先皇和皇后意外相识的地方,也是史书记载中,北地之主、反叛军和叶塞正规军以血肉一寸一寸的反复争夺的地方。   “……至少,我自愿戴上王冠,不是为了在这里重蹈覆辙。”年轻的王转过身去背向月光,“来谈谈吧,安德森,这个计划暂时只有我们知道。”

【5】

  住进叶塞皇宫不到一个月,小安娜就已经对这巨型迷宫的构造了若指掌,完全不输于那些在这里长大的女仆和侍卫。再加上仗着新王陛下临行前嘱托,连女仆长都对她任性的要求无可奈何。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些地方是小安娜被严格禁止靠近的,包括并不仅限于当初她偷偷溜进来的那间卧室,陛下用于密谈的书房,托付给法师塔管理的后花园和皇家书库……好吧,坦率地说,这座皇宫依然还有太多的秘密,足以让以充满好奇心的小安娜,兴致勃勃地四处探索。   包括新王陛下最近也不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反倒是经常在深夜穿上行刑人的黑斗篷从后花园或者密道出去散步;包括有一间卧室被郑重地收拾干净,搬走了许多画像,还破天荒的要求每天更换新鲜的花朵;包括叶塞皇帝还亲自取用了布料和针线,又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协助……即便没有女仆们私底下的窃笑,小安娜的直觉也告诉她,恐怕这座皇宫要准备迎接新的女主人了。   但是,小安娜依然没有等到她预想中那种夜夜笙歌的皇室舞会,也没有看到厨房额外安排漂亮的翻糖蛋糕。虽然她也很喜欢散发着枫糖香气的苹果卷,不过依然和她心目中的皇室盛宴有着不小的落差。   终于,在小安娜过剩的好奇心和行动力的共同努力下,她还是找到了除了这座皇宫里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乍一看她的长相似乎并不出奇,但任何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气场——明明看起来依然是可以被称为少女的年纪,但没有娇弱小姐的气质,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气场,却依然透露着从容镇定,即便身处在这庞大繁复的皇宫之中,穿着红白相间的华丽礼服,步态也轻盈得像是随时能从这宫闱之中飞走一样。况且,有时候她还会穿上干练的猎装,跟着陛下和亲卫队一起出去游猎,和安德森那些陛下的旧部也份外熟络的样子。   即便小安娜一直坚称自己拥有叶塞的血脉,是流淌着王族之血的叶塞公主,但此刻却莫名感觉到在自己和那位外来者之间的,有些超越血脉和爵位,甚至是稍长几年的年龄也无法丈量的东西。这让她心烦意乱……从有记忆以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能融入叶塞皇宫。却未曾想过,一直未选定皇后的新王陛下,看上去早就已经为这座皇宫选定了真正的女主人,却是和这个皇宫格格不入的模样。   小安娜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新王陛下和她披着斗篷出入后花园,在新叶塞帝都的街巷里穿行,即便看不见脸,也可以从体态上看得出来他此刻的惬意,毫无皇室成员在外人面前端的架子——那种她从小努力学习和适应的高雅姿态,在他身上却是迫不及待想抛下的枷锁。   新叶塞和煦的阳光照在俩人身上,薄薄的镀了一层柔光,厚实斗篷也被他们的身影带动着,翻飞着,时不时露出红色的裙角和绣金的衣摆,脚步也轻快得像踩进了吟游诗人的曲调中,时而奔涌,时而停驻,为那些浮夸歌词里传唱的故事而相视一笑,投下两个声音清脆的铜币。   但是,看起来俩人之间也并非总是亲密无间,毕竟以往就堆积如山的政务,可不会因为外人的到来,就主动减少一丝一毫。尽管新王陛下总是努力留出时间陪她,而熬夜处理政务的日子也变得更多。   因而,她也只能找陛下的红发侍女陪同探查民情,有时候也会背着木板和五颜六色的颜料盒去采风——看起来,她喜欢描绘的不只是穿着华丽的皇族贵胄,郊外的风光,热闹的市井,波光粼粼的河流,甚至是那些穿着粗布耕耘的农民,都被那些颜料描绘下来。在小安娜的认知里,她从未见识过有人会去描绘这些,更别说是以这样神乎其技的画技,大块大块的在画布上涂抹昂贵的颜料,构筑出明艳华彩却又栩栩如生的画面来。   这种绘画的风格和笔触,显然不同于走廊上那些阴仄仄的帝王画像,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小安娜想起描绘新王的戴冠式的那副画,显然也是类似的技法,只是显得更加精致细腻一些,或许,那种浓郁炽热的笔触之下,还有创作者的感情和心意融入其中。   稍加思索,小安娜自顾自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一天,是新王的亲卫队出征讨伐魔兽的日子,但那个外来者却被新王陛下的部队给留下了。   红发女仆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即便是芙耶娜皇后在先皇登基之后,也并不被允许在御驾亲征的时候跟随先皇一同出阵。为此,女仆的手推车上,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平时出行的斗篷、画板和颜料,但是,或许是因为来得迟了些,她扣响房门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应答……   “神女大人……?神女大人?我进来了——”   这时候,小安娜还躲在窗台下,看着那个红色是身影一跃而下,裙摆在空中绽放得像是一朵花……这也让她想起童书里记载的故事,有一种鸟,是任何笼子都管不住的,因为它的翅膀是太阳。因而,小安娜再次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既然她可以不被这一方宫闱所限,那自己又何尝不能一起飞走呢?      与此同时,新王陛下正穿着擦拭得锃亮的铠甲,骑着装饰着金属护具战马,行在行军队伍的最前面。   黄铜的铠甲很沉,但是新王陛下的心沉得更深——他明明许诺过她的,皇宫不再会成为牢笼,可是艾因依然无法坦然向她倾诉,他此次出征面对的敌人,并不只有魔兽。   而在翡翠湖的另一边,山阴面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和云海一起,投映在平静如镜的湖面,山风吹拂过湖畔的伊瑞丝花,把纤弱的花瓣卷起,又如雪片一般纷纷落下。   汉梅尔把弓箭背在背后,清点了箭筒里的箭,又把佩剑挂上腰带,才从湖边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巧看到她在院子里晾衣服,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洁白的被单上,碎花的裙子也被吹得猎猎的响。连那些腌制水果和蔬菜的罐子,也五光十色的好看。   “安杰,今天我得出村一趟。”汉梅尔对着床单背后的影子说。   “好,记得回来吃晚饭”,安杰从被单后面探出头来,“今晚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汉梅尔微笑着点点头,悄悄地把剑按在斗篷下,背向阳光走上了乡间的小道。

【艾因2023生贺 】王冠之重 part II

【6】

  出征前夜,一番温存之后,他从背后搂着神女的腰,亲昵的吻着她的后颈,发丝之间温暖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却也多少有些愧疚。   “为什么明天我就不能一起去呢?我难道不是你唯一的共犯么?”   “现在我已经不是复仇者了,而你也是传说中的神女大人了。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去前线。”结实的臂膀把她圈得更近了,“等我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我会带着胜利回来……”   “借口。如果现在的我,在你心目中依然还是一个娇小姐,我恐怕很失望。”   “……你也知道,你的意义对我早已远远不止于此”艾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她的脖子发出闷闷的声音,“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之后会全部告诉你。”   或许是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什么都瞒不住,所以不由自主地变得坦率了起来。但是艾因依然没有办法,把自己也没有得出结论的问题抛给她,更何况这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本就与她无关。   神女小姐转过身来回抱了他,把他搂进了怀里,用手指顺着他乌黑的短发。   “我以前也听过一个关于王的故事,那个王,叫做兰陵王,虽然他武力超群,但是相貌柔美,不足以震慑敌人,所以为自己订制了鬼面具,在战场上也犹如恶鬼一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但是,当他凯旋之后,面具却和脸长在了一起,再也取不下来了。”   “……后来那个王怎样了?”   “后来,母亲通过自己的血祭,让兰陵王恢复了正常。”   “……”   “所以,请答应我……”   ……   ”艾因陛下?”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   “啊,安德森。”,艾因双手捧着已经被擦得锃亮的头盔,光洁的黄铜金属上映他的脸,“是对方回信了吗?”   “还没有,不过行军队列里有人报告,说是被混进来两个奇怪的人……装备倒还算像样,但是骑马的姿势不太对劲。”   “看起来不像是正规军?”   “确实如此,而且身形也小得不像样子。”   “我大概明白了,暂时不用惊动其他人。”   “知道了。”


  小安娜不远不近的跟着被称为“神女”的那个外来者,她不仅熟悉迷宫一样复杂的皇宫,也对秘密地下通道也了若指掌,空空荡荡的地道被她的足音填满,娴熟得仿佛这条密道她已经走了无数遍。   看起来,背地里藏着秘密的人,在这座叶塞皇宫里还有不少嘛……小安娜跟着她,从密道来到了一个庞大的仓库,还有井井有条的居住区和宽敞的大厅,然后回到地面上,才发现已经来到了叶塞的郊外。   恐怕,这就是白银骑士说过的,当时身为行刑人的复仇王子秘密圈养私兵的地方,小安娜心想,尽管已经过去了多少年,看起来依然被小心维护着随时能够被使用的状态,包括那些寒光闪闪的兵刃和大得夸张的行刑斧头,也被仔细的涂上了油,被保养的崭新的样子。   弑君者借法师的力量,打败了叶塞的正规军,而登基之后又组建行刑人,明面上排除异己,暗中制衡法师塔。而叶塞新王拿起了传承之剑,夺回了自己的王冠和王座,是不是同样需要行刑人,才一直保留着这个秘密基地呢?   小安娜看着神女大人熟稔的和这个秘密基地的住客打招呼,心中暗自盘算着,恐怕当初神女大人的传说,也是被这个复仇者所操纵和利用的,只是为了给自己圈养私兵打掩护的道具罢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在旧叶塞中央广场一役后,所有人对弑君者、法师和那些贵族的下落避讳莫深,恐怕那个传奇故事中,所谓创造奇迹的仪式,不过是另一场血腥的清洗罢了,毕竟行刑人出身的王,会比弑君者更加残暴也说不定呢?   她看着围着篝火笑着对神女打招呼的人们,自然而然袒露出和煦如春的笑容,让她想起女仆之前说的,“那已经是历史了”。   是的,那已经是历史了……小安娜握紧胸前的钥匙,黄铜坚硬而生冷的质感印在手心里,打开了记忆之门。   被埋葬在暴雪之下的银雪城公爵,镇守在关峪的维斯特洛伯爵,弑君者登基路上的先帝和皇后,被处刑人处理掉的旧贵族和法师,乃至那一夜在广场上凭空消失的数万人……在春天到来之后,凛冬长夜里的噩梦就在这样成为了历史。   但是,为什么手上沾满鲜血的持斧者,却能够坦然的成为这片大陆的统治者,难道这世道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也能心安理得承认一个刽子手顺理成章的成为所谓的新王?   她不明白,明明王族之血是为了庇护自己子民而存在的,为何拥有王族之血的人犯下弑君、弑亲、背信弃义,依然可以获得无条件的信仰。明明是人们的信仰,才赐予王族之血以奇迹的力量,人们却因为这奇迹仰慕被他们赐予力量的王族,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包括神女大人恐怕也是如此,她笑着,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却从容的接受别人的仰慕和善意,仿佛这狐假虎威似的信仰,也是她应得的东西一样。明明没有王族之血,也没有不知道为叶塞付出过什么,为什么她就能被那么多人称之为“大人”呢?   小安娜卸下了自己项链,把尾端的扣子稍微一拧,银色的链条就成了一枚尖锐的利刃,那是哪怕叶塞皇宫里的女仆也未曾搜查出来的杀手锏……

【7】

  汉梅尔先一步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   这座城堡是伯爵留下来的唯一遗产,他们连夜扫除蜘蛛网,收拾出来稍微能看的样子,从仓库里翻出姑且能用的地毯和桌布,把家具和油画上遮盖的白布都摘了下来。   事先准备这些,当然也不只是为了继承那些贵族的待客之道,只是为了打消来访者的不安。他们同样在城堡的围墙上安置了弓箭手,并且确保通往城堡的通道和铁门能够正常的运转,当然,也包括护城河和密道。   汉梅尔虽不能说身经百战,但是至少也和叶塞的正规军有过正面交战的经验,或许弓箭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的贵族或者平民有用,但是对于武装到牙齿身着全身铠甲的正规军,基本上不存在多少威慑力。   只是,以往即便是叶塞正规军也很少有能全甲的精锐部队。而在新王陛下登基之后,即便他在其他方面极尽节俭,也会在军队待遇和装备上投入了大量的心力。   曾经,汉梅尔也听白银骑士说过,这位行刑人首领的传奇经历,即便当时他刚当上行刑人首领,就改掉了传统中华而不实的佩剑,转而改良装备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长柄斧,不仅应对失控的法师格外得心应手,乃至于,对于不幸沾染冰蝶的同僚,也可以迅速切除病肢……所有人都知道,能在那种凛冬活下来的人,心肠也肯定早就得冷硬如铁石了,但是行刑人依然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死神。   即便是春暖花开的春天,新王陛下的最精锐的禁卫军依然把自己严丝合缝的武装在黄铜和钢铁的罐头里,透露着不怒自威的威慑力。   因此,汉梅尔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尝试过沉重的狼牙棒和双手剑,只是那些原本是用来握锄头的双手,并没有多少人能学得会如何操纵这些沉重的武器,更何况打造这些武器远比打造弓箭和普通的铁剑更加昂贵,只能放弃了这个计划。   但是,汉梅尔深知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曾经拥有这座城堡的伯爵,真正的依仗的,也不是这座城堡,而是曾经的白银骑士的推演能力,帮助他一直能够固守这座城堡,成为叶塞最后的堡垒。因而,当白银骑士离去之时,也是这座城堡的神话不再的时候了。   这点即便是反抗军也是如此,之前堪能与叶塞正规军抗衡的能力和战术,所以依仗的同样是算无遗策却又理智冷漠的白银骑士。与其说这片土地被神所庇佑,不如说是曾经的白银骑士选择了他们作为自己的利刃。这世上,从来只有选择武器的骑士,而没有选择主人的武器。   汉梅尔握紧了手中的钢剑,这一次,要保护自己的故乡,他就不能只是一把利剑,而应该成为……这把剑的主人。


  等到那个小小的闯入者被带进帐篷的时候,艾因既意外又不太意外。   原本他就猜到,神女小姐不会乖乖的留在皇宫里,没想到的是,和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麻烦的家伙……   稍稍想想也知道,在神女大人面前,小安娜坚称自己是“叶塞公主”,是现任的叶塞皇帝唯一的直系血亲。以熟悉叶塞官方历史的史官来看,这显然不符合常识。而神女大人突然来造访,则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新王陛下面色铁青的解释……   “艾因陛下最近这么忙,看起来,是提前在给我准备一份惊喜?”   “这个……我,可以解释……”或许因为过度疲劳,血管里跳动的脉搏,让脑袋里有些抽疼。   “新王陛下,又有了新的叶塞公主,我并不觉得这需要解释?”神女小姐坦然地笑着,但是微妙地让人觉得心底凉飕飕的。   那个小女孩端正坐在行军床上,显得格外的乖巧,点点头表示同意。   “确实,我以叶塞皇室继承人的名义承诺过她,查明她的身世之后,就会给予合理的安置,但不是,也并没有,那个……”   “想想看,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到过叶塞了,叶塞皇族需要新的继承人也合情合理,当然,这里并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   “不,这是误会,我也承诺过皇后的位置是你的。”艾因的直觉告诉他必须在出征之前,把这件事解决,但是之前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向神女解释的东西,现在反而以最糟糕的局面展现在他们面前。   “安德森,你先出去,还有,什么都别说出去……不准笑!”


  那一年,维斯特洛伯爵最后一次出征之前,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好消息……   他早就知道罗夏公爵不可能容得下至今依然选择效忠叶塞的贵族。他对北地之王的性子也早有耳闻,以血结下的仇恨,只有血能够偿还。   但是他担心的依然只有安杰小姐,她自告奋勇的想去找公爵商讨共存之法,但杀红了眼的前线将士,哪里容得下这轻飘飘的说辞。      ——如果白银骑士还在的话,是不是还有周旋的空间呢?      伯爵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自己只是偶然被执棋者拾起的卒子,而现在白银骑士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军队,弃卒对棋手来说是没有价值的。   他又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安娜,她或许还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有一场宴席,或许还很兴奋第一次能品尝到从酒窖最深处拿出来的佳酿,但是对于伯爵的骑士们而言,这是伯爵最后一次向他们举起酒杯了。   “诸君,冰原之上风雪将至,明日的曙光将是我们生死的见证。这杯酒敬这雪峰,它数百年来为叶塞抵挡北境的寒风;这杯酒同样敬这翡翠湖,彩虹尽头的伊瑞丝女神见证了叶塞的四季更迭生生不息。叶塞的骑士们,今晚我们举杯共饮,就让这暴风雪,就让这旗帜,见证我们的荣誉永存!”   “领主大人,我们对叶塞的忠诚矢志不渝”首席骑士也举起了酒杯。   “凛冬南下,我们注定誓死阻起兵锐!”其它骑士也迎合着。   骑士们神色凛然的饮下了伯爵大人珍藏多年的美酒,酒精在血管里流淌,像是这座寒风中的破败城堡给予他们的最后的温度。

【8】

  那一年,罗夏的名头从公爵变成了弑君者,而后又成为了叶塞的皇帝。而原本的皇储则沦为监下囚。而叶塞先皇也随自刎的皇后而去了,这倒是替他省去了不少麻烦。如果他的目标只是复仇,那或许已经获得了胜利,但很可惜,他的目标是未知的敌人那里夺回春天,那这种程度的成功依然还远远不够。   此刻,拥有金发碧眼的弑君者,看着笼子里那个皇室中被锦衣玉食养大的皇子,鸽子血一样的眸子的憎恶像是要滴出血来。这让他想起,自己也是同样的年纪失去的父母,甚至没法见到最后一面,当然他也无从知晓,亲生母亲在面前自刎是什么感受。   罗夏只记得,自己十四岁时生了一场热病去南方养病,刺眼的阳光之下,脑袋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在睡梦中传来银雪城噩耗,他还打算翻个身忘掉它……但遗憾的是,尽管这个噩梦依然还是常常在凛冬的深夜把他唤醒,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回到过自己的十四岁。   “说起来,司岚卿,你的十四岁是怎么渡过的?”   “……不记得了。”   “别这么紧巴巴的,闲聊而已。”   “大概刚刚学会怎么使用魔法,剑术也不熟练,多少还能赚到些钱财,在叶塞流浪,修行,偶尔钓鱼。那时候我的法术,连一只小鸟都救不了……这就是陛下您想知道的?”   “哎,司岚卿,我只是在想……”罗夏视线穿过长长的走廊,历代叶塞先王都在静静的看着他,“或许每个人的十四岁想要的东西,都影响了他的余生。我十四岁时一心想要复仇,而一路拼杀到今天,我不但手刃了仇人,还夺取了他的皇位。恰好,那个皇储的年龄也是十四岁,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死在他的手上。”   “陛下,您……”   “若是在此之前,我们能够达成目标,倒是也无妨。”罗夏摆摆手,“不如先让他先习惯一下怎么砍头吧,顺便,还能帮我清理一下宫闱内的阴暗死角。就算是在温室里被养大到十四岁,也已经是可以决定自己人生的年纪了,是继续被关在笼子里,还是成为叶塞的执斧者,让他自己来选。”   “陛下,您从北境走到叶塞用了八年,但是从他的寝宫走到您的卧室,恐怕并不需要多久。”   “司岚卿,你从拿起剑到能够杀人,需要多少年?”叶塞皇帝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要是那孩子没法尽快习惯杀人的话,恐怕没法赶上我们的计划了。”


