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好疼啊

同人杂食 | 不打预警,多大人了,若决定阅读请生死自负 | Noli timere

想了又想,虽然但是,还是打个self-harm trigger warning:有一点自残内容,请谨慎选择阅读。




一天下了朝,所罗门和孩子们闲聊,聊到这世上种种之人。门说:这世上有两种人,好玩的人,和不好玩的人。好玩的人,比如,哎,太多了数不过来;不好玩的人嘛,就比如陛下您。他咯咯笑着塞一颗酸葡萄进皇帝嘴里,然后接着道:不过嘛,也有那种有时候好玩,有时候不好玩的人,比如亚利斯塔·图铎。特伦索斯特笑道:门先生,那是你有所不知!这位平时看着腼腆清秀、谨小慎微的小图铎先生,可也有着令人惊讶的疯狂一面。

还记得我们俩十一二岁时一同赛马,在山道上驰骋,打赌谁能先抵达河边,也不记得谁说了什么,两个人都胡乱笑做一团,风吹着我们意气风发的脸颊,别提多快活啦!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竟有一个马车列队浩浩荡荡出现在我们几十米外,也不晓得是哪位大人物出行的排场,光是最前头那辆马车,便有寻常马车足足两倍宽,由四匹皮毛油亮的漆黑骏马拉着,那车夫也十足霸道,竟然半点让路的意图也没有,把马鞭挥得劈啪作响,直冲着我们而来。我们少年心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自然是硬着头皮,偏跟这人较上了劲,谁也不肯让谁。就这样,我看着那声势浩大的车队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腔似乎盈满那染血马蹄扬起的尘土……这可真要两败俱伤!这样想着,我便拉紧缰绳,马儿惊惧地嘶鸣着窜入一旁的灌木丛中,一些枝叶划伤了我。我心神未定,回头看去,看到让我肝胆俱裂的一幕:亚利斯塔竟然还是不肯减速,也没有掉头,就这样直愣愣地向前冲去,迅敏好似一道血色的闪电!恍惚之中,我觉得自己看见他脸上神情: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又好像有什么隐隐裂开,裂出一个笑模样来——他骑得那样快,我怎么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呢?这必然是我自己的想象了。我向他大吼:停下!亚利斯塔,快掉头呀!他好似没有听闻。很快,两边只剩有几米距离——也就是两秒钟的功夫——亚利斯塔的生命只剩下两秒——一切都来不及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应该要这样说——千钧一发之际,时间为了他慢了下来。终于有这样一次,亚利斯塔·图铎是受命运眷顾的,或者说:受时天使阿蒙眷顾的。时间被拉得细而长,万物缓慢凝滞,连呼啸的风都只能一寸一寸地前行,马车列队临危不变,训练有素地变幻队形,狼狈而有效地避开了横冲直撞的亚利斯塔;车队停了下来。那位身披黑袍的天使是唯一一个在时间的伟力下仍灵活自如、丝毫不受阻的,一手按着自己头上的尖顶软帽,笑吟吟地跳下马车。他问亚利斯塔:你为什么不停下呢?亚利斯塔讷讷答道自己反应不过来,来不及停下,阿蒙笑道:你的思想如同我囊中之物,你这样聪明,该懂得不应当在一个盗窃者途径的天使面前说谎——亚利斯塔·图铎,是不是?我及时上前行礼,介绍自己,我是特伦索斯特家族的独子,不知道尊贵的天使之王竟然莅临所罗门帝国,无意中冲撞了阁下的马车,阿蒙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你们所冒犯的人可并不是我。祂又扬声冲马车中的人道:梅迪奇,你合该愿赌服输,我已取走我应得的战利品,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些什么?——话音刚落,一团熊熊火焰掀开帘子向黑袍天使袭来!后者转瞬间变幻成一只黑色乌鸦,嘎嘎叫声犹如嘲笑,悠哉盘旋两圈,便飞走了……我回过神来,就见车窗后的黑鹅绒窗帘放了下来,只来得及瞅着一抹红色一闪而过。梅迪奇公爵既没有责备我们的无理,也没有下车来询问我们的名字;悄声无息地,列队又一次开始前进,载着一车一车的俘虏与战利品,很快便幽灵般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我们没有了来时的兴致,蔫蔫地踏上归途。亚利斯塔忽然问:你看到了吗?我摸不着头脑,说没有。他沉默,又说:马夫漆黑的盔甲下是空无一物,恰如歌谣中所传颂的那样:将士的亡灵颂他的大名为唯一的王,死去的战俘驱驾他胜利的战车;冒犯他的他惩戒,敬畏他的他征服,因万千刀兵下,是火;而焚烧万物的,是红。……特伦索斯特,我已受到惩罚,半点也没有错。他这样心事重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分别。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那天他为何决意不肯退让,那样莽撞地冲向几乎是必死之境地。门先生,这故事有不有趣,这人好不好玩?依我看,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疯得彻底的,一种是疯得不够彻底的。我们的朋友亚利斯塔·图铎,已然属于前者。亚利斯塔,我说得对是不对?

