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iferRubyCherry

=LRC 一个一般通过简中逃兵同人女的囤文处,现在开始试着搞一点点原创了。*注意:本站内文均加预警折叠,如果可以接受预警内容想要观看内文的话点击左侧黑色三角图标即可展开内文。

《命运之舟》 原作:《Hades》 角色:倪克斯、卡戎 角色关系:CB

之前说的hades相关摸一摸…… 是倪克斯带三小孩(扎塔修)坐卡戎的冥界渡船的故事。 没有什么具体的剧情,纯粹就是因为之前看了朋友发的别人画的同人想摸一摸,也没什么CP指向。 有一点微妙的剧情暗示 。 如果可以接受预警内容想要观看内文的话点击查看过多即可。

这孩子出生起便像是脚底生了火的。可是冥界的一切又都像是用黑曜石打制成,所以即便扎格列欧斯打着赤脚在深蓝色的地毯上啪嗒啪嗒地跑,也不能让哪怕一撮绒毛真的烧起来。也就只有待他长大成人,到了要逃出冥界,从塔耳塔罗斯开始的时候,你才能见他箭一样地从暗灵之间穿过去,“嗖嗖”地在硬石地面上留下尖锐的焦黑划痕。但你还是没看见火,你只能猜有细的、明亮的一缕一缕火苗缠绕在他的脚踝附近,就像他头顶赤色的桂冠。后来他的父亲看到火,母亲也看到,他的父亲在冥界与人间的出入口看雪与河流,那河水被冻成发亮的冰蓝色。当扎格列欧斯踏上这雪地,看着他父亲宽厚而健壮的脊背时,脚底的雪就被火焰烧得吱吱作响,从被寒冷的空气夯得严严实实变得松软一些,最后就融化了。他的母亲在小屋前等待,他便还是像箭一样“嗖嗖”地冲过去,翠绿的草叶就被热度卷曲了。

倪克斯把他带大,她更是比谁都清楚这双脚要如何炽热地踏遍冥界,而无需命运三姐妹们的预言,她也料得到这么一团血凝成的火苗终究要试着去碰通向凡间的门,只是终究还要被命运的力量阻挠着再打回冥河里。并非她亲生的扎格列欧斯是火,而她那两个孩子就是从流动的长夜里捞出来的。年幼的他们脸颊似枕头一般微微鼓着:却是不一样的枕头,而其中的差距要随着时间流逝愈变愈大。哥哥的面颊仍是柔软的,这就是羽毛枕头,而弟弟的面颊瘦削,颧骨凸显出一点微弱的棱角,若还要拿枕头做比喻,那也就只能说像是冥王哈迪斯用的石头枕头。其实没有人真的看过哈迪斯用了什么样的枕头,全凭想象,不过只是恰巧想象同现实相符:勤恳的蛇发女妖可能也没进过冥王的房间,就算进过也不会多说什么。其实要说兄弟二人都像枕头也不是不可以,石头枕头和羽毛枕头,睡眠与死亡也的确总是相伴着来的。

以前的他们也更自由一点——这自由终究还是别人给的。倪克斯带他们熟悉冥界:他们不是生来就知晓冥界构造的。这里的他包括修普诺斯、塔纳托斯和扎格列欧斯。倪克斯不是让黑夜本身的黑和繁星托着他们,而是先让扎格列欧斯骑在她的双肩,再一手抱一个。很少有人会看见黑夜女神是这样的,她大部分时候是会遁入无形的黑暗里,不过自从有了需要照顾的孩子,她就会更常出现在冥王大殿里。他们上了卡戎的小船,奇妙的是倪克斯上船时应当是带着四人的重量,但这船看上去也没下沉多少,还是像只有摆渡人一人在船上一样浮着。冥界的摆渡人说话时发出的声音低沉嘶哑,有时又是闷极了的呜噜声,不过冥界的所有人都听得懂:除了这些孩子们,他们要到更久以后才听得明白。卡戎话不多,面对自己的母亲兼冥界的主人其一一视同仁:一人三个金币,不多不少刚刚好,不提供赊帐服务。倪克斯露出友善而不失威严的微笑,也不知是从哪儿变出的金币,优雅地摞在一起,用黑夜的纺线缠着,交到他的手上。而剩下的孩子就双眼放光看,又都迫不及待地要下来,要自己双脚踩在船上感受感受。修普诺斯没有醒,还靠在倪克斯的胸前流口水。死亡暂且远离,正在渡河的船上啪嗒啪嗒地走,而他睡得香极了。命运的纺线已经编织好,穿着黑衣的、蓄着灰色短发的孩子是死亡的化身,只是尚且年幼,注定在长大后要和冥河的摆渡人多多往来:他会成为将死者送到冥界入口的人,之后死者的亡灵就要登上摆渡人的船了。

卡戎划桨,先前荡起厄瑞玻斯中无尽黑暗的桨现在正在拍打血色的河水。他们在漫长的寂静之中逆流而上,间隙伴着倪克斯同孩子交谈的声音。冥界的摆渡人自身便显出难以亲近的模样,偶尔张口闭口,又有深紫色的烟雾在周围缭绕。小小的扎格列欧斯在尖尖的船头,身子贴着边缘的部分,要把手伸入冥河的河水里。在倪克斯提前腾出手去将他拉回之前,卡戎便已先用船桨的一端勾住这不安分孩子的衣服,把他提溜到一边去了。“谢谢你,卡戎。”倪克斯道谢时,卡戎发出些许“啊啊”的叫声,倒是能听得出他很是高兴。而他对这个不安分的孩子也难得地表现出了好奇,在发现扎格列欧斯并不畏惧水仙花平原的火焰河流后,他更是因这样的无畏而惊叹,当然,也还是要用桨的长长一端把他给往回拉。这儿的火焰可比这孩子脚上缠绕的火苗要猛得多。小小的扎格列欧斯在船上百无聊赖地蹬腿(在这里他看不到将来会被他起名的邪恶的九头蛇),修普诺斯还在呼呼大睡,塔纳托斯则是望向冥河的上游:他是唯一一个将来会在凡间与冥界往返的“冥界人”。他问倪克斯凡间会是什么模样,倪克斯也只能说那儿和冥界很不一样,等他长大后就知道。有些事情是黑夜女神也很难说清楚的。

当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穿过至福乐土了。在这里,河水都像是薄薄的云雾。不过这样的河水就比血红色的河水清澈得多,还能看清其中有鱼儿在游。这时修普诺斯终于醒了,不过他没有加入塔纳托斯与扎格列欧斯——他们对水中的锦鲤很感兴趣,他更乐意在船上休息,便懒洋洋地蜷缩起来,半倚着船板,没过一会儿脑袋又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倪克斯看着这三个孩子,表情比在大殿忙碌时柔和得多。这样一看,就没有人能想到其实冥河的摆渡人也是倪克斯的众多子女之一。神明间的亲缘关系便是这样,二人乃至几人之间的联结要随着一方的成长越变越浅,而这一点在冥界更为明显。卡戎仍是沉默着划桨,没有同倪克斯说什么,而倪克斯也确实许久没有接收过来自卡俄斯的消息,不过他们也不像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有意维持良好的家庭关系,日子总归能过,冥界的秩序也得以维持下去。后来,扎格列欧斯和塔纳托斯不再看鱼,而是被岸上的战士们吸引了注意力。这些战士们生前战斗死后也战斗,还在为自己的荣誉而战,然而在他们之中有一人很醒目:他不战斗,他只是坐在地上,显得兴致缺缺,黑棕色的头发卷着,再耷拉下来。看上去不管是蜜露还是仙酒都不能吸引他,而他似乎也早就不在乎荣耀的事儿了。扎格列欧斯并不认识他,但还是同他招了招手,那人头也不抬。若不是因为知道冥界的居民是不可能再“死”一次,扎格列欧斯可能真的会因为这男人已经“死”了。这男人比画框里的画更像是死物。扎格列欧斯想,自己的老师果真是最伟大的战士,有渊博的知识又骁勇善战,就算是至福乐土竞技场的主人应该也战胜不了他。

如果再往上,这么一艘小船就要到冥河神庙附近,就要到冥界的边缘了。在小船打道回府之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来自凡间的冷风让孩子们吓了一跳,倪克斯也抓紧了黑色的披肩。冥河的摆渡人远远地望向苍白与冰蓝色交织而成的分界线,能看见那儿有一簇火苗似的人影。这是摆渡人替冥王保守的一个秘密,在短暂的空闲时分冥王会在这儿停留,从冥界的这一端看向凡间所在之地: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布满光满的拱门才是真正的通向希腊的入口,他只是这么看着结了冰花的河水和似乎永远无法散去的乳白色的雾。这些雾本身似乎已经把他冻结在原地(在此,命运三姐妹的纺线悄然穿过:冥王的的确确在扎格列欧斯尝试逃出冥界之前就已经总会来到这儿了)。不过他再怎么看,这里也不会开出火红的石榴花。这儿只有可能有两种东西会和石榴花有相似的颜色:血和他那将来会燃烧殆尽(又用之不绝)的披风。然而,将来这片雪上确实会有转瞬即逝的火苗的颜色。双脚有些许细丝一般的火苗缠绕的冥界的王子会过来,火苗把冰冷的雪化开了。是的,只有在这么冷的、这么白的大地上,你才能发现冥界的王子双脚生着火焰,火焰落下时与石榴花瓣一样红。但这些事情孩子们是不会知道的,而孩子们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他们只是在船上远远地望,在这样的一段距离里也看不出那身影是谁,也就只能当作是一个红色的光点了。

孩子们见了冥界各处景色,最后就要由冥界的摆渡人带着他们原路返回。在倪克斯同他说可以回去之前,命运的纺线也早早地被抽出来,纺轮早就开始咕噜咕噜地转动起来了。

fin.

《24/7》

原作:《逆转裁判》 角色:王都楼真悟、天野由利惠、虎狼死家

是朋友约的王都楼相关。第一次写不知道能不能拿捏对那个感觉。 有王都楼真悟×天野由利惠的微妙要素,还请注意。 有角色的死亡要素提及。 如果可以接受以上几点可以点击黑色三角图标展开全文。

“天野由利惠生命中的最后24小时”

今日跑片场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所以天野由利惠才会没来得及换上轻便的平底鞋。她接到两通电话,第一通是剧组导演打来的,第二通是王都楼真悟打来的。一人让她来,另一人叫她不必麻烦了。那她怎么能不去呢?平日去片场要带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包中,拎着就能走,很快就能出发:补妆倒是可以到了片场再说,谈话也应该在拍摄结束后进行。她一把抓过桌上的钥匙串,无意间瞥见餐桌上花瓶里的几朵大丽菊。先前商场演出时王都楼收了工作人员和小朋友一起送的一捧花,有几支花从彩纸包装中伸出去,要折了。这花确实很漂亮,她还没开口,王都楼便小心地扶了那柔软的茎,还蹲下身问小朋友能不能让自己把这几朵花送给“旁边的这位姐姐”,说她东奔西走也很辛苦。于是这花就这么到了她的手中,她也勤换水,希望这花能开得久一点。可惜真花终究是会谢的。

今日出的外景在一复古景区,搭的都是江户风情的临时建筑,要拍的武打戏是得让演员们都吊着威亚上去,戏服也得都套上。她走过去,这时王都楼把大将军·丙的戏服头套摘下来了。他栗色的发本身发质软又服帖,现在又是流了很多很多的汗,于是剩余蓄着的长发贴着葱白似的后脖颈。汗水让他的皮肤显得亮晶晶,顺着额头的弧线低落的汗珠也耀眼,这就让她想到对方先前出色的表现,“春风般清纯的男子”武打戏也不用替身,做得可好了。她之所以这么说,不是因为自己是对方的经纪人,更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私心,她能保证自己是很客观地做出评价。王都楼抬眼看她,尽力稳着气息和她打招呼,她便把冰镇的运动饮料递过去,对方也就接过——但又不是普通接过,而是无意间就着冰凉的宝特瓶贴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只是自己的手还没碰到由利惠的手。还差两张塑料纸标签的距离。她想对方肯定是无心为之,赶紧撒了手,而王都楼很快便灌了大半瓶饮料下肚,看得出来他渴坏了。她从随身带的包中拿出毛巾,让对方擦擦脸。今日太阳晒得狠,不轻易饶人,由利惠半边身子似在阳光中赤裸裸,晒得生疼,同时也是把她的心照得亮堂堂。多么奇妙,要是换做别的人接过饮料时显得不怎么干脆,自己应该就会心里觉得怪怪的,但他就没问题。很奇妙。

天野由利惠自己又确定心中几分想法,但不说。对她来说刻意为之的东西就是加工感太重,也曾有人向她献殷勤以倾诉爱意,还有人表面上看着是正人君子,但没过多久就迫不及待要把面纱扯下。她想,即便自己的情感经历不丰富,但也姑且也能算是从这“一群又一群苇草”中闯出一条道来的人……这也是她平日与人相处时会有意多展露出雷厉风行一面的原因,旨在与人保持一段安全距离。话又说回来,既然这都是发生在娱乐圈里,这也证明自己姑且还算有些经验,就不会看错人。总之,虽说不少人常以清纯作为人设关键词,一点也不新鲜,不过她感觉得出王都楼真悟身上的确是有这样的气质的。有人可能会因为这气质觉得他唯唯诺诺,显得小家子气,但是这不是很真实吗?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完美无瑕的果实,好苹果表面还会有那么一两个针尖似的小黑点呢。但苹果还是很甜。当她在这么思前想后时,王都楼真悟稍稍凑近,问她之后的通告安排,她这才忙不迭收回思绪,开始拿出笔记本一页一页翻,与他又对了一遍行程。之后的时间也就在等待中度过,她坐在折叠椅上看大将军飞檐走壁,NG次数并不多,拍摄也很是顺利。遮阳伞下还是热,日光把地面的热气都蒸出,热气顺着高跟鞋鞋跟向上逃窜。她用手背擦汗,注意到妆要花。之后要与剧组其他负责人商议单独拍摄戏份的时间安排,她不愿顶着淌水淌粉的妆容见人。她正要沿着石头阶梯下去,然而地面凹凸不平,高跟鞋在小坑中又是一滑,她就直接摔了出去。所幸高度不高,也没擦伤脸,但真的就崴了脚:脚踝肿起来了。当时刚好导演大声喊出的“cut”落下,她也尽力抑制这么一声惊叫,照道理应当没什么人会注意,除非有人在她身旁。可很快她就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隔着戏服来,她知道这戏服很沉。王都楼把她扶起,问她是否还好。起初她为对方脱起自己系带的高跟鞋和挽起裤腿时异常熟练的动作感到讶异,但她很快就没有再想,想的就是对方确实很关心自己。这时太阳位置变换,阳光热度好似有所降低,风又刮了起来。她看王都楼低头仔细确认脚踝的情况,听对方询问自己的状况时甚至还走了神,想着对方这头发飘起来还真的像马的鬃毛。她问王都楼有没有骑过马,王都楼就是无奈地笑着说“天野小姐,想要骑马也得等到你的脚好了再说啊”。