  反叛军成立的第二年。

  当汉梅尔赶回来时,恰好目睹了弑君者的军队洗劫了维斯特洛城堡。   漫长的对峙,不仅耗尽了军队的军需物资,也耗尽了的仁慈和耐心,所有的骑士被扒掉了盔甲、锁子甲和里衣,被捆在城堡的后院里被冻成了冰雕。而仓库里仅剩的存粮也带走被冲抵军粮。   漫长得看不到头的凛冬,让叶塞各地的贵族和农民纷纷揭竿而起,而罗夏公爵毕竟有着王族之血,因而响应者最为声势浩大。原本汉梅尔也以为,白银骑士会带着他们一起投奔罗夏公爵,一同攻入叶塞,但是……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嫩生生的女声,钻进了他的耳朵“我以维斯特洛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命令你们离开我的城堡。”   虽然话说得十分硬气,但是也改变不了一个满脸煤灰的小女孩,拿着缝衣针似的短剑,对峙全副武装的军队那格外悬殊的武力对比。   “这位……小姐。”汉梅尔斟酌着措辞试图解释“虽然我们也是反叛军,但是我们也是伯爵的子民,并不没有效忠那个罗夏公爵。”   “你骗人!”小女孩挥舞着短剑拒绝他们靠近。   “……那你还记得伊瑞丝花吗?”汉梅尔摘下了头盔,把剑扔在地上,试图显得和善一些,“往年生日宴上,为你编织的伊瑞丝花环,就是我们家门口翡翠湖的特产。”   “但是,你们为什么没有来保护伯爵大人!”   “我们已经努力和罗夏公爵和解,但是他对效忠叶塞的贵族抱有成见……”汉梅尔试图简单的解释,但是依然没法对一个小女孩解释清楚这里面复杂的内情。   “是你们抛弃了伯爵大人!你们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死——”   “听着,尊贵的小姐……”一直站在汉梅尔身后的人开了口,“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他的骑士也已经死了,如果我们也一起去死,就没有人能够保护你了。”   “……!”汉梅尔还没有来得及制止,他努力避而不提的话已经被其它人说出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小安娜喃喃地低语,颤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握着短剑,泪珠从眼眶滚落在脸庞上留下煤灰的印记,“即便要我去死,我也要把这把剑捅进叶塞皇帝的心脏,血债血偿!”   “那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一直坐在马上静静看着这一切的白银骑士,向少女伸出了手,“你愿意抛弃余生的一切,成为复仇的利刃吗?”


  小安娜静静的坐在新王陛下的马背上,她不明白究竟新王对神女大人说了什么她才自愿留在了帐篷里,反倒是独自带着她离开了军营。   阳光透过彩窗玻璃般的叶片,远处的城堡在叶片间隙里若隐若现,而光斑跳动在那些锃亮的盔甲上,闪闪发光的刺得她眼睛疼。或许,是因为自己不被人认为是威胁吧,从她的视角来看,那些表面上耀武扬威的铠甲其实从背后看不堪一击。   “安娜小姐”新王陛下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这让她一时间愣了神错,“之前法师塔的史官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似乎和你有关?”   “……是、是确认了我的叶塞血统吗?”   “很遗憾,之前我们都冒昧的叫你小安娜,之前也一直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其它人,但最后依然还是从司岚冕下留下的笔记里,查清了你的经历。”   那是一种,即便法师塔也视之为禁忌的药剂。寻常的法术以法师的欲望为食,而这种药剂则是吞噬使用者的生命。和司岚法师当初服下的药剂相仿,大部分的人在使用之后不久都会死于它的毒性。只有少数人活下来,而代价是余生会不断被药剂吞噬生命,使用者不再会长高哪怕是一寸,外貌维持着喝下药剂的年龄,以此为代价才能让无法成为法师的普通人获取些许异能,直到透支生命力到无法抵抗药剂的侵蚀,而以幼年的形态死亡。这是一条远比成为法师,更加艰险的选择。   因此,即便在法师塔也不认为这是法术,而只是一种副作用巨大的特殊药剂。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配方,只有当初白银骑士反抗军中有少数密探和刺客会使用它,以便用年轻女子的面貌降低别人的戒心潜入皇宫之中,成为反抗军在皇宫暗处尖刀。   “所以,很抱歉,之前一直叫你小安娜……恐怕你的真实年龄,并不会比我小太多吧,安娜·维斯特洛小姐?”

  【9】

  在小安娜喝下白银骑士给的药剂之后,整整发烧昏迷了三天,但幸运的是她活下来了。   而当她醒来之后,苏西开始承担照顾她的责任,并且开始教她怎么用贫瘠得可怜的能力,把金属变成利刃,并且进一步学习宫廷礼仪——就像伯爵对她说过的,成为整个叶塞大陆的明珠——为了能把任何东西变成一柄利刃,用坚韧的钢丝暗杀那些对孩子放下戒心的大人物,用发卡开锁去窃取被皇帝锁起来的机密文件。   安娜小姐,你才是真正的公主,苏西总是对她这么说,在这种世道,伯爵远比那些所谓叶塞皇族更懂得什么叫做责任和荣誉。   但是安娜心里明白,荣誉都是属于伯爵大人的,她只是一柄尖刀,为了手刃罗夏复仇而活。而讽刺的是……就连她此生唯一的目标,也被叶塞皇室的血亲抢先剥夺了。   那一天,她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叶塞王子杀死了弑君者,重新夺回了皇位。而即便暴君已死,他们依然是白银骑士带领的“叛军”,就连能够重回故土,都是因为新王陛下登基大赦天下的慈悲。有些人只因生下来就拥有王族之血,无论成功失败都将在历史上或浓墨重彩或凄婉悲凉的一笔,而其他人拼尽全力也难以留下一道印记。      但是现在,向叶塞皇室复仇的机会就在她面前,新王陛下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单膝跪地以便和她视线平齐,一点都没有把她当做小孩子的意思。她攥紧了藏在掌心的纤细锐利的金属,心脏砰砰地跳动,真神在上,请让我再拥有一次胜利吧。   “我还记得,当初带你来叶塞的女仆,是叫做苏西。很抱歉,当她的身份被识破的时候,当场咬碎晶石自尽了……从那之后,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吧?”   这种时候还不忘套自己的话,试图找出反抗军安插叶塞皇宫里的眼线吗?还是说,陛下在试图威胁,早已经发现了其他的内应,打算来威胁她?无论是哪种手段,对于行刑人来说都习以为常了吧。   “十分抱歉,直到最近法师塔整理的史料里,才发现了大量维斯特洛伯爵和叶塞先王的通信,他是坚守到最后的叶塞贵族,但叶塞皇室辜负了他,为了避免正面和叛军对抗,一直对他的求援置若罔闻。”   “陛下……您在说什么?”如此直白的指责自己的父王见死不救,即便在‘叛军’看来,也有些超出常识。   “我,艾因,以叶塞皇室继承人的名义,郑重向安娜·维斯特洛小姐道歉,并且将尊重伯爵的领土范围内残余军队要求自治的意愿,把这座城堡和领土都交还给他们,今后,无论选择继续效忠叶塞皇室,还是维持北境和叶塞之间的中立位置,都将尊重这片领土的主人的意志。”   半跪在她面前的新王陛下,从斗篷的内里掏出烫着火漆印的纸卷。   “这是我让安德森连夜准备好的契书,从今天开始,这片土地将成为自由的独立城邦。”   纤细的锐器落在了地上,复仇的利刃又一次像是扎进了棉花里。   “……我不明白,艾因陛下……”这是在同情怜悯还是在说什么疯话?   “事实上,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只是替你们的城邦提前了一步”,艾因笑着说,“我对治理一个国家毫无兴趣,只是此刻百废待兴,有一个强大国家帮助城邦重建交通,总是方便一些。等到建立起,能让所有城邦建起能独立维持通常贸易渠道,叶塞皇室也都将给予它们自治权,不再要求兵役和纳贡,只保留帝都范围内的治权……当然,或许新叶塞将不再需要都城也说不定。”   安娜小姐愣在原地,努力消化那些自己尚且不能接受的概念。   “所以,来吧,带着契书去找汉梅尔签订协议吧。”


  对契书内容目瞪口呆的不只是安娜小姐。   当汉梅尔借助安杰小姐的解释,彻底理解的这文书的意思之后,也是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他17岁加入叛军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投降,却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获得真正的独立。   “这片湖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美……”即便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艾因,也学着汉梅尔那样小心翼翼的脚步,以免踩到伊瑞丝花,“在北境和叶塞之间,能有这么一片安静的湖水,真像是一个奇迹。”   “可惜陛下您来得早了些,如果秋天再来的话,不仅麦子收获了,这里的石榴也是出名的特产……”汉梅尔话说一半咽了回去,叶塞最好的水果本就是皇室果盘的装点,身为皇室成员大概不可能没有尝过。   “那希望下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已经除掉了沼泽里的魔兽恢复了交通,或许……我还能带上新叶塞的皇后。”   “皇后?”汉梅尔瞪大了眼睛……   “嘘……唯独这点,暂时替我保密,她还没有答应我。”   “好的,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远。还有安娜小姐,也会期盼着和神女大人重逢的那一天。”      【尾声】

  安娜再一次回到皇宫时,她才第一次从那宽敞的中央大道走进堂皇的皇宫大门。   皇宫走廊里,之前新王戴冠式的肖像刚刚被取下,即将被换上的画像,那是神女大人和新王陛下俩人的肖像。   之前肖像画上年轻的皇帝,依然是在戴冠式上神色凝重而目光锐利的样子,厚重的皮毛和他的身形并不相称,以至于显得格外的疲惫。而新画像上的皇帝和神女,穿得更加质朴却精心剪裁的礼服,反倒显得比戴冠式肖像更加得体。或许是常年的征战穿着铠甲,他的肩膀也显得更加宽厚,比起当初的少年多了几份王的气度。但是依然是熟悉的色彩和笔法,蕴含着创作者炽热的情感。   但是此刻在神女大人面前的,这个已经被人称为陛下的人依然像个少年一样,眼睛里带着光。   “这次回来,你准备待多久?”   “你想我待多久?”   “任性一点话,永远。”   “艾因陛下,你天天和我腻在一起,就不用担心工作做不完了吗?”   “以前忙一点,是为了今后不用忙,皇帝这个位置,今后要是成了花架子和吉祥物,就再好不过了。”   “我才不信呢,就算不用忙政务了,你还要带着那些孩子学剑术。”   “神女大人,你不也是在教他们画画么?”   “那是两回事,现在学剑术只能去当雇佣兵,学画画好歹更容易混口饭吃。”   “首先,那大概得排除颜料的价钱。”   “我们不用掉宫廷画师的库存,恐怕它们都快变质了吧……”   ……   安娜看着俩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叶塞皇宫的走廊里,投下一个个逐渐远去的暖黄光斑。

【艾因2023生贺 】王冠之重 part I

“至少,我自愿戴上王冠,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楔子】

  岁末时节,鹅毛大雪扑簌落下,整个夜晚被沉甸甸的压着。   雪花簌簌的从大厅豁口的玻璃穹顶落下,蹁跹着旋转着,在陈旧的木地板上积成一簇银白。   无数冷清的房间之中,只有一个屋子里还有火光,还有些许音乐,从破败的门缝里泄出。   维斯特洛伯爵那灰白的胡子已经许久没有修剪了,一些倔强的胡须从原本熨帖的形状里旁逸斜出些许毛刺来。而每到阴冷的天气他的膝盖又疼得像是灌进了铁砂,只能缩在壁炉旁的椅子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阴仄仄的视线,从灰白的眉须和胡渣之间透出来,往昔贵族的身份,除了这座年久失修房子,也只剩下这种不合时宜的贵族架子罢了。   “安娜,你的手臂怎么又掉下了?要轻盈的抬起来,就像是天鹅的翅膀在滑翔!”   “伯爵大人,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以前的宫廷舞会,经常持续一整夜,你如果连一支舞曲都撑不下来,还怎么进入上流社会?”   “可是,我的手实在是抬不起来,要跳不动了”,脖子上用棉线挂着一枚黄铜钥匙,随着舞步的动作晃动,而洗得褪色的棉布裙摆,缝了一个松松的绳扣挂在小女孩那可怜巴巴的手指上,伴随转身和停顿,那些田园碎花布料一圈一圈的绽放开来。   “等等,你的后背,你的脖子……好吧,好吧,那就休息五分钟,等你休息好了,把发条钥匙给我,今晚再来最后一遍?”   随着八音盒的音乐声停止,小女孩像是断线的木偶,顿时坐到地上,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泪珠从眼眶里滚下来。   “跳舞的时候,你应该是一只天鹅,脖颈修长纤细,高傲的头顶王冠,羽翼轻盈而优美……想象你面前是千载难逢的贵客,像是优雅的法师,英俊的王子,尊贵的北地之王,即便再怎么辛苦,也不能有一丝懈怠表露在脸上。”   “伯爵大人……每个贵族小姐都会那么累吗?”沉甸甸的黄铜钥匙牵引的棉线,把女孩细嫩的脖子磨擦出了红痕。   “贵族小姐?亲爱的小安娜,你可不止于此,你将成为整个叶塞大陆的明珠…”   “伯爵大人”,贴身侍卫叩响了门,“骑士们,正等着您致祝酒辞……”   “好的,我知道,”伯爵转过身去又对小安娜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晚上我们会有一顿大餐,还有你最爱的翻糖蛋糕。”   刚才小安娜还皱成一团的小脸,此刻一瞬间就绽放出了笑容。

【1】

  “又是一个叶塞公主?”   “是的,艾因陛下,她出示了皇室徽章,。”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那个弑君者攻陷叶塞皇宫之后,多少皇室珍宝散佚民间。“   “那些手上拿着宝石就自称先皇私生子的骗子,我们早就已经劝返了不知道多少了……但是,她确实不一样。”   “怎么说?”   “我们是在壁炉的暗门里发现她的,那里正好通往叶塞的下水道,没错,就是您母亲的那间。”   “地下通道的暗门钥匙?”   “……这就是我亲自向您汇报的原因。”     艾因这才从层层叠叠的公务文件中抬起眼,看向安德森背后那个小女孩。   她脸上沾着炉灰,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小心翼翼地捧着昂贵的瓷器,小口抿着琥珀色的红茶,黑漆漆的小指微微翘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仿佛一个真正的落难公主。   尽管裙子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是一片被磨得锃光瓦亮的黄铜钥匙被挂在她胸前,仿佛真正的金子那样。   只是,她的那双眼睛确实漂亮,即便脸上满是脏兮兮的煤灰,依然像最上等的蓝宝石那样湛蓝清澈。   或许,正是那熟悉的蓝色刺痛了他……     “也罢,照例给她一点钱和食物用来交换钥匙和徽章,然后妥善安排她返乡。就说,如果经查证她确有叶塞皇室的血统,那我们会通知她回来做新叶塞的女王的。”   “陛下——”   “安德森,别紧张……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现在叶塞王宫地下的秘密通道早就不是什么机密了,等修整工程结束之后,给暗门换一把锁,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恐怕不止于此……”      这时,八音盒的音乐隐隐约约响起了。   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个蓝色珐琅质的蛋,钥匙被插在锁孔里,蛋壳已经被打开了。蛋壳的内侧有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天鹅,正在缓缓地旋转着,优雅的曲线在这音乐声中起舞。   这个蓝色珐琅质的八音盒,无论是工艺还是技术,都不是属于典型的叶塞皇室的风格,而是属于曾经的北地之主的东西。   这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唯一有形之物。   此刻,安德森和艾因都沉默了。   他们还记得曾经的旷野,还有刺骨的北风,新叶塞的春天,是那个人最后的馈赠。   安德森沉默地向女孩走去,左手按住剑柄,另一手伸向那枚蓝色的珐琅蛋。   那双湛蓝的眼睛从下至上警惕的看向他,把那个八音盒和钥匙一起紧紧地搂在胸前。     “请把它放下,这不是玩具……我们送给你别的礼物作为交换,好不好?”   “不好。”     谈判失败,准备攻坚。   “听着,陛下本无意追究你擅闯皇宫,但若是你得寸进尺……”安德森俯视着那个小不点,压低了声线,按住了自己的贴身佩剑。   “我的钥匙能打开这个八音盒,这完全可以证明我的身份”,那孩子似乎没有退让的意思,努力挺直了脊背,“我以叶塞合法继承人的身份,要求你现在对我放尊重一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僵持着,即便光线从安德森背后投下的阴影能够把她整个笼罩,她也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如先放下它,让女仆姐姐带你换一身衣服,然后共进晚宴,您看如何?公主殿下?”   “……你不会趁机暗杀我吧?”   “我以叶塞王族之血和传承之剑的名义起誓,这绝不会是新叶塞的待客之道。”   尽管她还试图挺直后背,维持紧绷的架势,但是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咕的一声。   “那、那好吧,既然同为叶塞继承人,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然后那个小巧的身影,就被女仆领着走出了新王的书房,在空荡荡的叶塞皇宫走廊里留下了一串脚步声,以及所有人的注目礼。   “好了,现在小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是来讨论正题吧。”   安德森把一捆脏兮兮的纸卷和地图徐徐展开,平铺在艾因陛下的桌子上,“之前我们勘察准备讨伐沼泽魔兽时,发现了这座村庄,如果排干沼泽修建道路的话,会大大提升与北地之间的交通效率……但是当地村民似乎并不愿意合作,也不认可新叶塞皇室的正统性。”   “哦?怎么说。”   “之前这片区域,也是叶塞和北地之间的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是曾经的白银骑士组建反抗军的地方。即便是之前的弑君者‘暴君’罗夏已经被陛下推翻了,他们似乎也并不认可通过暴力夺权的新叶塞皇室拥有和先皇同样的正统性。”   “即便拥有‘王族之血’,也并不意味着生而为王,吗?”   “没错,当时追随白银骑士的汉梅尔等人,在降临仪式广场一役回到故乡,向村民们传播一种谣言——这当然是一派胡言。”   “但说无妨。”   “……事关叶塞皇后的清誉,属下不敢妄言,”   寒冷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雪花堆积的声音。   “女王的贞洁不容质疑”,似乎连另外一个世界也会有这样的箴言,在叶塞这当然也是最大的禁忌。若是在之前的叶塞,光是传播这样的言论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但是,若背地里论及叶塞血统,无论是芙耶娜还是父皇,都拥有璀璨如夏的金色卷发,以及清澈的眼睛。就连北地的堂兄,也同样如此。而芙耶娜皇后生下发色乌黑瞳色血红的艾因,无疑是一种意外,甚至被一些仇视她的势力,视为一种不祥的征兆或罪证。父皇一直袒护着皇后,至少在生前没有受到多少非难。   而在叶塞皇宫沦陷之后,即便是那个人对旧叶塞贵族势力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但是却依然留下艾因的性命,在民间的流言蜚语之中也有着更多意味深长的解读。   当然,新叶塞还记得往日这些宫闱八卦的人并不多,毕竟多数愿意跟随艾因陛下的部下,也并非因为其皇室血脉。但是,至少在艾因陛下的旧部之中,依然心照不宣的避免提及这些传言。     “我懂,安德森。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臣民认可新叶塞皇室。”这也是接受馈赠的人,理应承担的责任,“如何处置曾经的……反叛军,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陛下,恕我直言,恐怕对方占据这种咽喉要道,诉诸皇权正统性之辩只是缓兵之计,本质依然是为维持他们在北地与叶塞之间的中立地位而周旋,谋求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哦?看来我们还把他们想简单了。”   “原本统治那片中部地域的领主,也是叶塞曾经声名显赫的一方贵族,加之城堡建在险要之处,无论是之前的叶塞皇室,还是后来的弑君者都……”   “……看来,无论是叶塞还是北地,和这片土地的纠葛都比预想中要复杂。”   “属下将进一步搜集相关资料,以供陛下参考。”   “对了,还有法师塔,我记得路辰首席现在也在整理叶塞历史?”   “陛下明鉴,臣下也正有此意。”