亚利斯塔笑道:哪有你说得这么惊心动魄!那时年纪小,心气高罢了。要我说,有不有趣,疯不疯狂,都是无所谓的;要紧的是要建立功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因此这世上有两种人,便是那些能够取得胜利的,与那些不能够的——而胜利将永远属于我们的皇帝,我们的帝国。亚利斯塔说着,便跪倒在所罗门面前,流下眼泪道:陛下,愿您功业不坠,万寿永昌。



亚利斯塔·图铎很少回顾过去。梅迪奇有一句广为流传的名言:那创造万物的主使阴蒂长在阴道外部,而不是嵌在里面,便是要人用舌头去舔的;亚利斯塔·图铎同样认为,人的眼睛向前方生长,而不是长在脑后,意味着人不能总是注视过去。但是当他在所罗门寝殿外跪着,膝盖与手腕流血,在一张永远写不满的羊皮纸上抄写,一遍又一遍:功业不坠,万寿永昌——他还是想起一些旧事。那时他们更年轻、快乐,就连他自己,至少在那一刻,也有一些无关功利的快活;这样的场景,已不再能有了。伯特利·亚伯拉罕和皇帝的关系日益紧张,特伦索斯特也对他愈发疏远,因为黑皇帝似乎更器重偏爱亚利斯塔·图铎。特伦索斯特是后者的好友,真心盼望对方成功、如意;但不能比自己更成功、更如意。如今,整个帝国都知道未来的特伦索斯特公爵在追求一个名为奥尔尼娅的血族美人儿,于是两个当事人齐心协力地忘记,忘记十四岁那年他们去河边游泳的夏日午后,亚利斯塔·图铎险些溺水时,他的朋友压住他的胸口,从他的衣服里抓出水蛭;然后他亲吻了他水藻味的嘴唇。……亚利斯塔听到一声叹息,转过头去,向那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宫殿中的小孩行礼,乌洛琉斯大人,他轻轻问,孩子长长的银发在阳光下闪烁:您是何时来到皇宫中,又是为何而叹息呢?

亚利斯塔·图铎,命运天使说:……我叹气是因为你溺水了。


他没有问这位向来离群索居、远离宫廷的乌洛琉斯大人为什么忽然突然出现在所罗门的寝宫,答案很显然:命运天使在寻找梅迪奇,他来这里,是因为梅迪奇在这里。三天前,所罗门关上那扇雕刻不对称花纹的核桃木门前,对他说,亚利斯塔啊,我最宠爱的孩子,你便跪在这里,用这墨水抄写吧;待到你写满这一张羊皮纸,你就得到所罗门皇帝的宽恕。然而那瓶墨水无论如何也无法留下任何字迹,亚利斯塔于是用匕首割开手腕,蘸着血去书写:所罗门皇帝陛下功业不坠,万寿永昌,万寿永昌,他想起真实造物主圣典的开篇,讲述漆黑堕落的神灵以婴儿的躯体降临人世,两位先知天使风尘仆仆,前来朝圣,于高山之上,“战争”将祂捧在怀中,用黑铁制的逆十字架割开一个伤口,哺新生的造物主以温热血肉。圣典上的故事是真的吗?他现在正在为了得到神明的宽恕向神明献祭鲜血,梅迪奇大人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神明之爱吗?……梅迪奇,梅迪奇是个不解之谜。他也时常暗自琢磨:那一天阿蒙到底从梅迪奇那里偷走了什么?他的荣耀,他的愤怒,火一般的头发,白骨森森的肤色,他淫荡又讥笑的嘴唇,还是傲慢的、铁一样的眼睛?或许盗窃者天使偷走梅迪奇的里衣,凯旋归来的战争天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上台阶觐见他的主与皇帝时,那冰冷的铠甲下一丝不挂;这是那天梅迪奇没有下马车来责备他们两个的原因吗?

……梅迪奇如今就这里,他只要敲三下门,红天使便会披着皇帝的薄袍来开门,亚利斯塔能够越过他的肩头看见皇帝慵懒、宽容又残忍的黑眼睛,也会看见真丝怎样咬紧战争天使吻痕与伤疤同样累累的身体,红发披散如血流淌在遍布白骨的雪地上;但他不会问的。他偶尔能在宴会上看到被人群拥簇着的梅迪奇,有时也允许自己看上一眼——就一眼——也从来没有问出口过;因为他非常讨厌梅迪奇,梅迪奇让他想起某种濒死体验,在他的梦中梅迪奇总是与死亡有关,无论是死于马蹄踩踏还是湖中溺亡,亚利斯塔·图铎沉思着,双手流血,在甜腥的羊皮纸写下最后一个字符……下一秒,羊皮纸上的字迹一扫而空,变得洁白如初。

亚利斯塔愣住,又笑了。门啊门,所罗门千错万错,对你终归还是好的!你万般骄纵不敬,帝国谁人不知晓你的伪信,可皇帝什么时候这样对过你啊?而我,不过是背地里做了一些于大局无关痛痒的小动作——以图自保罢了。亚利斯塔没有犹豫,继续书写,一遍又一遍,千千万万遍,万寿永昌,万寿永昌,他的皇帝要他跪在这里直到他写满一张永远写不满的纸,词汇如湖面上漂浮的头颅浮现又消失,你曾想过上岸吗,爱比死更令你恐惧吗,亚利斯塔·图铎:我叹气是因为你溺水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那扇门不曾开启,只是偶尔起地震似的震动,亚利斯塔缓缓地抚摸这一层木头,知道梅迪奇就在这后头,肉贴着肉,肉贴着木头,他隔着门冷酷爱抚梅迪奇,这扇门背后可能是梅迪奇挥剑的手掌,也可能是梅迪奇汗湿的脊背,天使被迫单脚或双脚悬空,整个儿人岌岌可危地被钉在皇帝那根英明神武的阴茎上,亚利斯塔非常了解——可能很少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一根肉器的尺寸,它的威力多么不同寻常,多么让人印象深刻,梅迪奇像一根风筝落不了地,被风兜着发出濒死般尖鸣,只给这根阴茎牵着,扯着,瞧这握线的人拿捏收放多么自如,眼前一寸一寸,哪里不是黑皇帝的国土?于是绝不被允许他朝着其他神灵飘去,非要他改信皈依,梅迪奇乐不可支,浑身发颤:你做梦!——皇帝仁慈地笑一笑,打他非常响亮的一耳光,又扯住那头红发,战争天使咯咯笑着,温顺地仰头,接吻。然后梅迪奇会说什么呢,他一定会说我的陛下,您不厚道——喉咙里发出沙沙的笑,贴着皇帝和亚利斯塔的耳膜含糊流去:不该妄图引诱友人家的婊子与恶狗……亚利斯塔·图铎硬得流汁,非常疼痛,远比他的膝盖与手臂更痛:因万千刀兵下,是火;而焚烧万物的,是红,这也是宽仁的皇帝陛下“换取宽恕”的一个小环节吗?愿陛下功业不坠,万寿永昌,万寿永昌,万寿永昌