脚受了伤,之后还是得回去。她起初推辞说走路还是能走的,他就说这样怎么乘得了电车和地铁——出租?她一开始想的就是自己当然可以乘出租回去,但对方说心中过意不去,毕竟她是因时间调度的突然匆匆赶来的,况且从这儿到市区打车的费用并不低。他说的是实话,而她也因对方那显得笨拙却又满是关切的神情没法拒绝。自己的摩托车今天就开到片场附近了,不如让他载上一段。他主动表示自己不会上楼,把人送到楼下就好。虽说给人添麻烦让她很愧疚,而她后来也想到自己若是真的铁下心拒绝很有可能让对方更难受,但她也确实心中有一点得逞似的快乐:她获得了这样单纯的关爱。哪怕她的脚踝甚至要发肿,她也不觉得那么痛了。天野由利惠本人敢对天发誓,那一跤绝不是故意摔的。她一瘸一拐地走,王都楼则不是挽着她的手臂,而是把自己的手臂当成她的拐杖,让她就这么扶着。他走得很慢,带着她走到自己的摩托车前,问她能不能侧着坐。她坐下,摩托车引擎轰鸣时她感受到自己的整颗心也都在颤,但这不是不安的颤抖,而是十分愉快的。在保持着适中时速的前提下,她的心也就从颤抖过渡到轻轻漂浮的阶段:同空中的云一样,要被风儿左右呼呼地拉扯,但这是温柔的拉扯。高跟鞋落地触感不会是轻飘飘,因为摩托车两侧支架如此坚实,鞋跟触碰就有实际感受。王都楼说:抱着腰可能你会觉得很不自在,天野小姐,不过你要是觉得坐不稳,就抓这风衣的后摆吧。这风衣结实得很。她因为对方的这句话笑出声,而对方一点也不明白,只是困惑地自言自语几句,便继续看后视镜。天野由利惠极少去对自己喜欢一个人的事儿追根溯源,因为这都是靠着日积月累来的,日积月累便形成心中的爱意。于是,她把相框连着照片,连着自己亲笔写上去的一行字送给王都楼。

当然,到了更久更久的以后,天野由利惠就会说王都楼真悟的确很懂人心——在她眼里的王都楼先前当然也很懂人心,只是和现在的这种“懂”不一样。先前的“懂”是一种体贴,很懂如何在九句真话里加一句假话,也很懂如何以退为进。再想起来他的那些笨拙但真挚的言行举止,天野由利惠已不是想要呕吐。她早已度过了那段自己因悲痛、不甘和对自己的厌恶而不断抠着喉咙,要把自己的心与胃都吐出来的阶段——之所以要把心吐出来是因为先前她可是深爱着对方,字都要刻在每一根纤细的脉络上,而要吐出来胃则是想到了自己曾吞下过什么:那些食物,便当、零食,她得把那些污物都呕出才能好受一些。她想,自己变成了一尊麻木的容器,液体在其中振荡都没有一点声音。王都楼真悟玩弄她、抛弃她,却偏偏没用上什么会留下把柄的暴力手段:那种精神上的暴力应当也要算才是,可她要如何向旁人证明?

王都楼真悟要她离开,他要去摇晃着酒杯找下一个新鲜的目标了,而她不愿走,明知这人脚下留的可不是那正义的化身的足迹,而要是某种危险兽类的脚印,她却还是跟上去了。毫无疑问,这么做是要给她带来更大的打击,而这也正合王都楼的意,于是他对着由利惠咧嘴笑,把从前她所爱的那栗色的半边发向上撩,露出下方狰狞的疤痕。当然,可怖的不是疤痕本身,而在于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她的心头割肉。王都楼说她平日又是假正经假清高,迟早会让人厌烦,这时她就想到对方过去说有时在圈内你很难看见别人的真心,性情认真之人很少有。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就是对方惯用的把戏,将褒奖与贬损来回地用。可是现在看透了又怎么样,她还是伤透了心。事实上,更让人悲哀的是这么一种看透其实不是真正的看透,天野由利惠不知晓王都楼真悟不单单只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他最大的爱好在于看人陷入困境不可自拔,并且还要在对方扒着悬崖边缘的双手上来回用鞋底碾压。他要是干干脆脆地让人粉身碎骨还好,但他更乐意一点一点把对方的路都堵死,让对方走到一条不归路上去。这当然要花很多时间,但他乐意,并且你寻不到确切的动机。

按逻辑做事就有迹可循,但不按逻辑做事就算有好多好多线索也拼凑不起来。这才是最可怕的。天野由利惠要到那最后的24个小时才想明白这件事,她要到那个时候才想明白王都楼真悟并非是“非得把她往死里逼”,而是“他乐意让挡他路的人过不上好日子”,而在他眼中,挡他路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她一个。要不是因为和她订婚的是藤见野勋,是他的竞争对手,他恐怕也不会直接把过去的事情全都告诉对方。这时她就会记起过去他们聊到过荷星三郎,那位曾经也饰演过一代大将军的演员,算得上是王都楼的前辈了,但他的态度便显得微妙。你不能说王都楼真悟不尊敬对方,但你还是能从一些地方看出端倪来——恰恰是因为王都楼真悟很注重细节,所以当他在面对这个人时反而不加注意,就显得他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一次剧组杀青的酒会上,荷星三郎也来了,服务生的托盘上有潘趣酒,恰好两杯,那时她还在想王都楼确实是有些脱线,怎么是把酒给了自己,而不是给自己的前辈,那时王都楼还轻轻握住她的手,有意无意地轻捏几下,让她忍不住发笑,而她忽略了站在一旁的荷星三郎那窘迫的模样。这都是在天野由利惠脱离了王都楼真悟后才回忆起来的,她把那些细节处的拼图都找了回来。但这已为时已晚。她再度意识到自己并非是特别的,她无非是恰巧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然后未听自己后辈委婉劝告的自己就不慎走到了错误的分岔路上。这时,天野由利惠就觉得自己又可悲又好笑,因为她发觉都已经到了这样一个时候,自己的悲伤依旧大过愤怒,而让她最悲伤的竟然还是“在对方眼中,我并非是独一无二的”。

她想到苹果的味道,大丽菊的花瓣,于是她去备了长长的绳。她系好绳结,确认房梁足够结实:多奇怪啊,照道理来说藤见野勋听了王都楼就这样轻易解除婚约(当然,她也不知王都楼是否在其中添油加醋什么),这也说明了其中有多方面的问题。但是她的的确确觉得自己只要活着,便离不开王都楼。她根本逃不了。她现在在自己的屋子里,房间内本没有别人,藤见野勋不可能再来,而她也让华宫雾绪这段时间不用再过来看她,“蜜月旅行前我肯定要请我可爱的后辈吃饭,你放心”……既然如此,房间里又有谁?火红的人形,带着他那钢铁做的,同样有鲜红颜色的马匹。她感到马蹄把自己的整颗心都碾碎了。这么一个人形其实没有五官,只有轮廓,但是依旧投下影子:面部有数道裂口打开,有一道不是伤口,而是嘴一张一合。王都楼真悟总会回来,要到她的梦中,要重复几句话:“每个人都有值得爱的地方,我永远爱你。我从不说谎话。”那时他们是躺在床上,她倚靠着王都楼的左边臂膀,对方会帮她轻轻梳理长发。但之后她就会深切体会到对方从未说过谎:多么可怕,这也是真的。每个人都有值得爱的地方与我不信守承诺并不冲突,我不说谎话并不意味着我诚实。于是对方就会说,我爱你,但也从没想过要认真对待你,既然你要让我的竞争对手上头条,你也算是挡住了我的路。

天野由利惠意识到,仅有死亡才能让自己永远离开王都楼真悟。她没有脱下鞋与外套,她无意再保留什么体面,而正是因为过于痛苦,她甚至也不愿留下遗书。天野由利惠踩在椅子上,将椅子踢到了一旁。

作为食材的蔬果终究会坏,就算有保鲜性能顶尖好的冰箱也不好使。几颗番茄表面要有黑点,薄皮下的果肉水分要被抽去。当然,没有谁要主动把番茄表面的薄皮撕掉:也有可能这番茄老早就坏了却仍被丢入冰箱。王都楼真悟把坏了的番茄丢入放置厨余垃圾的垃圾桶内,之后要洗手。好在冰箱里其他东西没问题,看来这些番茄就是漏网之鱼了。他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多挤几泵洗手液后要用力搓几下手,可手上也见不到有什么明显的污渍。这很奇怪,这就像是要把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搓去,但他自己其实也知道这都是搓不掉的,也没必要搓掉。除此以外,其他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拨打手表电话(这是他有意练习的结果),有时也会隔着刘海碰凹凸不平的疤痕。现在他做健身餐,屋内安静极了,他不开电视也不放音乐,也习惯性地把窗帘都拉上,窗户全反锁。在这么一种古怪的沉寂中,他熟练地将鸡胸肉切成条再整齐地码放在颜色相同的餐盒里:他习惯性一次性多做几天的分量。凯撒酱浇上去卡路里就超标,油醋汁不错,这一点他自己当然很清楚,但在那些投怀送抱的人面前他都佯装无知,以此让对方嗅着成就感的味道往自己身边走。他做饭时手腕上不戴东西,就算手环防水也不行,所以他就摘了随手放桌上。运动手环颜色鲜艳,但又不像是他会挑的,大抵上应当又是有姑娘有意亲近送了他,而昂贵的手环不收白不收,更不用说“不经意间”地戴着上了节目,稍稍挽起袖子也不算刻意。运动手环滴滴作响,像素拼的鲜红的心噗噗地跳,显示先前上跑步机时的平均心率。扑通扑通扑通,那时的心跳全然是生理上消耗的来的结果,自然比在节目上表现出看似窘迫模样时跳得更快。那时他要说是绝没有的事,主持人夸张地起哄,别人又觉得他那种带一点拘谨的微笑反倒显得很诚实。这样就把头条给拿到手。

哦,头条。他想到报纸还没看,饲养的猫咪也蹭着他的小腿呜呜地叫,似乎要和他一起上沙发。于是他又继续搓手洗手,再把每根手指都擦干净,再去按遥控器:天野由利惠自杀了。红酒需醒,他把酒杯轻轻晃,而沙发旁的圆桌上正放着一个木制相框,没有被丢弃,甚至相框都没被倒扣,把身子向后倾些许还能看见那行渗入木头里的黑色墨水字迹。满怀爱意,真的是满怀爱意了。对他来说,倒扣完全没必要,他并不害怕,也不内疚。这和自己无关,而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关了又如何?是她自己选择死的,更不用说解除婚约的是藤见野勋,而自己不过是对他说了一些事实,就算这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藤见野勋啊藤见野勋,多么沉不住气!他笑起来的时候猫咪才会往旁边退让,像是怕起了其他的动物,等他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与虎狼死家的见面地点并非由王都楼真悟定下,对王都楼来说,这就是黑白棋轮流落子一样的事情。他坐在C形吧台右端,看着酒水品项等着“点单”。倒也不贵,而他也看出这儿的确适合接头,因为夜总会虽足够嘈杂,但总有不速之客来:花枝招展的女子要来推销酒水。这时,有人咯吱咯吱地擦酒杯,一排又一排地擦,每一个杯都被擦得透明发亮,灯光照上去就是蜂蜜色的酒液滴下来。服务生正背对着他,还未转头时让他感到脊背发凉,说来奇怪,当他看到长长的一条缝合线从这位杀手的额头向下延伸时,转过来后他反而只是吃惊了:这和自己像。这位杀手比他所想的要更年长,不过他知要是说对方是筋骨不好使的老头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就要把话换着说:年龄大意味着经验丰富,而他也早就听过“祖传三代”之类的话。他不信,他谁都不信,大家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关系,而他也得留住一张底牌。不过他确实很苦恼,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在这杀手面前继续做出如入春风的美男子的模样……当然,自己再怎么样也敌不过子弹和其他的武器了。扮作服务生的杀手仍戴单片镜,戴了手套擦杯的双手也还没停,面对任何人都使用最严格的敬语,这一切都显得不协调,王都楼便有些理解那些游走于黑市的游说者为何会如此评价虎狼死家。他也用敬语,对方彬彬有礼回应,也的确表现出了极其专业的素养:不问动机,这就省去了许多麻烦,这不就是建立“信赖关系”的第一步吗?

