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座出流与他愉快的伙伴们

神日,全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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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家诡异且破烂的酒店房间里。但是不用担心,你穿戴整齐,身体没有异常,头脑与视野一起清晰且超常运作。床头柜上放着便签条,在满目异国语言中,手写的日文字条是那么地让人怀念,礼貌而亲切地告诉你:你在五楼,外面有水管。

真是太好了,日向君!   “——好个、头啊!” 日向创在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悲鸣。不愧是名为未来的男人,对现状一直这么欲求不满。然而这也不能怪他。日向创刚撑起身体捏紧了纸条,一个陌生的男人便打开了亟需上油的门,明显还在和门外另一人(或者,几人)对话。 “对对对,完全符合要求。亚洲系,日本人,很年轻,而且……”   被讨论的对象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的活力能让床单上的跳蚤称奇。   进门的男人看见他们的货物踢开窗,抓着落水管从房间里消失了踪影。       两个月前,某个程序中的无名事件过后,日向创成熟、现实、悲观而又豁达地认为自己大限将至。   “苗木……最近,我似乎开始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吃下的东西。总是记错时间,严重的时候会有一天的偏差。” 他对苗木诚这么坦白。 “我不知道手术对我有什么影响。”   “日向君……”   对此,而今的神座出流对这段对话露出了鄙夷之情, “预备学科的无聊根性。”他说,“现实与记忆出现差错,我认为,从这点来推理很容易得出我的存在。”   “不,神座君,我想正常人都会认为是自己记性变差,而不是在心中萌生了第二人格……” 苗木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咳呃……神、神座君,你勒得……太紧了……”   事实是,神座出流还存在着。他对日向创的身体有着自由的控制权。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先发现这件事情的是苗木诚。对着日向创的面庞,他怀柔地与神座进行了交涉,一如既往,不惮以最大的善意与信心对待任何人。   “神座君……你做的事我们无法真的既往不咎。但是事已至此,即使施加惩罚,失去的东西也无法挽回。我不想发生冲突,更不会以新的暴行警戒你暴行是错误的。我更想选择说服你。”苗木小心翼翼地对神座出流说。“我会试着相信你。” 神座耐心极好地听完了他的话:“你是想帮我吗?” 苗木诚坚定地说:“是的,我想理解你。” “苗木……”神座的表情有一些前所未见的复杂。   他十分感动,接着他在监视摄像头前耀武扬威地绑架了苗木诚,干翻了赶来的救援队,架着十四支部的希望劫了船,成功后还顺便给了他一刀。   “不要把狼养在羊群里,就算他曾经是牧羊人。” 他挥手向大字躺在地上的前辈道别。 “十分感谢您的帮助……拜拜。”     “太恶劣了!” 看了监控录像的日向创事后这么评价道。才能者的作风可谓精益求精,没有最恶劣,只有更恶劣。这个潇洒的脱出行动只是开场,现在刚爬下水管满手污泥苔藓的日向创意识到,自己被货真价实地卖了。       日向创听到从楼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喊声,顺着直道跑出一段距离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T字路口。路口糊了一张怎么看怎么违和的粉色纸条,与潮糊褪色只剩红唇的可疑广告女郎格格不入。与床头柜的便条一样,上面用日文写着【←往这里走,有车。注:已经收了钱,预订者一定很生气吧。】 我也很生气。 日向撕下了它,顺着被指出的方位拐了弯,边跑边把它揉成了团。       神座出流,厚脸皮,寡廉耻,无情义。同样也是自己的身体,他是怎么正大光明找到这种地方,大大方方做这方面的交易的呢。 “是啊,怎么做到的呢。……你忘了自己为什么曾是预备学科了吗?” 他一定会那么回答。就算日向不愿意,那用和自己一样的声线编织出的话语都开始活生生地在耳边回响了。       “……” 在道路的一端,日向创正对着他找到的车呆滞。那是一辆锃亮得画风不同的摩托,夸张的改装让人不能不想到某处的Soul Mate。 八九不离十,这应该就是流通于不为人知的市场中、天才机械师左右田和一的灵魂手笔。他曾在某个恩爱的小岛上留下最后的话语,话语中让日向乘坐恐怖交通工具的友好愿望在这一刻实现了一半。 字条:【收来的钱用来买了这个,你的身体只值这辆车的3%,我还帮你垫付了剩下97%的费用。】   钱已经花掉了,好好谈谈也不可能了,真是太妙了,可剩下97%是从哪里来的?日向创悲痛地骑上了摩托车,从口袋内摸到了多出来的钥匙,扯下字条,发现背面写着【你猜: p】 至少速度有保障了,对吧? 他平静地戴上头盔,把摩托的把手扳到底。