乌洛琉斯来得正是时候。亚利斯塔的手臂宛若两条断尽了弦的猩红琉特琴,正思考下一刀该割在哪里更能彰显忠诚,命运天使正好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不再有这个必要。命运一定提示了这扇门即将开启,因重启而分外虚弱的乌洛琉斯大人才会选择在隆冬中,披着一身雪意,在这个时间来到,亚利斯塔向这个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孩儿行礼,刹那间疑心自己听见远方庄严钟声,抬头却看见一片无垠湖泊,自己置身其中,你渴望爱吗,有人问他,水藻味的湖水灌进鼻腔与肺,爱比死更令你恐惧吗,水蛭钻进他的衣缝,你为何选择迎上死亡而不闪躲,轰然的洪流声中命运天使面容遥远,缓缓敲响丧钟,你曾想过上岸吗,亚利斯塔·图铎;我叹气是因为你溺水了。亚利斯塔不能够明白自己陷入什么样的境地,只能竭力保持漂浮,他张开嘴,只有气泡从他的嘴巴冒出,大人,您,他大声说,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孩子从窗前转过身来,平静道:亚利斯塔·图铎,我什么也没有说。

他声音清晰,亚利斯塔奋力挣脱,湿漉漉地自湖面冒出头来,他的皇帝要他跪在这里直到他写满一张永远写不满的纸,词汇如湖面上漂浮的头颅浮现又消失,如果你听见什么——孩童模样的天使挥动翅膀,一只手按上亚利斯塔汗湿的额头,命运的符号在他银色的眼睛中不断转动——那是命运有时与人说话,通过我。——它与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亚利斯塔张了张嘴,气泡与水藻从口腔钻出,他疑心一只水蛭爬到他的脖子上,忍住没有动。

……它什么也没有说。




皇帝为空白的羊皮纸而遗憾地摇了摇头,你没完成任务,他好似没有看见亚利斯塔手臂上的伤口,十足宽容地道:但所罗门宽恕你,我的孩子。相信这几天里,你已经更加懂事、明白事理:我给你的,你便拿着,我不给的,你不能抢。亚利斯塔,他语重心长:我终究是对你有更高的期望的。

乌洛琉斯则一旁对梅迪奇轻轻说:主说啦,你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可以回去了。梅迪奇拧着头发,掌心出现一团火,要把湿发烤干,嗯了一声,又忽然问:祂让你来接我?乌洛琉斯静静看他,摇摇头。亚利斯塔·图铎站在窗前,注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离开宫殿,传送点不远,但要穿过雪地,留下一大一小两幅脚印。梅迪奇步子大,不等人,乌洛琉斯拉着他的手,一路小跑地追着,还是被嫌弃走得太慢;于是两幅脚印变成了一幅。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好像笑起来,梅迪奇回过头看了一眼,乌洛琉斯坐在梅迪奇肩膀上,也冲亚利斯塔·图铎挥一挥手;雪落在他们身上。亚利斯塔·图铎又一次在嘴里尝到水藻的气味,他多么讨厌梅迪奇啊,梅迪奇总是让他想起濒死体验,我想要上岸吗?岸边没有人在等我。当命运的洪流洗过我,我所做出的所有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一直浮起来。而你呢,梅迪奇,这是否也是你的选择:甘愿做一条追逐猎物的猎犬,假装听不见身后抽动皮鞭的声音?皇帝来到他身后,同他一同看着,看着,两幅脚印变成一行,终于,那一副脚印也没有了,所罗门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能做一条好狗的,一种永远也不能。你是哪一种呢,亚利斯塔·图铎?亚利斯塔缓缓跪下,亲吻所罗门的靴尖,他说陛下,愿您功业不坠,万寿永昌。



“追逐猎物……假装听不见身后抽动皮鞭的声音”来自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的《苦练》; “我叹气是因为您溺水了”来自黑莓缪斯一篇黑执事塞夏同人《泥舟》,因为非常fit“溺水者”亚利斯塔·图铎所以跟她借来了,请大家来欣赏这位大宝贝的绝美同人文学!

Sylvia Plath – 1932-1963


You do not do, you do not do Any more, black shoe In which I have lived like a foot For thirty years, poor and white, Barely daring to breathe or Achoo.

Daddy, I have had to kill you. You died before I had time— Marble-heavy, a bag full of God, Ghastly statue with one gray toe Big as a Frisco seal

And a head in the freakish Atlantic Where it pours bean green over blue In the waters off beautiful Nauset. I used to pray to recover you. Ach, 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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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ek Walcott – 1930-2017


The time will come when, with elation, you will greet yourself arriving at your own door, in your own mirror, and each will smile at the other’s welcome, and say, sit here. 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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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line:

  • 银行就是中国的金融体系
  • 海南房地产泡沫
  • 广东国际信托投资有限公司
  • 2010年中国的银行堡垒

2.1 银行就是中国的金融体系 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是资本的起点和归宿。金融机构诸多,但核心玩家只有四个:中国银行(BOC)、中国建设银行(CCB)、中国农业银行(ABC),以及最大的中国工商银行(ICBC)。2010年,国有控股商业银行持有的金融资产超过15万亿美元,其中这四家就占了六成以上;它们控制了中国金融资产总额的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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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line:

  • FDI篇
  • 国企篇
  • 银行与债券篇
  • 中国体制特殊性

1.1 FDI篇 2001年:经过15年的艰苦谈判,中国加入WTO。 朱镕基认为这能成为中国经济转型的转型,促进中国的现代化;他对于让中国走向世界有着极大的热情,当时每一个公司的大老板都相信朱镕基,认为中国经济自由化的道路的不可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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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本章节前半部分太过technical所以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即便账面上这些不良资产已经从银行资产负债表上被转移走,银行仍然面临着源自这些不良贷款的风险;银行只是用明确无疑的坏账换来了一块价值并不确定的资产。

按照北欧国家和美国的模式,国家财政不仅为坏银行提供注资,还提供了融资帮助,让好银行不再保有不良贷款的敞口,坏账最终成为国家财政的问题,由国家税收买单。但在中国,只要政府仍然依靠银行为体制内的资产管理公司融资,那么就并无大碍,中国的监管者对银行持支持态度,而由于资产管理公司是体制内国有企业,其所发行的债券也有些半主权债的意味,因此信用风险可以被避免。但一旦这些银行到国际市场上市,接受了境外投资者和监管机构的监管,国际上的审计人员一定会质疑这些债券的价值问题。这些资产管理公司的资本约为50亿美元,而他们已发行债券的总额为1050亿美元,并且其购买的资产并没有什么价值。如果这些资产管理公司在2009年时无力偿还债务,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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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克莱恩二十三岁时,一个劫破了,另一个应声而开。

1. 克莱恩妈妈在克莱恩小时候找大师给他算命,大师说这孩子八字奇异,很招神鬼恶灵,十岁、十五岁和二十三岁的时候会遇到三个劫,其中又以二十三岁那次最为生死攸关,如果挺过来了,可以大富大贵。克莱恩妈妈连忙问可有渡劫之法,大师捋着胡子掏出一个神灯,说,每天擦一擦,活到八十八。

五岁的小克莱恩于是每天捧着这个售价88.88的神灯乖乖擦啊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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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贝尔纳黛所有的爱恨给了她死去的父亲,所有的温柔与残忍给了嘉德丽雅。




末日之战时,贝尔纳黛受邪神诅咒侵害,死期将至。于她死前,在愚者先生的帮助下,嘉德丽雅带她来到星空之上。她们少女一样晃着腿,肩并肩坐在一朵漆黑的云朵上,星光组成的长河在她们脚下流淌。亿万年历史中,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曾行于大地之上的人与神,每一份爱恨,都化作一颗颗细小的星,在遥远又好似伸手便可以触及的地方,闪烁五彩斑斓的光芒……嘉德丽雅看着脚下的星河想:这些星星里,有我和贝尔纳黛的一生吗?贝尔纳黛见她认真地探头寻找,好奇地问她:你在找什么呢?嘉德丽雅说:我在找六岁的你,你见过六岁的我,但我没有见过六岁的你。

贝尔纳黛笑了。嘉德丽雅也笑了。


六岁她父母双亡,年轻美丽的女王穿宫廷长裙,黑色长发溪水般流淌,一只冰雪似的手向她伸来,比蕾丝袖子更雪白……嘉德丽雅懵懂地握住,怯生生喊:姐姐。女王对她微微一笑,说,我的小丽雅。只有嘉德丽雅听见了,冰雪融化后,一粒种子被埋下的声音。

贝尔纳黛教导她一切,像一个真正的姐姐,她们原本可以相安无事地做一对姐妹,种子或许不会发芽,但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她十二岁那年,一个酷热的夏天,贝尔纳黛带她甩开唠叨的侍女,穿过树林与蝉鸣,来到一个秘密的小河游泳,鱼一样赤裸而矫健……阳光之下,贝尔纳黛从河面下探出的身体闪着微光,落叶、绿藻与丁香花瓣黏附在她洁白无瑕的背上,穿上衣服前,嘉德丽雅耐心而虔诚地,将它们一片一片摘下。

当天晚上,嘉德丽雅从一个蜜桃味的梦境中醒来,一股冲动抓住了她年轻的心脏,她跌跌撞撞地跑下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跑,跑,尖锐的树枝刮破了她的皮肤与雪白蚕丝睡裙,但恐惧麻痹了她的知觉,是夏天吗,是夏天使我害热病、做可怕的梦吗?等她回过神,她来到了下午刚拜访过的小河,绯红的月亮倒映在水面上……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流泪,孤注一掷地,扎进水中。

夜晚的河水刺骨冰凉,可以浇熄一切火焰。侍女三小时后找到她时她趴在岸边,细小的手指抠抓着芦苇与泥土,呼吸微弱但滚烫。侍女用温暖的毛巾裹住她,剪开缠绕在她身上的水藻,嘉德丽雅在这个时候说话了,孩子的手心紧紧攥着丁香的骸骨,高温使她胡言乱语,月亮……月亮,姐姐,

我不能抓住月亮。 女孩哭泣着说。


十二岁的生日宴会上,女王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嘉德丽雅开玩笑似的,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女王被她逗乐了:我不是黑夜女神,也不是莉莉丝,我没有月亮的权柄。嘉德丽雅于是也笑了。贝尔纳黛的眼睛永远望着一个死人,而她永远望着绯红的月亮。

月亮与死亡,它们都如此美丽、残酷、遥不可及。她想。


拿到女王派遣她去远方的文书后,嘉德丽雅试着反抗,她敲开女王的房门,膝行,流泪,跪在姐姐的腿边,亲吻女王雪白的脚背,哀哀恳求:姐姐,请不要赶我走,爱我吧,多爱我一点吧,多看看我,不要只注视一个死人,我难道是个不值得爱的坏女孩吗,给我爱吧姐姐,或者给我死亡……女王不说话,抚摸着她的头发,那双手温柔,但嘴唇残酷。