【2】

  小安娜跟随着女仆漫步在悠长冷清的走廊里。   因为她的身材娇小,一般人凭外表的第一印象,总是把她依然当做小孩子,而她姑且也乐得利用这种误会,毕竟人们不会把一个孩子当做威胁,特别是那些傲慢的上等人。   那光滑的大理石和奢华的装饰,依然是皇宫应该有的恢弘大气,但是她觉得在女仆和卫兵的排场,如果不是伯爵夸大其词,就是这新叶塞过于寒酸。   况且,她也看不到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以及昼夜不息的舞会,永远装满华丽甜点的桌子,还有那些翩翩起舞不知疲倦的贵族小姐夫人……   这华丽的走廊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卫兵,连那些先皇们的油画上都蒙上了灰,窗户上也不再有层叠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来隔绝外界的寒冷……这早春的皇宫对她来说,有些过于空旷了。   难道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回到这种地方?   或许就像是维斯特洛伯爵说的那样,不理解都是她还小吧。   她也一直都不明白,那些大人物为什么要为这座大得夸张的房子和看起来硬邦邦的王座,付出那么多血泪的代价,去争夺那一顶金色的荆棘花环。   从她看过的那些记载来说,这王冠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诅咒,每个戴上它的人,都会通过杀人来稳固自己的位置。甚至有些人不惜放弃自己的故土,千里迢迢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杀掉很多人来争取这王座,又杀掉更多的身边人,让自己能稳坐这王座。   乃至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新王,恐怕也是如此吧。   小安娜那轻巧的步伐,逐渐走进了回廊的尽头。   那些在叶塞史书上留名的显赫帝王,此刻沉默地看着这一只小小鸟落入了皇家庭院,和各种巨大得不成比例的景观格格不入。   而越是往深处行进,油画越是细腻和华丽,直到风格截然不同的弑君者,带着狮子般的眼睛蔑视众生,即便隔着画布和数十年的光景依然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小安娜也在那狮子般的油画面前站住了,那幅画乍一看并不似之前那些华丽,漆黑的背景,明暗刀割般锐利的光影,飞扬四散的金色发丝,典型的北域肖像画风格,如传说中的北地之主,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明明是同样的金发碧眼,但是在这画面中,甚至可以感觉那些许阴仄的目光,能够穿透旷野和北风,直抵光辉的未来彼岸。   而相比之下,现任新王的画像则完全是不同的面貌,虽然画面上加冕仪式的场面明艳而华彩,新王亲自带上王冠的戴冠式也非常具有故事感。那漆黑如乌木的头发,以及挺拔的身姿,也给人以少年王的锐气。   但是总感觉和他秀气的容貌相比,手中那顶王冠沉重得不成比例,乃至那锐利红色的眼眸深处,都透出些许疲惫来。   “你在看哪一幅,是北地的罗夏,还是新王艾因?”   小安娜不知不觉正看得出神,却被红发女仆的询问打断了,被看穿心事后,微妙的从羞愧中又生出些恼来。   “为什么那个弑君者,还能在这里和新王陛下的肖像,并排挂在这里?他不是……”   “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也是新王陛下执意要保留他的画像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红发女仆,看向那皇帝们的画像也没有一丝的敬畏,反而还透着堪称僭越的亲昵,“艾因陛下一贯不喜欢铺张浪费,大多数的皇室藏品都被卖掉冲抵开支了,但是唯独这条走廊上的肖像画还留着,深夜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在这些画像之间走来走去。”   “……很难想象在弑君者面前寻求答案的皇帝。”虽然堪称是大不敬的发言,但是既然已经是公主殿下了,这点刻薄应该也是被允许的吧。   “噗……谁知道呢?在我们刚被新王陛下收养的时候,也经常听他背后唠叨,说,但凡那个人还在,他就可以只专心教授剑术,而不必头疼那些繁琐政务了。”   “……陛下,还亲自教授剑术?”难道这个满脸雀斑的女仆,实际上也是陛下的禁卫军?   “不如说,所有的战争孤儿在冰蝶灾厄之后,都被收容到这里了”,女仆的视线穿过窗棂投向后花园,“我们小时候,还在喷泉里抓过鱼,秋天在后院里爬树摘果子,一年四季都有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能用来编花环……陛下说,这里的一切,原本就该是属于所有人的。”   “属于所有人?”   不,即便做出这般伪善的慷慨,这座王宫本来也不可能会属于所有人。   任谁都心知肚明,光是建造这些气势恢宏大理石建筑,在漫长的凛冬维持四季常青鸟语花香的皇家庭院,无数乐手和画师营造着梦幻的氛围,还有不知道女仆和禁卫军负责舒适和安宁……这背后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小安娜想起伯爵那座空荡荡的破宅子,会飘落雪花的穹顶,踩上去吱呀作响的地板,被烧出破洞的窗帘。而听说那时候的皇室,即便是豢养 的鸟儿若是生了病,或花上落了雪,都将意味着有个倒霉蛋要为此而人头落地了。   念及于此,小安娜也不禁后颈发凉,如果刚才自己露出了马脚,是不是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女仆也会从裙子底下掏出钢丝或别的东西,让麻烦的家伙就此消失呢?   毕竟新王陛下的传奇经历,对叶塞的臣民也从来不算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贴身侍从不少也是当年的行刑人——就像是刚才一直把手按在剑柄上的那个黑衣武者一样。   只不过对于多数普通人,并无从知晓曾经的弑君者对旧贵族的清洗是哪一支亲卫军,或者,即便是对消息灵通的商界人士,更关心的也是被行刑人查抄出来的宝贝,对他们意味着一笔意外之财,而更多财产则被私下换做食物和碎煤,源源不断的通过地下通道送往所谓的老鼠洞,反倒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皇帝的更迭,贵族的落败,对寻常人家也不过是一场周而复始的鲸落。原本这皇权就是立于砂砾的城堡,一个家族的覆灭在史书上,也不过是一片雪花落入墨色的湖水,悄无声息的被消解了。   她再次想起那些寒冷的夜晚,火炉上煮着热乎乎的茶,维斯特洛伯爵用拐棍打着节拍,让她骄傲地抬起头,假装自己面前是什么贵族、国王或王子,但是谁曾想过,那些高高在上的头颅,终有一天也会在行刑人的斧下争先恐后落地呢?   新王陛下的那双眼睛,在这和煦的阳光下,面对其他人犹如融化了蜜糖的红茶一样温暖,但是若是掩盖在行刑人的黑色头蓬之下,那大概也是令人胆寒的血红。   “那么,你也知道那个……罗夏”她小心翼翼地问,“听说,新王是手刃暴君之后,才夺回王位的?”   “哦,那已经是旧叶塞的历史了”红发女仆看着那狮子一般的画像,“太多的贵族和王族都和他一起被留在了旧叶塞,成为新叶塞启航的燃料。而陛下也很少提起这些。”   那已经是历史了——这一论断仿佛一根纤细的针,钉入了她小小的心脏,让她愣在了原地。新叶塞的阳光如此和煦,而她依然觉得寒风凛冽。

【3】

  那是叶塞的漫长凛冬刚刚开始的年份。   开始,只是北境的冬天变得特别的漫长,春分时节河水仍被冰封。而后是秋天还没收割的麦子因霜冻而绝收。而人们待到六月雪原都未曾消融之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冬天或许有些超乎想象的漫长,许多人都未曾亲眼见到下一个春天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地之主菲利亲王的银雪城被冰灾覆灭,少数逃离的人都被吓得神志不清,甚至传说,有种奇异的冰蝶将给整个叶塞大陆带来毁灭。其它北境的城邦,陆陆续续地接纳了银雪城的灾民,也听说了那可怕的故事……   很快,冰灾就从流言变成了现实,原本还有余力接济银雪城饥民的北境城邦,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沦陷。秋天史无先例绝收,把农民变成流民,而漫长的冬天则把绝望的流民变成了铤而走险的流寇,收割麦子的镰刀和草叉变成了扫荡其它村落的武器。   那一年,还是公爵的罗夏,带着北地的近卫军驻扎在一座小村落附近的山腰上。   山脉顺着河流蔓延,银色雪线一路向南勾勒出蜿蜒起伏的脉络,掩盖着墨绿色的针叶林,河湾里养着一个个小巧如镜子的池塘。而一幢幢小房子也沿着水边错落散布,尖顶的石头城堡耸立在山坡上,俯瞰着匍匐在山脚下的村庄。   当暮色浸透了树林的时候,小小的行军帐篷已经悄无声息的在林间连成了一片,士兵们以松针引火点起小小的篝火,支起铜锅咕嘟咕嘟地炖煮着土豆和兔肉。而罗夏在帐中,翻看羊皮纸的地图,火光在他锃亮的黄铜铠甲上跳跃,斑驳的羊皮纸整个摊开在桌子上,深深浅浅的印记和符号,错落摆放的棋子,让金发碧眼的公爵神色凝重。   “罗夏殿下,有个姑娘一定坚持要……”   “哦,哪位?”金发碧眼的公爵,此刻眼底亮起了火光。   “罗夏公爵殿下~”一个金色卷发的姑娘,不顾亲卫队的阻拦冲进了帐篷,却像模像样的提起裙角向他行礼“从十年前一别,我就一直惦念殿下英姿,一直难以忘怀~”   “小姑娘,请坐。”此刻他暂褪去眼底的冰雪,一汪湛蓝的眼眸看向那个十来岁出头的少女,“此处临时驻扎,多有不便,还望海涵。”   “光是能和罗夏公爵殿下重逢,就已经是美梦成真了~”那个少女穿着绣金花边的猎装,漂亮的金发打理成考究的小卷,圆乎乎的脸蛋上泛着红,满脸笑意看向罗夏,“您不会忘记了吧?当年的马球比赛,您的骑术和身法,几乎成了传奇。”   这么一说,罗夏倒是记起来了,当年他第一次参加马球比赛,原本并只是贵族间的游戏,但是叶塞贵族的子嗣总是看不起北地出身的他。所以罗夏借着父亲菲力公爵的名号,借来了上好的马匹,还参考叶塞流行的打法制定了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为北地赢得了第一次马球比赛的胜利。   “但是,我记得……当年的比赛似乎……”但是要说对此能留下印象,面前这位少女又似乎过于年轻了。   “啊,当年我还是坐在母亲的腿上看完的比赛,后来,我哥也一直惦念的当初的比赛,时不时就和我复盘当初的细节得失,但也对您的战术和勇敢钦佩万分,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正面和您再比试一场呢!”   “或许,在令兄的叙述有些过于夸张了”,罗夏深知对于大多数叶塞的公子哥,恐怕这场比赛带来的耻辱比收获更多,后来也甚少有人公开提及这场比赛,“时过境迁,恐怕我现在连马球的玩法都已经淡忘了。”   “殿下真会说笑”,这个小姑娘笑得更加灿烂了,但是也没有因此忘记正事,“不知是否有幸邀请罗夏公爵,来山下的城堡吃顿晚饭呢?您的将士们也能睡个安稳觉再继续行军……”   “多谢小姐美意,只是此次行军实在事关重大不便节外生枝,也不好打扰贵府清净……”不如说,要是这位小姐知道自己在邀请一位即将成为弑君者,包庇意图推翻叶塞皇帝的叛乱军借宿自家,恐怕也会吓得花容失色吧。   “罗夏殿下,其实我来此也是有个不情之请,”她收敛了笑容,看向金发碧眼的公爵,“恐怕,殿下斥候多少也应该知道……”   罗夏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向神色有些许不安的臣下,轻抬下巴暗示除了贴身侍卫以外的人都退下。然后,那少女又开始继续说道。   “银雪城的事,在北郡也引起很大的震动,对殿下遭遇也……”少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暗哑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声音,“但是,维斯特洛伯爵除了效忠叶塞皇室,数世代以来一直是庇护叶塞腹地的领主,也是我们家族的世交。”   “原来,小姐也是求情来的?”罗夏坐直起来,把身体靠在座椅上,“他本人那么坚定,没想到替他说情的人倒是络绎不绝……说吧,你的手上又有多少筹码?”   “罗夏殿下,很抱歉,我的提议是,您本可以避免和维斯特洛伯爵的正面冲突。”   “即便现在不与他产生冲突,绕过这片领地与叶塞军队正面对抗的时候,我军也不愿意到时候腹背受敌……这是个固执而忠诚于荣誉的家族,恐怕无意臣服于一个弑君者。”   “但是,他此刻如此苦苦支撑,也是因为叶塞皇帝承诺会为他的领土提供援助和赈济……今年还没入冬,翡翠湖就已经被冰封了,如果没有应急的口粮很多人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那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冬天也许再也不会结束了吗?”年轻的公爵执起黄铜酒杯,饮尽了薄红的残酒,“如果,相信叶塞的王族之血能创造奇迹的话,或许凛冬本来就不会带来毁灭了。”   “之前祝祷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被认为是妖言惑众,殿下也知道,维斯特洛伯爵向来不相信占卜和预言,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   “所以,他也并没有亲眼看到银雪城的覆灭,就不会相信那冰灾并不是单纯的天灾。”   “罗夏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就算是事到如今,依然还能有其它的方式,能够……”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却笔直地看向罗夏毫无退缩的样子。   “小姐愿意为了北郡诸邦的利益献计献策,想必您的兄长也会引以为傲,但是世事利害取舍,恐怕本就不能轻易定夺。”罗夏把修长的手指相互交叠起来,“特别是,当三言两语不能解决的根本冲突愈发常见,北郡贵族和叶塞皇室的子嗣,也不得不学着用剑了……恐怕就算是小姐您,也学过用剑对吗?”   “我们家族的所有人都会用剑,当然包括我。”   “那么,是时候重新拿起你的剑了,今后的日子,都用得上。”   “罗夏殿下,我担心的自己不会使剑……但是,拿起剑解决的问题,最终还是需要用剑来偿还。”   罗夏背对着帐中的炉火,举起酒杯,凭空敬了一杯,贴身侍从就带着那少女离开了军帐。   帐外寒风依旧凌冽,凛冬将漫长得超乎想象。

【4】

  “汉梅尔——有你的信!”一个红发的姑娘,赤脚跑在田埂上。   汉梅尔听到那声音,脚步停顿了一下,又大步流星的向前,腰间的剑鞘和佩饰敲击出闷响。   “慢点儿,这是叶塞新王的来信……”那姑娘好不容易追上了汉梅尔,气喘吁吁地把信递给他。   “不看了,如果还是劝降的话,我们更应该加紧备战了。”汉梅尔深色凝重地走向翡翠湖畔的小屋,伊瑞丝花在夜风中静静的绽放,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但是这次,艾因陛下开出了完全不同的条件……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和叶塞谈谈?”   “尊贵的皇帝陛下和叛军有什么可谈的?当年的教训,我可忘记不了。”   “当年,你才几岁?十岁还是十四岁?”   “是十九岁。”汉梅尔那金色的瞳孔冰冷得可怕,紧紧握住手中的弓箭,“维斯特洛伯爵选择相信叶塞皇帝,直到拼尽最后一个骑士,也没有向叛军罗夏投降。结果呢?不只是没有援军和补给,还耗尽存粮,山贼强盗紧随着叛军搜刮完他的城堡,连一个汤匙一颗麦子也没留下,饥饿的山贼便带着武器洗劫了我们的村子……叶塞皇帝那时候还躲在女人裙子下面,被叛军的消息吓得瑟瑟发抖呢。”   “……真神在上,您这话对先皇陛下可是大不敬。”   “我们都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叛军了,何必对所谓的皇帝毕恭毕敬?只有把剑握在自己手里,皇帝才愿意屈尊纡贵的亲自交涉,等我们卸下弓箭收剑入鞘的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但是,这次是新王陛下……自愿只带少量随从前来谈判。”   “谁会上他的当啊,大半年以来叶塞的粮草和军备动向,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但是,叶塞军这一路的目标都是清理凛冬消融之后的魔兽,即便遭遇到我们的小队,也没有产生任何交锋。”   “那个人,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弑君者清洗旧贵族的行刑人,更是亲手夺回自己王位的复仇者,现在还跟在他身边禁卫军,军纪严明不打草惊蛇,不也理所应当吗?”   “新王陛下继位以来,也一直在努力沟通和北郡诸邦的道路和贸易,却并没有驻军的迹象。”   “那个人为了复仇,甚至可以替仇人当鹰犬,这种表面功夫也就骗骗所谓的老鼠洞的普通人罢了……安杰,你怎么一直在替皇帝说话,该不会是被吟游诗人编的故事给迷住的吧?”   “哪有啦~我也只是希望事情能够和平解决罢了,你一直在打仗……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那长满雀斑的脸上爬上了红霞,让汉梅尔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总而言之,我会认真考虑,再给那个家伙回信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汉梅尔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把信封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伊瑞丝花在脚边绽放,汉梅尔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花朵,但的夜风依然卷起花瓣吹皱了湖水,把碎银子般的月光和金色的灯光揉碎,交织成细密的针脚。而被他称作安杰的姑娘跟在身后,哼唱着断断续续的曲调。汉梅尔想起,父亲也曾用叶片吹出相似的小调,只是,他早就忘记了,也不好询问她从哪里听来的,只能愈发沉默的一头扎进夜色里去了。

