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rringe

一个小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来自古今中外的奇怪爱情和性爱。

你的习惯尚未养成

照片已经很早了,早到手指只要摸一下表面,就能感觉到像是被撒了满纸沙子,上面的所有颜色都变成了粉末。因为没有得到完好的保存,比如用塑料膜封进相册里,或者夹进书中,至少隔绝点空气,否则上面的所有白色就会发黄。相片纸本身,不是像结婚照或者是家庭要装进相框里的照片那样,在打印出来之后会由摄影店做二次加工,在上面压上一层塑料,使他们摸起来光滑,能从人的两根手指头中间飞出去。

这也不是拍立得相纸。他们不是要来此夏令营的。照片是为了来纪念,在后期写档案的时候能有个参考,就是等你出了问题,军情处的人或者中情局的人来调查时好能用红色的塑料壳磁铁钮把它钉在白板中间。他们会用一张加上十几张,获得你的整个头部模型。三百六十度。照片通过数码相机保存在电脑里。任何人都可以拿到一张。

包括现在你手里几乎要随风碎成粉尘的这张。原本在你的抽屉里,在一堆奖章盒子下,还有用自封袋装着的资历章。你的奖章,你的印记多到数不来。在你手下,牺牲的孩子有那么多。而照片要比你死去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要早。

上面只有四个人。现在只留下你一个。

但是今天不是个让人流泪的日子,他嘶吼过的日子太多太多,从第一个到最后,他对每一个人最后都报以他们的代号,好让对方在天堂也不忘了自己的职责,他也只能这样做。现在他一句也喊不出来,也流不出眼泪。

如果这张照片上的任何一个人还在的话,一定会用那种看新兵蛋子的眼神,在挤成一堆的鱼尾纹里对着他飞唾沫星子:普莱斯,把你的马尿收一收,它们会把这玩意儿变成稀泥。

可是操你妈的,他现在的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只能供得起最基础消耗,还得再从皮肤里榨取一点勉强维持。泪腺这种玩意儿,好像在十几年前他头一次上战场闻到枪膛里金属和火药混制成的气味时就被当场熏坏,就算是俄国人的恐怖古堡里他都没有湿过一次脸。都一样。

而且今天也不是让人流泪的日子。他只是好奇自个当年为什么没有叼着雪茄,照片上,他应该叼着雪茄的,他把一个牌子从鼎盛时期抽到他们工厂换了名字,包装也变了,其余的,包括舌头也差不多什么都尝不出。他到了去医院会害怕二十多岁护士小妞的年龄。朝气的小姑娘们敢指着他的鼻子逼迫他戒烟,也不想想都是谁给他们制造出了一个能干干净净出生的环境。

不。除了对于照片。他从来没有想过以高位自居。这张如果对半折叠就会掉白粉出来的照片成了他最后那点证明,现在却出了差池。他鬼使神差地把照片放在鼻子上闻,如果有人能用照片藏毒的话。在造纸纤维里掺杂上点别的,假装是纸粉,但呈白色的粉末有那么多。他的嘴唇和唇边的胡须上都沾了点末子。他的副官要是还在,一定会先端正地站在他旁边用手指头示意他做相同的动作。

只不过每次他都不能先领略到意思,得让盖兹亲自动手,伸手抹掉了他脸颊上的血点,灰尘,小到第一眼看上去以为是蚂蚁的泥粒子,或者真的蚂蚁和蜘蛛。野外的时候他们总得小心,新兵营常识,有人会把脸上的毛发全剃了,就是为了防止有小家庭在自己的头上定居,生儿育女。可也要看具体情况,说不定今年的环境和去年的完全不一样,幸运只是暂时的。

还有一句经常对新兵说的话是:不要做无根据的想象力。盖兹再在后面加上一句:因为总有人比你聪明。约翰一直认为他的大脑皮层,盖兹头上被鸭舌帽盖住的部分要是展开来怕是能覆盖到整个训练场。作为他的副队,这人一直都是个榜样。就好比刷新记录,那天他也在场,听着人们惊呼,坐在电脑后面的塑料折叠靠背椅在地上发出比压抑着的小声狂欢更加残忍的尖啸声。

你现在可以对着那群菜鸟们宣布你是力量和智慧的结合了。也省的他们在那什么闲话都满嘴跑。而那个脸上还挂着一层细密汗珠的男人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次他长了记性,伸手摸过去,却发现手指头上是一层灰色的细粉。

盖兹说,你需要尝试一点点新东西。在外人面前保持个良好形象。可约翰普莱斯已经过了能在两周之内把烟戒掉的年纪。于是他回答,你也不想让对方闻见我嘴里的其实是薄荷糖味,是不是。太丢脸了。

就说是牙膏吧。对方把手套赶在发黏之前从手上剥下来,第一只用做给自己擦汗,另一只他随手递给约翰,连带着抹掉了他手上的烟灰。

千万别。你叫了他的名字。

毕竟时隔这么长时间了。那几个字母牢牢地粘上喉管,堵住你的口腔最后一截,使得你在一瞬间记不起对方到底叫什么。你得重新越过将近三年战火,才能回到当初那一刻。而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清理一次碎片。我想你说的新东西应该也不是牙膏。当时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吗?

总之,到后来,这张照片拍出的几天前,那人在飞机上当着其他队员的面抽走了他的雪茄烟,盖兹把它扔出飞机,那根东西只脱出空气对流相对平和的舱内,就像是鸟儿一样不见了。他解开约翰的袖口,把衣服往胳膊肘上拉,直到能露出小臂。他把新东西往上面一贴。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你能肯定自己说了这句。你能肯定所有带脏字的话都是自个说的。

伦敦早在2012年就开始禁烟了。对方回答,这个能让你撑到见戈里格斯军士。约翰却想起小时候泡泡糖里附赠的廉价纹身贴纸。盖兹又把他的袖子放下来。实际上,这东西尼古丁味道还算行。但是又不能替代一切。

 

男人像是吸毒一样,把老照片凑在鼻子前嗅了嗅,即便他身居高位,可依旧是每个护士都会去苦口婆心劝告不要再去沾烟的那个。他想要找到那把钥匙。无需费力,就可以将他带回当初那一刻,薄荷牙膏和心里对前途未知的平静里去。

 