摩托如他无处发泄的怒火一般飞跃而出。     神座出流曾明确对日向创坦白,能找乐子的事情他都试过了。包括嗑药,赌博。无数人自甘堕落,为这两件事项的魅力倾家荡产。 他的确试着嗑了点药,除了让他有些空虚的兴奋以外没什么效果,顺带让日向从满脸阴霾的幸存者口中得知自己曾一边满身血泥地走着一边往嘴里倒药片嘎巴嘎巴地嚼,这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然后他昏着脑袋去赌博,幸运加上赌博师的才能果然让他没能好好享受。于是他开始旁观,他发现比起自己赢个满钵,看其他人做这回事——观察他们的情感,揣测他们的内心——要更有乐趣。 他看见过不少出手阔绰的玩家,但是他们不是很招神座的喜欢。他们堆砌起多少金钱,也总不会超过某条能让一切倾覆的界限。   押上你们的器官吧。于是,有一天有人建议。手,脚,内脏,或其他无法轻易割舍的东西。既然要赌,既然要玩,既然要乐子,就用最值钱的来押。好冒险的观者兴奋异常。那天的最后,败者嘴唇发白,好像他要从里面炸开。他整整衣服把自己捆好,顺从地跟着胜利者离开了。此后再也没人看到过他们。 神座出流,保持好学之心虚心求教,他也从中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那个幸运也不是那么运作的吗,他想。那好啊,我用我的全部来换。   这就是日向创目前处境的思想背景。他们追求目的的手段和方法都在微妙的地方不谋而合,不愧是无法逃离的本性。 唯一的问题在于,神座出流的全部也是日向创的全部。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对此神座如是说。     看来买他的人(日向非常不想这么说)很自然地接受了自己冤大头的设定,并没有人跟在身后。头盔上沾着各式飞虫的日向创稍稍安心了一些,话说回来,因为不少莫名其妙的事件生态环境也受到不少牵连吧,为什么只有虫子越来越欣欣向荣呢,简直和神座出流一样嘛。 话又说回来,这里是哪里…… 才安心一点的日向看了看油表,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刚注意到油量表,剩余的汽油量估计只够给他再开岌岌可危的十来分钟,他变得非常想控诉左右田。在这个拮据的毁灭时代,他应该再注意一下节能,这才是未来科技的方向。即使是绝望时期也不能那么挥霍。 由于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为防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他停下了车。总之先去找找有没有地方能弄来些摩托用汽油。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来自神座小朋友的恶意,这辆车实在显眼得过分,丝毫不符合一个逃亡者的身份,但是现在并没有别的办法。他将车停在路边,检查起神座还没有留下更多的信息。 我们知道,玩游戏的时候拥有武器不是一件好事,那说明你要使用,要使用意味着一定会有敌人出现。 日向创摸出了一把枪和一叠钞票来。 【创,你知道吗?除了欺诈师,希望之峰差点有过超高校级的小偷。】

卖身钱给你,车其实是我偷来的。

他点了点钞票,为自己只有那么便宜感到悲愤,这根本连0.3%都没有到。       “你那么无聊,怎么不去死啊!” 他曾经意气用事地对神座出流说。 “这是领导大家走向未来的人该有的发言吗,”神座皱眉,“创,你太消极了。” “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叫我叫得那么亲热。” “因为我们的关系就是那么好。你太过分了,我难得那么喜欢谁。” “对不起,我偏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就不信我会和你来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吗。” “这不是聪明的做法,我想你也没那么笨。”神座循循善诱,“机会是均等的,我给我们两个留下的行动时间都是一天,只要撑过轮到你的一天,你也可以安排同样的情况给我,让我不得不做点好事。” 光是处理神座出流捅的篓子就够他奔波一生了,他又要怎么反过来刁难神座。日向创重新想起了没有才能与力量的恐怖。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一死了之都是很糟的。 向着世界的尽头奔跑吧,努力活下去吧,日向创!       冷静下来,日向对自己说。他把玩着手枪,也许神座出流又在糊弄他,神座没有任何证据让他相信这辆车是从什么危险的地方顺手牵来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做贼心虚。慌乱而贸然的行动才是最不明智的。虽然这车相当可疑,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确是难得的交通手段,就这么放弃,日向也有些不舍。   神座出流一向认为,对于任何胡诌和谎言,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事实适时地发生了。日向创发现车体在冒烟。