  而同一片月色之下,也有人拨动琴弦演奏着相似的曲调。只是弦音略显滞涩,断断续续的隔着树林传来。   “安德森,这也是你家乡的曲调吗?”   “新王陛下,抱歉”,黑衣人站了起来,却被示意不必拘礼,“之前的信件,也已经送交给叛军首领了,但是坦率的说,我依然不觉得他们会接受劝降的条件。”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那双熟悉的红眸和黄铜的盔甲,都被漆黑的斗篷遮盖,加上御寒的毛领,让身形看起来宽厚了一圈。   “所以,臣下还是觉得……”   “不,我这次的信件,本来就不是劝降。”新王走近两步,月光照亮的半张脸,白得近乎不带血色,“之前法师塔整理出来的资料,我又仔细研读了一遍……倒是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安德森,你对自己的故乡的了解有多少?”   “抱歉,陛下……”安德森对艾因陛下的提问有些措手不及,“在臣下追随芙耶娜皇后去叶塞之后,对这片故土的了解,并不比寻常帝都人更多。”   “那不妨说说之前的事,比如,维斯特洛伯爵。”   “臣下只记得,当初抵抗弑君者,不,罗夏进军帝都的时候,他是叶塞中部地区的中流砥柱?”   “安德森,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坦率地说说,他之前和叛军的关系如何。”   “陛下,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些流言,恐怕难以保证真实性。”   “无妨,我只是想更多验证一下,法师塔提供的资料。”   “当时有传言说,银雪城覆灭之后,北郡诸侯都感觉岌岌可危,甚至联合起来……有谋逆的企图。甚至某些流民也聚集起来,在南迁的过程中洗劫村落。而维斯特洛伯爵,尽管封 地面积不大,但都是叶塞重要的产粮区,自然被遭遇冰灾的北郡和流寇虎视眈眈。”   “我看史籍记载,当时叶塞也承诺给予更多的支持,帮助维斯特洛伯爵继续镇守叶塞中部?”   “是的,叶塞腹地与北郡之间被山脉所隔断,只留下西侧狭小的峪口可以通过,所以即便维斯特洛伯爵兵力不占优势,但是背靠粮仓,镇守险要之处,多年来都是固若金汤的堡垒。”   “但是,为什么当时的罗夏能……”   “恐怕现在只能说,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吧?”   沉默,俩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罗夏登基之后,不仅借行刑人之手清洗了旧叶塞的贵族,在月桂降临仪式,也带走了包括司岚冕下在内的旧部和贵族,只给新叶塞留下,大都是艾因自己的行刑人和叶塞平民。仿佛即便作为弑君者也自知罪孽深重,才把旧叶塞所有的辛秘都一起都带走了。   因而,现在这片土地是安德森最陌生的故土,即便它曾是芙耶娜皇后度过童年和少女时代的故乡,不仅是先皇和皇后意外相识的地方,也是史书记载中,北地之主、反叛军和叶塞正规军以血肉一寸一寸的反复争夺的地方。   “……至少,我自愿戴上王冠,不是为了在这里重蹈覆辙。”年轻的王转过身去背向月光,“来谈谈吧,安德森,这个计划暂时只有我们知道。”

【5】

  住进叶塞皇宫不到一个月,小安娜就已经对这巨型迷宫的构造了若指掌,完全不输于那些在这里长大的女仆和侍卫。再加上仗着新王陛下临行前嘱托,连女仆长都对她任性的要求无可奈何。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些地方是小安娜被严格禁止靠近的,包括并不仅限于当初她偷偷溜进来的那间卧室,陛下用于密谈的书房,托付给法师塔管理的后花园和皇家书库……好吧,坦率地说,这座皇宫依然还有太多的秘密,足以让以充满好奇心的小安娜,兴致勃勃地四处探索。   包括新王陛下最近也不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反倒是经常在深夜穿上行刑人的黑斗篷从后花园或者密道出去散步;包括有一间卧室被郑重地收拾干净,搬走了许多画像,还破天荒的要求每天更换新鲜的花朵;包括叶塞皇帝还亲自取用了布料和针线,又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协助……即便没有女仆们私底下的窃笑,小安娜的直觉也告诉她,恐怕这座皇宫要准备迎接新的女主人了。   但是,小安娜依然没有等到她预想中那种夜夜笙歌的皇室舞会,也没有看到厨房额外安排漂亮的翻糖蛋糕。虽然她也很喜欢散发着枫糖香气的苹果卷,不过依然和她心目中的皇室盛宴有着不小的落差。   终于,在小安娜过剩的好奇心和行动力的共同努力下,她还是找到了除了这座皇宫里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乍一看她的长相似乎并不出奇,但任何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气场——明明看起来依然是可以被称为少女的年纪,但没有娇弱小姐的气质,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气场,却依然透露着从容镇定,即便身处在这庞大繁复的皇宫之中,穿着红白相间的华丽礼服,步态也轻盈得像是随时能从这宫闱之中飞走一样。况且,有时候她还会穿上干练的猎装,跟着陛下和亲卫队一起出去游猎,和安德森那些陛下的旧部也份外熟络的样子。   即便小安娜一直坚称自己拥有叶塞的血脉,是流淌着王族之血的叶塞公主,但此刻却莫名感觉到在自己和那位外来者之间的,有些超越血脉和爵位,甚至是稍长几年的年龄也无法丈量的东西。这让她心烦意乱……从有记忆以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能融入叶塞皇宫。却未曾想过,一直未选定皇后的新王陛下,看上去早就已经为这座皇宫选定了真正的女主人,却是和这个皇宫格格不入的模样。   小安娜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新王陛下和她披着斗篷出入后花园,在新叶塞帝都的街巷里穿行,即便看不见脸,也可以从体态上看得出来他此刻的惬意,毫无皇室成员在外人面前端的架子——那种她从小努力学习和适应的高雅姿态,在他身上却是迫不及待想抛下的枷锁。   新叶塞和煦的阳光照在俩人身上,薄薄的镀了一层柔光,厚实斗篷也被他们的身影带动着,翻飞着,时不时露出红色的裙角和绣金的衣摆,脚步也轻快得像踩进了吟游诗人的曲调中,时而奔涌,时而停驻,为那些浮夸歌词里传唱的故事而相视一笑,投下两个声音清脆的铜币。   但是,看起来俩人之间也并非总是亲密无间,毕竟以往就堆积如山的政务,可不会因为外人的到来,就主动减少一丝一毫。尽管新王陛下总是努力留出时间陪她,而熬夜处理政务的日子也变得更多。   因而,她也只能找陛下的红发侍女陪同探查民情,有时候也会背着木板和五颜六色的颜料盒去采风——看起来,她喜欢描绘的不只是穿着华丽的皇族贵胄,郊外的风光,热闹的市井,波光粼粼的河流,甚至是那些穿着粗布耕耘的农民,都被那些颜料描绘下来。在小安娜的认知里,她从未见识过有人会去描绘这些,更别说是以这样神乎其技的画技,大块大块的在画布上涂抹昂贵的颜料,构筑出明艳华彩却又栩栩如生的画面来。   这种绘画的风格和笔触,显然不同于走廊上那些阴仄仄的帝王画像,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小安娜想起描绘新王的戴冠式的那副画,显然也是类似的技法,只是显得更加精致细腻一些,或许,那种浓郁炽热的笔触之下,还有创作者的感情和心意融入其中。   稍加思索,小安娜自顾自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一天,是新王的亲卫队出征讨伐魔兽的日子,但那个外来者却被新王陛下的部队给留下了。   红发女仆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即便是芙耶娜皇后在先皇登基之后,也并不被允许在御驾亲征的时候跟随先皇一同出阵。为此,女仆的手推车上,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平时出行的斗篷、画板和颜料,但是,或许是因为来得迟了些,她扣响房门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应答……   “神女大人……?神女大人?我进来了——”   这时候,小安娜还躲在窗台下,看着那个红色是身影一跃而下,裙摆在空中绽放得像是一朵花……这也让她想起童书里记载的故事,有一种鸟,是任何笼子都管不住的,因为它的翅膀是太阳。因而,小安娜再次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既然她可以不被这一方宫闱所限,那自己又何尝不能一起飞走呢?      与此同时,新王陛下正穿着擦拭得锃亮的铠甲,骑着装饰着金属护具战马,行在行军队伍的最前面。   黄铜的铠甲很沉,但是新王陛下的心沉得更深——他明明许诺过她的,皇宫不再会成为牢笼,可是艾因依然无法坦然向她倾诉,他此次出征面对的敌人,并不只有魔兽。   而在翡翠湖的另一边,山阴面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和云海一起,投映在平静如镜的湖面,山风吹拂过湖畔的伊瑞丝花,把纤弱的花瓣卷起,又如雪片一般纷纷落下。   汉梅尔把弓箭背在背后,清点了箭筒里的箭,又把佩剑挂上腰带,才从湖边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巧看到她在院子里晾衣服,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洁白的被单上,碎花的裙子也被吹得猎猎的响。连那些腌制水果和蔬菜的罐子,也五光十色的好看。   “安杰,今天我得出村一趟。”汉梅尔对着床单背后的影子说。   “好,记得回来吃晚饭”,安杰从被单后面探出头来,“今晚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汉梅尔微笑着点点头,悄悄地把剑按在斗篷下,背向阳光走上了乡间的小道。

【艾因X你】treat or trick?(R18)

血色佳酿的万圣节番外。 未完。还没决定,考虑先写treat(BG) or trick(GB)向分支。

【1】

那又是一个血月之夜,但是凑巧也是短命种们所谓的万圣节。明明生命有限的短命种,却用戏谑着展现死亡,把自己画成骷髅和腐尸,连那些最穷的孩子们,也在头上蒙着被单冒充鬼怪,提着篮子去要糖果。就连血红的月色,也被当做节日应景的装饰。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没有人靠近那栋被传媒大亨买下的阴森森的古宅,脏兮兮的被单上用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涂抹着扭曲的字迹——“Terror or Torture”。据说,它的主人是个毫无幽默感的大人物,自从夫人死于难产后 ,就对别人(特别是孩子们)再也没有好脸色了。 而传说中,那位大人物拥有的最名贵的至宝,‘玫瑰花蕾’,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只知道为了保护它,乖僻的主人毫不吝啬的投入了大量经费和资源。

——而这,就是今晚怪盗小姐和吸血鬼的目标。

“看起来,也没什么出奇的嘛……”魔女小姐,哦不,怪盗小姐悠然漫步于黑白相间的大理石拼接地板,宛如棋盘上的女王。 “是啊,也就5个压力感应器,8个红外线探头,10个低光针孔摄像头,连接着那么几十百来个自动警报器和安保系统罢了”,虽然以吸血鬼的视力和运动能力,这也就和用鸡毛掸子清理蜘蛛网差不多,但作为一个待在自己古堡无数岁月的高贵长生种,被拖来应付这种麻烦事,语气里多少透着些许烦躁。 “哎呀,毕竟无所不能的吸血鬼大人,肯定不舍得自己宝贵的眷族受伤嘛~”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得像糖果。 “……真搞不懂,每年都是些廉价的果胶色素,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些小孩子觊觎。” “哦?那上次谁还说,佐餐配菜的椰乳果冻兔很可爱的?”

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吸血鬼,生硬地扭过头去,又砸掉了一枚摄像头。

很好,加10分。

一路踏着月光前行,终于找到了那间标着Rosebud的房间,在怪盗小姐的静音法术和钢丝发卡的帮助下,顺利地打开的房间,看到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卧室…… 既不太朴素,也不那么奢华,但是看得出来被主人精心的打理过,没有一丝灰尘,只有花瓶里只留下了枯枝和花瓣,还有一个雪花水晶球,一本薄薄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针线盒也被小心翼翼地收纳得整整齐齐。

“……虽然现在说这个有些晚,但是你怎么知道寻找‘玫瑰花蕾’,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就是说,假如我们现在身处在一部古典好莱坞电影剧本里,麦格芬可能本身并没有意义,但是多少能够提供推进情节的方向……吧?”怪盗小姐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开始一件一件检视桌上的物件,把一袋过度包装的糖果装进口袋里,“就比如说,在探索谜团的时候,能够促进角色感情的升温,发现生活的真谛,最终拥抱在一起接吻,取一个很长的名字,放在情人节档期上映,大部分观众就不会介意最初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土到掉渣寻宝题材的类型片了。” “或许还可以走生活流,比如说,电影开场就应该用水冲洗地板,晶莹剔透的水面倒影里映出云和夜空,主人公在家里井井有条地做一大桌子美味佳肴,然后再开一瓶酒,切一个果盘……或许结尾,他们在海边拥抱接吻的部分同样可以留下,并且出现在那部名字很长的电影的海报上,还不用让情节太过曲折离奇。” “感觉吧,会是那种被称作电影视听语言教科书,但是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真喜欢看的类型?” “……我又不是在嘲笑你看电影睡觉。”吸血鬼又扭过头去了,用纤长的手指捏住了那个雪花水晶球。

但不知道是因为心事太重,还是水晶球太重,亦或者是什么三流编剧的强行推进剧情的需求,那光滑的球体从他指间滑脱,从桌子上滚落砸在了地板上,砸了个粉碎。

“咚……锵——”

俩人面面相觑,看着这晶莹剔透的一片狼藉,恰好魔女小姐此刻没有静音魔法,吸血鬼僵直在了原地,他第一次发觉3秒也可以像30年一样漫长。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整个屋子仿佛都要被警铃震碎了一样。

如果他们在三流恐怖片里,估计房间门窗一瞬间被强制锁上,并且从四壁冒出火焰或者尖刺,并且各个方向开始挤压,而主人公们会开始一场90分钟的密室逃脱,并且向全世界的暗网直播并且实时加注。 但是,好在这种电影的主人公一般是普通人,所以和魔女小姐和吸血鬼的故事类型并不相容。

“唔——”

黑色的斗篷把怪盗小姐严密的裹住,在她出声抗议之前就捂得严严实实,只听到玻璃破碎,木条折断,呼呼的风声刹那间灌进耳朵。

“看来,还是只能使用不那么优雅的方式了……”

月光之下,黑夜之中,一个漆黑的身影,把一卷黑漆漆的东西扛在肩膀上,迅速略过消失在惊恐的人们的视野之外。

“是鸟?是飞机?……总不可能是吸血鬼吧?”一个头上套着橡胶狼头,手里提着篮子的小男孩如是问。但既然是万圣节,倒也并不离奇。

【2】

吸血鬼的阴森古堡,因为一个响指亮起了一盏灯。 吸血鬼把抗在肩头的斗篷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轻巧优雅的解开斗篷,然后他就飞了出去——怒气冲冲的魔女小姐把他踹下了床。

“艾因,你——■,■■■!”

即便是长生种,也有听不懂的语言,但,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翻译才能听懂的话。

“嘶,就算是不死族,也是会疼的好不好……”吸血鬼嘟嘟囔囔的揉着自己的腰,然后被一记眼刀封了嘴。 “就算警铃响了,那些迟钝的保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找到钥匙开门,都够我们搜刮完房间再走了!”魔女小姐忿忿不平,“下次再潜入只会更麻烦了……不,或许没有下次了。”

况且还有吸血鬼搭档,潜入的要义在于,如果没有人知道你潜入了,那就是成功的潜入,有必要的话,Let's go loud也不是不能考虑。 如果那个家伙抓一把糖果塞给上门的小朋友,而不是锐评化妆水平拙劣而弄哭他们,并且给真正的吸血鬼和魔女吃闭门羹,本也不至于被给予一点小小的万圣节震撼。

“好啦,好啦,看看我们的战利品又有些什么……”

吸血鬼拿过那个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把里面的糖果倒在桌子上……但是发出的不是轻巧的脆响,而是沉重的闷声,似乎是什么实心材质的橡胶制品。 难道这是什么糖果的模型?俩人研究起那些‘糖果’,似乎比真正的糖果要沉,柔软的橡胶触感非常细腻,颜色也像是真正的糖果那样五颜六色,但是透过橡胶的表面,能够感受到下面又微小的凸起,然后按了下去……

嗡——

平稳的震动声,让空旷的卧室骤然安静了。 糖果带着奶油糕点一样人畜无害的色彩,仿佛活物一样逃脱了指尖,带着纤细的电线,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跳动,震颤,突进,看起来,还份外的活泼。 长生种,今晚第二次发觉,3秒也可以像30年一样漫长——而更年轻一些的短命种,则会把这称之为相对论。 长生种心里的惊涛骇浪,面上装作风轻云淡,纤细指尖摸索着,被震得指节发麻,才关掉了这个活泼的小玩具。 你们短命种,真会玩。

“好玩吗”魔女小姐不知不觉贴近他的后背,把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要不要试试?”