可他什么也闻不到。

辅导

kaz说今天你好像不对劲。 二百八十三。 他说,你是不是因为什么在生气。 二百八十四。 他说,别掩饰,你其实都已经写在脸上了,是个人都能看见。 二百八十五。 二百八十六。 二百八十七。 大概是觉得无聊,他把几张纸放在venom后脑勺的地方,盯着纸页边缘因为动作而上下飘动。他说,这个月的财政报表一点也不好看。 他说,研发部这个月又超支了。 他说,钱都是你批的。 二百九十。 他说,如果再不收敛一点的话,我就准备通知人吧动物收容平台东侧那只新到的奴比亚山羊给宰了。 稍微停顿,二百九十一。 他说,你起了名字?如果有的话就提前告诉我。 kaz抽走了那张纸。背面全都变得潮乎乎的。venom的头发湿得不成样子。但频率很稳定。kaz叹了口气。虽然我们不是上市公司,但我不希望被其他部门说闲话,知道吗? 二百九十四。 二百九十五。 算了,他放弃了。反正不是上市公司,你随便,反正在你的名义下应该没有哪个王八蛋不长眼。 二百九十六。 kaz盯着venom额头前方好大的一块水渍,看着他不断变大。 二百九十七。 二百九十八。 他说,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注意你的膝盖。 二百九十九。 他说,我是不是坐到了昨晚挠你的那一块? 三百。 三百了。他换了个姿势,用一只手撑着下巴。不好看的报表现在在venom的后腰,盖住了T恤边缘不经意露出的一点肉。 三百零一。 三百零二。 卧室里非常安静。静到venom的喘息声在这里比基地警报还要刺耳,然后慢慢分析出中央空调的声音,义肢转轴承压的声音,右膝盖骨吱吱扭扭的声音。 即使如此,kaz说,好热。 venom脖子上挂着的毛巾都开始变湿变粘。 三百零三。 三百零四。 kaz把领带完全摘下来。 三百零五。 他说,我们去洗澡吧。 三百零六。 venom不为所动。而kaz总感觉下一秒他的膝盖会报废。 三百零七。 连挂着那只奴比亚山羊的命的打印纸都变软了,湿乎乎的。 三百零八。 他说,snake,一边从venom背上挪到床边坐下,从刚刚起就热的一直在解衬衫口子,至下向上。 venom的头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三百零九。 kaz在盯着那瘫不断扩大的水渍的同时,也发现自己的脚背距离venom的侧肋不过几厘米。 他走神了。 三百一十。 三百一十一。 终于,什么都不再响了。venom停下来。躺在地上,不过翻身躲开了水渍。从开始算到现在应该只有三百零八个。目前最佳成绩。venom满足了。地面冰凉的钢材正帮他降温。停了那么一会儿,他抬起手,抓住kaz的脚踝。 依旧没什么温度。财政报表全掉在地上。山羊的命。几秒后kaz才明白他在回答自己刚刚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是倒数第二句。又一个几秒。但他只是盯着venom胸口的毛巾,感觉热量也传染到了自己胸口。

没法驱赶。

在一颗桃金娘的树荫下

他把衬衫挂在手肘里,握住梯子准备从阁楼上下去。有几块木板顺着他踩在梯子的第三阶台阶上的角度看上去有点活络,在天花板上撑起一个小拱顶。到下周我好像还要请工人过来一趟,换掉这几块木料然后将旧木头直接送进大厅的壁炉里。

他往后瞧,就可以看见姑娘的红头发丝,就在被门遮住视野的那小部分。阳光投射了所有的阴影,却把那几根头发染成透明的金色。不过趁现在叫对方的名字好像有点不雅,他的最后一件衬衫,昨晚上搭在床头准备让他穿越过巴黎下水道之后作为换洗用的衣服被新换来的女仆给误混在一起洗掉了。原先的女仆请假乡下看去看望她的侄子,他只能临时对她说得先找到一个人来代替她才能走。所以才搞的他现在只能穿着一条马裤,光着上半身去收自己的衣服。

  你好了吗?红头发的姑娘说,配合着的是她长靴的鞋跟在地板上发出的嗑嗑声,她大概是在来回摇晃其中一条腿的膝盖,然后她又开始接着,即便隔有一个花园那么大的距离,和训练室的那位师傅闲扯。涉及的内容多半和武器保养有关,他曾经见对方手里出现过姑娘的配枪,上面有十字架银雕花。

她付了二十块钱。男人对他说。

实际上没什么值得解释的。他不是兄弟会这边希望的“正血统”,不过好歹也是子承父业。他原本想告诉对方即便不收钱也可以,但还没能想好措辞,下一节的梯子横杆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笔直地往下踩却整个都失去重心,最后差点坐在了自己的后脚跟上。

阿诺?鞋跟声又细碎变成了又规律地往屋内移动,发生什么事了?

等等,亲爱的。他着急地,还没有从地上站起来就连忙将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还没有来得及将领子扣在一起,但那姑娘还是从阳光下走进来,去掉了那一层镀上去的圣洁。

她小声地说着老天爷啊,阿诺在被扶起来的时候去问她哪学的口头禅,他原本想说你变得和德拉塞尔先生一样——但现在好歹已经过去有整整两年了,他学会了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来免得破坏掉好心情。他的手扶着姑娘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床沿。你该庆幸,那姑娘还在笑,你是在家里摔倒的,不是在外面。

我可没从悬崖上跌落过。阿诺拿拇指摸过脸颊上的那一道,想要掩盖起害羞的意思。让我先穿好衣服如何?我可不想就这样——拿这幅模样跟你在一块。

女孩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她很礼貌地把床四周的部分让给他,但自己的范围变成了他的沙发,他的火炉,收藏柜和衣帽架。你等一会儿要穿那套皮革的吗?她问。

如果你想的话。他将领子系好,却发现还有那么一点点潮,也许是双面缝纫的布料还没有完全干透,现在这种潮湿让人想起在多拿尚的新地盘,那里的喷着潮湿热气的井盖会将他的衣服搞得一塌糊涂。

你会穿那件有羽毛的吗?她又问,手指从头顶后面撩过,代替第一次见到那件衣服时给自己的感受——不过没过几秒她直接否决了这个想法,那套真的太华丽了,也许会是玛丽王后的心头好,但愿阿诺没真的成为谁的情夫。

我会穿那套皮革的,或者,军服。他原本还将手伸进装饰品的抽屉里,挑两个鞋扣,但到半截换了别的念头,改穿长靴,重新拿回了自己先前的腰带。这么一来或许有些四不像,但是在潮湿的领子上再别个什么,他又生怕那样会把铜镶边弄锈。散着头发的姑娘又去袭击他的展品柜,问他在德拉伯那都捞到过什 么好处,枪,或者别的。

男人已经整理好了他的发绳。什么都没有,好妹妹,那语气就仿佛他们又回到了1780年的旧时光,那些老套玩意儿还没有你的一本小说值得让人高兴。他也不是想要诚心哄骗,只不过德拉塞尔先生将他和仆人们一视同仁,连管家都不会多给半个子儿——拿那点钱做起本还行。他只记得最舒坦的一次,他和小姑娘躲在书房里,爱丽丝差点把笔连着墨水戳在他的鼻子上,胡闹地有点过头。

门外管家还在叫他,或许是要他爬上高台的阁楼去拿旧窗帘,但阿诺还没有把手里的小玩意儿交给他朦胧中的朱丽叶,他手里攥着,求你了,爱丽丝,闭上眼睛。

公主听了话,她放回手中的笔尖停下挣扎和扭动,在醇厚的阳光下闭上眼睛,连睫毛都变成了透明而闪亮的颜色。

几番挣扎之后,扣子和前襟都终于又服服帖帖的了,他背过去在阴处将衬衫掖进裤子里,可穿着外套这样做总显得很粗鲁。但转过身后,对方很满意地朝着他点头。对着阳光,白色也成了裸露的帮凶,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姑娘笼在布料里的胳膊,依旧和在舞会上她穿着裙子向他抱怨时一样纤细。但是那会儿她的枪法就已经比他要好一点,至少能打碎八个靶子。阿诺是七个——就差那么一丁点。

你看起来就像是爱情小说里会出现的那种,女孩们半夜等着破窗而入的。她在指现在是白天,阿诺真穿着一身黑一定会在路上被激进派和国民军盯上。男人也来到展品柜前,眼睛看的却是别的宝藏,或许我们不走大路呢。他有一句没一句地,盘算等一会儿也不和楼下的古兹打招呼,他现在当然有钱的很——和往日不同,甚至连维修天花板都再也用不上他。他们可以直到到了司法宫再从房顶上下来。