“在我完成您的委托时,我会放上卡片。”杀手抽出印着海螺的卡片,“这是我‘下手’的证明。”杀手说话不紧不慢,然而王都楼正飞快地动着脑筋,表面点头说“没问题”,实则想着“一张卡片可证明不了什么,太容易节外生枝”。当杀手很是郑重地与他致谢,感谢他的信赖时,他甚至都有些想笑了。多么古板的一个人啊!先前他以为知名杀手的恪守原则会给他带来麻烦,现在竟然发现这也可以利用的。看来平日他习惯于先做出百分之五十的坦率模样没有坏处,因为这反而才能让人上钩。于是王都楼边啜饮柠檬汁(他绝不在外面醉酒)边说:“既然有信赖,那我也希望您能帮我一把。我和您一样,都是有着自己的原则的,所以您要是能在颁奖仪式之后就把事情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时他肯定会在休息室内,他也没有经纪人。”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杀手离开时不带一点动静,那单片镜也只是短暂地反射了酒吧内暗色的灯光。杀手来时扮相显得滑稽,但现在好像就是一转身就不见了。甚至连先前在吧台后料理台上放着的被榨完汁水的柠檬和手动榨汁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也不留下,擦杯子的布挂在了一长串玻璃杯的末端,连褶皱都是顺滑的。王都楼真悟心中有些发毛,然而这感觉就发生在一瞬间。他不因此打哆嗦,因为他想这样的老古板肯定想不到会有人这么做打算:藤见野喜欢熊,那就送他一只大熊好了,这不就可以“双赢”了吗?而他要做的也就是把那摄像头连接的存储卡里以前存的东西先都删掉,专门留着用来以防万一的东西。在他想起摄像头原先的用途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惜,不得不开始怪罪藤见野勋的冲动性子:他还没来得及把那些偷偷录下的影像给他看上一眼,他便冲出门去,婚约取消的消息很快也就传到自己耳边了。

fin.

《The Seventh Victim》 人物设定存档

备注:和sunser的The WorldLines世界观联动的人物设定,和丧偶女同一样不定期修修补补更新。

Quill

“理解与了解并不等同。”

不知为何,没有人知晓她真正的名字。

性别:♀ 年龄:?? 职业:纪实作家 【服饰上参考了40~70年代战后欧美国家的女性服饰(钟形帽和大衣),为了做出有标志性的特征在帽子上加了浮夸的黑色蝴蝶结和一支羽毛。】 【因为是柴画风(?)所以是圆圆脸。也因为想弄出标志性特征加重另一只眼睛的下睫毛。】

Quill是一位纪实作家,为写下黑帮纪实文学曾潜伏入城市内势力较大的帮派进行取材,在脱身后出版该书,因为书中详细且真实地记录了一个帮派的运作过程和几起案件的犯罪过程而被追杀。也写过关于一起连环杀手案件的非虚构作品,通过成为该杀手唯一的会面对象并通过监狱一方的审核而了解到某些信息,揭露了连环杀人案的杀人犯杀害十余人但最后由于经费分配导致只有六起谋杀案被提出起诉的实情,也透露了公安机关的办案及分配经费的流程(此情节有原型并进行魔改)。在黑白两道都算吃得开,但并不会得到两边人的真正信赖:一方觉得她见钱眼开,喜欢靠侵犯他人隐私搏出位;另一方觉得她是虚伪的上层人。

虽然她看起来穿着很体面,但本身是出身于中下阶层家庭的人,姑且能在城市安身而不至于无法获得城市通行证,确实是靠着写书赚到了不少钱。早期靠着向市民小报供稿艳俗小说、三流恐怖小说和植入保健品广告的侦探小说维生,使用了许多不同的笔名,后来开始写纪实作品时才使用了“Quill”一名。

尽管她看上去是在通过出版揭露城市阴暗面的纪实文学进行某种呼吁,但她本人很清楚这些东西不能达到最初理想中的目的。就像“雅典人的民主终究是少数人的民主”一样,城市之外的兽人与虫氏族人极有可能没有机会接触到她的作品、没有足够的金钱购买她的作品、没有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所以无法读懂和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阅读完这样的作品,因为对他们来说生存本身已经十分困难。她知道自己的作品最终也只能停留在某个恒温层里面,无法下沉到底部。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出于正义的考量进行记录,她自己是因对现象产生兴趣想要探寻原因而她客观地记录事实,希望未来会有人针对现实本身发表看法或进行思考。而她也不会停止记录:她不把这一过程称之为“创作”,而是“记录”。

喜欢吃热腾腾的蛋挞(?)

Sed

“为了避免缠结的头发影响加热效果,我是在把头发剃干净后,才把他的头放进锅里。您有没有注意过剃光头发,留下茬子的头皮就像是乌青的草坪。”

“你是不是想说尸僵形成的斑点就像沼泽。David,这种内容我不会写进书里。既然你接受我成为你唯一的来访者的原因是我不会从道德审判或猎奇的角度去做记录,那也请你不要从这种角度进行叙述。”

Sebastiano·David 性别:♂ 年龄:33 职业:(前)文员

他说:你们可以叫我Sed。而在案件曝光之前,他深受周围人的喜爱,大多数人都称呼他为“Sed”。除去警方,只有Quill坚持以姓称呼对方。

或许能从他的面相中看出一点混血儿的影子,因为父母来自不同的地区。但这一点不那么重要。Sed在政府部门下属的某单位从事文员工作,所处理的是一些与就业相关的文件,也负责安排城市中的部分居民参与由政府部门拨款资助的再就业课程。据曾向Sed咨询再就业事项的人所说,Sed是一个十分亲切友善的人,且十分有耐心。部分女性也表示相比起某些其他在窗口后浑水摸鱼,甚至来上班时也不修边幅的男性职员来说,和他打交道真的是愉快得多。同事们也表示他十分热心肠,也很好相处,并且勤于学习,平常没有人来办理事务的时候就会看书。

在Quill(目前)不知情的情况下记住了一件与她相关的事情。当Quill为了调查一起“兽人杀死城中居民后遭同族人‘荣誉谋杀’”的案件,伪装成寡妇参加葬礼。当时Sed与自己的家人一起参加葬礼,他很快就看破了Quill的伪装,但没有说破。

Sed在儿时因家人的要求参加了“奇怪的仪式”,在那之后身上长出了非常奇怪的眼睛,主要表现为左眼异化成布满深红色藤蔓的圆形眼睛(而非常见的杏仁状),脖颈至胸口的位置有叶状的间隙眼,周围有细线状的纹路。借用这些眼睛,他可以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死者意志的具象化,但这与魔物要作出区分,这是一些还未和其他物质相结合并成形的意志),也会对身边的危险有敏锐的直觉。但与此同时,当他动用这些力量时,需要牺牲某些东西作为代价(俗称掉san)。但是杀人的行为和这样一种难以描述的异常无关,至少他是在很久以后才开始第一次杀人的。

虽然可以使用特殊的力量,但是Sed并不用这种力量杀人(而这样的力量其实也不具备直接杀死人的能力)。他一般会通过自己的直感选定“有趣的被害人”,在给予对方吃、住、温暖和一些对方所想要的东西后,就会将他们溺死或杀死。事实上他的体力并不优秀,也不具备很强的武力,所以你可以说他都是让人精神麻痹而杀人。目前为止警方得知他所杀死的几乎是城市下层居民和只能在城市外围游荡的兽人和虫氏族人,初步认定他是因这类群体的失踪与死亡难以被人发现而如此选择,并不相信他那关于直觉的说法。

然而事实上他不会对警方说谎。他极其配合警方的调查,并如实提供了五处藏尸处和几位被害人的姓名,而他其实也确实是根据“对方是否有趣”来杀人的。

“尽管如此,我认为完全以‘是否有趣’来评价别人并不怎么好。这是一个很泛的概念,更不用说在现在这个社会上所谓‘有趣’的门槛太高了,很多人连碰到这个门槛的机会都没有。你听不懂少数人讲的俏皮话,于是你离这样的门槛就愈发的远,你无法融入一种又一种的人群里——我们把人群分开。只使用这样的词语评价别人是一种傲慢。”

“所以我会说:他确实有趣,有趣之处在于他对于音乐有自己的品味,他会用废旧机械零件做复古的、吟游诗人会用的竖琴。他长相丑陋,被圣母院拒之门外,但是他的心和他弹奏的音乐一样干净,而这就不在你们所说的‘有趣’之中。他能弹竖琴,但全凭直感;他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进门时双脚上没有鞋,脚趾缝里还有黏糊糊的后厨污物。他是从垃圾桶里出来的。”

“所以在他洗完澡,顺便要把竖琴的外壳给擦拭一遍时,我把他的脑袋摁进了浴缸里。”

其实同意Quill的会面并让她为自己写纪实读物是为了之后用不可描述之物使她的纪实失去可信度,因为根据对方的文字他得出结论:她不是“愿意如实记录一切”,而是“不得不记录一切”。某种重量压迫在她的笔杆上,让她必须如实写下。而这么一种重量和他所承受的不可名状之物的重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等到对方和自己会面一段时间后,会让对方看到自己左眼和脖颈的真实模样(应该是唯一一个穿高领囚服的囚犯),(划线)很有可能把眼珠子抠下来在她面前耍(划线)。

对于Quill的看法和大多数人想法不一样。其他人要么觉得Quill是骗子,要么觉得她是真相的见证者和记录者。但在他眼里Quill是真相的奴隶,摧毁这样的一个人是十分有趣的事。

《只有回忆席地而坐》

特殊备注:用@sunser 的原创设定写的东西。背景简单提及:在空难事故调查组工作的女主人公有一位导师,导师在一次空难中丧生。她在脱离导师后独立调查的第一起空难就是夺走了她的导师的性命的空难。

之前朋友搞的这个设定其实是以游戏截图一样的画面呈现的。在画面中所出现的导师与其说是鬼魂,不如说是记忆中的图像出现在了现实生活当中,受女主人公的意识所形成。这样的图像能和女主人公对话,但是不能给出答案,因为这样一种图像不能被女主人公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所塑造出来。所以一切都只能靠着她自己去摸索与寻找。

事实上写这篇就是因为喜欢这样的设定(当然除却一点隐藏在背后的私人原因),至于有没有除了朋友以外的人看根本无关紧要,她喜欢就好。但是偏偏就是随便发平台上存个档都怎么发都发不出去频繁被夹,很烦躁。所以我偏偏要发。

一片黑暗,两方橙黄色,三条影子,只有她在未开灯的室内如此细数。事实上这间仓库并不在机场,因而很是安静:没有气流声与轰鸣。她在归家路途中走向其他地方,期间穿过一条小路,在此期间暂且没有某种更为宏大的叙事将她淹没,但她知道她必须走进那样的叙事里,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放在从前,她的导师应当会成为这么一种宏大叙事中独一无二的部分,而她也从不有意掩饰:他教会了我许多,他带给我极大的影响。但是现在他以另外一种形象出现,而她知道这里除了她自己与这么一个鬼魂以外就什么都没有:鬼魂。这个形容大约不太准确,死者与鬼魂,两种用词仍有差距,放在天平上那就是前者重后者轻。古埃及的神明用羽毛作为参照物丈量人心,而这一标准放在现在似乎并不适用。她做了一次深呼吸,伴着胸腔的一起一伏,充满噪点的黑色身影出现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还是不对,还是不对,世界上就不存在鬼魂,否则应当会有无数漆黑的或苍白的魂魄围绕在海上或陆地上的残骸四周:远东有付丧神,这里也有类似的说法。其实她更像是在一口井边,试图看清井中有什么,又准备放下水桶。但目前来说什么也没有,只有塑料水桶落在水面上发出的水花溅出的声音。纠结种种说法着实没有意义,她最经常做的还是直接询问对方是否知道什么,然而大多数时候没有收获。最终她会发现和记忆中的形象对话不会再有更大收获(“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不太清楚呢”,诸如此类的对话出现过很多次),因为这么一个更类似于记忆聚合体的存在无法为她判断对错,无法帮她复盘到最后一步。仓库,可以看到黄昏时分阳光的仓库,这么一个落脚处的出现是受本能驱使的结果,她在这里把某些东西拿出来,看一遍,最后再放回去。不放回去是不可能的,而她不能不放回去。如果不放回去,她在梦中就会被悲伤淹没。一位空难调查员的导师死于一场空难,这就是起因。

但这不重要。她会在这么一个布满噪点的黑色身影每每为她念念不忘而惊叹的时候重复自己以前的评价:这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而我还要查出真相。她要把沉入海底的锚拉上来,于是会等待着黑色身影的主动出现,“如果你想起了什么细节,就告诉我。”她用力拉扯沉重的铁链,等待着沉底的金属锚的松动——事实上是她不止步于等待。不可能如此,她必须在导师缺席的前提下进行空难的调查。这是第一次,但没有时间留给她去等待,自然也是没有用以悲伤的时间。公祭的画面在电视上播报:两百人的死。镜头留给悲伤的人们,在移动时途径中央的石碑。二百个人名在石碑上有序罗列但仍旧密密麻麻,太多了,太多了。在她眼中石碑上的文字本不该动,但现在却都变成小小的虫。它们重新组合,一次又一次组成她熟知的名字。不必重组,在她这么想的一瞬间这样的重新组合又停止了。他是两百个人中的一个,但永远不会只是统计数据里的二百分之一。重组停止了。电视机的屏幕无从阻隔近乎满溢而出的悲痛,恸哭便在耳边而不受百分之五十以下音量的影响。她再次深呼吸,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电视机旁边,使得她抬头。他们之间有的不是对话……对话不是单方面的事情,而记忆无从对时间线上新的延伸发表更多感想,于是只有沉默。

她说:“举国上下都在哀悼两百个人的死。当然啦,你也在里面。”

她说:“没关系,人们不是因为统计数据哭的,你也不会只是个统计数据。”

她说:“不过我快为统计数据哭了,太多了。哈哈,找到原因迫在眉睫。”

她说:“想到什么了就告诉我,我要去检查残骸了。”