温软的气息吹在吸血鬼冰凉的耳根里,让隐隐作痛的腰顿时软了……不,没有,别瞎说。 而魔女小姐一只手拨弄着桌上的小玩具,一边用纤细的指尖探入他的外套,隔着布料捏着他的腰。

“Treat or Trick?吸血鬼大人也来选一个吧。”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到,她古灵精怪的眼神,此刻大概也许可能会比他还更魔鬼。

【艾因X你】酒醉梦未醒(R18)

“无论你问我多少次,答案都会是,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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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快的脚步,灼热的背脊,酒醉后红彤彤的面颊……   从“你敢跟我结婚吗”到“我愿意”,不过数小时,但此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样。   无论是打架还是离家出走,艾因从来不觉得别人能左右自己的选择,但是此刻他依然觉得这是有史以来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讨厌欺骗,讨厌背叛,讨厌胁迫,可偏偏自己带着醉得迷迷糊糊的女朋友去“结婚”了。   尽管当时的誓词和婚姻无关,但那一刻在她眼中洋溢的幸福又是如此的真切,尽管他回应没有一丝谎言,但是这场闹剧却在一开始就不可能是一个托付终身的承诺,而是一个太过恶劣的玩笑。   明天,她看到无名指的戒指会怎么想,她会憎恶自己被最爱的人戏弄吗?      她的手臂被架在自己肩膀上,整个人几乎挂在自己身上,嘴唇带着轻微的酒香蹭着他的脖颈,在耳畔甜腻的呢喃着他的名字。   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酒店房间把她安置在床榻上,那些裙摆像是花瓣一般绽开,手却依然挂在自己脖子上不肯松开。   “别闹了,该睡觉了……”尽管已经努力想要把她的手指掰开,但是她反而进一步搂紧,如胶似漆,让他失去重心近乎压到她身上了。   “艾因,你是不是已经嫁给我了?”她滚烫的唇在耳畔呢喃着,把他的耳垂也烫得热了起来。   “是啊,已经说过我愿意了。”明明知道是醉话,艾因依然顺着她说,“我已经是属于你的了。”   “那我想要……宵夜……”   “想要什么?”   “黑森林,热奶宝,奶油泡芙……还有甜甜圈。”   “……这么多?”   “……还有酒心巧克力。”   “等等,这又是什么东西……”刚刚还有点热的耳朵,现在是彻底红透了。   “艾因,你是我的……”她闭着眼睛拽着领结把他拽下来,唇膏印在他的唇角,咬住艾因的唇肉,“我要吃……”      唇齿之间还带着淡淡的酒香,软糯的带着鼻音的话语,和平时截然不同,像是猫咪一样拖长着尾音。   艾因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应她的吻,一边细致地把她的外衣剥下来,把微微泛红的肌肤暴露出来,酒精也伴随着汗液蒸发出来,让她的身体也像是醇香的佳酿一样。   尽管艾因自诩酒量不错,但是也难以招架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诱惑,经不住加深了那个吻,炽热的吐息之间满满都是酒味,让深吻更是醉人。   直到恋恋不舍地分开,俩人脸上醉意都愈发明显了。      “你醉了,早点儿睡吧。”   “我才没有……我还记得和你结婚了。”她的发髻不知何时散开,鸦羽般的发丝在他指间肆意蔓延,让他无处可逃。   “你问我现在敢不敢,我当然敢。”艾因托起她的头,把她安置在枕头上。   “嗯,艾因,很勇敢。”她的手臂趁机又缠上了他的身体,伸进外套里,隔着衬衣搂住了他的腰。   “你倒是,不怕明天早上起来就后悔吗?”艾因撑住一只手,把外套接下来,只留下单薄的衬衣。   “不会啊,因为艾因,很早就是我决定,要共度一生的人了。”她笑盈盈地仰望着艾因,眼神湿漉漉亮晶晶的。   “有多早……一见钟情?”   “也不是……”女孩歪着头想了一下,“一开始说自己很贵的时候,还蛮生气的,瞧不起谁呢,我也不输给你,好吧?”   “所以,现在你觉得谁更贵……?”   “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当然我更贵~”      艾因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但是她已经咬住了他的喉结,一点一点地啃咬着他。温热的鼻息钻进他的衣领之间,湿热而粘稠,只能顺着她作乱的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而她也毫不客气把衬衣也剥下来,把艾因被迫绷紧的脊背也暴露了出来,一路把脑袋钻进他的颈窝里……   “嘶……你咬我”,小巧的虎牙印上了艾因的锁骨,留下浅浅的印记。   “哼,上次是你先咬我的。”   “……哪次?”艾因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捏住了她的腰。   “你吃醋那次”,她顺着艾因的锁骨,咬上了他的肩膀,“你咬的是这个位置吧。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然后还被你咬了一口。”   “……那次啊”,艾因轻笑了一下,亲吻她的唇角,“谁让你先气我的。”   艾因当然也更记得,那次他从铅封的棺材里爬出来,从困住他多年的记忆里走出来,是谁给予了他力量。   艾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怯懦的人,但是有时候两个人相互之间的信任,带来的勇气确实要比一个人更多一些。特别是,当攥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脉搏在自己的掌心跳动,连心脏里的血也变得更炽热了。      因为被按住了手,她只能迷迷糊糊地追寻着艾因的唇,把自己的身体往他怀里贴,衣料和肌肤之间的酒香被体温蒸发出来,带着让人沉沦迷醉的味道。   “艾因……”仅仅是一个名字,也是只属于俩人的暗语。   “嗯,我在呢”一点一点啄着她比平时更娇艳湿润的唇瓣,清甜里带着一丝酒香,让他禁不住深入其中汲取更多温软。   她本能的回应着,纠缠着,发出细碎的声响,即便稍微分开一点又被追上去,丝毫不让人逃离,远比平时更粘人。   吻至深处,她的手也挣脱了桎梏,把手指深入艾因顺滑的黑发了,捧住他的脸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艾因……不要走……”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错觉,她撒娇的声音还带上的哽咽。   “嗯,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你是我的,不准再抛下我一个人。”   “好,我知道了。“   “你保证!”   “嗯,我保证,我们刚刚发过誓的……”   “我还要再听你说一遍~”   “我保证,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是健康还是疾病,功成名就亦或是亡命天涯,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还有,以后要俩人一起面对,不……”   “我会的。”艾因紧紧地抱住她,把她湿漉漉的脑袋埋进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她的颤抖“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尽管有酒精的原因,但艾因无法把她此刻的情绪当做玩笑,即便只是听她转述的故事,他也深知过往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艾因浅浅地吻上她的眼角,小心翼翼的在她耳畔安抚,逐渐让她安静下来。      但或许是太过亲昵的距离,让她的身体更热了,还在往他的怀里钻,柔软的身体贴在微凉的肌肉上,留下过分鲜明的触感。   “……艾因”,即便隔着衣料,她胸口尖端的硬挺也清晰可感。   “……你真的该睡了”,对于两个夜猫子而言过于拙劣的谎言,在此情境下完全不值一驳。   “我还不想睡……艾因也……”,她的膝盖也隐隐蹭到他的硬挺之处,让艾因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无言地咬住她裙子胸口的系绳,慢慢地把她的衣服从上往下解开,仿佛整个人都被浸染在带着酒香的芬芳里,生怕深吸一口就会被醉倒。   艾因双手捧着她的腰,就像是蜂鸟那样,吸吮着她柔软得像是布丁一样的肚脐,舌尖绕着肚脐碾压着周围的软肉,顺滑的黑发垂落下来,轻扫得皮肤也痒痒的。   和他略凉的体温不同,艾因的唇舌远比她的皮肤滚烫,带着潮湿的声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舔舐着,而纤长的手指顺着腰线揉捏着,摩挲着,把更多的布料剥离,露出她白皙的身体。      “或许,确实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手指顺着她纤细的肋骨一路向上,把胸口白皙的软肉也暴露出来,“连这里,都还很精神……”   乳尖上立起来的艳色,已经硬挺到近乎轻触就会疼痛的程度,艾因用两指夹住它,用指腹擦过表面,那战栗的触感就让她挺直了腰。   “是不是,因为今天的衣服太紧了,还是因为太紧张了……”   “……嗯,不是……是因为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艾因……嗯,哈……”在圣洁的白色礼服的衬托下,她肌肤的红晕更加鲜明了,即便只是稍微揉弄,就软乎乎的服帖在他的手心里。   “今天这么诚实……倒是比平时还要可爱。”钢琴家的纤长灵巧手指拨弄着娇嫩的花蕾,另外一侧则被含住,被吸吮出水声,舌尖上又软又弹的触感,让他禁不住加深了力道,脸颊蹭着温热的乳肉近乎整个陷进去了。   “……嗯、呀……”乳头本来就硬挺着,被按下去肆意拨动得一股酥麻的感觉,仿佛被攥住了心脏,却依然有一股温热以心脏为中心弥漫开来,双腿不安分的蹭上了他的腰。   “你的身体,比平时还要软还要粘人……声音也更可爱了。”   “……哪有~”她拧着腰反而把身体贴得更紧了,像是被宠坏的小猫咪,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就把自己整个都蹭上去。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毛茸茸的尾巴尖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的心脏,让艾因只想把她按在身下。   艾因的尾指,勾开了她内裤侧面的蝴蝶结,那片单薄的布料早就被浸透了,拉出银色的丝线来。一手打开她的腿,稍微用手指试探了一下,就已经被温软滑腻的穴口整个陷进去了……   她红润的嘴唇发出了小鸟似的细碎喘息,手臂在他后背收紧,用腿心吮着他的手指,催促着他更进一步。      “……啊、嗯”,当那炽热坚硬的东西被顶进了她的身体,纤细的腰忍不住弹了起来,但是很快又自己动了起来。   艾因捏住了她的腰,但只觉得自己肉茎整个被吞了进去,滚烫的温度近乎让他把持不住了。稍微动一下,就能感受到甬道在吸吮着吞咽着他。   他缓缓挺腰抽送,而身下娇小的躯体却蕴含着无尽的渴求,紧紧地咬住他不断往内里去了。伴随着她的波浪般的律动,胸口的软肉也柔软的晃动着,洁白布料被汗液黏在皮肤上,就像是浪花似的。   艾因用手托起她的臀尖,稍微变换了下体的角度,感觉到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双腿绞紧了他的腰,紧咬得他近乎无法动弹的程度。   “……慢慢来,今晚还很长。”艾因一边吻着她的唇角,一边用手指抚弄着她的花蒂,硬挺的肉芽在他指腹下颤抖着,轻微地碾压和拨动,慢慢让她的腰软了下来,泌出了更多爱液,稍微顶进去,就被挤出了更多的水声。      “……艾…因”,她的眼睛依然湿漉漉的泛着泪光,而艾因的眼底则是火,灼得眼角泛红,酒精让她化为一潭温热的水,也让火烧得更炽热。   艾因硬挺的肉茎,还在从她的身上挤出更多细碎的喘息,蒸发酒香的汗液,和充血黏膜泌出的液体,凝脂般的肌肤被融化出无数种分不清成分的水液,让她近乎溶化在自己怀里。   但是只要她还在呼唤着,艾因就忍不住抱紧她的后背,狠狠地肏进最深处,想要用心里最深处漆黑的深渊来吞噬她一样。      至少在这一刻,她所呼唤的艾因只能是他。   就如同那个跨年夜,她呼唤着艾因,满眼都只有他的倒影,她的心也被自己所填满。两片拼图就此拼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得不分彼此。   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孤独,却不曾想有人连同他的缺口一同拥抱,并且用自己来填上了他,并且和更广阔的世界连为一体。人都是生来孑然一身的个体,但为何她却可以完整的填满自己呢?   艾因经常觉得自己需要她,更甚于她需要自己。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无论是心脏,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艾因吻着她雀鸟似的娇喘,把她整个搂进怀里,感受着俩人紧密相贴的心脏。   “……啊,嗯……哈……”   艾因顶进去得越来越深了,她的身体随着他每一次的动作,颤抖得更厉害了。   连花穴深处都被毫不留情的填满,被操得软绵绵的缠着肉茎不放,吸吮着他的热度,把他的硬挺整个包裹住。   直到她颤抖着挺直了腰,绷紧的弓断了弦,艾因也忍不住把炽热射入了她小穴的深处。   两个人筋疲力尽的抱在一起,汗津津的喘着气……      “……累么?我帮你清理一下。”   “还没呢……新婚夜才一次哪够啊~”她的眼睛笑成水湾,吻上了自己的无名指。      看起来,自己确实已经是她的人了,艾因心想。

【梦主人X枢机】番外2:自欺(R18)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50278096/chapters/127143727 (*含有轻微强制暗示)

  残阳之下,一个纤细的身影略过云间,破风的声音,轻盈得像是划过五线谱的音符……   稍许之后,庞大漆黑的东西遮天蔽日的袭来,发出轰隆的声响,裹挟着石头,树枝,金属,羽毛,和一切不可名状的东西,发出嘈杂的声音。   枢机小姐的领口被利刃划开,曾经贴身佩戴的徽章……现在被梦境之主紧握在手心里。      原本是用来自保的杀手锏,但是在此刻却成为最棘手的问题……   原本只是牧首后花园培育的小意外,一种无根无叶,除了被实验室培育,就无法生存的羸弱红花,却让整个圣殿都近乎疯狂了。   尽管它花型美丽,气味芬芳,但对温度和生存环境的要求也极高,若非被人精心呵护就会迅速凋零。   而它似乎也有这个自觉,产生的花粉有着极强的致幻效果,让培育它的人也着迷似得沉迷于它,近乎失去理智。      它不是毒,也不是瘾,即便从成分上分析,它所唤起的也只是最纯粹最本质的爱,所以无药可解。      短暂的混乱之后,牧首下令封存了它,仅仅保留少数样本。   而恰好那个挂坠是枢机从牧首那里得到的纪念品,而恰好此刻给她带来了难以脱身的麻烦。      “是你的欺骗,逼着我做这种事的!”   ——他是如此控诉的。不只是言语,也有利爪和羽毛,也有这遮天蔽日的崩塌。   但是,她也无法否认,自己多少也是心存侥幸问心有愧,看着那一模一样的面容,毫无防备地在她面前展露出欣喜、迷惑乃至迷恋,她无法不动摇,放任这个错误越来越庞大,直到吞噬了彼此。   火焰和火焰并不相同,但是她对火焰的迷恋一如既往,直到自己被烧成了灰烬。      她气喘吁吁地降落到了地面上,一瞬间就被无数根羽毛钉入四肢,像是被大头针固定住的昆虫标本似的,只能仰面朝天吃疼的喘息着。   从天上缓缓降下的人,眼睛和残阳一样血红,眼神里却没有了光,即便不知道追逐厮杀了多久,身上添了多少伤口,也没有办法让那滩死水似的红眸产生什么波动了。   是她,让那清澈的眼神,此刻浑浊得深不见底。   钢铁的利刃捏住了她的下颚,喃喃着她听不到的低语。   枢机并不知道他所想的是什么,明明那红花徽章唤起的应该是爱,但在他意识到爱的同时,爱化为利刃狠狠的扎向了他自己,反而让他的心更加千疮百孔了。   他憎恨着他自己——这是枢机再熟悉不过的表情。      他俯视着枢机,倒像他自己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却带着无可抵抗的重量。   “■■■,■■■■■,■■■■……”   梦境之主在梦中一边低语着,一边抚摸上了她纤细的腰,尽管已经收着力道,但是锋利的爪子还是毫不费力的割裂开了她的衣服。   生理性的恐惧,让枢机整个人都僵硬了,穿透她手脚的羽毛,此刻变成了镣铐把她固定在坚硬的石壁上。   “……!?”   即便是挣扎,也只会让衣不蔽体的碎布掉落得更多,冰冷尖锐的金属蹭着温热柔软的肌肤,也带上了暧昧的温度。   “■■,■■■■■,■■■……”   即便有着绝对的力量差距,但是当他俯身下去亲吻他的身体时,却依然只有温柔到极致的触感,讨好似的舔舐着她。   而他绷紧的脊背上,龟裂的裂缝里,依然不断长出漆黑干枯的羽毛,红色的纹路近乎布满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律动着蔓延着……   和他的利爪相比,枢机小姐的腰又太过纤细了,似乎不小心就会被折断那样。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手把她双手的手腕交叠按住。   “■■……■■■,■■。”   他失神的眼睛,同样带着灼人的热度,一点点地渴求着她的回应。   炽热的喘息,从她的唇角湿漉漉的蔓延到耳畔,毛茸茸的脑袋钻进她的颈项里,热乎乎的小动物似的拱进去舔舐啃咬。   他太害怕伤害她了,所以只能慢慢地亲吻,干净得比起欲望倒不如说是亲昵。   “■■■■,■■。”   就连他那看起来非常可怕的爪子也是如此,一点点剥开残余的衣料,把她嫩生生的肌肤暴露出来。   晚风吹得那柔嫩的皮肤有点冷了,他用掌心的温热抚慰着那纤细到发抖的身躯,把她整个搂进自己的怀里,用层层叠叠的黑羽把她埋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羽毛太过纤细,她的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想要从自己怀里挣脱出去那样,他不得不把她抱得更紧了,紧到她无法挣脱的程度,慢慢地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   然后,他才闻到了些许的铁锈的气息,似乎是刚刚搂住她的时候,不小心把皮肤也划破了,她的身上,他的手上,满是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把羽毛的碎片黏得到处都是……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血液也像是销魂蚀骨的蜜糖,让人想把她整个吃掉。他吸吮着那些创口,舌苔扫过的时候,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紧紧地揪住了他身上疯长的羽毛。   伴随着他的揉捏和舔舐,她的身体越来越软,也越来越烫,蜜糖似的香气也浓郁得近乎让他窒息了。   “■■■,■■。”   终于,他一路亲吻着,找到她身上最柔软最湿润的蜜穴,轻轻地含住了蜜香之处。   被他拥抱着的小小躯体禁不住收紧了,柔软的大腿内侧夹住了他的脸颊颤抖着,从羽毛之间伸出去绷紧了。   那蜜香让他的胸口涌动着热流,想要汲取更多,用雀鸟一般纤细尖锐的舌尖,逗弄着那颤抖着立起来的花心,一点点地轻触和吸吮,就让蜜口溢出了更多湿滑的液体。   女孩抓住了更多的羽毛,但是身体却变得更软了,还发出好听的声音……至少在鸟类听来,是求偶的意思。   所以他的胆子也大起来,用手指把花瓣彻底打开,把深处张阖动的小口暴露出来,用整个舌苔贴上去舔舐,用舌尖深入小穴的入口,浅浅地进出。   女孩子的声音变得更好听了,柔软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喘息着,近乎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即便说什么,此刻他也听不懂。   他只是执着地吸吮着,舔弄着,感受着她随着自己的动作,不断的挺直腰身,泄出更多的水液来,打湿了他的脸颊,也让唇舌之间的声响变得更加淫靡。   “■■,■■■……”   他读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即便他伤害过他,拥抱过她,甚至许多未曾想想过的事情……她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做这样的事吗?   明明在博物馆里,她对动物之间求欢的模样最清楚不过了,雄性负责展现和保护,雌性负责观赏和接纳,她似乎早就接纳了他,却未曾想过他会对她做这样的事情么?   他不明白,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只能更加努力地满足她……   “■,■■……”   所以,只要把彼此当做动物就好,毛茸茸的动物,光溜溜的动物,依靠本能滚到了一起。   用牙齿咬住她的肩膀,爪子捏住纤细的脚踝把她的身体打开,用硬挺着的性器插进软乎乎湿漉漉的甬道,感受到她的身体整个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然后稍稍支起身体,把她的脚踝架上了肩膀,迫使她整个人都失去的支点,深深的被性器所贯穿,一口气被顶到了最深处。   “■…■……”   她的身体虽然纤细,但是蕴含着惊人的热度,紧紧咬住他的肉茎,一点点地把它整个吃进去了。   她的手抓进他脊背的裂缝里,揪下更多的羽毛,抠出更的血痕,两个鲜血淋漓的躯体,相互冲撞着,撕咬着,簌簌的羽毛落得满地都是。   但也正因为她反抗,每一次的挺进都借着重力直接肏进了她的最深处,挤出更多滑腻的液体来,打湿了小腹,顺着腿间流下。   “…■、■……”   女孩的叫声近乎带着哽咽,眼底满是红血丝,在肏到最深处时整个身体都在抗拒着他,但是即便如此胸口的嫣红还是颤抖着立了起来,身体散发着更诱人的蜜香。   钢铁的爪子捏住了柔软的乳肉,炽热的唇舌含住了娇嫩的红果,雀鸟那嫩芽似的舌尖,绕着柔软的凸起舔舐拨弄,让那它变得更加硬挺了,在唇齿之间轻咬就像饱满晶莹得近乎透明的果子。   那富有弹性的质感,让他经不住追逐着她不安分的身体,反复啄食,不断衔起,带出湿润的声音,留下一片片的红痕来。   “■■■……■■……”   似乎是沉迷于这种游戏似的,那双无神眼睛里也透出笑意来,他用爪子按住她的小腹,纤细的腰近乎可以被他一手掌握。   一边是尖锐的利爪肆意揉捏着软肉,唇齿衔起艳色的顶端,让温软白皙的形状不断扭曲;一边是被那利爪死死按住的躯体,隔着柔软的小腹也能感受到甬道被肉茎深入地抽插翻出,被肏出咕啾咕啾的声响。   他吻上女孩眼角的泪,连那微咸的液体似乎也带着甜味似的,更不用说被操得热乎乎软绵绵的身体,更是散发着令人垂涎的芬芳,他一点一点地吻着她的眉眼,咬住她的耳垂,饮下她的眼泪,咽下她的啜泣,连鲜血淋漓的吻都甜得让他迷醉。   他感觉到,身下的女孩也是如此,即便是泪眼朦胧,也听不懂她的话语,但是她声调里带上了软糯的情欲,柔软双腿不由自主地缠上了他的腰,仿佛怂恿着他更粗暴地对待她似的,内里的小口吻着他肉茎顶端的小口,渴求着被碾压,被蹂躏,被灌入。   她身体深处的炽热,让他感觉自己这样的怪物也是被需要着的,因而更加沉迷于其中,庞大的黑翼遮天蔽日的展开,把俩人笼罩其中,簌簌的黑羽随着动作不断的落下,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   她的声音似乎也催促着他的动作,仿佛身上的羽毛像是要着火了似的,心脏泵送的血液又急促又滚烫。   身体交合处的淫靡声响,彼此急促又灼热的吐息,被他的翅膀拢在漆黑的空间里,挤压,反射,纠缠,浓郁得令人窒息的气息。   柔软滚烫的腔内,层层叠叠的软肉,被他的分身充盈到了极限,带着令人战栗的快感爬上他的脊背,迫使他的的腰挺动得更快了。   属于动物的本能,促使他强烈地想让她整个属于自己,而内心深处又布面细碎的创口,就像是她抓在他身上的抓痕那样,随着呼吸撕扯着细微的疼……可偏偏是那细微的疼,像是在凌迟着他不存在的心脏一样。   他困兽般的低喘,皮肤上红色的纹路像是血泪一般,沿着他纤长的四肢紧实的肌肉蔓延,像是困住他的网。   也似乎,是为了挣脱那网,他加速了下身的动作……   ……   直到那小穴的深处一阵战栗,紧紧的咬住了他,他的肉茎也禁不住释放了热量,颤抖着,跳动着,把白浊注入深处,肆意流进了那狭小的腔体,近乎从中满溢了出来。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撑起上身喘着粗气,红色的纹路逐渐消退了,龟裂的躯体逐渐复原,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露出了他背后有些清冷的月光……   身下的女孩也瘫软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液体之中,皮肤泛着水光,身下的小穴张阖着,吐出颜色混杂的液体。   她白皙而纤细的躯体尽管伤痕累累,却依然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就像是月光下刚刚绽放过的昙花那样纤弱而芬芳……   那香气,甚至让他忍不住,又想要低下头去深深地吻她……却感受了一丝刺痛。      “你是■的……不知■,自己在■■什么吗?”   “■■——”      他愣住了,柔和的月色,被乌云所遮蔽,他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睛。   即便在这漆黑的夜里,那眼里的破碎和憎恶,也像是一柄利刃刺穿了他。   感觉血液从身上迅速地褪去,整个人如坠冰窟一样头晕目眩。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遍地的黑羽,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垣,破碎的八音盒,散落一地的齿轮,扭曲的发条,支离破碎的玳瑁……一颗水滴状的巴洛克珍珠,滚落地上,静静的被月光照亮。