我挺喜欢你请的咖啡师,看来生意好是有道理的。她很有方法地跳过那些话。

如果他们在将来没把我催得那么紧,抓到了杀害德拉塞尔先生的凶手后,我或许真的有时间来管管这里。他回答。再一次,展品柜外的阳光就像是狄俄尼索斯赐给米达斯的金手指,他现在又快要将他最珍贵的小女儿点成一座漂亮雕塑。爱丽丝的手腕和她的脖子构成的全是比别处更要吸引人的曲线。她的步调往前移,一条手臂差不多要靠在柜角,从复仇中没那么快能走出来,亲爱的。否则你和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此刻他有些痛恨自己没有戴手套,一双皮制手套能帮他遮盖住很多事,包括现在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而手心冒出黏腻的汗,他没法去摸上爱丽丝的肩膀对她安慰。流动在空气中的某种情绪现在也随着一个沉甸甸的词语而凝固,最后,他握住她的护腕,就像是真的兄妹那样,爱丽丝的骨头要比任何时候都比不上这刻让他铭记。

可我们还是要接着走下去——就像之前你在热气球上说的那样。他将悲伤吸入肺腔,于是那姑娘就又勾起一个水洼似的笑容,但要比刚刚好得多。希望你现在技术有长进。她转了个圈,像是故意似地拉开一丁点距离,和舞会时一样,另一方就会被引走,和她一起重新站在离门框的开合范围,在阳光里。就像是被众天使注目,这对患难的爱人将手放在对方的脖颈后面,拥向彼此,亲吻上对方的嘴唇。

我们得出发了。她说,他的眼睛从浪漫中重新转移到坚毅上,随着她一同踏出门外,这段路还有很长的探索时间。他走出去。外面刀剑碰撞,声音清脆耳熟,年轻孩子未到变声期的声音叫住了他。

多里安导师?

这个被他从法兰西亚德带回巴黎来的小孩已经到了自己可以用剑当下对方几个回合的地步,他的声音因为最近开始变得有些粗哑,距离他从少年成为一名青年大概只差这段时期。他扯着嗓子叫着阿诺,结果因为分神被险些砍到手指,穿着深蓝色长袍的刺客大师站在一旁,他言简意赅地教导,要求这个年轻的孩字再来一次。

而阿诺又低下去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就像是一瞬间,现在即便有着阳光的衬托,也能看出上面出现了过去从未出现过的痕迹。年龄,阅历,死亡和新生。天花板再一次从屋顶的横梁上拱起一点点,或许等一会儿在训练完里昂之后,他可以让年轻人为他打打下手什么。但是这双手和主人一样都在消耗着,不断地被人推着往前走,走得双脚和心脏都是血肉模糊。那孩子也到了能看出导师心思的年龄,就像刚进入兄弟会的那个莽撞小伙的缩影。他将剑重新收回剑套走到他跟前。你看起来糟透了。

但多里安导师没有多少和政治沾边的时刻:和波拿巴关系形同陌路——他也不愿意多做纠缠,拿到了伊甸神器已经足够让兄弟会振奋一阵子。新执政,新议会,他或许还会再一次走上镜厅,和米拉波,和父亲一样。只是这次他希望自己不要在里面待到晚上,否则烟花的声音会让人心碎。

而那孩子就像下一个自己一般,还未预料到世事如何,满嘴不在乎地抬头去找兜帽下他的眼睛,年纪轻轻地死去说不定是种福分呢,他摸上导师放在腰前交叉着的其中一只手腕,盖住了袖箭上的标志。他还是个孩子。

只是听到了安慰话的导师,却比刚刚更加无法抬头去直视那刺眼的金色太阳。

第十三扇门

周所在的科研基地和国际接轨,她本人从大学以来就脱离了亚洲人圈子,现在更是带着整个南极的知识回到这里来,所以如果和她讲这个故事,讲有关金手指和十三扇门或者试金石类的寓言,她会如数接受的。说不定她本身也知道。但如果她知道,这些事情就会变成笑话。至少现在他们俩在厨房的两端,开放式厨房餐桌,周正在完成演讲论文的最后收尾,你给她做了排骨泡饭和烤土豆。油烟机的吸收管下开始蔓延起黄色,油脂残留。她还在喝一杯打发奶盖,丰盛的热量让她从南极到现在都维持着自己的好体态。她刚认识你的时候说,他们专门找那些有体重的姑娘,因为太瘦的没办法在冰天雪地里走路。她就像只所有非清晰,但人们又非常喜欢的视频里的海豹幼崽。不过比喻已经过时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她提供减压食物,以至于她每个工作日,早上上班前,她都要对着你手里的便当盒说太丰盛了。

你说,猜猜,我每天都能搞出来不重样的东西。

她在中午给你发消息,那会儿你们还是热恋期,你们还没有同居也没有偷摸把她设计的AI搬回家里,她给你发消息说你的职业是厨师吗。你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年轻的时候喜欢到处旅游——高中到二十二岁阶段,你告诉她自己去过太多太多地方了,也吃过太多非常好吃的东西。任何一个美食家都会是一个好厨子。你说。她看完了你给她发的整整一屏幕的信息,她非常喜欢用带有猫咪,或者小狗的表情包。她说你每次送过来的下午茶够让同事们一直拍照片。

你告诉她用餐愉快(bon appetit)。她的眼镜已经开始变得两个耳朵边有些歪斜,你用锡纸包上土豆,每一颗都这样干,仿佛你确实要贯彻她给你按上的第一头衔。你伸手过去,用力捏了捏两旁的眼镜腿。它们应该得,她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上螺丝了。你说是的,我摸上去有点松动。某一次你们在家里看电影,时间线可能要拉到去超市就要买家庭装避孕套的阶段,她的眼镜腿就在你面前分崩离析了,她被吓到了,螺丝掉进毛衣里头,自己找了好久才抖搂出来。

你说这也太不结实了,但上面有中科院的微刻,你之后在电视柜下找出来自己的迷你螺丝刀套组,你还用磁铁重新从地毯上把那颗螺丝钉给吸了出来。她说你大学时候学习的是建筑或者土木工程吗?你当时一边拧螺丝,一边告诉她不应该这样猜,你说,机械制造类还靠谱一点。你还可以说我过去干过高级工程师,我还给政府修过火箭。她笑起来的时候电视里的色彩照在她的胸脯上,粉红色,看起来就像一团抹不开的草莓糖。她说可你还那么年轻,这段不可信。但当她带上了眼镜,之后又要杵着像是第一次研究智能工程这种新项目一样瞅着你。你刚刚不会说的都是真的吧?她挺会质疑,研究生在入职时候还要求面试这一项,当时应该有评委把她现在的表情评价为对科学的亲和,但你亲了她,还端出了烤制无油土豆片,至少这个她是看见你之前在疯狂研究的,甚至每天都会去看土豆品种如何,有些烤制过程中的淀粉含量比例会成为关键。

她有时候会从嘴里蹦出来一些突然出现的灵光,比如我们应该有一个可以自动调配油脂比例的智能机器人烤箱。当时她正在吃炸过的里脊肉,你会给她做只要你能研究出来的东西——毕竟你平日里一个人在家真的是太无聊了。除非你对她说,我可能要出去几天,人总是要走出巢穴,而且走出去的时间和待在家里的时间成正比,这就是为什么过去一些非常喜欢在家里,或者认为自己喜欢待在家里的人,尤其是中国中产阶级下诞生的中老年人们在晚年非常热爱旅行的原因。走之前提前一周准备好冷冻成一餐分量的米饭和高汤,告诉她饭团在冰箱里用保鲜膜包着,三个不同口味,但我没有在外皮上做区分,你可以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要玩抽奖。