不可以,不要任性,嘉德丽雅。

成为我的剑吧,你要做我海上的耳目与力量。


嘉德丽雅流了一整晚的泪,那个晚上起,嘉德丽雅不再长大,而是开始变老。第二天早上她微笑着与女王告别,吻她的手背:

你是我永远的女王,你的意愿就是我利剑所指的方向。


她再没有流过眼泪。


她是海盗嘉德丽雅,星之上将,穿着长靴站在被鲜血与碎肉污染的甲板上,面无表情地观看厮杀与死亡,白帆和红斗篷在她身后猎猎飞扬。她是她最忠诚锐利的剑,是她海上的耳目与力量,每两个星期向贝尔纳黛汇报情报与动向,言辞简短,姿态沉默,她毕恭毕敬地唤她:女王。女王从不回头,眺望有死人的远方,嘉德丽雅,她说,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凉。

这很好,嘉德丽雅想。

女王陛下,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那么,我,


这天船上起喧哗,丰满的女船员揪着一个水手的耳朵闯进她的办公室,把一瓶暗红色液体恶狠狠地甩到她桌上,爱情魔药!女船员怒气冲冲地骂,这下流胚子——嘉德丽雅用生茧的手捏起瓶盖凑近了闻,有些记忆死而复生,成分与步骤一样一样地浮现在脑海,新鲜得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海盗头子笑着安抚她的女下属:你放心,这没有效。

这个配方我知道,爱情魔药是假的,它不会生效。


……喝下这杯酒,姐姐,

嘉德丽雅听到女孩趴在她耳边呼喊。她顺着女孩的视线望去,十二岁的生日宴会上,女王喉咙微动,咽下一口葡萄酒,酒液与她的嘴唇一样鲜红。

姐姐,喝下它,喝下它。


爱情魔药是假的,她对女船员说,

它没有生效。


处理好这桩闹剧后,女孩的幽灵仍趴在她的耳边呼喊……她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嘉德丽雅面无表情地,开一瓶烈酒,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又猛地把酒瓶砸出去,破碎的玻璃扭曲地映出她的脸,她这张逐日冷硬、沉默的、成年女人的脸,她走出这么远,早已不是十二岁……十二岁的幽灵在她耳边哀哀地:看看我吧,姐姐,给我爱,或者给我死亡……在梦中嘉德丽雅用酒精味的吻膜拜女人的身体,血淋淋地啃咬对方苦涩的嘴唇,丁香碎在她们的唇齿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她捏住她的手,十指交叉地钉在头顶,仇恨地、仇恨地爱抚她,红色月亮倾泻在她们交缠的四肢上,雪白的乳房闪烁湿润的光,你开心吗?我尊贵的、残忍的、不可触及的女王——


好美啊。女王说,她的心跳像一只鸟,她快要死了:可惜没有月亮。

不,嘉德丽雅看着她,月亮正坐在我身旁啊。


她就要死了,就像水中的月亮,要碎在她的指尖下。她们坐在一朵漆黑的云朵上,亿万年历史中,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曾行于大地之上的人与神,每一份爱恨,都化作一颗颗细小的星,在她们脚下流淌……嘉德丽雅忽然产生冲动,想要告诉她一切,她想说你看啊,你脚下的星星,六岁后的每一个我,都非常爱你……她还想告诉她关于每个夜里那些绯红的热望,葡萄酒中失效的爱情魔药,在她洁白脊背上死去的紫丁香,还有那个试图捞起月亮的晚上,河水多么冰凉,可以浇熄一切火焰除了爱情……她活了几十年,爱了她几十年,她这样一无所知地就死去,多么自私,怎么可以?你美丽的眼睛为何只看得到死人而看不到我,我的姐姐,我永恒的女王——


我知道,女王温柔地说,她非常虚弱,我都知道的,我的小丽雅。 现在,我要睡一会儿,我亲爱的女孩,不要为我哭泣。


她在她的指尖下一点一点变凉。


原来她知道,嘉德丽雅想,裹着蜜糖的刀插进她的胸膛,原来她一直都知道。她抚摸着她死去的脸,十二岁的女孩短暂地活了过来,她们想:如果现在我吻你,只有星星会看见。

在群星之上,她们终于得以亲吻月亮,苦涩的丁香凋零在她们的舌尖上……这感觉跟梦中一模一样。

两个嘉德丽雅幸福地、害羞地笑了起来。



简介: 她隐约有一种预感:她好像在等一个人。那个人特别特别好,所以她也不能太坏才行。

过去十分钟里,戴莉已经偷看他几十次了,看他灰色的眼睛,紧皱的眉头,还有他的手。主要是他的手。一开始还偷偷的,借着整理咖啡豆的机会从睫毛下面瞄一眼,后来就愈发肆无忌惮,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上的文档占据,当她在他散乱地堆满纸张小木桌上放下一小碟提拉米苏,小声道“it’s on the house”,并且又把他空掉的咖啡杯蓄满时——他甚至没有抬头。风铃碰得叮当响,又一位客人走进来,带进一阵夏日的风,戴莉在潮湿的缅栀香气中想,这多不合理啊,伦敦是多么冷漠的城市,却有全世界最柔软的风。