她没有等到黑色身影的回应。事实上,她不会把太多时间花费在与被噪点填满的影子的对话上,而她的——导师,还是这么说,不是记忆的一部分也不是鬼魂,就是她的导师:他,他对自身的形象并无任何介怀,只是记忆本身推导出形象出现的原因在于不能仔细去想象的,他自身身体现在真正的模样。现在的他没有五官,面部呈现出一种斑驳的白色,泛着金属色的光泽,全身布满噪点。她未亲眼看过遗体,但在看过机体残骸后便已经能料想到会是怎样的死相。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完全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没有人会拿生命逝去的事情去比较胆量的高低。她只能说:我没法像你那么淡然,我还要查出是什么杀死了你。他们当然会谈论死,谈论这场浩劫本身。他们都知道要调查的是什么,要做的是什么,才会具备着有棱有角,在旁人眼中显得过分锐利的坦然。她把三明治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她要准备出发了,不过反而是这个时候他先开口:下雨天,好烂的天气,想要喝一杯茶。黑色的身影依旧在雨天受困,最终无法安稳着陆。当然也是受到外界的影响,近日的确总是阴雨绵绵。上一次她是这么说:对啊,天气很烂。遇难的好天气。这一次稍有不同,她在临走之前草草倒了一杯茶,并在倒水的时候察觉这是昨夜的茶包。但无所谓。她看着自己的杯子,洁白的杯底没有一点茶垢。杯刷很好用,她曾经直截了当地告知她的导师他应该购买一个杯刷,否则马克杯内侧的茶垢最后大约就要永远洗不掉。但是他们太忙了,他更是,于是办公桌的状况并未有所改善,更不用说他的马克杯。在离开办公室时他对此保持拖拖拉拉的秉性,挥手道“回来再说回来再说”。再也没有“回来再说了”。还有两分钟可用,这两分钟足够让她把红褐色的茶水盯出一个漩涡。也许这一次她可以把杯子递过去:喝吧。但她比谁都知道这样没有用。这都要凉了,喝吧。他还在桌子旁,仿佛先前说的想要喝茶并不是他想要一般。她一饮而尽。该走了。


她还是要这么说:两百人的死并非是七十亿分之二百,并不是汪洋大海中相同的两百滴水珠,是死本身发生了两百次,是与这两百人相连的、不相连的更多人一同淌下的眼泪汇聚成更大的海洋,而不流泪的人让发声卷为有声的浪涛。她闭上眼睛,发觉自己的导师也会死两百次,仿佛要以一次又一次的死作为还原真相的拼图。她不哭,她怎么会哭?但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是那么的滚烫,如临火山口一般的热度让她感到眼球要干瘪。而在这时,她的导师站在她的床头,似乎伸出了手,要放在她的额头上,与此同时好像还要调侃她:哦,哎,没有我还真是不行。你家里有乙酰氨基酚吗,吃一片就够了。她仰头,她的导师好像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中摇晃,五根手指似摇晃的树枝,好似会生长,要将她完整的包覆。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我当然知道查出真相刻不容缓,我不会在可能留有他遗物的残骸面前停留太久,更不可能去翻找,因为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嗡——她的整个大脑烧起来了,果不其然过度劳累让她开始发烧,流不出的眼泪被体内的高温蒸干了。

《牛肉馅饼》

奇怪的原创丧偶女同故事。 因为和另一个奇怪故事在一个世界观下,于是无法保证目前+后续发展能完全符合现实考据。

日后不会重复的故事一句话介绍+人物简介:

重点不在破案、寻找真相,甚至可能重点也不在感情戏上的奇怪女同(?)原创故事。赌一分钱我不会写完。

林小婉 30岁 女 现情感状况:丧偶 刑警。交了个女朋友,但是文章开头女朋友就死了。袭警的犯罪嫌疑人因为危害公共安全被当场击毙,但是女朋友已经没了。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做毒物分析的法医的女朋友会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因为饭量很大中午在食堂必吃两碗饭被人起外号叫大碗,外貌也和名字不匹配。留着过双耳的泡面头,黑眼圈有点重。以前打过耳洞,后来就读相关专业后就放任耳洞长回去。 一开始注意对方是因为局里只有对方叫自己小林而不是大碗。

陈清冰 29岁 女 已离世 为了解决一起投毒案件而从市里下派下来的法医,主要负责毒物分析,平日基本都蹲在专门的实验室里。很敬业,没有抱怨过比市里条件差的实验室环境。因为不常外勤所以留了长发。对所有人都很好。称呼林小婉为小林而不是大碗。因为名字两个字都有后鼻音经常被念错,但是林小婉没念错过。 文章开头就死了,经家属与单位之间的协商后没有解剖尸体直接送去火化,这个时候林小婉在现场处理击毙嫌疑犯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当时会在现场。

第一章 魔术师小姐

陈清冰的遗体被火化的时候林小婉不在现场,因为那时梨城县乱成一团。林小婉来得迟,是搭了第二辆车到现场的。先前陈清冰死的时候她也没搭上第一辆车,因为还没等电话那头话说完,刘队就感到大事不妙,觉得真有可能出事,抓着自家车钥匙就冲出去了,而好死不死的偏偏那天那台黑色的GL8就是那么小,能塞进去那么多大男人偏偏不能把她也往缝里塞:倒也是迁怒,刚好那天要分案子,轮着休假的也都六点多就过来了。但现在她就不急着上第一辆车,打自陈清冰抢救无效身亡后她就几乎不怎么急了——当然,这人肯定是得早点抓到。也不知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要被抓了很是恼火,想到自己已经杀过人,就还要拉几个人和自己陪葬。她十分瞧不起这种连死都要死得畏畏缩缩的人。不过其实客观上说是因为单位里没有座位多的车,小车当然要分批,而且车又是队里其他人的私家车,她再怎么急也没用。她那着急的劲儿似乎已经在上次全部用完了,那次她差点就要直接追在车后,看到她那副模样的人都觉得她若是直接把车后灯抠下来都没什么奇怪。现在林小婉不急了,她想,自己或其他人迟早能把这杀千刀的王八蛋给抓到。

但她后来还是急了。对讲机一头人喊人,说那个范某某出来了,所有人鱼儿似的窜出车子,车门一开一关都差点看不清。林小婉也下车去,要去堵人。最大劣势在于这人带了枪,最大优势在于不开警车来好歹对方不会在几百米开外就看出端倪。你看,你看看,这人又是要拉人陪葬。孬种。要是有那唾上一口的空闲倒就好了,可是现场乱成一团,疏散的疏散围追堵截的围追堵截照顾伤员的照顾伤员,地上有一滩滩的血。那人枪从哪儿来的不重要,之后有的是时间去查。林小婉赶在同队大男孩后面,对方是跑得比她快,练过田径的还是不一样。现在是该开枪了,可是这大男孩掏枪时不知怎么的卡在枪套里,三句警告喊完后也来不及开枪。这情况倒也不是没有过,而且人越慌就越是要卡壳,难怪老胡让队里所有配枪的出现场前都要把枪塞得“顺手一些”,这时候林小婉才想起来距离上次大男孩通过射击考核还没多久,更别提打人和打活动靶有着天差地别。林小婉的嘴唇干裂但嘴里汗津津,她想起队里几个人都爱喝的盐典,就是有一股子甜不甜咸不咸的味道。现在,她觉得自己嘴里满是这运动饮料的味道。在林小婉眼里,血的味道也是甜的。她麻利地掏枪,双手托稳要射击。先前她觉得自己想对着许多地方开枪:对杀千刀的犯罪嫌疑人,对某几个满脑肥肠的领导,还有自己。但是,真到了她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她反而什么没想。脑内一片白茫茫,不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太多或太少……当然,少也是真的,在这么一个地方鸣枪示警就已经会闹得人人都知道。但她确实不是因为这个大脑一片空白。

后来林小婉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下要断线,因为实际上大男孩虽然出了岔子但竟是少有的有好准头,铁色的子弹从那人的后背穿过去,不知这子弹是否碰到了心脏。那人在原地摇摇晃晃,好像本来还要再对着一人再开一枪,但手就没有力气,最后一枪完全就没有准头。那人朝着天空颤巍巍地开了一枪,就倒在地上不动了。周围还是吵得厉害,所幸至少有人能过去拉上黄黑封条了:哎哎,都让开都让开,散了啊散了啊。救护车鸣笛,警车呜呜呜,到了不需要隐藏行踪抓捕嫌疑犯的时候就能这么开了。开在最前头的那辆停稳,有人从驾驶座上下来,而忙活完的人也就小跑着过去汇报情况了:刘队……

应答的男人看上去一脸疲惫。这不是因为他不擅长与受害人的家属打交道,而是因为他的的确确好几天没合眼了。戴眼镜的男人顶着油头,对着阳光甚至还会觉得就连那眼镜的粗边黑框也要有薄薄的一层油和灰尘,但是明显看得出他在和家属会面的时候已经尽力让自己显得状态要好一些。他的衬衫没有就着皮带扎进裤子里,而是放在外面,拉扯整齐了。他的黑色长裤两边裤管一样向上折了折,大概是为了遮住溅上去的泥点。穿的自然是皮鞋,不过林小婉知道应该还有一双灰扑扑的网面运动鞋放在后车厢里,应当是见家属前换的。年纪大一些的刑警会觉得他装模作样,但林小婉自己是觉得刘队的努力本身有一定的价值:大家都很累,他不想让已经很累的家属再去承受自己这边的累了。

现在,林小婉尽可能地找些活做,尽可能不去想陈清冰的遗体被火化,自己没和她再说上迟到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本来林小婉该在她出事那天就过去,指不定还有机会握住她的手)的事。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换了水的鱼又继续灵活地游。她也尽可能不去想最后这一枪不是自己开的这件事,她知道这由不得自己,更不用说击毙犯罪嫌疑人是一件大事:大男孩现在就被刘队和其他几个刑警围着,之后还得回去做笔录。但她内心的的确确是有想着要是她开枪,她就要在那王八蛋的脖子上开一个大洞。因为陈清冰就是被他割了喉咙。陈清冰喜欢唱歌,中午在食堂排队或在捣鼓实验室里的那些仪器时就会低声哼哼。这么一想,她就更觉得那范某某可恶至极:举头三尺有神明,被抓还不是因为露出马脚,你拿旁边无辜的人撒气有什么用?有种就冲……能冲谁去呢?可她真的觉得很残忍。那可是陈清冰,那可是唱歌唱得那么好听又温柔的清冰,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偷过懒躺在她的大腿上休息三分钟(泡泡面的时间,泡好她就要吃,吃完赶紧继续找证人),听她唱《鲁冰花》的人。退八百万步说,你怎么偏偏割她的喉咙?不!没有八百万步可退。

这么一想林小婉很是感激队里的大家,大约是因为干这一行的反而知道不让人知道真相反倒是一种残忍,只是会略去一些会让人难以接受的细节。可是这些细节也不是想象不出来的,林小婉也见过不少血淋淋的现场,可是现在就全都换成陈清冰的脸。陈清冰倒在地上,血流个不停,等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已经几乎不行了。但陈清冰是从市里公安局派下来的人,所以还是得送去抢救一下以作表态的。这件事本来所有人都不说,因为大家都说“大碗”肯定见不得这种“意思意思,努力努力”的事情,但最后对比对比报告内容“经抢救不治身亡”和目击者的证词,谁都能看出点端倪。林小婉现在不再是个火药桶了,当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就是找老胡讨了根烟来。在这个关头,就没人像平常一样调侃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竟然和那群老烟枪们一个样了。她没点,那根烟就在手指里来回滴溜溜转,跟转笔似的。

在大家不由自主地看着那支烟,不知这是不是什么所谓冷静的燃烧前兆时,不知怎么的,这么一支烟就从林小婉的手上消失,跑到林小婉警服胸前的口袋里去了。她压了一压,把那支烟藏了进去,就好像无事发生,没有一点情绪会冒出头来。要做的还是手头上的事情。又有伤人案件了,经济犯罪的案件也被分了出去,靠不了网警去监控的东西也要挨家挨户地问。沉浸到新一轮的工作中后,乌烟瘴气的会议室内气氛也变得轻松一些了。还能怎么办呢?现在这个案子被一级一级往上呈,先前那起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范某某人也没了,还有更之前的、让陈清冰帮忙做证物分析的投毒案也都暂时搁置了。人出去干活,会议室里人就越来越少。刘队和其他人要管大男孩的事,老胡带徒弟跑现场(他仍然习惯于这种老刑警带新人的师徒模式),其他人各忙各的,不知怎么着,反而是林小婉自己被剩下了,也不知大家是不是想着她平日和陈清冰关系很好,都是一起吃饭的,心里肯定不好受,特地想让她不那么辛苦。

其实没必要。林小婉这么想,可出了会议室门肚子就开始叽里咕噜地叫。她摸了摸警服胸前的口袋:还是那一支烟。要是陈清冰在的话,里面可就不是一支烟,可能是根棒棒糖了。她可真的是个好魔术师,先前藏烟的戏法也是她教的。不过说起来她摆弄那些仪器,那些什么液相色谱质谱联用(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这串名字)仪、高速离心机、移液管,她弄起来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林小婉是看不懂那些纯英文的软件的。唉,好一个魔术师小姐!你教的徒弟真的很没用,连你的命都变不回来。林小婉回了办公室,刚好有人叫了外卖提回来,问她要不要吃锅贴,说她是“大碗”,应当拿两份。那倒不必,两份辣酱就可以了。她到了自己的隔间里吃锅贴,把两盒辣酱一股脑地倒在泛着油光的锅贴上,胡乱拌了拌。林小婉因为出警频繁习惯吃饭吃很快了,所以她是狼吞虎咽着吃锅贴。说来奇怪,林小婉是很会吃辣的,但是她吃着吃着,就像是被辣椒酱辣到了一样,眼泪噼噼啪啪往下安静地掉,混进了辣椒酱里。她想起这魔术师小姐什么都变给她过,把很多自己之前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都一下子就变出来了:以真心相待、小保温壶里装的煲汤、两根99能量棒和被大家轮流借着签名后一定会消失不见的签字笔。可自己还没机会吻她。