抽奖是要有最高期待和最低底线的,科学家说,但这三个都一样好吃,我的抽样没有参考价值。

哦,你嘴里说出来的好吃就是我做饭的价值。你一边说一边锁几个抽屉,都不怎么显眼但分布在各个角落,有次她问你为什么卫生间的抽屉打不开——在信息上,当时你正在机场里等候飞马里兰的最后一班机。她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给你录制了一个六秒钟的视频,但你没有点开,你告诉她是下水道出现毛病了吗。你不会检修,等我回来。你问她是不是头发塞进去了。等你下了飞机重新换上一张新电话卡,她的信息才姗姗来迟:没有,我只是好奇。我完全拉不开柜门。她用文字告诉你:那个柜门看起来好重。

你给她发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不要乱动。

之后她开始管你叫马里奥先生。包括你有次看见她的通话记录,上面显示给马里奥先生打了三个电话,你偷偷摸摸藏起来她的头发簪子,你们俩在沙发上用枕头打架到两个人都脱掉了上衣,她白得就像羊脂。她说你不会跑到外地去给做了管道工程吧?你告诉她按理说自己压根都配不上,你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蓝领阶层,现在只不过要到退休时间了,将来会变成中科院南极科学家周美灵女士的首席营养师。她说你有时候说话就像是统计学出身。

你告诉她自己真的有一张会计证。但没有真正为这张证明参加过什么工作。你还能一分钟打上好多好多字,你看起来就像是健身房前台的哥们——前台是他锻炼完休息的兼职,你就是店里的噱头。你头上一年要被按上五十个职业,其中三分之一发生在你们俩吃晚饭的时候,你们偶尔还会从线下生鲜超市买一只龙虾。你告诉她就应该多吃点好东西。吃好吃的就能减少你的压力并且让你开心。

她说我休假的时候应该去看看你之前做好的踩点。她管你的每次出门都叫踩点,仿佛你就是在为你们两个后半辈子的旅游时光做准备似的。你说我们可以一块儿去——你只要休假一次,你什么时候才能休假。

你们两个把了吃剩下的龙虾壳子和螃蟹壳子保存了很久很久。你有一整套的小尖锥和锋利刀具,你就是专门帮她拆肉的那个人。网络文章上说男孩们都应该帮女孩们剥虾。周的INS记录更新:来自男朋友的爱心午饭,来自男朋友的爱心下午茶。你说自己没有ins账号,所以她每次都只能发照片,然后回复那些关注她的人,同事,朋友,关注人数每一天都在变化。你说这是人们羡慕你。

你说的每句话她都相信,包括你先后默认了自己是厨师,高级技师,会计师,水管工。你默认了她嘴里说出来的所有职业。你在她上班出门之后不仅要去购买晚饭食材,还要重新打开那些锁上的抽屉检查,看看你保管下的M1911,你保管下的雷明顿870,你保管下的改造猎鹿枪,你保管下的翼型战术短刀,卡巴兰博刀,极端武力,你旗下的所有刀具其实都是收藏,这点可能来自于你的英国特种部队情节。因为他们更推崇轻型枪械而非刀具——但这不代表属于你的弱项,你可是周美灵的首席营养师,最好最好的厨子。

不会有人比你更好。除非他这样对着你说过一次,但没有人会把这个当做很自豪的地方。你工作的地点,人们都在讨论子弹和捕猎。之前,你有一位同事,前同事说我在ins上关注了一个听你描述很像你女朋友的科学家,在南极工作,现在调了回来。他说周看起来就像一团羊脂球。烂比喻。

于是他现在是前同事。他生前最后居住的地方应该是马里兰州,你在马里兰州,在凡是能代表一颗星星的地方都踩过点。你的同事们会有个更正确的说法叫出公差。公差会有预算和报销。当然也会给当地警察和FBI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困扰,可换过来,我们也是在帮身处光明的人们解决难题。你不关注ins,你也不喜欢那些在网络上显摆自己的比特币数量的新人,他们就像饿狗,没有人愿意用他们,他们就找内部人下手。于是你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你告诉他们不要惹事生非,不要让你看见他们干了什么事情。否则你会将他们的手指头全剁下来。你说我现在非常会用烤箱。

这份工作不是你要养家糊口才做的,你当时买下过所有的玫瑰花摆在家里,那枚钻戒足以重新买下你们现在的八十平米居室。但你女朋友说我答应你,但是我可不能带着它去上班,我可以每个晚上临睡前看一眼。她说,我知道你爱我就够了。我有个男朋友愿意给我做饭。

流行趋势

我还梦见有朝一日它们跃出了海面,用散发着恶臭的爪子将那残存的那些弱小不堪而且已经被战争搞得精疲力尽的人类拖下海去——有朝一日陆地就会沉陷,而那些黑色的海底则升到宇宙的喧嚣之中。 ——《大衮》

        书不是他买的,quiet说只借他三天,不许沾上水和鱼腥味。所以他把那本封面厚实的精装书连同衣服一同塞进更衣室是白铁柜里。换了潜水服,开始处理鳕鱼,小半桶就可以,晚上它们不必吃得太多。稍微摩擦一会儿,估摸着kaz已经下水了他才敢提着桶出去。Eil的叫声特别尖锐,他有时候挺害怕有天他的声带会彻底坏掉,当时取卡在胃里的塑料杯时他们对他说,总有一天。

出门前venom最后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Diamond  Dogs水族馆周四到周一早上九点开馆晚上六点闭馆,周二周三休息。私人经营。很多带孩子来玩的父母会猜测老板是不是在后背纹了个David Bowie的半身照片。很少人见过老板,不过最近新来个总负责人,眼睛有点弱光,有时会不时出来打个招呼,不过要是真有疑问,外围观赏区请找quite,表演中心请找 Pequod,任何一个装饰廊柱上都能找到他们的号码。venom一只脚踩进水里,然后是另一只脚。他试图喊了Dave迎接,他的大儿子,三只里最结实的那个,和Eli属同一个种类,但颜色更深,也更光滑。没人理他。即便他手里还提着小半桶鲜鱼。Eli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估计是像急切地对kaz说点什么。kaz回了它一句,把头露出水面看了孤零零的venom一眼,又说了一句。三只海豚在水里打弯,然后朝venom游过去。

 他决定给最先到的George喂条大的。三个月前刚救回来,被送到时左眼就不行了,所以游着游着就会打转。至那时起每星期周三晚上kaz就会让它跟着自己的尾巴绕着表演池一圈一圈游,手把手训练。

 kaz。kaz是六个月前他在出海时无意间捕捞到的,当时他的鱼尾与venom的渔网缠在一块,挣脱的时候划掉了好几块鳞片。深蓝色的鱼尾,在人类膝盖的位置尚有大致肌肉走向。后来他带着kaz去剪了头发,找了家日式料理馆吃刺身。我可以在白天拥有双腿,不用硌得跟刀尖一样也不会不能说话。

venom喂完了桶里所有的鱼,今天是Eil吃到最后一条,开心的要死。kaz刚游到他身边,正抬手把趴在额前的金发往后梳。他的眼睛颜色很奇怪,所以venom对外一致解释是高度光敏。Dave在往他怀里挤,venom抱着它的脸,检查口腔。

等一会他又得开着那辆后货箱被改成临时水池的小型货车回家,kaz的衣服和鞋子得用上午剩在车里的纸袋装好。这次千万不要忘了手机。每次带kaz回家他心里都挺紧张,就像在外偷情。

放心,他很好。他习惯用男性名词称呼它们,实际上这三只也确实是雄性,Dave和Eli属宽吻海豚太平洋亚种,George属斑纹海豚太平洋短吻,他只是很讨厌新到的训练师,比喻很恶心。你不会想听的。

 你要告诉我海豚会说脏话。有什么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吗?他到这时才几个月大。kaz耸肩,全身只有尾鳍部分浸在水里,末端如云雾般参差不齐。