……你在偷懒吗?店主说。他站得很近,肚子几乎贴在她的屁股上。这男人有时真的让她想起她那位继父,但她毕竟不是她母亲,女孩微微一笑,手肘向后一撞,狭小的过道里男人坍塌下来像一头负伤的公牛,嘘——不要吵到客人,亲爱的老板,少女雪白的手按住胖男人胯间:这惹麻烦的小东西,还是割了好,我相信您妻子也会这样想的——她要是知道了小乔尼的事情,该多么伤心呀!她拍了拍他的脸,轻盈地起身,为客人端上一碟海盐乳酪蛋糕。

那年戴莉十三岁生日刚过,继父在她洗澡时试图撬开浴室门。母亲摸着她的头发流泪,告诉她:要听爸爸的话。两星期后戴莉在房间插座后面找到一个针孔摄像机,她选择毫不犹豫地逃离。如今戴莉十五岁,有住处(虽然是和别人合租),有工作(虽然老板是个混蛋),有几个迷恋她的小男朋友(她喜欢他们像喜欢小狗),现在还在自学O水准考试,人生尚未尘埃落定,但足够欣欣向荣。她的室友谢尔曼——雪曼——像吸血鬼一样在晚上醒来,准备上班,涂好口红后在那个埋头苦读的小脑袋上落下一个怜惜的香吻。“小孩儿,”雪曼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以选择一条更容易的路。“

戴莉知道她的室友在说什么,她大可把自己卖出一个比雪曼高得多的价钱。她也知道这句话多么险恶,女孩之间友谊是这样的,爱是真的,嫉妒也是真的。有时雪曼靠在床头抽大麻,目不转睛地看她换衣服,瞳孔涣散,像是在注视一个本应属于她的美梦。

雪曼弯腰翻出一双高跟皮靴,比划着尺寸,好看的鞋子往往没有她的型号,她恨不得削足适履,因此常有客户投诉她的脚很畸形,茧子与水泡太多,倒胃口。戴莉从书本中抬起头,看见雪曼一手提着手袋,从镜子里盯着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也挺看不起我的?”戴莉用纸巾擦掉她牙齿上的口红,亲昵地拍拍她的脸,记得提醒他们戴套,她说。

戴莉天生性格亦正亦邪,没有选择去过另一种更容易的生活,并非出于优良的道德感,而是因为她隐约有一种预感:她好像在等一个人。那个人特别特别好,所以她也不能太坏才行。因为这听上去有点傻,她没有好意思和雪曼说。

伦敦的天气很善变。刚刚还算晴朗,这会儿已经乌云密布,就要下起雨来。下雨了也好,他可能会选择在这里避雨,戴莉擦着杯子,想:他应该是个警察。戴莉熟悉警察的气味,她是警局常客,偶尔自己犯事,大部分时候是去捞雪曼。当年雪曼把她从街上捡回家,理由是“找个人给我做家务和分担房租”,当时她不知道她会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和这个喜欢蓝腮红的女孩儿过一种相依为命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个小孩儿会从她自己手里救下她。戴莉回到家,雪曼妆容艳丽,空空如也的药瓶横在室友针孔累累、青筋毕露的手臂旁。雪曼在医院躺了两天,戴莉坐在旁边给她削苹果,她吭哧吭哧啃着,忽然小声地哭了起来。戴莉叹气说,别想那些个狗男人啦!雪曼在她怀里呜呜地说,才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个苹果,好甜啊。

其实戴莉才十几岁,还是个小孩,没有那么战无不胜,只是撑不下去时会想:如果我走了,雪曼还能去麻烦谁呢?就觉得还可以稍微再活一下。雪曼是个讨人喜欢的小麻烦,天性烂漫,早上被戴莉梳洗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趴着看她上腮红,突然说:你感到害羞的时候,脸会变成淡紫色吗?……而且有很多奇思妙想。有天回来,粗鲁地把戴莉摇醒,神秘兮兮地献宝,说一个中国客人给她推荐了一个音频,睡觉前听一听,可以想起自己前世的珍宝!

戴莉想起了那双手。戴莉看着那双手,拿着档案,端过她倒的咖啡的手,想:我好像认得它,我在哪里见过它呢?

……前世的珍宝。她们一人一边耳塞,听了音频,都做起了梦。梦中,戴莉还是在自己的床上,浑身伤痕累累,动弹不得,雪曼却不在了,只有一个男人,面目模糊,坐在床边。她想问他:你是谁?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了你好久,我好累啊。男人不说话,捧住她的伤口,以指尖,笨拙又小心地描绘它的形状,一下,又一下,像是想要把它擦掉……他怎么有点傻乎乎的?可那只手的韵律有魔力,使梦中的她也昏昏欲睡。这辈子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她眼前走过,母亲,继父,男朋友和女朋友,她索取爱的那些人,施舍她一些爱的错觉的人,他们的影子比清晨蓝雾中的远山更不真切,戴莉恍惚地看过去,只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可能过去这十几年都是假的——唯有此刻抚摸自己的手是真实的。她在这只手掌下,一点一点,变回一个粉色婴儿,害羞,崭新,免于伤痛、彷徨、暴力、恐惧,且充满底气:我是被爱的,确凿无疑。那么她就什么都不怕啦!或许她可以不要那么坚强了;或许她甚至可以试着原谅别人,原谅自己。

戴莉睁开眼。雪曼站在光里,推开窗,清晨的风吹进来一些碎丁香,她做梦似的说戴莉……我梦见我变成了一个女人,真正的女人。她转过身来,还是一张男人脸,喉结,胡茬,眼睛肿得好高,显得更小了,戴莉怜爱道:你个死女人,必然靓绝伦敦,全城男人争夺你。两个女孩儿笑起来,笑声老了又死,那种沉默不凝重,只是有点伤心,戴莉望着天花板发呆,忽然也流下眼泪,为了应该在这里却又缺席的一只手。