从这时候开始,林小婉吃锅贴就再也不加辣酱了。

tbc

《提问箱关键词/关键句原创故事三则》

如题目所示,内容为以投至提问箱的关键词/关键句为主题的原创故事三则。 背景大多不相同,唯一相同之处是奇怪的电波口味。 [有兴趣可以:](https://www.pomeet.com/H3sJaGV4

《自杀性不袭击》 关键词:玫瑰花装点的露台,香槟色的粼光,柄上镶嵌珍珠与猫眼石的手枪

这香槟色的鱼尾裙是很衬她的肤色,而裙子表面又缝上了那么多亮晶晶的米珠,于是她还真像是一尾披着香槟色粼光的鱼。鱼游到我身边,她首先要我别着急,让我先将窗帘拉开一道狭长缝隙仔细看对面:楼房与楼房离得近,能清楚看见对面露台上有一人正在拉小提琴,而雪白的爱奥尼亚柱旁玫瑰开得极艳。他站得不稳,拉得也相当不好,像极了用琴弦锯木头,根本就没有一首完整的曲子,我仿佛能看见无数颤抖着的音符。杀了他。她把手枪递给我,我接过,手枪握把表面的珍珠与猫眼石是很硌手,又让我觉得掌心滑溜溜。我抓着一只鱼,但我不能用一只鱼杀人,于是我同鱼对峙。枪管口黑洞洞,将死未死的鱼似乎要睁眼。她又要游来,紧贴我背后,教我如何开枪。她说杀人本身并不困难,真正困难之处在于如何脱身,但今天关于如何脱身一件事不必担心,因为她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打点好,只需我扣下扳机。我并不清楚她所说的打点好是什么意思,因为圆桌上的酒杯内还有刚醒的红酒,而鱼尾裙与高跟鞋同拔腿就跑并不搭调。也不知是不是因担心如何逃脱这件事,我总觉得手枪的扳机不知怎么的就显得重而硬,甚至无法将它向后拉扯哪怕一点。我忽然想到她每日晚上都做炖菜,要提前备好汤汁,于是锅内浓稠的汤汁便咕噜咕噜地冒泡,她很轻很轻地吹银色的汤勺里正滚烫的汤汁,总让我想到教堂穹顶上吹泡泡的天使。她是天使吗?显然不是。当然,我不是不信任她:她收养我、给我住处并让我接受教育,哪怕我知晓她一定另有图谋,我也无法否认她曾向我倾注过的这些好意。但她确实不是,因为鱼只会吐泡泡,而不是吹泡泡。吐泡泡和吹泡泡不一样。

现在,那双冰凉的手就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要更仔细地教我。我看她,她笑我太笨拙,且若不是因腾不出另一只手应当就要轻刮我的鼻尖:她总这么做。我的手现在便不是手,是她手中待组装的装置而任她摆弄。她要我放轻松,手臂不要紧绷,不要那样紧张地发力,肩膀也不要向内拧巴着,那样开枪后很有可能会受伤。她的手臂贴紧我的,她低头把下巴靠在我的肩窝,说我甚至可以闭着眼开枪。我更觉得奇怪,因为我总觉得或许那人不会一直在露台上拉小提琴,那人说不定会感觉到危险然后逃回屋内。然而没有,在我打开窗户并立刻开枪时那人也没有离开。那人近乎都没有动,我甚至怀疑那人其实失明,才会对此毫无察觉。后坐力撞击我的身体,我感到扣动扳机的食指痛极了,然后我再三确认那人确实是死了。那子弹应当打中了心脏,血又流了很多。我对出血量一事没更多概念,不过这样一看整个露台上就像是开了更多的玫瑰。我要把枪还给她,接着问她我们要怎么走,为什么那人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是我叫他来的。我要他在原地一动不动拉小提琴,一步都不许动。他和我约好要用命换钱,用他这条命换一袋子的金币给他的家人。他的一只腿被车碾坏了,没有人愿意让他上台表演,他的妻子生病,他的孩子挨饿,他觉得自己是家人的负担,于是就想寻死。于是我帮他,他说又不希望让妻子伤心,要我之后上门去说他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了,留了袋金币作为弥补。”

“他应该是不想让他的妻子自责,但这也太假了。”

“是呀,他拉一年多的琴才能赚一袋金币,而他被乐团赶出去也有两三年了,哪里来的金币呢?所以我不会把金币留给她的妻子。当然,一个断了腿的男人也不太可能和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他更有可能是出了门时被车又撞了一次,然后死了。”

“你不给他钱?你骗了他。”

“不,不,我会说正是因为他不小心走到了路中间,让市长那好车的车轮没有陷进前面的水坑里。市长让我拿来了钱,要我好好谢谢他……一袋金币这么多的钱。”

“这比先前的假话荒谬得多!”

“你说得对,但这可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只是市长不太可能给那么多金币,也许最多就几枚金币吧!但我也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一袋子金币,他很难赚到这么多钱的。”

“但他的一辈子都没了。”

“他的一辈子确实没了,可他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深呼吸》 关键句:“相互厌恶的两个人在电梯里被困了五个小时。”

我的手里拿着一把塑料餐刀,他的手里拿着装了热咖啡的马克杯。如此相比他的武器更占优势,但由于我们都被困在电梯里无法出去,我们都拥有不光明的前途。最开始时我猛敲电梯上的警铃,但是声音只在电梯里响,让我对其功用深表怀疑。他对着监控摄像头大翻白眼,我靠着电梯门用食指摩擦塑料餐刀的锯齿。我们坐在同一电梯的原因是我要逃过和自己在同一办公间的同事的庆生会,而他在的那一层茶水间停水,就到这一层接水。我正是因他就在茶水间而不得不另寻避难处,但现在想来当时还不如硬着头皮缩在茶水间角落和假装和坏了的饮水机大战三百回合。先前我不愿和他独处若干分钟,现在我要和他独处若干小时:我不做任何保守的估计,而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继续用手指摩擦摩擦,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完全是故意惹他烦,果不其然他让我不要再弄,并且问我为什么会手里攥了把塑料餐刀进客厅。

在不懈努力下,我翻了个比他刚才翻的白眼更大的白眼,也并没有说管不着。即便我厌恶他的程度尚未超过厌恶自己的程度,但那也排在第二位。我知电梯闷不死人,上方一定有通风口,但我也珍惜自己吸入的每一口氧气并争取用更多二氧化碳堵住他的嘴。在这时我倒是突然想起我当时到底是为什么讨厌他:我讨厌他总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因为有时候讨厌一个人讨厌到最后就是讨厌一个概念本身,具体的内容都会被遗忘,我所讨厌的对象本身都要成为杂质了*。果然他问我是不是早饭吃蛋糕,所以才拿了这种餐刀,又说了一堆诸如人造奶油对健康无益,蛋糕顶的果子都是染色的快坏了的李子之类的话。我索性说我早餐吃了两块蛋糕,是昨晚八点在楼下面包店买的,临期买一送一。

噢。他短暂地停顿,我这就觉得自己计谋得逞,因为我知晓他总买楼下的蛋糕,就算没有买一送一活动也经常买。不错,他也该闭嘴了。电梯里的手机信号实在太差,我无法靠刷手机转移注意力,此时此刻外面也没什么叮叮咣咣的声响,大约修电梯的人还要一会儿才能到。我无比希望他就此结束话题,留给相互厌恶的彼此一片自由呼吸的空间:我知道他也讨厌我,原因本身也不重要。还是那句话,讨厌一个人到某种程度后,讨厌的对象本身反而成了杂质。情感本身才是最纯粹的东西。我想到早上被我扔到垃圾桶里的蛋糕,因为面对着一些人的脸我实在是难以下咽。我受不了这类尴尬的庆生活动,更不需说某X姓女子自一星期前就在工作组小群内疯狂做着“记得给我送生日礼物”的旁敲侧击。我难以忍受这种东西,于是找了借口躲开。不过我没有忘记在垃圾桶里多扔了别的垃圾把蛋糕盖住,就是怕有人会看到。现在想来我无意间把塑料餐刀拿在手里说不定就是因为潜意识料到自己会被困在电梯里,至少我可以把塑料餐刀折成两段,就有塑料制品特有的尖尖角。这样一来,这尖尖角就比热咖啡更有用了。他咕咚咕咚灌咖啡,显然一副过后就要进办公室全神贯注干活的模样。这也让人烦躁,我想不出这有什么需要鼓足劲加油干的必要。

我看到你部门的XXX在过生日。他又开始说话,一听他说话我就想把塑料餐刀横着塞进他的嘴里让他闭嘴。但我不能,我点头,试图看看这个话题能否结束,不过我猜他会哪壶不开提哪壶,问我怎么没和他们在一块。我已经准备好要折餐刀,因为我心情的确很差。见鬼的蛋糕,见鬼的凝聚力,见鬼的礼物开箱环节。可他竟然没问,这太阳大约是打西边出来了。我想他下一句话会是你是不是看XXX不大顺眼,那时再把餐刀塞他嘴里也不迟。奇了怪了,他也没说,而是继续喝咖啡。

我不知道咖啡还热不热,不过他大概还没喝完一半。这时我突然想到我有快一个月没喝咖啡,就是因为看他喜欢喝咖啡所以我有意规避,有一星期里和让我昏昏欲睡或头痛的戒断反应单打独斗,现在成功胜出。其实我习惯早上吃便利店的三明治配咖啡,现在就剩三明治。而我的三明治还没吃。但是我低血糖的老毛病暂且没犯,我的身体足够争气,我只是觉得疲劳,于是不站着而是在电梯间角落坐下。坐下来后我感觉好多了,而且坐下来后我就可以盯着别的地方看:眼不见心不烦。但他好像真的以为我要犯病了,于是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真空包装的小蛋糕。我记得这种蛋糕极其难吃,内里掉渣外皮甜到发腻,而他应该是在地铁上被人挤来挤去,这包装居然还有点皱了。

不过这蛋糕再怎么样也比被我扔到垃圾桶里的强。我还是接过这块蛋糕,在下午一两点电梯修好的时候我也没有吃。这太当然了,我怎么会吃?但是在电梯里过的时间实在是太长,我的情感都在被消耗。于是我的厌恶本身也被消耗,从一种毫无杂质的厌恶变成了一种含有杂质的厌恶,变成了一种对事不对人的厌恶了。

(无意义补充:他讨厌“我”的地方是我遇到自己十分厌恶的人与事时也宁可以厌恶自己为代价披虚假面皮去面对,于是在这么一个状况下,他似乎对“我”的厌恶也转变成了一种带有杂质的厌恶了。)

(关于杂质的那句话本身灵感来源于“爱情的对象是一种杂质,它只会降低爱的纯度——爱情应当且必须与自身为目标”。)

《三人行》 关键词:彩旗与雪山,巨大的神明,女科学家

圣诞快乐。雪山不能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也不能迈步走开,就只能开口说话。但没人应答它,以前倒是有很多在山脚、半山腰与山顶喊话的人,但现在这些人都不见了,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白雪本身吸走。而越是没人说话,山就越要自言自语,每说一个字就有雪飘下来,说得越多就落得越多,山上有一颗彩色的小点好似已经陷入盐堆里。奇妙,人本身都不同,但把视野拓宽至无限就看上去都差不多,只是现在发亮的雪白里只有一个彩色的点。戴着护目镜的女人以登山镐作为支撑吭哧吭哧向上爬,一句话也不说。她很早便知晓这山的脾性,但就是什么都不说,就好似在和谁赌气。于是这山就继续重复着节日的祝福,一刻也不停歇。雪越下越大,但不至于成为暴风雪:这祝福的确只是祝福,其中没有夹杂一点诅咒。

真的一点诅咒也没有。这里真的越来越冷,女人用厚厚的登山手套把双手裹着,然而双手还是要冻僵。她的黑色面罩上有雪,护目镜凹陷的塑料镜框缝隙里也有雪,而要是这雪能变成针刺,反倒能让女人心里好受一点。为什么不是冰刺落下来,非得是这么柔软的雪?这雪本身很柔软,也只会在落到地上时才会被人以双脚夯实,本身一点也不重。谁能想到这样美好又轻飘的东西也能杀人?当然,这一种说话就是过分天真的美化了,无论是登山者还是科学家,没有谁会真的认为雪不会杀人。可要不是他这么说,女人也是不会相信一座山会说话,会送上节日的祝福,会效仿着用小彩灯装饰的圣诞树往自己身上挂满彩旗。山说彩旗是从彩虹那儿借来的,女人仰头去看时,看出那是各种颜色的登山服了。山当然不会缝缝补补,于是那些本就破烂的登山服依旧保持残破的模样,没有风就动不起来,在空中静静地低垂着。女人把面罩向下拉扯,在这近乎要冰冻了的空气中大口大口地呼吸:权当是这雪山仍留有一种不自知的慈悲,此时此刻她的口腔内也不会迅速冷下去,仍要保持着温暖与潮湿,于是她的舌头能继续抵着上颚,发出轻微的咋舌声,“我不过圣诞节。因为我不信教,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恋人。我不过圣诞节。”她再度重复,之后就不服输地继续一步一步向上爬。她的鞋底与积雪摩擦,而这些嵌入鞋底纹路的白雪本身又像是要留住她,要把她向下拖拽,不断推挤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时雪就变小了一些,显然是因为这雪山正要思考如何回答。