要知道迷你海星都很会阿谀奉承,家族的女孩子更多选择它们而不是选择蚌嘴里的沙石。他又说他明天哪也不想去,准备窝在venom家里捣腾他的PS4。说话时kaz的腰微拱着,坐的位置和venom之间只隔一只手掌的宽度。水族馆的主人无所事事地想去抓对方放在腿,或者说是鱼类下肢体的手。kaz的尾巴又粘又滑,头一次见面时他就没忍住去抚摸迷幻的水底云雾的冲动。

当时最佳的选择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可他们又同时埋怨人鱼会诱惑人类。

好像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一样。他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从浅蓝色变成淡紫色*,那时候我快害怕死了,以为你们要把我做成鱼汤吃掉。

从电视剧上来看,偷摸着养只人鱼似乎已经变成了当下的某种流行趋势。尽管你每晚要开着小型货车回家,连车位都很难找。还有浴缸,自从kaz来他家后venom再没有享受热水里叹息的机会,而且更糟糕的是置物柜里放着的两包入浴剂好像有过期的风险。

抽时间他应该询问一下kaz是否喜欢苹果口味的入浴剂。早在对方入驻自己家第二个月,两人确定关系一个星期后,kaz就告诉他自己的生殖腔在肚脐直下方的哪块鳞片下。其实有一次你找到了,他说,你还记得在船上那次吗?大概就是你把我从蓄水池里弄出来——

当然。怪不得你会一尾巴扇下去。venom脸颊有点泛红,仿佛又重新体验了一回,他原本还想借这个话题和他讨论一下生殖隔离。

小型货车发动和熄火的声音都挺大。先把衣服拿回家去,然后再拿着干净的浴巾出来。打开货柜门,把对方喊到朦胧醒(“kaz?kaz,我们到家了。”)费劲捞上来裹好浴巾。kaz执意把胳膊露出来,勾住venom的脖子。

我说个实话,你那样干水族馆只会入不敷出。

他没吭声,只是牢牢地扶住他的腰背。

卫生间雾气很大,他忘记应该在拿浴巾的时候顺带打开窗户。弓起的衔接处首先进入水面,手指在自己颈后忽地缩紧,然后完全放松,随后整个人松弛下来,掉入水里。

venom帮他盖上隔热板。Kindle忘记充电了,所以今晚早点睡。

 snake。kaz喊了一声,水蒸气熏得他有些迷蒙,对方应声后才继续说下去,“你好像从来都没没有讲过Dave。” George是人为扎伤,Eli吞了大量海洋垃圾。  Diamond  Dogs更多是兴趣,偶像只占三成。

真正的经济来源是家族投资在南非的稀土矿场和俄罗斯的碎钻矿场。每张资产证明的所有人一栏上都写着:Ahab。 venom的本名。 三十岁之前救助过一头白鲸。 男人要他把手伸进水里,kaz不听,指尖触碰着那些粗糙地就像常年出海的渔民一样的关节。这可是个身价四千万出头的渔民。

snake。他又叫了一声。 你也再没有说过你的事。venom看着他,隔热板将五分之四的浴缸表面所产生的水蒸气闷在里面。 为什么他们总能恰到好处的迷惑人类? kaz的眼睛,毫无杂质的眼睛。我们不会集体行动,像海豚或者鲸鱼那样。每一代中最早出生的孩子会成为管理者,而父母和我们就不再有任何记录。夏天待在秘鲁渔场,冬天可以顺着暖流沿着赤道走,跟着迁移的鱼群。

所以你发现的会是这片海域唯一的一条人鱼。在明白这次无法搪塞过去之后,他坐在浴缸旁边贴着瓷砖的加固边沿上,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留给kaz。

Eli是沿海,George是渔民的围场。Dave是海豚湾。当时情况很乱,他作了很多交涉,但谁也不想放了偷吃鱼群的小偷。每年都会有很多海豚去那里冒险。每年都一样,同样的例子还有澳大利亚的红袋鼠。这种事,没有人能说清谁对谁错。

动物只能依靠上一代传下的本能。活下来的接着延续错误。

Dave的父母不知所踪,大概走丢了。印象里它还很小,呆在红海里一动也不动。他跳下去徒手抱住它想往船上拖。那年Ahab刚满三十岁,私人救助船也没有和海豚中心的管理员齐名。也没有Diamond  Dogs,当地政府因为财政赤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公设水族馆拨款,就在上个星期,一头幼鲨因为母体营养不良而夭折。

它死后一周零两天九小时三十分钟后,一只鱼镖扎进了他左膝的半月板。那次扎的太深了,几乎能使他放弃他的腿,在这之后的每个雨天他的小腿总能痛到无法下水。接着情况就不怎么详细,只感觉有东西在顶着自己的下巴,不停的让水面降到脖子以下,一次,两次。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到后来我能支持这么久的原因。”人类也许不应该被轻易放弃。即使只有他一人。

 “那你还真是胆大。”

当听完一个故事后,人们总会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浴室里太安静了,kaz的手臂在浴缸边放久了,手臂又凉又麻。“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

“这不好说,”他认真地回答,“毕竟你不会一直待在我家浴缸里过完一辈……”

“亲我一下。”

venom照做。

 “别想的太远。回忆一下你当时救你儿子时候的心境。”人鱼说。

毕竟是人都想赶个时髦。

                                  

                                                                         fin

为虎作伥

 刚进来那会他们首先要通过体能评估测试,每天都饿得饥肠辘辘,没有时间睡觉,总有个家伙在耳朵旁吼叫,游骑兵!时刻提醒着。到最后他们成功了,作为仅少数的一部分人,他们兴奋地拿起枪,瞄准机场里尖叫逃散的——

 他从噩梦中惊醒。

 最后几秒的事情停在他的眼皮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散去。俄罗斯,莫斯科,眼前男人的名字。以前他还会时常恐惧,现在不会了,就像撒的越来越多的慌,一个接一个麻木。他准备发声,起黏的喉咙将第一个音节粘变了形,听上去就像情人之间的呢喃。曾经的游骑兵被脑内结论搞得措手不及。

 现在是什么,Allen选择用“死人”这个身份。 Makarov在书桌旁阅读文件,他不确定现在是接着装睡还是醒着,他和全世界头号危险人物相安无事几个月,但继枪声之后,他却又得重新开始了解这个男人。房间里隐隐约约的香味使他迷惘。一把剪刀在他从将军手里接到任务时,就把他的过去和现在铰成两半,哪一半都不属于你,士兵,无论……

 “Allen。”

 有人开始用捎带愠火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他缓过神来。依旧沉默。眼睛转为偷偷盯着被子阴影下覆盖的红痕。 Makarov总喜欢把他绑起来,这一点还是毫无变化。右手旁的弹簧向下压,出于本能Allen有意识躲避,手腕刚移动就被抓住,痛意微妙,按在擦伤上。他屏住呼吸,希望在老虎面前隐藏自己。别看那双眼睛,翡翠下的深渊会连他的骨头一起腐蚀掉。前一等兵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陷入泥潭,只剩半边骨骼,摇摇欲坠。他迷茫地盯着下方,让人误以为是在看对方的嘴唇。

 麝香。

Allen只能认出一种,然后被柔软地包裹,封在里面,外在变化越多,本质就越恒久。他比谁都清楚计划,熬鹰的方法是将它拴在木桩上每天喂以食物和水,不分日夜的看守。然而已经超过七天了,Joseph·Allen,胜负早已分出,只是你自己不愿承认。

如果现在不用力咬他的话,可能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年轻人抽出手腕攀上男人的肩膀。唇舌间是最好的交流,学会不抵触还需要一段时间,幸好在此之前他已经懂得如何伪装。

  我看起来像个坏人,不是吗?            