我让你把桌子擦干净。店主又来找她麻烦,额角贴着一块创可贴,店里没有别的客人,风铃摇晃着,男人已经走了,那份提拉米斯完好无损地放在桌上,店主说喂,臭婊子,你在听吗?戴莉把咖啡杯放到架子上,眼睛追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拐角的人,一股冲动攥住了她……她总有一天会把雪曼的高跟鞋拍上这个死胖子的秃脑袋,她发誓,但不是现在;而现在,现在她要——她忽然笑起来,把围裙往那张丑脸上一丢——顾不上拿伞啦!她跌跌撞撞,摔了一跤,掉了一只鞋,干脆将另一只也踢了,摩托车擦着马路沿疾驰而过,掀起污水同暴雨一起将她浇透,一只小母鹿,光着脚奔跑,雨像针一样落下来,“先生!”她叫道,声音也好似一只淋了雨的小动物,湿漉漉,模糊发抖,幸好他还是听见了,回过头来,先生——拽住男人撑伞的手臂,隆隆雨声盖不过她的心跳,男人灰色的眼睛倒映出好狼狈一女的,唉,早知如此,今天就不涂睫毛膏了,她的脸现在是淡紫色吗……“我知道你还不认识我,但是,”她勇敢地、大声地说:“但是——我们为什么不一起跳一支舞呢?”

他们一起跳了第一支舞时,戴莉十五岁,邓恩三十岁。此后,他们再未分离。戴莉十六岁那一年,邓恩成了她法律上的监护人;十八岁时,他们开始正式交往。戴莉大学修犯罪心理学,毕业后作为心理画像师加入值夜者小队。次年,在他们的支持下,从戒毒所出来的雪曼开了一家小小的面包店,生意尚可,给她带来财富、尊严、意义,以及爱情;这是后话。他们相遇的第十三年,邓恩在全体值夜者小队面前向她求婚(伦纳德的点子,当然);在她固执的坚持下,三十二岁的戴莉生下他们的小孩,一个幸运的女孩,他们爱她胜过爱自己,爱对方胜过爱孩子,雪曼做了他们女儿的教母,而每一位值夜者都声称自己是她唯一的教父。

史密斯夫妇一直到牙齿掉光了也非常恩爱。邓恩七十七岁,自然衰老,在朋友、家人与爱人的陪伴下,没有病痛地离开。克莱恩协助戴莉处理后事,只觉得她平静得出奇。两星期后的一个晚上,女儿看见她对着丈夫的照片小声埋怨道:怎么总是我来找你啊?下次换你来找我吧!次日清晨,她发现母亲披着父亲的大衣坐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她把父母葬在一起,两个墓碑紧紧挨着,她在他们的墓志铭上写:戴莉·史密斯和邓恩·史密斯没有错过彼此,一起度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

阿蒙找到他的兄弟时,后者沉于溪底,斑驳水光在他雪白的脸上摇曳,像一尾将死的鱼,鳞片闪亮光。长长的白袍在流动的溪水中鼓起来,摆成巨大的波浪,要带他的兄弟去往别的地方……他想要去哪里?阿蒙窃取对方的念头,狡猾地,只得到一句残缺的:以骨头,以死亡……他冷笑着将他捞起,抚去他身上的枯枝败叶,又去吻他苦涩的嘴唇。阿蒙,他的兄弟仍然闭着眼睛,含糊地呼唤他,他的名字在他们的唇齿之间被嚼碎,你担心我,可是我不会死,这只是我的梦,我不是人类,我不需要呼吸、食物、水……

也不需要睡眠。阿蒙冷酷地说,十指缠绵地没入兄弟潮湿的金发。可是你乐意一直沉睡不醒,你敢向自己诚实地承认吗,我的兄弟,梦境为何使你沉溺,你在梦中看见什么,你为何沉睡如死亡。

我没有,我没有向往死亡……我时刻记得我未竟的使命,我就要成功了。亚当说;眼睑颤抖着,阳光下显得透明,他在欺诈之神的嗤笑中环住对方细瘦的脖颈,手臂像水藻,又滑又凉,阿蒙,你知道吗,我无法空想出祂广博的身影,我只能在梦中想起祂的脸……那最后的时刻,祂注视我,开合的嘴唇,吐露一个古老的咒语,四个音节,将我永恒地困在那个黄昏。阿蒙……你说这是可以的吗,你能否深爱对方,又盼望对方死亡。

他在每一个梦境中回到那一个黄昏。祂曾说:要有光,便有了光。于是当祂陨落,天边的那个太阳,金色的无根的头颅,也失去光芒;两个太阳摇摇欲坠……世界再无光亮。河海呼啸逆流,高山夷为平地,作物野蛮生长,大地重归黑暗,铅灰色的天空翻滚着逼压下来,这是末日的景象;直到祂金色的血液,液体的纯粹光明,自祂庞大身躯上见骨的伤口,喷泉般涌出,奔流于地上,形成河流与山脉,将一切又再次照亮……闪烁的金光,在所有生灵的,在叛徒们的面容之上缓缓跃动,这是天地间众神之神最后的恩慈与光辉;每一只兽,每一个人,每一个神,每一个天使,每一个高举着匕首的叛徒,都在此刻为造物主之死而流下眼泪……人人高声问:主啊!您要去哪里,是什么使您蒙罪?……自此人的灵魂中有了空洞,风吹过,便有回响。

亚当站在神殿的台阶之上,一个称职观众,远远地见证父亲的死亡;祂那光辉的身躯轰然倒塌之时,他看见他的父亲向他投来远山一样的目光,神色宽容奇异……祂在对祂宠爱的儿子说什么?四个音节,缓缓移动的嘴唇,像一个古老的咒语,将他永恒地困在那个黄昏……父亲闪金光的血液倾泻在他脸上,是迦南地的奶与蜜,两个太阳沉下山去,他饱饮后想,当那些叛徒天使贪婪而哀伤地饮父亲的血,啖父亲的肉,他们是否也会和他产生同样的联想:舌尖上这甘甜涩凉的滋味,是无限接近却无法抵达的爱。……就像此刻他的兄弟吻他,他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对他说,我亲爱的兄弟,你知道吗,我只能在梦中想起祂的脸,祂对我说了什么呢……

