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笔记20230706
今天主要是和古月老板娘吃饭,澄清了很多信息。一个是艾乐帆家的厂之所以工人不稳定,最多的也才四五年,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一段时间快要做倒了,所以工人都不愿意在那里干,而古月家的厂里很稳定,厂里的工人都带了有十年多。所以工人工作的规律确实是“谁有货就去谁家”,但是如果厂稳定的话,也不会到处跑来跑去——也确实符合规律。另一个是老板的视角和工人确实不同,老板要关注如何批版、洗水回来之后合不合规,工人却只关心货好不好做。
昨天上车之后和老板娘一见如故,她对我的问题有问必答,对行业发展算是比较有自己的见解,并且还说要介绍我到大厂里去。她和我妈差不多大,75年的,四川人,现在的男朋友是广东人,比她小一些。古月这个牌子本来是老胡这个姓的,两人本来在北京大红门的时候相安无事,但是等到了广州,老胡原先的散漫性格就没法再继续下去了。刚开厂的时候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跑辅料、跑面料、找洗水,一个人根本沟通不来。老虎什么都要她拿主意,一天能打五六十个电话。没办法,只能让他去管店,但是店里有客人返货也要打电话,货多了没地方放也要打电话。制衣行业确实都是女的比较强,之前老虎在广州打货的时候吃吃喝喝就行,但是现在需要他撑起来扛事,就爆发很多矛盾。最终两人分开。现在这个是华南理工的高材生,广东茂名人,原来是百岁山的佛山总代理(似乎是),后来经过朋友介绍二人相识,现在也在厂里帮忙,平时谈业务什么的也都是他去。他也是已婚的,有两个孩子。老胡也有自己的孩子,老胡比张姐大。张姐没有自己的孩子。现在和这个郭也算和睦,只是我总感觉她在郭面前有几分自卑,似乎总是郭在让着她。
先从打版开始说,张姐每年在开发上花的钱更多,不光去深圳买版,还有各种奢侈品,去看他们的发布会,尤其是意大利和日本的牌子,然后再和中国市场的一些趋势结合,由此形成自己的设计。每次开货这上面花的钱就至少有几万块,版买回来有上千条。并且她告诉我,做出来的版一定是会有卖不动的,这个失败的风险是必须要承担的。换句话说,做四十个版可能有一个爆版,剩下三十几个版就都要打水漂,而如果做十个版,可能一个爆版也做不出来。并且正是因为他手底下有很多小厂,所以每个厂都能做出不同的花样,每个厂都有不同的风格,这样她说才不会被一种厂的风格限制住。现在也有一些厂模仿这种模式,可能有自己的档口和厂,但同时在另一个厂也做,这样才能不错过市场潮流。可能她今天上午呆在这个厂,然后下午再去那个厂,一个循环下来要四五天。我有点搞不明白她和这些厂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说她既是客户,也是老板,反正这些厂都听他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版批出来之后,就送到洗水厂洗出各种颜色。确定完面料之后,确定水洗,搞这些款式,货回来要配大货。要配皮带,打好针以后的话要配皮带,配好以后配扣扣,配完以后审批那些给辅料就干这些我先上班,干完以后我又去第二个厂,又服了一些新的版,回来我又开始批版了,批完以后最后我又去了另外一个厂回来,我才能再来接你。批本就是确定这些尺寸、颜色等等是否过关。
她说在广州没什么朋友,同行之间肯定不怎么聊天,比你强的自然也怕你找他要资源,而比你低的你自己也不愿意搭理他。她皱着眉头说,广州服装这个圈子就是一锅乱粥。她和我妈提起过有一个温州帮,一群人拉帮结派,要捧一个厂的时候恨不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厂家,还诋毁别的二批商户,每次订货都几万条,但是一看风头不好,就立刻撇下这个厂,把它踩在脚底下,又一窝蜂地去追随别的厂。张姐也经历过这种,以前做三个一的时候,她前夫就是温州人,和这些人在一起。做二批的时候是她在家卖货,她老公在这边搞社交。后来一个人到广州,开厂没有资源,什么都要现金。所以很困难。她说,“他这个东西其实现在制衣厂今年在中山那边开了很多制衣厂,都是那种反正怎么说,客户多得很怎么说,但是你能不能坐得住很重要,还有作为一个工厂一定要有能力的,工厂有能力的,同时还有你的客户也要有能力,你客户没有能力也不行,做着就走了,客户就说做这批货的时候一定要有他的独特的东西和他自身的见解。”
艾乐帆的厂和古月还是有很大不同。张姐说,依我跟他推算他的胆识的情况下,他不会开到1万条。她看不上艾乐帆的出货量。他家二月份都不一定能开到几万条。张姐说他们做的是批发单,除此之外还有超市单,也就是公司单。这种公司在疫情的时候欠了这些厂五六千万,因为货压着发不出去。大厂的用所有的都人员皮费,管理制度,还有劳务这一块的匹配,这些都是要高一些,是的,小厂不一样的,比如说我的厂比较小,我的单子少,我就可以少要几个人,如果说你的公司它的经济险长年累月的固定皮费。原来大涌也有不少大厂,但是疫情都分解成了小厂,导致今年多了七八十个小厂出来。据说有很多八零后进场,很多人都觉得这个钱好挣,但是各种心酸没人知道。以前我们在大部分在撤掉的,借了二百多万,全都倒掉了。
老板最重要的是通透,也就是掌握上下游的链条是如何完成的,比如你的客户适合做什么,上面现在流行什么。还经常有仿版的,有别人仿你,自然也可以仿别人。他倒是不怎么去洗水厂 ,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陈世明厂,会优先给他洗,版头和负责厂长会洗好送到厂里。她作为一个外行人,“他们说那种专业术语,那种为石工艺之类的,你不要跟我说那些,我说你就是给我管理10个20个工艺,你给我搞出来,我看着好看,我要出大货,我跟水厂都是这么跟他们说的,我去了都是这样”。之前张姐还因为洗水厂吃了好几个大亏。一万多条的大货全给洗烂了,和版完全不一样,钉完扣子也不能返洗。只能自己承担。
她之前在大红门干的,早上四点钟去开门,一直要到10:30,早上的10:30下班以后你要开始打包发货,所有的事情做完就是一点了。回来以后还要做账,搞完就是两三点了。后来大红门拆了就搬到广州来和b1b2一起开厂,替他管档口,结果后来那个老板的表妹觉得张姐又没资源又没钱的,为什么还要和她干,于是就把她踹了。张姐就一个人自己开厂,过了一两年她妹妹来了,于是她妹妹张玉管档口,她就在厂里负责联系上游、选版搞开发。
每个人在不同的位置都会看到不同的世界,我们能因此拼凑出同一个制衣行业吗?确实有共同的用语,可供交流的中间地带,但彼此心知肚明的是对方必定还有一些永远不可能知道我的心酸。即使真正讲出来也未必能博得同情,索性就在这样一个中间地带构筑模糊又脆弱的合作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