  无论斗转星移,他总能找到一个落脚点即使是猛虎的肩膀,对于无家可归的孤鸟来说依然足够。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

                         

食骨知髓

有些词语,听上去就像你把手伸进高筒帽里拿出一只鸽子时才会去说的那样。比如肌蛋白中毒症,在严重的烧烫伤情况下,受伤的肌肉会释放肌红蛋白,这种蛋白质流进血液里会使肾脏无法负荷,亦无法继续代谢,慢慢缺氧,进而衰竭,这中间的过程需要一段时间。你的心情就会像那些让巨蟒把自己从脚吞到头的东非孩子,全身涂满橄榄油,紧张地要死。

不过他们会当蛇吞到脖子时,用手里的匕首,狠狠扎上怪物柔软的内腭。

稍早一些时,他希望那些护士在换药时路过他的床前,问他,你的肩膀怎么了,你的肘关节怎么了,你的胸口怎么了。然后他就可以用虚弱,委屈而沙哑地声音回答:我弄翻了正在沸腾着的茶壶。

很烫很烫的水。 深蓝色,还在着火的水。

十四岁时,他感到这个谎言很羞耻,皱巴巴的脸就像烧开的茶壶一样烫。实际上,他根本不清楚着来自全身皮肤的百分之九是否真的泛起了红色。 皱巴巴的粉红色。

像蔬菜一样,是甜的,还是苦的。

按医事人员的九九法则来算,秽物粘上了两个百分之九和一个百分之十八,也有一些溅上了颈部,剩余的百分之一。

头,颈,前面和后面,手,脚,总加起来是百分之百。华氏一百五十八度的水在一秒钟内就会造成三级烫伤。从十三岁到二十,他一直都在接受植皮手术,还有一些简单的整容,从其他地方剥下长条皮肤补到其他地方。带蒂皮瓣。另一个咒语。复健,两只手,两条腿。目标是像以前一样,或者,一直有个念头在他心里,像bigboss那样。

被治疗,长个子,他超过了他姐,也超过了snake。他开始不再随父亲的姓了,那天。他成了连名字都没有的人,顶着半张残废的脸,在阿富汗的灰黄里披着红斗篷,用链锯,用匕首,用枪,什么都难不倒他,什么都不用害怕。不停地接活,工作,从这里窜到那里去暗杀。他现在戒烟了,尼古丁和焦油让他的坏肺恶心。

九年,他是成年人了。

你决定了你自己的生存之道吗?

记忆犹新的事物只剩下一点点,冰凉潮湿的黄色人造革,在直升机里是橘黄色的,紫色眼睛的女孩。更加鲜红的血液,水光。

是不是因为他们只是胡乱地塞上缝合的,所以才显得鼓鼓囊囊?被挤到一块,扭曲着的蛇。又滑又黏,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之后他换了个比较快捷的取人性命的方法。

省下来的时间被有计划的补进九年里,就像那些外科医生吧脖子上的皮肤补到脸颊上那样。但是,不是所有的皮肤都能直接移植,血管要是没能嫁接好,新植的皮肤就会死亡并脱落下来。不过一定要准备更多的皮,这样才会有选择的准备。所以他还得提高效率。随身带很多阿司匹林②以至于有阵子每天被耳鸣吵醒。偶尔,磕一点点苯丙胺③,就能在很累的时候站起来,继续工作。罪有应得和可待因很般配。现在所击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不过是他在恶魔那换到的一丁点宽恕,血肉的幻觉,那些人和他一样有张半残废的脸。

恶魔有着金色的头发,他不想掩饰,那就是Paz的模样。相传路西法本为天使,后来才被罚入地狱成为恶魔。有时候动一动念头即可,只需一秒,天翻地覆。他也会想要笑,不管怎么样,比如肾上腺素爆发时,杀人的时候,在阳光下露出个恐怖的微笑。

还能像个殉道者。

没有了嘴唇这层保护组织,还因为维生素D的缺乏。他把自己包得太严实了,所以不会笑。也可能是他之前笑得太多,十年里他没受多少教育,但是懂了很多事。比如,炉甘石洗剂。可待因。巴比妥酸盐。异丁苯丙酸。 他姐。 他姐会用枪打爆他的头。

二十一岁时,他给自己的称呼是蛇。

chico。可总有一个女孩子提醒他,chico,chico。淡色的嘴唇,毫无痕迹的嘴唇。 甜的蔬菜。 前些日子,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很顺手的使用绞喉链以及冰锥,这让他突发奇想能不能在业务里多添一项给目标做额叶摘除手术。不过这需要等他搞清楚额叶到底在哪。而且当你遇到一个长着黑色犄角的男人时,应该怎么判断他的额叶位置。 snake。

之后他发现在医院里时那群医生好像切掉了自己的泪腺。一个狙击手在远处用枪瞄准他的头。但是,砰,爆开的地方是他的肩部肌肉。

打偏了。你又这样做。从那张照片开始已经第二次了。他被对方抗进武直里,凉嗖嗖的舱板,只是戴着胸罩的女狙击手和bigboss坐在椅子上。直到他看见被贴在舱壁上的Paz。在一堆一堆的山羊里,那么笑一张。金色的有些泛白的头发和淡蓝色的眼睛。上一次他看到这样的她还是在南美洲的海边。那次为了她高兴,他差点掉进海里。 ……

他突然努力一把,摸到门窗,挣脱女人的手臂和金属义肢,一把拉开舱门,笔直地撞了下去。如果他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就像那天孤身一人潜入古巴一样。

先跳和被落入有很大区别,虽然都是深渊。

索马里海盆张开双臂,又一次接受了这个孩子。只要费上两天,他就能重新游回陆地,戴着一口袋由可待因,安非他明,压缩饼干和阿司匹林泡化而成的盐水。但他没得选择, 只能全部喝下去。轰,轰,轰,然后在东非寻找维生素D。

回到原点或者螺旋式进步,人类一般皆为后者,有空的话,他会笑给草原落单的角马看。离海平面还有一公里时,不知为何,一股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到他身上:高强度的冲击波,就像给自己心爱的孩子喂食一般,往他因压力而张大的嘴巴里填了什么东西。一小块裹着骨头碎片的东西。

chico。这次他接受了提议。毕竟他还喜欢着她,在年轻的时候。那阵子他总想着要快点成为大人。

现在,他长大了。

                                     

文中关于烧伤的资料来自《热泉》,整形术语来自《隐形怪物》,关于Paz肠子的描写灵感来自《肠子》。最后掉进12岁chico嘴里的是Paz的小指指节,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吐出来。皮廓德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Paz的照片。没有人认出chico。

         

橙色预警

   到处都是水,空气中氢氧化合物过量,在甲板和建筑的金属表面上密集地挂了一层。冷暖锋交错的季节总是如此,不仅是风衣,现在就连呼吸也呢感觉到空气的重量。kaz在雾中走了一会儿,吐息粗重。挪动到宿舍废了点时间他用手指抹了把脸,黏糊糊的,说不清楚是手套还是皮肤。

上楼倒不是难事。工作时间这里没有人,他大可放心地慢慢在楼梯上耗时间。皮鞋底和拐杖末端在地面上发出摩擦声响,清晰到从楼梯这头一只到那头。没有阳光走廊里昏昏暗暗。ocelot曾说要人装上灯泡,不行,没人会记得关它的,你知道海上水里发电是有多么艰难。kaz摸索着,走了三十秒,停下,左转。