是什么呢,祂最后对他说了什么呢?亚当每每从梦中惊醒,夜晚的露水落在他的脸上。这是他无法破译的密码,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语言,一个古老的咒语,

将他永远困在他杀死父神的那一天。

阿蒙,我亲爱的兄弟……你说这是可以的吗,他们像两株越缠越紧的水草,你能否深爱对方,又盼望对方死亡。

叛徒们向他请求帮助,他可以选择服从或死亡。毁灭魔狼的从神对他说:加入我们的事业,不要在全能的上帝巨大的影子中瑟瑟发抖,我们要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自由神国。亚当听了,闭目不言。铁与血的红天使对他说:男孩不能成为男人,直到他杀死自己的父亲。亚当听了,充耳不闻。可他父亲黑暗的半身,天使之王的王,对他说:亚当,我看见你,我看见你的眼睛……亚当受震荡,流了泪,萨斯利尔与他交谈三天三夜。黎明之中,他坐在窗前,目送他离去……他没有参与刺杀,但也没有提醒他的父亲,这对阴谋家们来说已经足够。父亲斩落又一个古神,带着新的权柄凯旋而归,与天使们坐在长桌前用最后的晚餐。烛光在叛徒们的脸上忽明忽暗,这位众神之神微笑着,蘸一点饼,递给亚当……祂走下神殿的台阶时他们动手了,一只只苍白的手高高举起,匕首使祂成了金色的泉眼……而祂远远地看着他,吐出一个咒语,将他永远地困在那个黄昏。

父亲陨落后,永恒的伊甸园腐朽坍塌,在花园最后的残影中他的兄弟疯了似的将他摁倒在溪水中,你做了什么,他黑色的眼睛因惊怒而烧得发亮,祂是我们的父神,你怎么胆敢——不要指望我会原谅你——

……我也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但你不像我,阿蒙,你不像我那样爱他。兄弟俩瞪视对方,瞪视对方眼中的自己,两张相似的脸,一模一样的绝望;失去父亲的两个孩子溺水了,黑波没顶之时他们抓住一根稻草似的亲吻对方,阿蒙,亚当的声音碎在喉咙里,我会拼起祂,我会拯救祂……多年以后欺诈之神无情地嘲笑他:恭喜你,祂将成为你的撒拉路。你把祂击碎,又要把祂拼起来。亚当站在风里,手指握紧胸前银质的十字架,太阳光使他的眼睛疼痛流泪,他说不是的阿蒙……祂怎会是撒拉路,祂即是耶稣啊。

祂是耶稣,祂将复活,我是这一奇迹的头一个观众,当我向祂伸出手去,祂会对我说:不要摸我。……我想这是祂的剧本。你知道吗,我的兄弟,我有一种预感,祂知道一切。

父神远山似的目光注视他,祂的神情如此宽容而奇异,祂的儿子饮祂金色的血时,年轻哀伤的面容被祂最后的光芒点亮……这时他想:祂知道一切。或许也知道萨斯利尔在那三天三夜里对我说过的话,那黑暗的天使说亚当,我看见你,我看见你的眼睛,我和你是一样的,可你不明白吗,祂站在太远太高的地方,所以击碎祂巨大的影子吧,不要跪在祂的腿旁……只有祂死后,我们的爱才可能抵达,你与我的理想乡。

那么你抵达了吗,你抵达了吗,沉睡的萨斯利尔?你获得了神力,如此多痛苦因这力量而生,人却要称它为:非凡。

他有时感到惊奇:祂死了,他竟然还活着。正因如此,他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沉进溪水之中,像躺进一个棺材;蓝鸟掠过他金色的眼睛,一种天真的模拟游戏……他的兄弟总会将他湿漉漉地捞出来,冷酷地亲吻他,就像这一天一样,亚当,我的兄弟,我亲爱的偏执狂。他说。告诉我,你为什么向往死亡。

我没有……

改改你这坏毛病,不要对一个欺诈之神说谎。今天,你的兄弟为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我验证了我们的猜想,那位有趣的愚者先生的确来自我们父亲的故乡,关于祂最后的咒语,或许你可以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那位棕发棕眼,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青年,听到那四个音节后,流露出惊讶的,甚至怜悯的眼神……像是懂了什么似的。亚当想:这真奇怪,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告诉他。然后青年给他讲了那个故事:名为恺撒的英雄,如何被政敌刺杀;刺杀者们黑压压的头颅之中,他看见他深爱的、高贵的挚友花瓣似的面庞,在他死去之前,他凝视他的眼睛,还有你吗,布鲁图?他哀哀地说。

恺撒为何而死,亚当喃喃地问,他为何不得不死呢? 青年回答他:他因爱蒙罪,他的罪行是过于伟大,他死于爱他的叛徒。 原来如此……谢谢你。亚当微笑着,你说得很对。叛徒布鲁图斯的确爱着恺撒……他爱恺撒,他将永远深爱恺撒,他无法不爱恺撒。

他的声音像个苍白的影子。

谜团得到解答,他终于明白那个四个音节的咒语……父亲死去的梦境应声而碎,他破了名为死的囚笼而出,却踏进另一个名为爱的。当他的兄弟再次在他梦境中的溪水里找到他,他终于可以平静地对自己承认他真正的欲望:我想要回到,回到,回到祂的身旁,哪怕以骨头,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