女人保有一种隐秘的期待:如若这山嘲笑她,那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向一座因天真单纯的残忍而让许多人葬身于此的雪山复仇;如若这山怜悯她,那她就能反过来攻击这座山所具有的、既杀生又具有所谓悲悯情怀的双重标准。当然,它也很有可能会漠不关心,要是一句话都不说那就是再好不过,因为这样雪就会停下,而她就能继续向上攀登,指不定到了山顶上就能找到让这雪山永远闭嘴的方法。或许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本身就是大实话,只是这三尺没人说得清具体有多高。女人忽然想起自己从前与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里的“三”就不该泛指多数。倒不是说不知道考试选择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这都是语文书下标注的重点内容,考试要考),而是总觉得“一定得是三个人一起才行”,就像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那人倒也同意她的说法,却不是从这个角度考虑,而是从别的角度去说。他又是怎么说的?女人发现自己早就忘记了。如此看来,还是这山的错,要不是这山非得把人留下,非得寻个说话的人,她就还有机会问问对方为什么非得是三个人不可了。但是现在女人还是觉得越来越冷,因为这座山还在说话,不嘲笑、不怜悯,也不是纯粹的漠不关心,这座山问她是否累了,要不要停下来歇歇脚。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护目镜没有戴好,她这被打湿了的睫毛都要冻住。在这时,她忽然明白那人为什么会再也回不去了。其他人都说这世界日新月异,有新的高峰等待你去征服,有新的物质等待你去发现,快跑起来。毕竟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谁问他们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这么说来,她绝不可能原谅这么一种将他者生命悄然吞噬的残忍,可她的确想稍作歇息。如若举头三尺真有神明,那她就真的是在神明的加护之下感受到永恒的平静。这神必然比雪山本身更大,所以这平静就像是倾倒入巨大容器中无穷无尽的蜜酒,没有干涸的时候了。

《半块绿豆糕》 关键词:绿豆糕、万圣节灯笼、双胞胎姐弟。

阿来的父亲在矿上做工,阿来的母亲就在家里做豆腐。母亲做的极其水灵,雪白肌肤一样的嫩,手指放上去都要抖动的,但她的手比豆腐粗糙得多。泡醋的花生米、浇了薄薄一层卤汁的肉碎都是她用豆腐换来的。没有肉碎的时候他们掰了煮好的地瓜就着酱菜吃,有甜有咸。这里的地瓜都不是那种一口咬下去水水的,口感扎实绵密,甚至有点豆沙似的沙沙的口感,甚至甜得烧心。甜得烧心这个词是阿来从父亲那里学来的,阿来的父亲经常这么说,但看他吃地瓜的时候也没见他不舒服,于是她就把这理解为好话,当他是在夸地瓜真的很甜,甜到心里了(老师让他们写“父母的话甜丝丝的,似雨滴流入我的心田”)。

后来阿来知道烧心是什么意思了,别人说她父亲是喝酒喝多把心给烧坏了。她记得父亲是在母亲正挑着豆腐去酒馆换吃食的时候死的,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她也记不大清,应当是和弟弟阿去在屋后院玩耍:用树枝下五子棋,还有可能是在揪石磨旁那头驴尾巴上的毛。现在想来她很后悔,要不是她顾着下五子棋,要不是她顾着去逗弄好脾气的、每日勤勤恳恳磨豆腐的老驴,说不定父亲就不会死啦。当然,写是写父亲,她叫的其实还是爹和娘,所以那时她是喊着“爹”然后进了屋,她的弟弟阿去则是喊着“娘”然后跑向了酒馆。有人说他们姐弟俩的名字起得不好,他们的父亲是个老实人,恐怕就是被他们两人克死的。其实这种话以前也就有人说,因为阿来瘦高瘦高的,像根长竹竿,脸又是发青一样的白,平日都是穿着个工字背心和宽腿短裤,“没一点女孩的样子”。阿去的脸倒是像个红苹果,但他留了长发,梳了小辫,又不爱说话,“不像个男孩子”。村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父亲头七那天阿去发了高烧,母亲用被子把阿去捂得严严实实也不好使,于是阿来背着弟弟去走去县城的诊所。

说来奇怪,那天晚上月亮非常亮,又一点风都没有,地面像是被雪白的潮水淹没了。阿来背着弟弟阿去,走时只听到自己在路上踩过石头与枯叶子的沙沙声。她感到阿去浑身发烫,自己就像是背着个小太阳。阿来真的很喜欢阿去:原因有很多。阿去是她的弟弟,阿去十分懂事乖巧,阿去……所以她走得很急,越走越急,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在这个时候,她真的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地,同时还有一个人从路的另一头走来。那人一看就不是从村里来的,因为他穿的不是批发来的T恤搭磨白了的牛仔裤,也不是配黑布裤的花衣裳。那人穿得奇奇怪怪,手里提着黑灯笼。黑灯笼,纸糊的圆滚滚的黑灯笼,旁边还粘了翅膀一样的东西。阿来想绕开他,可是这条路实在是太窄了,她绕不开,那人从口袋里里拿出了一整笼的绿豆糕——一整笼?小口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阿来想,这人才是村里人说的巫婆。但哪有男的巫婆?

没等她细想,阿去就从她的背上下了。是的,他是自己的下去的,看上去他就是自己想要到那个男人身边去的。阿来使劲地拉扯他,可是怎么都拉不动,阿去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男人身边去。嫦娥喝了药,就会到天上去,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是阿去吃了那块绿豆糕,肯定也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在阿去咬着绿豆糕的时候,她从背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剩下那半块绿豆糕就因为这上下门牙一紧闭,掉到了地上。但阿去还是跟着男人走了。阿来想,自己肯定是不会就这么回去的,要不然就不会有人管阿去了,更不用说她要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去,大家肯定都说是她害得阿去不见了……虽然这么说也不完全错。阿来想,那我肯定得把阿去找回来。阿来出发了。

《碎冰之国》 原作:《JOJO的奇妙冒险》第五部 角色:加丘、梅洛尼 角色关系:CP

是碳酸滴约稿!瓜冰瓜相关。 主线梗为“梦到瓜消失的冰某一天在对着对方的背影伸手时被对方抓住手”,虽然事实上主线梗是隐藏的串在珠子里的线(你在说什么…… 是我流非常规瓜冰瓜关系,也擅自塞了别的梗进去。 ​​​​

他们说:你仍年轻,仍有许多事可以做。然而留了一头蓝色卷发的男孩还是要走,因为他发觉透过极狭窄窗户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曾变过。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后来他有地方可以去,他比街头野猫能去的地方多得多,于是其他人就说他本来就像是从精怪故事集里走出来的孩子,果然最后还是带着冷气与冰花离开了。男孩不在乎,后来又不用自己原来的名字,索性就要成为冰,后来遇到的人就按他本人的意思叫他加丘。加丘,加丘,骑着摩托的男人也这么叫他,平日这么叫时还像是要故意惹恼他,会用过分亲昵的语气,要用浓稠的蜂蜜来拌冰。名字本身是什么倒没那么重要,名字本身就是代号,重点在于其他,所以男孩也就几乎没有能按捺住的时候,都要对方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如今景色本身姑且还算祥和: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在噗噜噗噜地吹泡泡,泡泡表面浮着的虹色油膜还在轻轻地转。只是事实上是个长相古怪的孩子在男人背后吹,这情景在旁人眼中就显得很是诡异了。男孩一时间找不到方法,伸手时让自己的手里先有冰花,之后手掌再收紧,之后就是哗啦哗啦地到处都是冰冻的肥皂泡。冰冻的肥皂泡有太多太多,彩光流动的透明薄壁上经啪嚓几声结出冰花,那孩子慌乱,随即这拿了吹管的手就抖起来。它看上去真的像是要哭了,表面覆着竖线的眼睛就挤在一起。

时间也到啦。男孩知道男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这孩子还是要被“回收”。男人的替身靠寻母体孕育畸形模样的新生儿,之后以母体的养分养活自己,学习学习再学习,之后就要把目标杀死。但是杀死目标的孩子要怎么处理?不可能都留着。男人坐在摩托车车座垫,手指灵活地在“电脑”键盘上动。回车,那孩子以前吃母亲的血肉,现在自己被重新分解为方块,也不知是谁吃掉了他。可能男人本身也还是孩子,于是这么一个孩子最终也成为他的养料。男孩并非第一次看见如此场景,但仍是无所适从,只得盯着地上的冰冻肥皂泡。有那么几个还在空中的肥皂泡也被冻住,不过这么些变冷变脆的肥皂泡又很快都破裂。好多好多薄的、塑料一样的亮晶晶的碎片。肥皂泡要破掉,这么一个孩子也要碎成许许多多细碎的方块,之后就要被回收。男孩不确定这么一堆方块消失的具体过程,也许这些方块就是凭空消失的,就如同他们都有的精神的投影:替身是这样的;也许这些方块的的确确也有被进一步分解吸收的过程,就像是逐渐融化得小,最后一点也不剩的冰块。男孩从未从头看到尾,他自然而然地盯着地面上这些发光的一片片冰冻肥皂泡的碎片,想起梅洛尼总会对长相古怪、有着皮胶质感紫色皮肤的孩子(们)说“我也爱你”,之后这么一个孩子就不再完整。好一个骗子,哪会有爱孩子但最后还是把孩子“吃”掉的父亲或母亲?男孩本是这么想,但又意识到其实许许多多人的父母本质不也是这样,于是就想这恐怕也很好解释。

但他还是不看,他从没从头看到尾,所以他只听到男人的声音而不知对方脸上有何表情。如若说对方是做着拆解那孩童凭某种精神力量具现化身体的工作,那他就是要把对方的声音给拆解:他更擅长让冰花聚集再迸裂,而拆解声音一事几乎要落在他精神的盲区(除非男人又故意要说些让他难以理解的俚语让他焦躁,那样他就什么都弄得懂)。男人说他也爱对方,但语气听上去又太随意,要比直接用牙齿拆包装纸还随意,这让男孩感到内心躁动。其实想来这也是很怪的,男孩杀过人,男人也杀过人——需强调的是男人也早就亲手杀过人了,并非什么时候都靠孩子去做——但男孩对于杀死别的什么东西可就没有记忆:非人形的东西。在男孩的认知里那紫色皮肤头顶有尖刺的孩子本身也不算人,全然是仅靠着母体血液成长起来的畸形儿。然而也正是这样,他才会留有微妙的怜悯之心了。男孩的父母放弃照顾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孩子,男孩起初诅咒他们,但后来偶尔也有自我怀疑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打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成了附着在什么人身上的肿瘤,非得这么一刀两断才行。本来这么一点肉块落了地就要失去营养来源死掉,可他却是生了根,长得更快。或许我和它也没什么区别。在男孩有意避开目光的那段时间里,也不知是第几个靠着娃娃脸的力量生出的孩子也消失不见了。

男人对他的有意回避产生误解,以为男孩是也想吹泡泡。你要玩?男人手里就拿着小小塑料瓶,塑料瓶从男人的左手滚到右手再往回,包在瓶子外侧的塑料纸因瓶子滚动被碾得嘎吱嘎吱地响。吹泡泡要有蘸水的东西,不过估计就是被男人随便地塞进瓶子里。随意,多随意,看上去和先前刚买来时没多大区别的、干干净净的瓶子里早就乱成一团啦(男人自己就是这样的),男孩都能迅速想象出泡泡水沾满塑料柄的滑溜溜感触。他拧开盖子,果不其然那吹泡泡用的东西就在里头,用劣质软塑料做的柄都被强行压弯了一点。他倒也不太在意,取出来以后就把这柄又掰直了一点,又能继续吹泡泡。泡泡当然是怎么吹都会有的,只要泡泡水还在,总能有泡泡冒出来。但还是有技巧,太急的话吹的就是一连串细碎的泡泡,慢一些才会有单独的一颗大泡泡出来:那样的泡泡才最适合冻起来。

男人没看他,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不知是在干些什么。他们都不加入对方,但又都很自在。事实上现在他们在一栋教堂背面的阴影处,那儿没有后门也没有彩窗,教徒们从前门进从前门出,侧门又都锁上,也就没有人会过来,这样看来他们是可以说些什么的,可他们依旧什么都不说。不同于平日他们在队友面前留下的印象,其实他们独处时时常就是这样不怎么说话,要是让其他人见到恐怕也要有点惊诧了。其实现在他们也早就做好善后工作,应当早些回到据点去汇报,然后就要在沙发上坐下熬着一天天的日子过。之所以这么形容并非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日子难过,为自己的生活已从常人的轨道上脱离而愤懑,他们天生就是如此,先前也是这么熬的,不过是从在一个地方熬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好在这一种形容没有让男孩知道,要是让男孩知道他非得把“熬”这一个字挖出来好好探究一番:为什么非得是熬而不能是煮?熬确实是要收汁,而人们一般也说女巫做药水是“熬”出来的。

可是煮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在锅里煮得浑身发热哇。米兰人未必不怕冷而西西里人未必不怕热,所以男孩本人也未必不怕冷,放到他过往的日子里这道理也使用。他从未对过去日子里的寒冬有所适应,一点也不习惯,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无比珍惜现在这么一个吹泡泡的时候。因为方才这么一个回收娃娃脸孕育的孩子的过程又让他想到糟糕极了的梦:都是碎掉,先前说男人靠这孩子碎掉的血肉活下去,现在男人则是就在自己面前碎掉然后完全消失。肥皂泡是这样,皮肤发紫的孩子是这样,这实在是可怕。后来有一日他又因餐厅天花板顶上吊扇转动发出的声音和频闪的日光灯(可别人都说这灯没坏,正常得很)而狂躁不止,男人又是想办法让他安定下来,在这安定下来的过程里他就喘着粗气把那个梦给讲出来。男人一点都不在意,就当是普通的梦,甚至觉得他可能是因没真正直面过娃娃脸的回收工作所以反而有糟糕的联想,或许看多了就没有感觉。他太想告诉男人这不是看多不看多的问题,可是那时他的身体动不了,正在剧烈发抖,要是真动起来就是要把周围的东西全都破坏了,于是他咬牙控制自己,男人拿起汤勺,汤勺里正有一口烩饭,金属汤勺就抵着他的牙关。这喂饭算是什么?哄小孩?不过他仍是咬牙切齿地把那口饭吃掉,近乎要把金属汤勺也一并嚼碎了。而现在的他一点事儿都没有,还能在这里悠闲地吹泡泡,不过这景象本身也着实虚幻,就和肥皂泡一般一戳就破。他透过肥皂泡的彩色去看男人的脸时,就觉得他好像在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啦。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伸出了手,在这个时候也伸出手要去触摸男人的身影,而男人这时在肥皂泡里显现的模样就是扭曲着放大:靠近,男人握住他的手了。