其实也不那么明确,他掏出钥匙开门,哦,他确实。那股消毒酒精和血液的味道透过门板。kaz拖拽着,一瘸一拐往里走。空气在屋里,潮湿又闷热。

他连风衣都没脱就倒在床上。重心转移,不堪重负的双腿膝盖发出轻微脆响,kaz长呼一口气。现在好点,他都有些诧异于自己是怎么从那几公斤重的空气团中走出来的了。我可真有毅力,不是吗?从以前到现在。

柔软的毛毯正让他的身体重新发热,他在暖乎乎的被褥里躺着,发呆,鼻腔里混着双氧水。泥土和血液的味道,左手发麻,平滑的切面像是被谁刺进去几根钉子。然后火辣辣地疼。他被这种疼痛搞得不耐烦,隔着风衣揉了一会儿,没什么效果。

房间里只有电子闹钟,LED板在变化数字,安静的,kaz也试着放轻呼吸,将自己想想成一具正在敌人手里的尸体。          天啊,那他可真可怕。

有脚步声隐隐约约向这边走来,结实,笨重,好了,敌军到达。他翻了个白眼。静静地听着它移动,然后转弯,拧门把手。venom又忘了拿钥匙。他敢肯定。你要感谢我,kaz昏昏沉沉,没去看他:“十五分钟前就我离开了。”他懒得骗他。我可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门口的男人沉静一会儿,大概是在计算时间,样子很好猜:领巾和义肢上有好大一块血迹只不过领巾那块显得潮湿。脚步声绕过他,变得轻盈,恢复了在战场时的状态。开门,放下武器,打开水龙头,卫生间的隔音不好,kaz听着这些声音时就会感觉自己的手指再往前一公分就会摸到venom裤腿上的布料,上面说不定也有块血迹,该死。

酒精的味道又增加了,混合着铁锈气。拧水龙头,金属间的碰撞,音效又被倒放了一遍,venom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径直走过来,抬起kaz的左腿,熟练地摸索着,咔哒,他把义肢从裤腿里利索地取出来,搁置在一边。

“你的脸色不太好。” 这句话里透着询问,kaz假装自己没听出来。他摘了墨镜,泛白的眼珠注视着摇晃的义肢,直到它立稳。很好。他决定遵守刚刚偷偷跟自己的赌约——回答venom一个问题。副指挥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venom。         

“……很疼。”kaz低声说。

空出的那一侧陷进去,男人拉着他的衣领 义肢在碰到脖子的时候kaz瑟缩了一下。“脱掉。”声音在空气中增重,黏糊糊地粘在耳膜上。bigboss像个真正的意思那样询问他的痛源,加以按摩。燥热从手掌中传导,kaz用手捂住嘴,沉闷地呻吟。切断的神经被短暂的温暖麻木。他想躲,但别的情绪在他体内率先发出尖啸。

无论多久,无论如何他都依旧爱着那张脸——听上去真恶心。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控制住幻肢痛的?kaz半闭着眼睛,试图将视线聚集在对方额角上黏着的黑乎乎的一团。后者依旧温柔地扶着他的膝窝,义肢上未蒸发的水汽渗透进哗叽布料。一股毛毛糙糙的感觉从心脏漏出几滴,涌向了那块潮乎乎的地方。然后蔓延,平铺一层。kaz叹息一声,靠近venom,用那条完整的腿摩蹭他的后腰。膝盖抵住被腰带勒得鼓起的一小块肌肉上。

  venom惊讶地看着他。

“橙色预警。”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慢吞吞,营造不经意。对方的眼神还不到他的预想期,不过勉强及格。

看,他又开始了,用那种挤压着惊喜,不确定和一点点bigboss的语气叫他kaz。

   “不,就这一次。”他扯松领带,抓乱头发,“下不为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心脏在辩解,四周都不再确定时,你就总想让自己跟着一起模糊:假如还是十年前,假如还在哥斯达黎加,只是基调没这么灰。他闭上眼睛做努力,回忆着那股柔柔和和的暖黄色,并假装自己回忆到了。

但他只是在对方眼中尝到了蓝色天堂①,仅此而已。

                                    FIN     ①:美式俚语,指一种毒品制小药片,呈蓝色,所以被称为“蓝色天堂”。

        

    用品须知   

  风沙刮过时,venom才感觉到下巴与脖子连接处的皮肤好痛。他伸手去摸,有粗糙的颗粒感压过裂缝,就像有人拿粗制海盐塞进口子里。一个倒三角型的豁口。

八成是错觉。从某天开始,你的生活就一落千丈。

kaz现在总是会照一个地方撕咬好长时间。尤其是作爱,venom的脖子就会伤痕累累。任何能被揪起来的松弛的肌肉都会被人叼进嘴里,用牙齿狠狠挤压,直到一部分皮肤发红发紫。而他现在倒是变得什么都不敢做,连接吻都在心上悬了块石头。他在几处杂草处将自己掩护起来。狗现在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不会有个女人再盯着他的脖子看。

kaz大概很满意现状。venom眨了眨眼,假装没记住一些人。什么都摆明了以后却又什么都开始模模糊糊了,前些日子他还差点打死了他的儿子。

bigboss的儿子。他又把红色看成了白色。所以有时候他连鲜血和精液都分不太清楚。有那么几次他都能听见kaz在喊停下或是好痛。

 或是没听清,venom还是在发狠地操他,以至于最后一直在流白液。他愧疚地把舌头贴上去。他们成了永远拼不回去的镜子,每个人的角都合不上对方的缺口,只能互相磨损,地上都是硌人的碎屑。

有个家伙伸手掰开,对你说,赝品。

低空飞的时候他把舱门打开,直升机上全是烟灰,副指挥几乎没再管过谁的不良习惯。狗趴在两排简易椅子之间,累到昏昏欲睡。venom的头靠着舱板,机械臂上插着营养管,厚实的通讯记录仪,照片,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一抬头就能看到的。

还能想起来多少?他现在的每天都过的浑浑噩噩。bigboss,还是他自己?

年轻的kaz带着墨镜在舱顶看着他。

kaz带着墨镜,站在甲板上迎接他。

所以人都失了母语。kaz有时候会当着ocelot的面亲他。

政治手段。

有时候,你会戴着乳胶手套,再戴一层厚实的重甲手套,这样的话就算晚上回去手上也不会黏黏糊糊的。摘下来时满手都是润滑颗粒味。

有时候你想带着手套去碰kaz的脊背,就像有医生在检查。想着想着,在沙里就会脸红。伤口会变得又痒又痛,风卷着沙子擦过去。

医务室的人说,如果副指挥再不合眼的话,他会垮。venom为了这一点焦头烂额。频道就在那里。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以前boss都是用了什么方法?以前的boss,是用什么方法让他即使断了胳膊,被折磨地遍体鳞伤亦能酣然入睡?venom感觉嘴唇越舔越痒,废了好大劲才压制住自己的手脱离枪去触碰伤口的想法,也许会发炎,细菌感染,脓水会沾湿他的衣领然后干在上面。粘住脖子。

也许会有人发现,也许不会。kaz需要去休息。venom把刚点的雪茄烟放到脚下摁碎。倒三角型的豁口应该是结痂了,现在他没感觉到痛。

没有什么赝品。他叫来了飞机,狗狗兴奋极了,在舱里四处转悠。快到家时venom双手揪着DD的脸颊,嘴里不停说着好狗狗,好狗狗。kaz会伸手去摸下巴说,好狗狗。

你真的真的很珍惜。

直到有一名队员用带着稍微惊讶的语气说,boss,您应该去包扎一下伤口。

什么?你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脖子,手上全是白色和透明色混合的液体。队医过来了,说已经在化脓,必须马上处理。venom的视野范围里没有kaz。