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于是他迅速地逃离,那辆被留下的车就在他背后跑出三十米开外的时候发出了耀眼的火花,成功地证明了他是一个真男人。 再不用担心这辆车太过显眼了。真是太好了,日向君。   以油量指示表为触发装置的炸弹。日向创在心中震惊,他想把自己炸死吗。现在这玩意离他不近,充其量是个闪光弹,但要是他没有做出保守的决定、继续这样驾驶下去,那可真是性命不保。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又开始在脑中回响。     前面说神座出流决定了用生命追求乐趣。当年在他刚得出了他该用身家性命去换最大的乐趣的结论时,正好同样想着找乐子的江之岛盾子来了。 第二轮玩儿的开头,他坐在船上,摇摇晃晃让人倍感怀念。他抱着膝盖,同时一阵莫名的委屈袭上他的心头。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我去死呢。”他突然换了个叉开腿的坐姿,“打个比方来说——我和江之岛只是在下棋啊。” 自己还是蒙眼博弈,让了好几手,即使如此我还是赢了。真是太无聊了。   他似乎认为“赢”是自己的价值所在,但是他打心底又觉得这是不好玩的。一只被宠坏的猫,无关生存扑下飞鸟,玩个半死后放置,舔舔爪子回家,释放天性的同时聊作消遣。 ……恶劣,太恶劣了。现在正在被玩的小麻雀日向创腹诽。显眼的不再是怪物机车本身,而是夜晚的火光。它已经引来新的掠食者,这只麻雀如果再不爬起来,后果还是不太好的。   “……就是他!” “居然敢回来……”   被引来的人好像说着这样的话。 真不该顺着神座给的方向跑。日向创有一瞬间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开头选择无视任何提醒躺进床里上演性质急转直下的地下影片。 一秒后还保有理智的日向创两手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打出脑袋。       “你怎么选都可以” 神座出流摊开双手, “你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你们教我的——人生不是游戏,不是吗?” 他的眼睛里翻涌着爱与热情的岩浆。             日向创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被人跟得那么紧。只是丢了辆古怪的车,即使抓到犯罪者(自己)他们也不能得到任何东西。与毫无道理的绝望相同,他们毫无道理地只是想施他以暴力。 ……不能理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握紧手里的枪。他身体里就住着一个无法用他的常识来绳量的对象。 “不能理解的事有很多。一只品味古怪的熊成为了世界性的吉祥物,女高中生引起了社会失序,希望之峰笃信的金字塔彻底颠倒……”他说,“……你就好好体会吧——你逃走的那些时间里,我都学会了些什么。” 你都学了些什么。 不杀死对方他就没有办法脱身。他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日向创深吸了一口气。     ……                   “坦率地说……你做得不错。” 属于日向创的时间过去,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神座出流看着微弱的朝阳,对无人的空气说道。 “虽然是死有余辜的单纯恶徒,但是……你还没直接杀过人吧?第一次感觉怎样?有了第一次,我想后面都不会很困难。毕竟在我的计划里,我们还要玩很久。”   神座试着活动了酸痛肿胀的四肢,身体忠实地反映了日向创的混乱心境,这并没有影响他飘然的心情,这种残留下来的真实不快感更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情操教育说得不假,学会分享真是太有趣了。” 神座收拾起他顺来的枪支和其他东西,挪了挪几具尸体,从上面搜刮了些能用的东西, “我要开始同情江之岛了。比起程序里那个见鬼的小岛,这真是有趣许多。能为任何一件事情产生‘正常’的感情,却又不会因此轻易被牵绊行动的你也……”     “啊啊,接下来,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或者,不会再有接下来——你我将一不小心、无声、凄惨、滑稽地死掉也说不定……”   以轻松的心情思考着“接下来”一事,对以前的他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属于日向创的时间里,对方也没有选择回到以往同伴的身边。是在限制自己的影响范围吧。在这点上他认为日向创做得不坏,很有他风格的消极抗争。 现时他也没有任何不满或厌烦,那就作为嘉奖,暂且保护这个愿望吧…… 在这短暂而漫长的一天里,两位当事人都没有足够的条件发现,神座出流满脑子——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都是日向创。反之亦然。大概他们真的互相喜欢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