【牧首X枢机X梦主人】番外:梦境陷落(R18)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50278096/chapters/127132306

  此在,一直在滴答摇摆。        这个世界,这座圣殿,都在土崩瓦解,崩落的花岗岩在台阶上砸得粉碎。   但是,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没有一片碎石瓦砾能飞溅到牧首的王座附近。        牧首面色苍白,深色液体从崩解的躯壳里溢出,顺着他斜倚在王座之上的躯体流淌到地板上。   那些温热滑腻的液体,同样在枢机的真丝手套上晕染开一片,而牧首却依然攥住枢机裹着素白手套的手指,用力握紧它把骨剑捅进的自己腹腔。   被黑色手套紧紧握住的纤细手指在颤抖,近乎握不住滑腻的剑柄,却也挣脱不开紧紧握住它的人。      “……为什么?”   “……恐怕,这个荒唐的梦,还没有到能够结束的时候。”在毫无血色的脸色衬托下,那鸽子血似的红眸更是浓艳得让人心惊胆战,“枢机小姐,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不是的,我……没……”   “让我猜猜……你想要的,不只是把骨剑捅进我的身体,对吧?”牧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而她从掌心中那冰冷的坚硬,能感受到另外一端被柔软的东西挤压和摩擦,细腻的触感透过骨剑传导过来。   “牧首大人……”掌心的濡湿逐渐带上温热,伴随着起伏不断侵袭着她的理智。   “你还想要更多?我的枢机,可一向不是个能被轻易满足的孩子。”牧首紧握住枢机的手,把插入腹腔的骨剑又转了一圈,潮湿的声响被灌入她的耳朵。   “不,别这样……”她徒劳的试图挣脱,却被牧首攒得更紧了。   “就算你明知,我早已知晓……”牧首薄薄的唇角扯起一个假面似的角度,似乎是笑的模样,却让更多液体顺着唇角流下,滴落到她的手背上,“没关系,反正梦醒之后什么都不存在。”   “我不要……呜……”   “不要?那这个梦在你心愿达成之前,就永远无法结束,我就可以被你永远困在这里了。”牧首攥着她的手,把骨剑整个插入自己身体,被浸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真丝手套,此刻贴在他的腹上,“这难道不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么……咳……”      深色的血从口鼻溢出,被洒在了白净的衬衣和制服上,沾染在了枢机湿漉漉的脸上,瞬间绽放了一朵血色大丽花。   “抱歉……我终究是弄脏了你……”牧首垂下视线,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   “请不要这样说,牧首大人。”枢机小姐的声音近乎带着颤抖,小心翼翼的用干净的手指捧起牧首大人的脸,温热的眼泪滴落在那苍白冰凉的皮肤上,“我不能,也不愿……”   “是不想,还是不敢?”牧首脸上带着虚弱,却依然笑得让人目眩神迷,“你是我一切的特例。”   “牧首大人……”,那鸟鸣似的声音愈发微不可闻,眼睫颤抖着敛着泪光,纤细的手指顺着脸颊拭去那些深色水痕,“是的,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爱着你自己所憎恶的你,爱着被抛在世孤身一人的你,爱着不允许去爱的你,爱着……未曾被爱的你。”   “枢机小姐……”牧首反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把她的手掌贴在脸颊上,赤红深处翻涌着炽热的岩浆,一贯戏谑似的笑容在此刻也尽数褪去,“可是,我不正在被你爱着吗?”      牧首从下往上望向她,枢机从上往下吻向了他。   颤抖着的唇瓣蝴蝶般的靠近,轻触,试探,缠绵,终于深深地彼此进入。   此刻,那些绘制着精美画像的穹顶,那些洁白如玉的罗马柱,那些栩栩如生的镀金塑像,不断崩塌掉落,把大理石地面砸得面目全非。   但是,在那漫天尘土和震耳欲聋的的庞大声响中,两个小小的人影依然在小心翼翼的接吻。   让苦咸的泪,暗色的血,相互磕碰的齿列,甜丝丝的津液,生涩的唇舌彼此缠绕,用滚烫的吐息相互交换未曾吐露的真心。      “牧首大人……”她的唇瓣如是倾诉。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的嘴型如此回应。   牧首用冰凉的指尖,把那纤细温热的身体搂得更紧了,制服衣料下那小巧的肋骨伴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着,就像往日缠绕在他手上的骨剑一样,紧紧依附着他,又保护着他。   而她胸口柔软的起伏,似有似无地蹭着他坚实的胸口,就像是怀抱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试图用自己的全部去温暖那逐渐变凉的躯体。   纤细的指尖顺着牧首的脸颊,抚上耳垂的红宝石耳坠,艳色在素白的指尖流光溢彩,滚落在指隙,手套上的血迹也被涂抹在牧首那苍白的颈项和领口,让俩人都在这断壁残垣之中,沾染上了铁锈气息。   此刻,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翅膀扑扇的声音,无数双羽翼试图从中逃逸。      牧首咬下漆黑的手套,露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把她鬓角的乱发拢到通红的耳后。   就连方才决然而痛切的吻,也逐渐变得柔软与温暖,眼尾的一抹红让他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尽管牧首大人那可怕的创口依然淌着血,但是此刻枢机小姐却不再躲避,让血色溶在冰凉和温热两具躯体之间,让漆黑与素白彼此融为一体。   枢机用手指顺着肉体的起伏描绘着他的轮廓,或许依然因为吃疼而喘息,也同时因喜悦而颤抖。   牧首也捧着她的腰,轻吻小巧纤细的锁骨,就像他平时亲吻自己骨剑的剑柄,虔诚而怜惜。   而那素白的手指,顺着那覆着冷汗的腰线一路向下,似乎探知了冰层下的火山。      “只要你愿意”,牧首点破了她的迟疑,等待她进一步动作,“这梦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属于你,包括我。”   枢机跪在牧首身上,以手扶着他的性器,一点点地纳入了他的分身。   渴盼许久的充盈感,些许轻微的疼痛,让她禁不住挺直了腰,而牧首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耐心地等她适应,尽管那紧致滚烫的甬道已经让他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   她抱住牧首的脖子喘息,就像是以往发烧或者受伤的时候,被他一手抱起带去医务室那样,心口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但是此刻,她用小穴容纳的却是牧首大人作为男人的部分,想到这里心底又涌起一股酸涩和耻感来,明明得偿所愿,却又罪无可恕。   她把滚烫的脸埋得更深了,小穴深处也溢出了更多的水液,和那些粘稠的血混杂在一起,连刺鼻的血腥气息都旖旎了起来。   枢机勉强攀着牧首大人身体,缓缓地挺动自己的腰,耳畔的喘息似是吃疼又似是低吟,把她的耳垂也烧得滚烫,还没动两下,腰就软得近乎全然趴在牧首身上了。      “枢机小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一个有些熟悉又让她脊背生寒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即便她没有回头,但是被钢铁指套捏住身体的感觉,也轻而易举地唤起了她的记忆。   “不,难道你不是……”,不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枢机小姐,我说过的,这个梦境里所有的的东西都可以属于你,当然包括你没有坦白告诉我的那部分”,牧首笑着轻啄她的唇瓣,“你总不至于以为小小的春秋笔法,就能掩盖实情吧?”   枢机似乎准备说什么,但又没有这个必要,■■会出现在这里,本就是最好的说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漆黑的羽毛洋洋洒洒的落下,耳畔依稀响起骨笛悲伤的旋律,“我从来没有做对过一件事,甚至没有亲口说过我喜欢你,却一意孤行地伤害了你,我,还能有补偿的机会吗?”   身后的■■湿漉漉地吻着她的耳垂,弄得她领子里也痒痒的。      “我最纯粹的那一片灵魂,可爱的孩子,不是吗?”牧首的眼睛再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笑意,“看起来他确实喜欢你,而且毫无掩饰。”   “重新来一次好不好?这次我不会弄痛你,伤害你,我会帮你买那些好看的衣服,不再把你关起来,带你去看我的积木城……一切都只要你开心就好”,背后的■■似乎对眼前的牧首视而不见,一股脑的倾泻自己的歉意。   不是的,不是的,枢机即便知道这个■■不过是牧首的小把戏,但是还是被羞耻心攥紧了心脏,不,我从来没有打算在牧首大人面前暴露这些……   后背的■■却没有理解她的那些小心思,自顾自的又亲又舔,尖锐的指甲把她染血的衣服弄得凌乱不堪。   最终,那些冰凉的金属触及她柔软的肉体,伴随着布料割裂的声音,把她的身体全部暴露了出来。      微凉的空气,让她胸前的嫣红颤抖着凸起了,像缀于奶油上的樱桃,吸引了全部的视线。她试图掩盖,却被背后的■■捏住手腕,打开了身体。   “枢机小姐,真的,非常可爱”,耳边■■的声音似乎努力吞咽下去什么,但是还是从语调里透露了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应该告诉你的,你像是一片云,一朵花,一只鸟,一块糖,既轻盈,又美丽,既生机勃勃,也让人心神不宁……”      而此刻牧首却沉默不语,只是垂眸捧起她纤细的腰,一路从小腹亲吻到她的肋骨,揉捏着她小巧的胸乳,在她身上留下轻喘的吐息和啧啧的水声。   “枢机小姐……当你离开的时候,我难过得几乎快要死掉了。”耳边还是■■可怜巴巴的喃喃低语,“枢机小姐为什么,就不能坦率的接受我的爱呢?”   牧首沉默地捏住枢机的腰,他眼睛里那浑浊的神色让枢机有些读不懂,只觉得小穴里的肉茎又涨硬了几分,无声地往内里顶送,挤出更多滑腻的液体。   而背后的■■似乎对咕啾咕啾的淫靡水声充耳不闻,依然小心翼翼地试图取悦她。

  “枢机小姐,如果下次相遇在别的梦境,你还愿意接受我吗?”背后的■■也揉捏着她另一侧的胸乳,尖锐的金属夹住了娇嫩乳尖,那冰凉的刺痛让她禁不住把后背贴紧背后的人,却被牧首的整个捏住了臀肉。   在两边不同的刺激之下进退维谷,枢机的身体绷紧得像是弓,小穴深处被操弄出更多的爱液,即便浑身发抖也不敢发出声音。      “枢机小姐,为什么不回答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那尖锐的爪子从她身体表面抚过,让她身体战栗,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亲昵地亲吻着她手背,“或许齐格飞王子,本来就可以选择奥吉莉娅,不是吗?毕竟是她的舞姿吸引了他。”

  “呜……”      牧首借着滑腻的爱液,捏着她的腰一下子肏进了小穴的最深处,过电似的快感沿着她的背脊爬上身体,让她浑身发抖的绷紧了足尖。   “枢机小姐,你现在的声音变得好可爱,是因为喜欢我吗?”,从背后抱住她的手变得更温柔了,语气却变得急切了起来,“求求你,告诉我,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开心……”      “哈、啊……”      牧首大人的肉茎抵住小穴最深处的小口,缓慢地碾压,些许的疼痛却让她下面湿得不像话。   更不用说,牧首大人捏起她胸前柔软的乳肉,一点一点地啃咬舔弄顶端的红果,更是让她难以招架。   此刻,枢机的上半身被背后的■■抱得紧紧的,被灌满黏糊糊的情话。而下半身却被牧首毫不留情的肏进去,被快感逼得快要疯掉了。   随着身下的抽插愈发凶狠,枢机咬住下唇仰起头来,整个人靠在背后的人身上。      “枢机小姐,现在你的脸好烫,表情也好可爱”,背后的■■依然心无旁骛地亲吻着她,“虽然看起来快要哭了一样,但这是代表快乐的意思,对吗?”   牧首顺着她的胸口吻上了锁骨和颈项,在白里透粉的肌肤上印上了红痕和齿印,让她发出轻哼。   “枢机小姐,可以吻我吗?”,她透过婆娑的泪光,第一次看到身后的■■,那表情像是快哭出来了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呜……”,身下的小穴被狠狠地顶进,让她的唇撞上了身后的■■,然后■■就没有放开她,一点点地把她的嘤咛和娇喘尽数吞下。      这荒唐的梦境还将维持多久,尚无人知晓。

【牧首X枢机X梦主人】奥吉莉娅的挽歌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50278096 【楔子】

  “沉默,可不会替你辩解,枢机小姐。”   “牧首大人……”   “不妨说说,你最近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就像以前那样。”   “抱歉……”   “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这可不像是你。”

  枢机偷偷地抬眼看向教宗大人。   或许是因为刚刚进食过灵魂,牧首此刻坐在王座之上,领口微微解开露出喉结。比起平时的样子,多了几份随性。   而台阶上那些东倒西歪的躯体,像断线的傀儡那样关节扭转出诡异的角度,犹如匍匐脚下的信徒。而此刻,她不禁有些羡慕那些失去灵魂的傀儡,至少,他们不必面对牧首大人的质问。

  “那让我猜猜……枢机小姐是不是去找别的同位体了?”