医生和护理围拥着你去医务室,人人手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戴着一次性的有粉医用乳胶手套。一时间,鼻腔里全是最能唤醒你记忆的味道。棉签沾着碘伏两根接着两根地压上去,黄色一旦有所消褪就是有菌的信号,他们干得有条不紊。同时还有人在一旁紧张的询问是否有动物接触伤口。 你什么都记不住。这是在观测是否会有狂犬病的威胁。一团药棉压在那道口子上,医用胶布隔着纱布承载力道。那种疼,只想让你呲呲同一边的后臼牙。

 医生们讨论着,最后还是在你的胳膊上打了一针。  他们还说,副指挥已经在休息了。              你驼着背偷偷摸摸往回赶。

除非是睡眠状态,否则没有人能评判副指挥到底有多疲倦。你刻意把动作放轻,放轻,直到也躺在另一个人的身旁。对方太累了,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墨镜不知道在哪。venom蹑手蹑脚从枕头下摸出来。

 从以前到现在,你最大的愿望中有一条莫不过于让kaz睡个好觉。没有火焰,没有被淹没的钢筋铁塔。你几乎是自作多情的,拉过对方的手,越过自己的脖子,蹭过纱布和医用胶带。一边还在心里紧张的祈愿他不会醒。

 就像个幼崽。

                                                    

人工定制

你是在一堆杂物中发现这玩意的。从马克杯,筷子,子弹,玻璃杯子,子弹,迷你的亚洲陶瓷碟子和同样精巧的碗中间发现的。一个能藏在任何一个男人手心里的马铁盒子。

你把它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颗蓝色的钻石,它被人用银打造成了一只耳钉。钻石耳钉。master就在你身后收拾那些刚从划开胶带的纸箱子里拿出来的书和毛毯。于是你拿着那个小马口铁,问他这是什么。最开始对方也是一脸迷惑,他接过来打开一看,哦,他说,是这个。然后又重新把盒子盖盖上,递给你。你问他那是什么。一个耳钉。master回答。以前的东西了。您的?你不经意地问道,把那个小盒重新放回那一堆杂物里,迷你亚洲风格餐具,子弹,马克杯。不是。书被一本接着一本的拿出来,原本空出来预计要放盆栽的地方也被占满了。master正将最后一本书努力地塞进去。别人的。他说。

大概是之前谁的。搬家的时候master把能拿的都拿走了,不过也没有多少东西。你们把这些东西通通打包带到达拉斯加,那么多个纸盒子。

你们一边收拾一边翻修屋子。master一直催促着你说不应该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你还有训练,还有任务,还有整天整夜流不完的汗水和尚未完好的伤口。就像个絮絮叨叨的母亲。你说他退下来之后变得婆婆妈妈了也不为过。有时候你也会担心地想,他怎么一个人去换胳膊上的假肢?每次都疼得不得了。

连你自己也变婆妈了。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

一周的假期比人想象中的更快结束,那种感觉比和Frank一起切磋技术或者打篮球还要快。分明你们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用来干活,修理门窗,到外面去搜寻木料,各种各样的木料,master用带着防寒手套的手抹开一颗树干上的凝雪,Dave,他说,这是一棵铁杉树,这是一棵云杉树。

一周下来,你大概认识了全阿拉斯加的云杉和铁杉。每到下午你抱着做好的材料到仓库里时,心里就又惦记起了那个小小的马口铁盒子。master很少有珠宝类的东西,之前你看他带过钻戒,那时还在洛杉矶,小姑娘还在他身边待着,可能是顾念旧情或者不想让小孩子伤心。master一直很喜欢小孩子。

那个小玩意儿。上面的银已经氧化发黑,只剩下钻石熠熠生辉,钴蓝色的钻石,切割并不是非常精细,但是却很好看,比之前的那枚戒指要好看得多。你总感觉要是这周结束还开不了口就永远也问不出真相来,但是你又不知道从何处问起。master在说谎。你隐隐约约的感觉。

过了秋分之后的天就开始阴了下来,一天比一天暗的早。master搬家的时间选的非常妙,至少能把去城里选购厚窗帘的时间拖到家里都布置完。晚上你找出几天前买的管装炼乳往咖啡里挤,master把炉火生起来,像是在问你又像是自言自语应该是多少米,五米?三米?

明天临走前,他需要把卷尺找出来,大概在门外的一堆木屑底下。那个钻戒,最后送走Catherine时,master给戒指穿了一根细链,挂在她的脖子上。我一直都爱着你和妈妈。master说。

master总是在说着不痛不痒的谎话。但是直到现在,直到他们俩个在前者的单人宿舍里干过那么多不该干的事,master miller从没有对他说我爱你Dave。

就算是说谎都没有。

五米?Dave?master叫着你的名字。在军营里,所有人都喊你的是snake。solid snake。要是有人在你们打篮球的时候喊Gray fox,Frank就会说下次再玩,然后跑走。说起来,frank已经不见很长一阵子了。你挤着炼乳,两个人的马克杯里都变成了包含食欲的白色。

master穿着高腰袜子坐在炉火旁,怀里还有揉成一团的羊绒毯子。你端着马克杯挪过去,把其中一杯递给他。看起来很棒。master说。谢谢。最后又是西班牙语。你能听得懂,如果说起来,可能还要比master更流利。master早些年一直在南美工作。

你和他一起坐在地毯上。到这之前新买的毯子,不再是城市的油腻触感。master两只脚都套着袜子,其中一个裤脚往上缩了一点点,炉火的光太弱了,以至于你没看清那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是一视同仁的,从来没排斥过谁。你把炼乳那部分喝了一多半,终于鼓起勇气重新问起那个蓝色的耳钉。

master把盖腿的毯子铺好,反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骨灰钻。人的骨骼里含有18%的碳,火化了以后会留下2%可以用作钻石材料。把一定的骨灰里的碳提取压缩,就会得到蓝色或者黄色的钻石。你可以把死去的亲人戴在身上——很时髦的做法。

钻石葬。master说。十几年前有阵子死了好多人。

他们不应该就这样被融入海里,我们应当将他们做成钻石,让他们看着我们完成接下来的战斗。我们是钻石狗。

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master说自己都不记得是谁给了他这个。

kaz。有人喊。kaz,那个让研发组的人用废料拼成的小盒子,可以轻轻松松地藏在一个男人的掌心里。它很配你,kaz。

master说,他记不清了。master说,兴许那个人已经死了。

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铁棺材。

你把自己杯子里的喝完了,表现得像个乖巧的狗崽子。不过,你可以在退伍之后,master说,搬过来和我住。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你表现得更像个傻乐的小狗崽,把满嘴的咖啡奶味蹭上对方的嘴唇,蹭了一会儿,你的master就沉不住气。

作战成功。你细心地把马克杯放的远一点。你的爱人躺在崭新的地毯上,你的身下,你压着他仅剩的那条腿。一只手握住他仅剩的那条胳膊。现在都是你的。这一刻都是你的。

你的master miller。即使对方从未开口说过爱你。你们就在烧着的木柴旁做着和在master的宿舍里一模一样的事。你的master是个模范情人。在这方面他总是很体贴,让你能兴奋过了头。总是过了头。到最后你俯下身亲吻他的后背和脖子,一路到耳垂。

你没在意到你舔着的是个小小的肌肉闭合形伤疤,大概有针眼那么小。

master一定没有开口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他是一视同仁的。

直到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你都是这样想的。

而且那颗骨灰钻石与他的眼睛确实般配。说实话,你还是挺想看他戴一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