这么一个动作也早就和那噩梦后续的影响重叠在一起,只是这一种重叠就发生在男孩的潜意识里,而他又不是善于表达的人,于是这种重叠就只能靠着冗长的叙述去拼接。有一次他被暗杀对象死前交来的援兵紧追不舍,冬天的时候他就真选择一口气冲破冰层跃进湖里:显而易见的鲁莽举动,对后果全然没有一点考量,或许男孩自己天然对寒冰有归属感,而白色相簿完全就是把他塞进了一个雪做的套子里。是有装在套子里的人,那他就是被雪做的套子牢牢套住,雪的内里却还是温热的——这是他跳入冰湖的原因,而那些追兵显然也想不到,于是一个两个地在湖边对着冰窟窿大骂,但没有谁愿意下来。这很吵,隔着冰面与湖水去听还是很吵,更不用说他本来就很容易因一些小小的吵闹而歇斯底里,不过这些人很快就走了,大约是觉得这小毛孩掉进水里恐怕抓上来也很难留活口。这时他才想起来:这雪做的套子终究不是严丝合缝的。它有气孔啊!要不然自己要如何呼吸?这时候水就咕咚咕咚地往里面灌。刺骨的含义把套子里的温暖全都挤了出去,他挣扎着向上浮,突然感觉有人在拉他。这是谁,是回过头来再来看他死没死透的追兵吗?他下意识地要甩掉这只手,不过仔细一感觉,这手小却有力,用了要掐断他手腕地力度把他向上拽,之后他就硬生生被从冰水里拔了出来。好在他不是落在冰面上而是地上,否则他可能还得把冰面压碎,落到湖里再受苦一次。男人坐在橄榄树下,落在地上的果子无人要,他便一颗一颗地往冰面上丢。鲜绿色的果子在冰面上咚咚地敲,让他生烦,于是他拖着骨头缝里都冻起来的身体往前走,要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要他安静。可是先前呼吸困难让他集中不了注意力,白色相簿的失效害得他浑身湿漉漉又发抖,于是他这拽住衣领的动作也就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最后他就只能这么问,因为他也好奇对方是如何追过来的:你从哪里搞来了我的血?谁给你的?

男人似乎早就对他问出这个问题期待已久,双眼忙不迭地眨了又眨,把答案马上拿出来:上次你流鼻血流得很厉害,整个纸团都湿漉漉的,我就存起来了。但止血一分钟就够,你记得掐住自己鼻翼两边的软骨,不要仰头,要是实在不喜欢就拿夹衣服的大夹子夹,你就能腾出看漫画杂志的手了。

哦,恶心,你真恶心。

男孩的脸紧紧地皱起来,男人一点儿都不在意,就是拍了拍摩托车的坐垫要他赶紧上来。男人当然没带毛巾,于是要他自己看着办。他们上车时,男孩仍抖得厉害,所幸现在还不到雪刚化的时候,因此不至于更冷,但他为了报复,近乎要把男人的腰给勒断了。摩托车在雪上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男孩的上下两排牙齿仍撞着,也是咯吱咯吱作响。但是现在天地间的景象的确漂亮,天空不完全是灰色的,反倒因为一点阳光呈现出透光的质感,地面也是发亮的,他们都活了下来,似乎就是把冰做的看似不可推翻的王国给击垮,只留下一地碎冰。他们很快就从碎冰之国的废墟中间欢快地扬长而去。这看起来就是欢快的故事,可是男孩回到安全屋与男人一同休息时又被噩梦所困,男人又在他面前消失,而他就是双手使劲去抓,却又都是徒劳。他惊醒时一身冷汗,此时此刻他甚至产生一种古怪的念头,便是要用白色相簿把自己身上这些汗珠都冻住,然后就连皮带肉撕下来,这样就不会恐惧。他太厌恶自己会浑身颤抖,而现在男人正巧是背对着他睡,这还让他有了对方正是背对着自己走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联想。于是他又伸出手去了,又要做那尝试,而他竟觉得他说不定真的会抓不住。

但男人一下子便翻过身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多奇怪,男孩平日对男人揉自己的脑袋、拍自己的肩膀看上去多有抵触,但凡碰一下都要大叫一声,但现在这紧握近乎要把他的手指一并揉在一起,一只手的手指近乎要从五根变成一团了。可他不会大叫,也不想,他感到异常安心,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谁身上本有的肿瘤,一种很天然的、回归母体的安心感让他的呼吸不再急促。他紧握着男人的手,之后就安稳地睡了过去。梦中的碎冰之国亮堂堂,男人用摩托车带着他向着发光的地平线出发,而黑色的噩梦早就被抛在后头,被沉入深深的冰湖底部了。

fin.

《最后一只蝴蝶》 原作:《女神异闻录2》 角色:周防达哉、天野舞耶 角色关系:CP

达舞耶相关,舞耶姐第一人称注意。 是p2罚主线剧情结束后相关的内容,有很多捏造的东西。 一些灵感来源之类的标注在结尾了。

这些孩子喜欢进小钢珠店。他们把头发染了鲜艳的颜色,或是梳了夸张的飞机头,又都喜欢把自己那覆满薄薄一层肌肉的双腿塞入长到拖地的制服裤里。他们是总惹老师生气的问题少年,总要大小眼看人,应当经常逃课,或是在国文课上翘着脚呼呼大睡,但好歹能在自己的衣服背后用丙烯颜料工工整整地写上四个汉字。这样的孩子太常见,所以就算我不再见到这样的孩子,我也能自己写出诸多符合他们生活细节的文字。但所谓的‘不良’具体要如何说,我真能将一个人放进一个词语限定的方框里吗?我不能如此,我一直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拥有开阔的视野,能变得更有包容性,于是我自己将这方框拆解,那些孩子与小钢珠就从方框里掉出去。我记得英语里有一种说法是“thinking outside the box”,虽然这里要说的不是思维定势而是刻板印象,但那跳出去的感觉也是相近的。

不过说是这些孩子那些孩子,其实我想提到的就只有一人。这句话本是累赘,因为这类写给自己看的东西本没有必要去揭什么谜底,观众也就只有自己一人。但我希望能将一切完整地保留下来,包括我这试图顾左右而言他,试图使用种种暗喻掩盖自己懦弱本性的行径。因为他像太阳,而我更像影子,我抬头可见阿波罗就用金色的四轮马车载着太阳经过,于是我的影子也有了金边。我并非是因自己的影子不再是完全灰暗而欢喜,只为他的闪耀而感到欢欣。太阳每日东升西落,不会消失,没有谁能真正地离它而去,总能看见它,所以我也决定直接将他的名字写下,再也不称呼他为‘Déjà vu少年’了。这么一个称呼本身极有可能在时间的流逝中带有美化的效果,我要是只留下这个称呼,恐怕以后我的记忆里所留的就是这么一种虚无缥缈的、什么东西都能将其触发的影像:只要一点火,我就觉得红衣的少年会出现。他的所作所为都将被我遗忘,我只会把一些美好但本身并不属于他的成分添加上去,而这些笔触本身毫无必要。

周防达哉是他的名字,而如今只要我愿意,也还能见到他。但现在的周防达哉是他,又不是他。阿波罗,手持银弓的阿波罗,会弹金色七弦琴的阿波罗。阿尔特弥斯是他的双胞胎妹妹,然而从科学角度看日与月的关系不似光影那般平等。有光就有影,有影必然意味着光在某一处,可月亮的光辉是从太阳那儿来的。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内心有所缺失,使用过这般力量的人都知晓面具就是面具,面具不是脸,当然是能换下的,而现在的他,现在这个世界的达哉也不过是从未戴上过这个面具罢了。换个角度说,没有面具本身说不定也算是戴着一种面具,无形的面具,仍能用来将我们与他者区分开来,更不用说人与人之间若只靠是否能利用Persona的力量来区分实在是太傲慢。们都说月桂是祭祀阿波罗的圣物,可谁又能保证神明会回应每一场祭祀?我知道无论是否献上月桂,阿波罗都不会再回来。

而人死了以后也是不会变成星星的。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就是去了战场,之后就再也不回来。我之所以会再度想起他,不只是因为我想到‘不再回来的人们’,也是因为先前达哉看见平平时又是在一瞬内表现出痛苦的模样。是的,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发生的,现在的我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接受我的父亲认定有些东西比他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的事实,他肯定比谁都清楚一个人的死不仅代表着一个人的死,无论如何我的父亲都会认为自己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然后再回到战火纷飞的国家,所以最后还是没能回来。在我还小的时候,他从战地回来时一定会和我讲他的见闻,同时将一枚弹壳递给了我。那枚弹壳表面的金色已经被许多划痕切割得不再完整,又被烟熏过,上面的黑色就再也洗不掉。我想父亲应该是想让我知晓生命与和平的可贵,但现在我只是感到无比遗憾。这很矛盾,我说我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我很平静,可我仍旧感到很遗憾。我为我无法阻止他感到遗憾,又为自己有想阻止他的念头感到厌恶。

再说说达哉。我后来又去七姐妹学园做采访:运动会很热闹,而我的目的是采访高校明星运动选手,要在其他学生将其团团围住之前拦下他。说来很巧,那时他应是早就毕业了,可我仍在运动场见到他。我当然是不可能认错,不过他不是穿着红色的外套,而是朴素的灰蓝色短袖上衣与长裤,我差点以为时间已经一下过去好几年,达哉已经当上刑警了。我从嬉笑打闹的学生之间穿过去后看得更清楚了,他正套着乳胶手套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掉落在裁判台旁的弹壳。这时我发现周防克哉站在他旁边,似乎正在说些什么,于是我就等他说完了才过去,与他打了声招呼。他似乎仍对先前发生的事情印象很深,于是看我与达哉的眼神显得复杂。我想他可能是既想起了那个吻,又想起了之后事情的发展,所以表现出了突然涨红了脸又迅速低垂眼帘的模样。其实他们兄弟俩很相像,尤其是在克制情感这一方面像极了。他们都是不说出口的,极其隐忍。只是也许因为哥哥年长才更有经验,所以更不容易露出马脚,而弟弟……就算只有那么小的一道裂缝,那些沉重的痛苦与岩浆一样滚烫的情感也能从缝隙里透出。总之,我问克哉是在让自己的弟弟做什么,他就说要当刑警的话也要接触接触现场鉴识的工作,衣服当然也不是警服,不过是颜色像而已。旧的警服擅自自留也是违反规定的。

但是为什么是在这儿捡弹壳呢?我问。因为这显得太不协调,而我也注意到有些女学生正窃窃私语着围观。这时是克哉显露出困扰的模样——看来这本身不是他的主意,他说本来应该要去河岸边,就当那些碎石块是重要的证物,可达哉非得说来这里,似乎不是这儿就不行。这种事情要是旁人看肯定觉得莫名其妙,大约很快就要和朋友发手机邮件说这有多么奇怪了:学校里引人注目的学生和一个戴了墨镜的男人在裁判台旁一本正经地捡没人要的弹壳。其实以前的时候是有学生会去捡弹壳的,但是都是小学生与国中生捡,到了高中就没有谁会这么做。不过我倒总觉得从这一种表现上我又隐约看到了那个大男孩的影子,尽管这种古怪本身很无厘头,带来的也是轻松的氛围,也的的确确让我想起了那个总执拗着性子的大男孩,自己有在旁人看来非常怪的坚持。于是我半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他其实就只是想要发令枪留下的弹壳呢,刚好要模拟,而捡弹壳又很严谨,不是吗?这时克哉一愣,随后就笑起来,而那大男孩捡了弹壳放进“证物袋”里就更不吭气了。先前他还会低声问他的哥哥一些关于取证的事情,比如除了鞋套以外是否还能有什么好的替代品,现在就什么都不说,像是要赌气。他起身时抬头,和我的视线短暂交错,而我因他其实不会记得我,本是要别开脸去不看他的,可他不知怎么的就朝我走过来,一把把那个装了弹壳的小小塑料袋塞进了我的手掌心里。我感受不到掌纹和手指的触感,那手就是滑溜溜的,鱼一样的又从我的右手中逃开了。我看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把这弹壳交给我了,因为他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也显得诧异,甚至还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对着我很是草率地低声道歉后就快步走开,而克哉也说了抱歉,之后就一边止不住地说教,一边也离开了。大约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那火药的气味挥之不去,所有的记忆都混合在一起。耀眼的阳光照在弹壳表面,让这黄铜色的弹壳闪闪发光:这或许就是太阳那棱状光芒的碎片,也是很宝贵的证据。这弹壳证明了存在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他在某些方面仍有重合。或许之后我不会再见到他,可我又将永远记得。

说起来,有金色那就要有银色,有阳光就有月光。那个黑发的文静少年先前确实也说过自己不知为何想要把那打火机送给达哉,可是达哉拒绝了。现在想想,这么一种不知为何和他把发令枪的弹壳强行交给我的不知为何也实在是太像了。不过直到达哉离开的时候我也没有机会问他拒绝的原因。其实拒绝的原因显而易见,只是我无法深入地去想那些抽象的情感,只能靠着去想象那些过分具体的部分(譬如这打火机本身与什么约定有关,他们是在哪儿吃过饭,要如何一起结伴回家)来强迫自己忽略其中深藏的悲痛。他必然是害怕大家在想起过去的回忆后让一切继续脱轨。

可我依旧想知道更加具体的内容,在我失去那个夏天后,我也永远地失去了与他产生共鸣的机会。我们都有将某些东西保留下来的习惯,而我也不会有意掩饰。所以我会在那个铁制的、扁扁的铅笔盒里放上一颗金色的弹壳和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我不用铅笔盒放笔,我的万年笔总是直接夹在衣服口袋的边缘,这样在我找到合适采访对象的时候我就能快速地拿起笔。当我打开这个铅笔盒时,我就是在打开一扇门,或是一扇窗,但是永远不会有蝴蝶飞出来。

我很清楚最后一只蝴蝶在几年前就已经飞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fin.