  那个词,让枢机小姐纤细的肩膀稍微颤抖了一下,无形的丝弦拨动了一个短促的颤音,把她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倒也无妨,毕竟你也知道,自己身上要是带着别人的气味,在我这里是掩盖不住的,但反倒是你现在这个遮遮掩掩的态度,让我很不放心。”   “……让教宗大人挂心了。”   “抬起头来,我的枢机小姐。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正因此枢机才不敢抬头,死死地盯着地板。   花窗玻璃的光线拉出来一道长长的影子,从那王座之上,从那一堆缠绕着红线的傀儡躯体之间,一路投影到了她的面前。   那影子被彩窗的光线模糊成一个看不清轮廓的狭长形状,犹如一根纤细的针向着她步步紧逼,而她却定在原地无从逃避。

  “枢机小姐,还是由你来讲讲这次的故事吧。”漆黑的军靴在她的面前站定,光洁如镜的黑色亮面上匍匐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

  她当然有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梦境,那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期待的旁逸斜出。

【1】

  世间所有的梦境,都是牧首的疆域。

  正因此枢机每次潜入梦境之时,都习惯了被某种安定的安全感所拥抱。   大多数的梦,都轻巧得像蒲公英,只是轻轻触碰就在漆黑的虚空中四散,火光照亮她的脸庞。   也有少数的梦,透明硬脆得像水晶球,凝固着往昔的美好时光,却冰冷强硬地拒绝她的介入。

  但即便是枢机,也很少见到那样的梦境,它沉重阴郁又庞大精密,就像是机械巨兽,带着不可阻挡的使命感一路碾过去,在这个空间里压出翘曲。   这显然不是什么安抚小孩子的糖果屋,枢机用骨剑轻轻地挑开天鹅绒的帷幕,那钢铁巨兽的内里就尽然展现了。

  作为牧首的得力干将,枢机当然在别人的梦里见过残酷血腥的战争,也见过壮观的星穹大战,也不乏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惧面孔。   但是,却很少有人在如此庞杂的梦境里,近乎一砖一瓦的重构一个完整的世界,让每一个齿轮都精密的咬合,又不留一丝多余的构造,其整体像是一个个模块化的构件,又按照某种既定的逻辑压缩、拼接、运转、组合,近乎带着某种韵律的美。

  当她降落在那座都市里,靴底刚踏上湿漉漉的石子路,就能看到月辉之下鳞次比邻的别墅顺着平缓起伏的道路沉睡。   在城市的中心,巨大的机械自走钟兀自矗立,沉重的齿轮相互咬合发出低沉的声响。有轨电车带着叮叮当当的响声,运行在错综复杂的银色轨道上。建筑物上攀缘着错综复杂的黄铜管道,藤蔓似的铺满了正面墙壁。   煤气灯星星点点的勾勒出人行道的脉络,临街的玻璃橱窗里精心陈列着花样百出的小玩意儿,珠宝匣里面各色的矿晶石拼出漂亮的几何形装饰,镶嵌着玳瑁的八音盒里芭蕾人偶在原地旋转,胡桃木做的木马镶嵌着墨黑的煤晶石给它填上灵动的眼眸,冒着泡泡的岩浆从巧克力火山里流淌出来,亮晶晶的水果糖被镶嵌在糖果城堡的顶端反射着欧泊似的光。   当然,还有那些橱窗里被木头和金属假人穿着的的衣服——对于枢机来说,她平时所理解的衣服只是根据场合标识身份的制服,或者在战场上保护躯体的金属,却从未见识过那些纤细花哨的纤维织物,也能像是植物或者昆虫那样,展现出某种活物才有的灵巧生动,展现出会让内心莫名颤动的美丽。   这些在人造物上被无谓挥霍的人工和巧思,在本质上倾向于实用主义的枢机眼中,足以被称之为……奢侈。

  蓝宝石玻璃的橱窗上,映出了枢机自己的影像,隔着玻璃穿上了那形形色色的礼服裙。   她踩着月光走过一个一个的橱窗,映在玻璃上的倒影,把每一件衣服都穿了一遍,最终停在了一套黑红底裙子面前驻足。   枢机凝视着倒影中的身影,倒影也凝视着橱窗外一身戎装的枢机,尽管是同样的配色,橱窗里的那个身影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喂。”   背后响起一个的声音,枢机下意识握紧骨剑,用视线寻向不知名的威胁。   “你看起来……喜欢这个?”   枢机以鞋跟为轴不动神色地转过身去,维持着随时拔剑的姿态,将视线投向黑暗中被乌鸦围绕的漆黑小巷的阴影深处   “呵,你难道,在……害怕我?”   “首先,我不叫喂。”那声线的音色似乎很熟悉,但是那说话的方式,让她心头一股无名业火,“其次,这与你何干?”   “别紧张啊,只要你愿意臣服于我,你一切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小巷深处的脚步声,伴随着乌鸦拍打翅膀的声音,扬起一片黑色的羽毛,“漂亮的布料,亮晶晶的矿石和金属制品,几千个齿轮组合而成的小玩具……你们难道不就是喜欢这些东西吗?”   “抱歉,我毫无兴趣。”这倒不完全是嘴硬,至少在梦境之中,这些东西都毫无价值。   “呵,真是可惜啊,我本以为你很期待穿上那些……”那声音似乎带着浮夸得近乎话剧似的腔调来表达惋惜,“大概还挺可爱的。”

  虽然看不见阴影深处他的表情,但声线却粘稠得像拉丝,更何况还是用枢机小姐最熟悉的那个声线,更是让她背脊发凉。   况且,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所谓的‘同位体’,牧首大人很强大,倘若这熟悉的气息是所谓的同位体,恐怕也不容小觑。   而且,这还是在枢机最熟悉最有把握的梦境环境下,这个人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到这个地步,足以说明他对梦境的操控能力远远在她之上……如果这是帝国的拟真级模拟实战,恐怕现在她的脑袋已经被提在对手的手里了。   汗液把衬衫紧紧黏在枢机小姐的背脊上,夜间微凉的空气,让她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有没有人教过你,应该怎么和淑女打招呼。”枢机通过那脚步声,估测那个人影的距离,一边握紧了剑柄,“况且,我没有兴趣效忠连脸都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家伙。”   “……”   暗巷里的脚步停顿了,人影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站定,空气凝固了。   突然,一阵强风从暗巷涌出,聒噪的乌鸦的叫声,遮天蔽日的黑色羽毛,冲击得她近乎站不稳。   即便她拔出骨剑挡在身前,但是尖锐的羽根依然划破了她的制服外套,在她腿上臂上留下浅浅的血痕。

  “你,是效忠于谁的——”那个声音,带着无数个声部叠加成震耳欲聋的声压,透着强烈的情绪,“这梦境里还没有人能够违抗我。”   虽然来者气势汹汹,但是枢机并非无力招架,她稳住脚步以剑刃破风,双手持握剑柄,重重地挥砍下去

  ——这月夜下的城镇,唐突的,像是把舞台的布景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内里的真实构造。

  玳瑁浮雕场景:老国王去世后,齐格飞王子即将继承王位。被仆从簇拥的身着华服王子看起来却满心愁容。天上还有天鹅飞过。

  因为王子继承王位,需要选日大婚。而王子不仅深恐失去自由,更不愿娶一位不为自己所爱的人为妻。王子在生日之前,和朋友们在城堡的庭院中聚会,仆人们安排了宴会并尽力让王子尽兴,不料王后突然驾到,她对这种大肆喧闹的宴会大为吃惊,提醒王子王宫还处于国丧期,王后说完离去,留下了沮丧的齐格飞。
  仆人让两名交际花跳舞去取悦王子,乐起舞兴时,仆人也热情地起舞向未来的国王祝酒。舞终人散,一行天鹅结对从王子的头顶飞过,仆人建议王子试试新弩,他们朝天鹅飞去的方向猎捕追去。

  ——第一个八音盒的故事

【2】

  城镇的夜色被骨剑划破之后,露出了无尽空旷的内里。
  比起刚才华丽繁复的都市风貌,这幕后的世界简单得像是积木玩具。
  一个个立方体沿着笔直的轨迹行进,物件的运行方式简陋到既没有势能,也没有惯性,完全像是简单的符号相互堆砌,随意拼凑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构造。

  ‘嵌套梦’——枢机当然也知道这个概念,一些特别擅长操纵梦境的灵体,可以把自己或者别人的经历,捏造成层次嵌套的梦,并且赋予每个梦境不同的运行逻辑。
  而如果如果操纵的梦境足够多,那恐怕就需要维系一个更加庞大的世界作为操作系统,来把这些不同的梦境分门别类的规整起来,又能随时唤起和调用。
  当然,牧首在这方面自然是佼佼者,这也是为何他作为教宗,即便脱离中枢的虚拟程序,也可以用梦境来达到相似作用。而且牧首的梦境底层诡谲而繁复,即便是枢机也很少涉足。
  所以,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接触牧首以外的梦境底层。

  和牧首那沉郁漆黑的深渊不同,这个‘世界’的中心,轻盈得像是一座天空城。
  看不出材质的素白建筑浮在云端,有着干净的线条和立面,当长风穿过,带起长条状的旗帜,似是展翅欲飞。
  不知名的鸟三两结伴像四分音符,展翼略过白云,在薄雾中勾勒出尾迹,向着城的方向归去了。

  似乎,在这个辽阔的世界里,她成为唯一的破风者。
  猎猎的风灌满了她的斗篷,红色制服绶带也在上下翻飞,让她几乎成为了另外一只鸟。
  她的视线本应去追寻这梦境的主人,却经不住被这壮阔的空间给迷住了。
  但即便是如此壮美的世界,却莫名让她觉得无比寂寞。
  对了,一定是声音的缘故。
  这个世界里,有雀鸟却没有叫声,有风却无风声,有草木却无树叶婆娑的响声,像是消去音轨的西洋镜,孤孤单单的陈列着展示着这一切藏品,却没有一丝生命力。
  这些活生生的标本,都太过敬畏和顺从于主人的意志,不敢擅自张扬一点儿自己的存在,也虚空得缺乏生气。
  因而,这个世界安静空旷得令人窒息……

  或许,也正是这份窒息,让她想起的牧首的圣殿。
  ——那里从来只有羔羊允许被献祭,而无同僚和亲卫队,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人甚至不被允许踏上王座前的台阶。
  这让她不止一次的想,坐在王座之上唯一掌管梦境的牧首,是否也会寂寞呢?

  枢机沿着群鸟的归所一路深入这种云中城。
  在简洁素白的造物中,唐突出现了一片光洁如镜的湖,把天光云影都投映其上。
  那些驱使着她的风,也无法在这湖泊上吹起一点涟漪,让湖面平静得诡异。
  她降落在湖边,靴子踩在素白的地面上,却发出了声响……

  叮—咚——铛……

  就像是踩在了琴键上,即便她迅速稳住身形,也踩出了好几个音符。
  即便地面是一整片看不出材质的平面,却不知道为何会根据步伐的不同,发出不同的音符来。
  似乎是被声音所吸引,那些鸟也开始向她的方向聚集——也正因此她才发现,原来那些都是乌鸦。

  “欢迎你,来到我的王国,这位……美丽的小姐。”乌鸦群卷着羽毛散开之后,中间那个人才出现在她面前,如她所想的那样,果然是肖似的面容,熟悉的声音,和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红眸,却穿着漆黑的长风衣,带着夸张的礼帽。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王国的主人,也是群鸦的主人,在这个梦境里无人能够违抗我……”
  “那还真是抱歉,我并非属于这个梦境的人。”枢机对他拿腔拿调的说话方式十分不悦,手里依然紧紧地握住剑柄。
  “上次见面多有得罪,现在再来重新认识一下,请问应该怎么称呼?”
  “……枢机。”她犹豫了一下,这个同位体恐怕也未必知道牧首是谁。
  “那么,你可以叫我梦境之主,这个王国里唯一的主人,这个星球所有文明的告死鸟……随便你怎么称呼都好。”
  “噗……”
  “你在笑什么?”
  “不好意思,一般来说,没有随便认主人的习惯……噗……”
  “……”
  “……噗哈哈…………”
  “……枢机小姐。”
  “……对不起,不如我还是叫你小乌鸦吧?”
  “……至少去掉’小’字。”
  “不。”

 



  不管怎么样,当枢机理解到,这个‘小乌鸦’只是对外人罕见的到访感到好奇,又对其它世界的运行逻辑存在先入为主的误判,她多少放下来心。
  或许对熟练操纵玩具的孩子来说,有一天发现有个“玩具”脱离发条机构也能活过来,恐怕也不好形容是怎样的心情。
  而枢机也学会了小心翼翼地踏出脚步,不会轻易误入八音盒地板踩得叮咚作响,也可以放心的在博物馆的锃光瓦亮的地板上地印上足迹。
  “枢机小姐……你看起来并不讨厌这里?”这个‘同位体’看着枢机小姐,她正兴致勃勃地参观这个博物馆。
  “或许可以说,我还挺喜欢你的王国?”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即便这个世界确实是一个梦境,但是由于造梦者足够相信它,所以梦得格外的真挚。
  对于枢机来说,她自己本就是只属于梦境的存在,而深知少有人如此真挚地构筑一个梦中世界。和素白简单的梦境底层不同,进入每一个立方体内,那些被梦境凝固的标本堪称分毫毕现栩栩如生。
  “你不觉得这里……有些死气沉沉?”
  枢机凝视着那些精美标本,眼睛里是由毫无杂质的黑曜石打磨成规整的球形眼珠替代,在灯下静静地凝视着,或者说倒影着展柜外的两个身影。
  “我只觉得,这个梦境的造物主,费尽工夫,想要把什么活生生的东西原样保存下来……恐怕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那些标本也按照动物的习性和生群落,三五成群的被布置在丛林、草原、沼泽,还原了它们生前的环境。
  幼崽亲昵地依偎在母亲的膝下,而母亲也一脸慈爱的望向自己的孩子,又机警的竖起线条流畅的耳朵。而树林的暗影之中,掠食者隐藏自己的身形,从暗中窥视着这一幕。
  这些早已灭绝生灵曾经的瞬间,在这座梦境展馆里被凝固成永恒。
  “就像是之前橱窗里的八音盒,虽然它本身是死物,是无数个标准齿轮按照图纸组装的简单耦合,但是它设计依然凝固了工匠的巧思,它的音乐留下作曲家的悲伤,八音盒里的舞姿也取材自真实存在的舞蹈演员,连玳瑁上的侧身像都不知道是谁的梦中人……又怎会死气沉沉?”
  “即便……它们都是死物?”
  “至少,我能感受到,那个用巧思给生灵留下痕迹的人,给它们注入的爱意与注视。”枢机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只有并非死物的生灵的眼睛,才能有那样生动的华彩。一时间也让他愣了神。
  “……你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八音盒。”
  小乌鸦迟疑许久,才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
  而枢机小姐的视线已经追逐着那些被凝固保存的生灵,深入到博物馆更幽深之处了。

  玳瑁浮雕的场景:齐格飞王子和仆人来到了湖边,王子遣仆人去寻找天鹅。独自留下的王子,发现一只美丽的天鹅化为了美丽的少女,暗处的魔王罗斯巴特的注视着这一切。

  美丽的少女向英俊的王子讲述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原来,她是一位名叫奥杰塔的公主,可恶的魔王将她和伙伴变成了天鹅,她们只有在深夜才能恢复人形。惟有坚贞的爱情才能破除邪恶的魔法。王子坚信公主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而魔王在一边偷听被发现时,王子欲射杀他,奥杰塔向王子求情不要杀死魔王,否则符咒将永不能破除。奥杰塔警告王子如果他违背了爱的誓言,她将会永远做一只天鹅。黎明破晓,王子发誓要将她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发誓将这永恒的爱牢记在心。奥杰塔和她的同伴变回天鹅回到了湖里。

  ——第二个八音盒的故事
  

【3】

  “所以,这就是事实,全部事实,除事实以外别无他物,”
  枢机依然毕恭毕敬的跪在台阶之下,深深地低下头。
  牧首的疆域广阔,并不是所有的文明都值得被收割,适当留下一些文明的‘面包渣’并不违反帝国的原则。
  “枢机小姐,若是那个世界如你所述,依然只是布满岩浆的荒芜大陆,和一个不愿意放弃做梦的小东西,你又为何会对它产生兴趣呢?”
  “……坦率的说,牧首大人切割下来的灵魂碎片并不罕见,但是那些让人发疯的黑色碎块不同,这个同位体看起来并无异常。”
  “哦,我懂了,你也喜欢他?”
  “并无此意,牧首大人……我只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明白了,你是觉得那个小东西,还有值得被利用的价值。”
  “……牧首大人,说笑了。”
  虽然都不喜欢直白的表达自己,但是当枢机试图看向牧首大人时,会觉得那假面之下的面容像是无数魂魄和意识的集合体——几分是假的,几分是真心,几分是戏谑,几分是认真,犹如不断变换形状的墨迹测试,让她无从揣测牧首大人的本意。
  即便枢机小姐已经习惯了,牧首大人无时无刻把真正的情绪掩盖在笑容之下,但是当她看到同样的面容和眼睛里,同样会和自己一样,展现出愤怒,困窘,惊讶乃至……羞涩,都觉得仿佛是一种奇迹。
  不,不止于此,那双看似喜怒无常的红眸,甚至可以说是透着一种……清澈。
  枢机也不得不承认,同样的灵魂在不同的容器里,也会被塑造出不同的形状。
  就像是她见过的那些梦境一样。
  牧首大人的梦里,充斥着痛苦的轮回,决然的反抗,无措的绝望,只有被地狱火整个吞噬才能被消除的罪孽。
  而告死鸟凝固的梦境博物馆里,即便是毁灭和背叛的轮回里,她依然看得到有人为拯救苍生而奔走,有人为星球的生命而痛惜,有人世世代代为勘破真理而苦修……那些生灵硬是从绝望的壁障里生出希望来。
  火焰和火焰也有不同,愤怒和愤怒也并不近似。在那相似的躯壳里,生出不同的灵魂。
  即便她自己只不过是梦的造物,也会在不同梦境叠加的地方,发现那些细微之处不同的东西来……



  一个轻盈的身影,满月之下翩然而至。
  一双红眸静静注视着那个纯粹的灵体,背对着他,降落到他的城邦。
  “……你需要帮助吗?”他冷不丁的拍上了她的肩膀,才想到,这似乎也不是合适向淑女打招呼的方式。果然,那个背影颤抖了一下,但好在这次回应他的不是锋利的骨剑,和不客气的嘲讽。而是……
  “艾因!”
  他一时间愣住了,不,这不是属于他的名字,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远远凌驾于他之上,他,或者说她,怎么能够僭越到这种地步。
  但是,眼前这个女孩笑得很温柔,眼睛同样亮晶晶的,让他想起那些被精挑细选的黑曜石,折射着生机勃勃的火彩。
  或许,正因为他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着,仿佛他自己也并不是配不上拥有一个名字的■■了,毕竟严格来说,也从来没有人禁止过这种事。
  “你说什么?”他甚至开始得寸进尺,想要再一次向她求证,即便是这样的自己,也是可以拥有一个名字的,“你见过我的同位体,那你就是……旅者,是吗?”
  “是啊,你当然是艾因。”对女孩来说,这不是说谎,无论是哪一个艾因都被所她爱。
  女孩回答得坦然,而且对自己也毫无防备的样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事情,看起来是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被爱意包围着长大的。
  在她诚挚的目光之下,他竟然感觉自己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表达过善意,即便是……之前的枢机小姐,她毫不吝啬的夸奖自己的博物馆,表达自己的喜爱,而自己太过羞怯而无法回应。
  “我……需要我给你带路吗?”那么,就当做是再来一次,重新再来一次,自己应该直接带她去看自己引以为傲的城邦,而不是一开始就冷嘲热讽剑拔弩张。
  他努力不让自己背后的翅膀张开,背上的羽毛迫不及待地想从皮肤下面钻出来,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需要排解。
  “其实,我也算是来找你的……”女孩小声的说,“所以,我可以叫你艾因吗?”
  在夜里,漆黑的翅膀张开了……至少,这一次,可以好好相处吧。
  “好啊。”



  就这样,度过了三天梦一样的日子。
  “艾因”邀请她在八音盒地板和水印般的湖泊边起舞,把她曾经看过的裙子买下来,带她去品尝各种美味佳肴——尽管都是在梦境之中,但是得益于他精益求精的浓缩和凝固,这些声音、色彩、质感、味道都还原得很完美。
  而她看起来,似乎也更轻盈,更开朗,不再剑拔弩张,只是坦然接受他人给予的善意。
  这很好,但是这幸福感也让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但是既然她是所谓的旅者,当然和他不一样,她独一无二来去自由,当然也应该和他截然不同。
  小乌鸦这么想着,安抚着自己的不安,对某些直觉的警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那一夜他捧着不存在的心脏,踩着月光去见她,却又一次撞见了那个背影——
  那个熟悉的黑红制服的背影,带着初见时同样凌冽而令人生畏的气场,甚至,还有那个人的气味。
  是啊,他早就该想到的,既然是那个人,能见到他的人除了羔羊就是仆从。
  怎么会有人带着他的气味全身而退?还赐予他名字,让他以为可以交付真心?
  太可笑了不是吗?他竟然还会被蒙骗,明明他知道那个人才是最擅长欺骗、操纵、背叛的家伙。
  黑色的羽翼不受控制的展开了,遮天蔽日,月光也从此消失。



  “——?!”
  枢机的骨剑还在腰间,但是手腕被一双钢铁的爪子制住了,手指来来不及够得到剑柄。
  或许是因为她这个地方已经熟悉,熟悉到卸下戒心,反应也没有初见时那么敏锐和迅速了。
  “是他派你来的——”
  不是询问,而是一种确证。咬牙切齿的容不下任何解释的空间。
  铺天盖地的黑羽遮蔽视线,她伸出手找不到支点,张开嘴也说不出话语,整个空间被黑色的羽毛填满了,容不下一点光亮。
  反正■■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他只知道措事怎么做,只会把投向他的善意变成恶意,就算被辜负被背叛,也不过是应得的教训吗?
  “你要干什么?”枢机挣脱开利爪,努力拔出骨剑,切开了那些重重叠叠到喘不过气来的黑羽,在片片黑羽碎片的背后,她看到了那双清澈的红眸,此刻愤恨得近乎滴下血泪来。
  “你终究还是属于那个人的……”他的皮肤龟裂开了,从中透出干枯杂乱的羽毛,红色的纹路像是蔓延着岩浆的地面,近乎遮蔽了他半张脸。
  很难说这憎恨是投向谁的,是恨她的背叛,还是更恨自己的轻信。
  “因为我没有选择臣服于你?你就要做这种事?”此刻的枢机小姐,并不是什么轻盈而纯粹的灵体,利刃在她手中,被月光投出长长的锐利的影子指向他。
  “……现在的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艾因’了。”当她佩剑而来时,本就应该杀了她的,却被她的轻盈所迷惑,却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呵,她甚至还会说喜欢自己建造的这座城。明明早就知道,她和那个人一样,是最擅长说谎的不是吗?
  他最憎恨欺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
  “啊,明明我早该知道的……”走廊里粉雕玉砌的花窗分崩离析,镶嵌着漂亮花纹的地板裂开蛛网似的沟壑,参差不齐的碎石自他的脚下延伸开来,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你恨的到底是谁?……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碎裂的残垣断壁也让枢机无处落脚,勉强维持架势,抓住一根石柱,而石柱却分裂重组为镣铐,锁死了她的手腕。
  “是你的欺骗,逼着我做这种事……”

  玳瑁浮雕的场景:待选王后的各国公主身着不同风格的舞裙,云集在城堡的舞厅中,王子却注视着以为不知名的舞者——她的舞姿犹如刀刃一般的锐利,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
  公主们为讨王子的欢心纷纷献舞,可是王子的思绪不在她们身上,拒绝做出选择。响亮的号声响起,宣告来了两位没有受到邀请的客人。他们是魔王罗斯巴特伪装的使臣和他的女儿奥吉莉娅。罗斯巴特把奥吉莉娅变成了奥杰塔,王子被貌似奥杰塔的不知身份的来访者迷住了,他深信舞池中的就是他那位天鹅公主。
  正当王子和奥吉莉娅共舞时,奥杰塔在窗口出现,她祈求王子记起对她的誓言,但此时的王子已被魔王的符咒迷惑分神。王子在魔王的要求下举手对奥吉莉娅许下爱的誓言——魔王的阴谋得逞了,奥杰塔绝望地呼喊离去。顿时电闪雷鸣,舞厅里一片混乱不堪,王子绝望地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他已对别人再次承诺了爱的誓言。受到欺骗的王子冲出去寻找真正的奥杰塔。
  ——第三个八音盒的故事

【4】

  哐—啷……

  八音盒被砸碎在地板上,数千个大大小小的齿轮、钢丝和发条,开膛破肚似的滚落了一地。
  玳瑁的质地晶莹,花纹犹如烈火灼烧过的阴沉木,泛着柔和明亮的色泽,镌刻着精致的浮雕故事绘,落在地上也被砸碎成支离破碎的断章。
  镶嵌着巴洛克珍珠的舞者,失去了那些精妙的机关,也只能躺在地板上无能为力。

  就像他之前说的,在他的梦境之中,他是唯一的主,一切不臣服于他的东西都无法行动。
  枢机即便费劲心抵抗,也无法抵御整个世界针对她的报复,地面不再能承载而是陷落,长风不再托举而是狠狠卷向地面,群鸦、藤蔓、石柱、帷幔、旗帜……无数物件的脱轨,都只想拖住她,困住她,禁锢她。

  尽管骨剑锋利到可以切开灵魂斩开梦境,枢机却并没有彻底毁灭着一切的决心。
  正是因为自己同样是梦境的造物,她深知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倾注了造梦者多少的心血,此刻却毫不吝啬的用来困住她……
  即便如此,梦境的主人也未曾想要真正的伤害她,不过是一个孩子哭闹着推倒自己亲手建起积木城堡那样,痛恨自己,惩罚自己,憎恶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次,他明明按照电影里面演的那样,善意与人沟通,暗地里买下好看的衣服给她惊喜,吃完烛光晚宴之后带她在倒影着月亮的湖畔起舞,美丽得像是一个真正的童话……
  但是为什么她还会背叛?难道电影里,书本里,绘画里……那些爱情故事都是骗人的吗?他恨不得把自己剖开,把自己并不存在的心脏献给她,为什么她还是不能接纳?
  所以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那个人抢走了她,所以她才不能属于我。

  “冷静一下,这样下去会把这个世界毁掉的。”就连枢机看向他的眼神,在此刻都像是一种同情或者怜悯,这更是让他难以接受,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着我的眼睛说喜欢我,还是透过这张脸看到的是哪个‘同位体’吗?
  乌鸦的黑色羽翼近乎把整个天空都遮蔽了,血色的纹路蔓延在墨色之上,羽毛如大雪一般落下覆在破碎的残垣上。
  枢机还没有直面过如此汹涌的情绪旋涡,疲于奔命筋疲力尽,最终被看不出材质的锁链固定在断壁之上,喘着气看向悬浮在半空中的乌鸦。
  此刻,在那些黑色的羽毛之间,露出的那双眼睛依然是清澈的红,月光透过那双眼睛折射的颜色艳丽得像是在滴血。
  金属的利爪顺着她的肩膀,轻易地划开衣领,露出白皙得透出青色的颈项。

  “这就是你带给我的?”指尖挑起纤细的项链,把带着体温的挂坠提了出来,上面的徽章正是他深恶痛绝的那个人,“严格来说,你或许一开始的确足够坦诚,只是我尚未理解‘枢机’这个职位所代表的意义。”
  “那个人是带给文明毁灭,吞噬灵魂为食的怪物,甚至连自己的同族都不放过……枢机小姐,恐怕也替他做了不少所谓的‘善后工作’吧?”他的语调带上了初见时的戏剧腔,却隐隐透着些许滞涩,“你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助纣为虐,帮着他收割文明的残渣?仅仅是因为所谓的帝国义务?你就能心安理得的为人鹰犬吗?”
  “……”枢机小姐沉默,牧首若有朝一日对自己的行为提起控诉,恐怕罪责也和这相差无几。他明明比任何人都痛恨着自己,从来不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枢机小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冰冷的爪子捏住她的下颚让她抬起头,“我还以为,身为帝国忠诚的枢机,会为她的上司美言几句。”   “他留下了你……”   “……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如果他像是你所说的那般冷酷无情,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个世界继续过家家似的建立自己的王国?”   “因为他说……”,对了,那个人究竟对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原本对■■很失望,直到自己说出了那句话……记忆深处翻涌的漩涡和湍流,让他头疼欲裂。   “虽然我不会辩解什么,但是我相信他选择留下你,肯定是有意义的。”   “住嘴……你不要提他!”那是一个庞大的黑色的影子,是他脑海最深处无法回避的不可言说的暗礁,随时会让他粉身碎骨的可怕威胁。   “我或许不知道他对你的期许,但是我相信你在这里无数次重复压缩和凝结文明的结晶,保留在你构筑的博物馆里,一定是有意义的。”   “不,这只是因为我太……太没用,他觉得我没有威胁……”是这样吗?   “你在构筑这些梦境的时,真是这么觉得的吗?那些街道,那些橱窗,那些博物馆……我并不这么认为。”   “不是,那是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只会为那些没法挽救的东西,去衔稻草唱挽歌,只是个没用的■■……”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   “是一个名字吗,是一个只为你而存在的人吗,还是想要有人抱抱你,说你做得对做得好,给你足够多认可和支持?”   “不是,我没有,我不过是想……”想要一切东西都留下来,都保持不变,不会有人离去,不会有人背叛,积木王国里,永远没有人会离去。   “你不觉得,一切都心想事成,人人都臣服于你,如此顺遂的梦境,是他赐予你的礼物吗?”   “那我应该……怎么做……”,他陷入了迷惘,自己纠结痛苦了无数个纪元轮回的心结,竟然毫无意义吗,那他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枢机小姐刚才锐利的眼神变得柔和了,甚至笑盈盈的,眼神里多了他读不懂的某些东西。趁他愣神的工夫,她的手臂圈上了他的脖子,谄媚似的看向他,“你所想的,不过是一个只为你而来的人吧。”   她笑得那么美,就像是期待了许久那样,让他经不住恍惚,甚至觉得自己大概确实是被爱着的,被那个人所爱,也被眼前之人所爱,心头的暖洋洋的毛茸茸的,让他经不住想要俯身下去吻她……

  “■■——”
  一丝锐痛,像是一记耳光那样抽醒了他,他的嘴角被狠狠地咬破了,血腥味呛进了喉管,他愤怒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刚刚那个徽章挂坠正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尖锐的棱角刺穿了他的手掌流下血来。
  而眼前的枢机眼底通红,愤怒地敌视着他,嘴角还带着血,身上被钢铁的利爪划得近乎衣不蔽体,被生生揪下来的干枯黑羽覆盖了。

  人们总是容易给自己的恶行找借口,最后几乎连自己都信了,自己是别无选择,自己是被欺骗蒙蔽,但是倘若心底不是抱有那样的期许,又怎么会把这种拙劣的借口当做救命稻草呢。
  所以,说到底,这次他又错了,一旦找到可以替自己开脱的借口,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伤害别人。那不是和那个人没有什么两样吗?
  “我……不是,对……你……”
  背后怒张的黑色翅膀突然消失了,脸上的血色也一瞬间惨白得和清冷的月亮一样,连那些可怖的红色纹路也瑟缩在颈间像是可怜的小蛇。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至少爱情电影和童话故事里没有告诉过他,主人公做了如此恶劣的事情,还能如何得到女主人公的谅解。
  ——这大概是无可挽回的,最糟糕的结果。所以没有人这样想,也没有人这样做过,自然不会被人写下来。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密密麻麻的的黑羽挤在脑袋里,让他无法思考,只能落荒而逃……直到撞上了谁。
  “你怎么了……艾因?”
  眼前的女孩子,穿着他带给她的白色裙子,蕾丝和木耳边,衬托得月色下的她可爱得像是一个公主。
  终于,他发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被忽略的细节都是决定性的,他欺骗自己,也欺骗了所有人,只是为了让自己拥有一个名字,一个属于他的名字,或者说一厢情愿的相信,有一个人只为他而来,只为了赐予他意义而存在。

  他·怎·配·有·这·样·的·美·梦·呢?

  既然一错再错,至少,不能继续错下去,他不由分说地夺走了她的记忆,那些美好的记忆,即便被压缩和凝聚,也是轻飘飘的白色羽毛,和他自己的鸦羽截然不同。
  然后他把她抱上了回到现实的火车,或许,他还不死心,如果失去一切记忆的她,依然能够再一次选择自己,或许说明他依然不算是无可救药吧?
  对的,就是这样,再重新来一次就好了,就像是他之前一次次做的那样。这次绝对不能再犯错了,要好好打招呼,要暗中给她买喜欢的衣服,即便她讨厌自己或者砸东西也绝不还手,而且再也不能放手让她擅自离开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毕竟他只做错事,一次一次的把带着善意靠近他的人都伤害得体无完肤,就像是老电影里手指是剪刀的漆黑怪物一样,无法拥抱自己的爱人,无法温柔抚摸她的肌肤,他生来就只会破坏和伤害。


  玳瑁浮雕的碎片:齐格飞王子被奥吉莉娅的舞姿所吸引与她定下了爱的誓言,而失去了爱情的奥杰塔公主只能孤独的死去。伤心欲绝的王子选择与奥杰塔公主一同殉情,魔法被解除了,其它天鹅纷纷变回了人。
  而在另外一片碎片上,是孤独起舞的奥吉莉娅,它的形状和其它的碎片格格不入,似乎从来不属于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某块八音盒残片上的故事
  

【结局】

  当梦的主人,回到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城堡,只有一片黑色的羽毛被留下了。
  那片黑色的羽毛并不是他自己的鸦羽,沉甸甸的羽毛,对光能看到它泛着七色的光泽,美丽得令他眩晕。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像他夺走那片洁白的记忆一样,有一个人将自己沉郁的记忆悉数归还了。
  她留下了所有和他相处的记忆,即便是那个人,也无法依靠稀薄的气息,追踪到这个小小积木王国。
  那七彩光泽的黑羽坠在他的手中,沉重得让他觉得自己全然配不上它。
  他太过幼稚,也太过莽撞,除了自甘放弃选择臣服于他的人,他不配拥有任何的同类。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太晚了,那羽毛美丽的光泽让漆黑干枯的鸦羽自残形愧。

  “艾因?”

  她回来了……?
  明明不可能,但是他还愣住了,梦境的主人依靠在梦铸就的断壁残垣上,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灵巧的跋涉过高低起伏的石块,小鸟似的向他走来。
  他脸上的裂口干涸了,翅膀落了一地的残羽,红色的纹路安分的被藏在领口之中,看着那个女孩静静的向他微笑。
  朝阳从她的背后升起,给她的轮廓勾勒了一圈毛茸茸的暖光。

  “今天,你要带我参观什么地方,艾因?”
  “你看起来很疲惫,艾因?”
  “我陪着你,今天哪里也不去也也没关系的,艾因?”
  “艾因,需要让心情变好的药吗?”她抬起手,一瓶琥珀色的液体出现在她的手里,泛着玳瑁似的色彩。
  “别再说了……”孤独的神祗低垂着眼眸,看向掌心的羽毛却没有看她,“我知道你是假的。”

  不要这样。
  再这样下去,他又快要沉浸在这个荒唐的梦里了。
  他也终于想起来,当暮色降临的时候,那个女孩对他说过的话。

  【只要想想就能实现的世界,不觉得……有些太脆弱了吗?】
  【我还是更喜欢现实世界,虽然它比较残酷,但也留给人灌注心血的空间。】
  【只要我想去维护,就能让某个东西变得坚不可摧。】

  他明明知道的,但是被他强行忽略了,那个女孩完全不同的心声。
  一方面,他没有坚信着什么梦境,就把它全然当做现实的勇气和坚定;
  一方面,他也没有直接面对现实,面对世事不可能尽皆如愿的那个真实世界。

  那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他自诩为主人,却没有承担起任何一个世界的能力,又哪里有资格直面那个人呢?
  因此他忍不住笑了,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掌心里燃起了火,把那沉甸甸的记忆,和他的荒唐梦境一起化为了灰烬。

  ……对不起,枢机小姐。



  当枢机再次抬起头来,此在,依然在不停的摇摆。
  牧首在听她汇报之前就拨动了此在,他也早就预感到这个梦境即将走到终局。

  “牧首大人?”
  “枢机小姐,如果你已经汇报完了,那就请靠近一些……”
  “好的。”
  枢机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向牧首靠近。
  直到她能够看清他的眼睛,看清她最熟悉的红眸,此刻不再浑浊反而一片澄清。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就像以前那样,但是她依然禁不住颤抖。

  “枢机小姐,到现在为止,你很不淡定。”
  “对不起,牧首大人……”
  “仿佛,你还不愿意完成最后的使命一样……还有什么挂念的人吗?”
  “牧首大人,又在说笑了。”

  牧首握住她的手,让掌心贴近自己的脸。
  “虽然不知道多少次……但为什么每次,我依然还是忍不住感慨,你总是好得超过真实呢……”
  枢机此刻即便想抽回自己手,却已经无法脱身——牧首攥着她的手,从她掌心之中生出了骨剑,那是唯一能杀死他的东西。
  他紧紧握住那纤细的手和冰冷坚硬的剑柄,让刀刃从脖子一直延伸到心脏,转折之后,刺入了腹腔。刀刃上柔软的触感和潮湿的声音通过剑柄传递到她的手心里,一些漆黑粘稠的鲜血似的液体喷涌而出。
  而整座圣殿也开始颤抖,仿佛和牧首共感似的,一块一块的雕塑和罗马柱纷纷的崩落。
  但是此刻,枢机小姐的表情却意外的平静,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般场景一般,反倒是静静地拥抱着脸色苍白的牧首,让他枕在自己的肩头。

  “因为,我爱着你啊。”

  即便巨石轰然落地扬起尘土,这句告白也清晰可闻。


【尾声】

  太阳出来了,叽叽喳喳的乌鸦也醒了过来。
  它们惯例聚集到自己主人的身边,七嘴八舌的诉说自己的愿望,但今天的梦境之主却没有回应它们。


  太阳出来了,把光芒洒在这片空旷的峡谷。
  骨笛带着第一纪元的悲伤旋律,穿透长风,飘荡在积木王国的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