一些必要的补充

本文结尾处灵感的来源是迟子建在访谈里说过的一段话,我印象很深,在这里放一下:

写《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我总是能从一些悲惨的事物当中联想到丰富的细节,比如说我确实保存着爱人生前的一个剃须刀盒。每一个女人都渴望幸福,我觉得幸福不能以时间的长短去衡量,我想上帝也许给我的就是这样几年的幸福,也许还会有我晚年未知的幸福,那我不知道,所以在这篇小说的结尾,我让这个剃须刀盒里飞出了一只蝴蝶,而这只蝴蝶飞了一圈后,落到她的无名指上,就像给她戴了一只蓝宝石的戒指。现实生活当中蝴蝶不会飞得如此准确,但是在小说里就可以。

当然,另一个来源是P2结尾动画里那只金色的蝴蝶。

《一片真心》 原作:《逆转裁判》 角色:成步堂龙一、绫里真宵 角色关系:CB

是 @一碗冰片加柠檬 的约稿!提供了梗“真宵拿过了成步堂放在桌上的勾玉,看到了他心上的枷锁”。是成步堂和真宵的CB向故事。 故事发生在2代3代这样模糊的时间段里。

现在成步堂龙一在办公桌后头窝着奋笔疾书,时不时要起身到后方书架上取下大部头翻阅:吃力得很,每看一部份就好像是要把红砖从正中央劈成两半。此时倒也可以有些普通的闲聊,先前真宵就问过成步堂是蘑菇派还是竹笋派*,而后两人就着哪种更好吃而有过小小的辩论。工作当然没耽误,只是后面还要多点嘴巴吧唧吧唧嚼着零食的声音。巧克力用代可可脂加工而成,那种显著过了头的甜味反倒惹人怀旧,饼干也够香,边工作边吃总会不小心吃过头。真宵可以吃完后毫不顾忌地舔舔手指头,一点巧克力也不愿放过,成步堂就只能抽点面巾纸擦擦手,以防把留了碎屑的手指印留在文件上。其实他们之前一起步行回事务所的路上手里就已经提着东西,在这之前也奢侈一把,在法院休息室旁的售卖机买了两个猪排三明治:沙拉酱厚厚一层,生菜还算爽口,双重夹击包覆了酥脆的炸猪排,坐在石阶上时还能毫无吃相地比谁吃得更快。

但今天要说的也不是小零食和正餐的事,真宵左看看右看看,看见先前被成步堂随身带着的勾玉就放在办公桌上。勾玉幽幽地泛光,线条圆润,与她从小看到大的那些勾玉长得一模一样。绫里家的人都见多了这样的东西,但这不妨碍她一见到就忍不住去拿。她的伸手显得比猫拨桌子边上东西要光明正大得多,成步堂也没拦她,一切都顺顺利利。她随意地将勾玉放在掌心把玩,本是专心致志地盯着勾玉里亮闪闪的光。她也是下意识地要为这勾玉补充灵力,而之前她也帮成步堂这么做过,不过现在看来这勾玉活力十足。其实用活力十足这个词形容勾玉也不太对,因为勾玉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看来都不是活物,不过真宵总觉得其实它们都是活着的,至少死者的灵魂都寄托在上面。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至少她和自己的姐姐从未面对面地举起勾玉:姐妹之间本来就心有灵犀,不需要去看。这让她忽然感到忧郁,当一个人不在人世的时候,你就总觉得她的碎片散落在了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世界这么大,似乎你一辈子都捡不完这些碎片,于是对方就不再显得完整了。真宵又要摸摸勾玉的边缘,接着就把勾玉放在眼前,要透过这绿莹莹的勾玉看成步堂。要是这么看,大约这蓝刺猬也能变个颜色!真宵是这么想的,因而也就瞪大了眼。

可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的也不是纯粹的、罩上了一层半透明翠绿色的人影,而是脱离了这么一层绿色的人像。这时成步堂似乎是起了身站立在她面前,而悲哀的浪潮也只是刚好到了退去的时候,灰白的浮沫又都残留着。悲哀的浪潮迟早还会回来。在这一瞬间她无法转移视线,她感到自己这本拿着勾玉的手指都紧绷,掌心也发凉,因为她看见男人的胸前也有枷锁。她本觉得自己和成步堂离得很近,然而这心灵枷锁连同锁链在他们中间横着,她便觉得两人是被拉到很远的地方——跳棋棋子不都是这样?一副塑料制的、因时常使用而外壳被磨损的跳棋,当她和她的姐姐还在仓院之里居住的时候,除了修行以外也有别的娱乐。从城市来的占卜杂志和漫画杂志很有趣,跳棋也好玩。起初她们倒是经常一起玩跳棋,但后来她自己还是更爱对着小石子弹弹珠……之所以说是跳棋,是因为跳棋棋子要一步一步跨过对方向前跳,然后就不知道对方的棋子要到哪儿去了。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像下跳棋,因为玩跳棋时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把对方棋子的地盘都占领了,可是心灵枷锁不都是为了被解开而存在。解开也未必是好事,这很复杂。拉面的汤头有层次感是很好,但人心有“层次感”就有点糟糕。这时她才发现成步堂注意到了动静,放下笔抬起了头。他看上去很是疲惫,但显而易见这疲惫不知是因工作而产生。他是在笑,但这无奈的笑反倒起不了安抚的作用,因为这笑里还带有一种恳求的意味:不要再看了。她是很想知道要如何去除缠绕在成步堂心头上的枷锁,然而他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便觉得不去触碰反而是好事。

大约是顺应着她的这么一瞬的想法,现在在她眼前出现的再也不是心头有枷锁的成步堂了,没有锁链没有锁头,就只有被勾玉带弧度的表面映照至变形的、带了浅绿色的人影:刺猬头大变样,看上去是很滑稽,她自己也觉得现在应该要笑。可她当然是笑不出来的。她感到心头沉甸甸的,这重量也牵引着她低下头,很难再抬起来。她把那勾玉放了回去。成步堂没说话,而她也不说,于是那勾玉继续在办公桌一角发光。在白天的时候事务所的办公室里几乎不开灯,也就是为了省下点电费,但伴着黄昏到来太阳西沉,桌面上扇形的、火红的光也逐渐偏移,偏移到了她本刻意不再去看的那勾玉上去。红与绿的古怪搭配使得整个勾玉呈现出一种不协调的暗色,甚至有些像颜料盒里其中颜色不那么干净的一格。

是的,她又忍不住去看那勾玉,一下就想到人心或许就没有这么晶莹剔透。当然,她也记得自己见过雪一样白的人心,只是有厚度的白雪上也总会有脚印,而雪也总会化……啊!下雪!这时她想到以前在仓院之里时她是如何和姐姐度过冬天的。她马上想到的并非是玩雪,因为她们平日修炼就总是要受冻(主要是在瀑布底下修炼,否则她就不会看到消防局的水管就想到“修行时的冲凉”了),要有了个温暖的地方就总想钻进去。房间里的被炉已经摆好,桌上的盘里也放了几枚橘子,她自己的双脚和姐姐的双脚在被炉底下暖和的空间里轻轻相碰,同时伴着剥橘子皮的声音。她喜欢这剥橘子皮的声音,也喜欢橘子皮脱离一瓣瓣橘子果肉时伴着汁水一同出来的柑橘的清香气味。橘子皮当然不能吃,那味道会是苦的,但这么一种淡淡的苦味和甜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就很好了。她不劳而获,姐姐把橘子瓣儿塞进她的嘴里,而她之后就可以把脑袋靠在桌板上,发出愉快地叹气。这个被炉本身自然不是严丝合缝的,但是确实似乎把冬日的一小部分给锁入其中。她想起姐姐把双臂平放在桌板上,脑袋也倚靠着,柔软的长发垂落下来,她就会伸出手指去卷着玩。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把一件事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楚,而每当她看到与这冬日有相关的任何一点东西,完整的记忆就会儿被连根拔起,就像从地里拔出一连串的小土豆。她难以处理成步堂现在所面临的悲伤: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悲伤有多么难以承受,所以反而难以处理。他们失去同一人,同样怀念同样珍惜同样悲痛,而他们都知晓心灵上的枷锁难以破除。

那我们买被炉吧。她突然就这么问,于是他们就一同选择不再去碰那勾玉:被炉比这勾玉本身温暖得多,勾玉的光还是不能让掌心暖和一点的。“但现在可还没到冬天哇。”成步堂这时终究是把书合上,放下笔,“等到冬天再说。”未雨绸缪嘛,她一边这么说,一边要去掏放在塑料袋里的洋芋片。在撕开塑料包装的一瞬间,她不知为何感到内心轻松了许多,她那颗本来有些沉重的心自己也开出了小小的口子,于是那些本难以承受的东西就能暂且拿出,让这颗心不至于沉底。成步堂也去拿,于是他们的手都在塑料包装内窸窸窣窣轻轻动,争着去拿薄薄的洋芋片。洋芋片很香,裹了点盐粒,他们都各自抓一把放入口中,最后又都嘎吱嘎吱地嚼。

这时成步堂忽然就发现这袋洋芋片也没剩多少了,就要让她多留点,在抬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又突然想到勾玉的东西。那时他并未留意真宵那儿的动静,他也对自己的表情毫无自觉:他拿着勾玉的时候从不看自己,而他自己看自己也是没有用的。于是他就在想真宵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想要买被炉——离冬天还有一段时日!不过他是看不出来的,而现在他也不可能去用吃了薯片的手去拿勾玉,他对这遗留之物也保留有一份珍惜,更不用说维持现状是更容易的事情。于是他要继续吃,但是吃到肚里的洋芋片肯定是回不来的,于是他只能继续去拆洋芋片,去拆新的一包,又或者去用指尖使劲地去粘覆盖在塑料包装内侧的调味粉末。人都是这样的,而这薯片也足够香,足够咸,肯定比眼泪要更咸。

于是他们都不会再哭了。

fin.

*蘑菇派与竹笋派:两种日本明治出品的巧克力加饼干的零食,分别是蘑菇山和竹笋乡。两种零食的爱好者时常争论哪一种会更好吃。

《狗绳》 原作:《大逆转裁判》角色:沃尔特克斯、克里姆特 角色关系:CP

[代餐来源:](https://weibo.com/1826577753/IoAP8y3GR?type=comment) 与其说是CP不如说是假CP,而且CP风味不浓厚,更像是奇怪的共犯故事。 而且很短真的很短完全是因为吃到代餐的即兴发挥() 请谨慎地看。

克里姆特此刻并非身着那身标志性的检事服,红与白总要他比太阳更明亮。检事徽章在床头柜安睡,被打磨出圆弧状表面的红宝石仍闭着眼不醒来,而亮晶晶的金色衬底躲在雪白十字状装饰下,太阳暂且隐匿于黑暗,于是克里姆特把自己罩进黑斗篷里,以黑暗面对黑暗,只是不愿有什么斑点粘附于光亮表面。不过想归想不愿归不愿,独角兽头顶极其优美的尖角总要将他提醒:这都是自愿,我不过是将你的自愿无限延长,只是将你的自愿同时变成我的自愿。火红太阳现今终究不得不露出一小半部分,只是从边缘部分要开始变得惨白,每每克里姆特面对沃尔特克斯就等同于要把自己变成一片白纸。白纸本来平整,之后任凭对方书写,最后被揉皱,之后若有用再摊平来,只有褶皱里藏了深爱之人的姓名。如若说沃尔特克斯真有什么仁慈之处,那便是知晓真相但不把这样的许多道褶皱拆解,不去把组成这些姓名的字符拣出。他可太清楚在这之前克里姆特就会自己折磨自己,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什么都不说。但今天他要问:我亲爱的克里姆特,你为什么给它拴上了狗绳?

这一问算是随性,只是因沃尔特克斯想克里姆特是出色的训犬人,又如此爱他的狗(甚至不愿告知自己它的名字),似乎本不该对它平添束缚。然而克里姆特似乎一瞬间便紧张,那抓了狗绳的右手又是下意识地收紧数次而从未放松。沃尔特克斯不紧不慢,问他这狗是不是不怎么听话,是否要换另一只狗?当然不会去要别家贵族的猎犬,只是可以再找一只。你仍旧可以将一只狗崽从小养到大,你也知道它们成长的速度很快——比人要快得多,班吉克斯家也不知是花了多少时间与精力才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兄弟俩。这样的一段话要让克里姆特牙齿上下碰撞打颤,只是旁人看不出这是因害怕还是因愤怒打颤。克里姆特收绳,再收绳,他亲爱的巴尔蒙格背脊紧绷,身体向后微微弓起。巴尔蒙格向来乖顺之后也要乖顺,而这一点沃尔特克斯并不知晓。沃尔特克斯知晓狗没有犯罪的动机,但不知忠诚的狗要为主人消灭威胁。克里姆特后来才说总归是要控制它,让它去制裁该制裁的人,而沃尔特克斯又要说它向来如此,和你一样。于是火红的太阳又要变得惨白下去,但克里姆特永远不会忘记在带着巴尔蒙格与沃尔特克斯会面的时候要收紧狗绳。他的精神愈发靠近崩溃的边缘,愈发要失去保持愤怒的能力,然而他亲爱的巴尔蒙格十分了解他,十分爱他,于是就替他保持愤怒,要在某一日克里姆特仍牵着绳的时候用力挣脱,扑向他面前的人。巴尔蒙格见过画像数次,然而狗本身不会知晓肖像画的含义,仅是把独角兽的气味同加于身体的痛感联系起来,一人的疼痛就要是自己的疼痛,自己的疼痛就是威胁,而破坏比维持现状容易得多。

克里姆特不说话,只有巴尔蒙格好似是面对沃尔特克斯身后黑暗的树林呜呜地叫,而不是要对着沃尔特克斯发出警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