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ium

夜渐渐深了。夏日的暑气蒸腾消散,丰盛的晚餐之后,乔鲁诺推着轮椅和波鲁纳雷夫一起在会客室里安顿下来。没喝完的红酒也随着两人一同转移了阵地,他们喝得很慢,乔鲁诺比许多成年人都更懂得节制。单宁和酸橙的气味自顾自地弥散,酒精带来的不是忘却烦恼的酩酊大醉,而是脸颊上的浅浅飞红,眼睛湿润,毛孔张开,愉悦的心弦还不等人撩拨就堪堪颤动起来。 时候还早——至少波鲁纳雷夫这么认为。没人提起送他回家的事情,而他也很愿意和这令人愉快的意大利男孩多聊一会。 “既然您不去日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波鲁纳雷夫先生?” “我……” 法国人其实还没拿定主意。乔鲁诺坐在他身边的一把暗色扶手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多么健康的孩子,那副自如优雅的姿态几乎令人妒忌。波鲁纳雷夫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他在意大利的年月里形成的坏习惯之一。茶几旁的立灯投下一片柔和的黄光,亮度不足以填满整个大而空旷的房间,光明与黑暗在厚重的地毯上彼此交融,像一只朦胧的圆罩将他们两人扣在中间,徒增了几分亲昵的意味。 让组织出钱照顾了几个月,波鲁纳雷夫的身体基本恢复到了竞技场一战之前的状态,罗马的这一周里年轻人们把所谓的人情债也通通还清,再叨扰下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银色战车不再回应他的召唤,波鲁纳雷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其他人叫出替身。也许他们其实已经叫出来过呢? 他不怎么着急去确认。 “……大概可以回家乡去吧。”波鲁纳雷夫最终说道。“回到小时候的房子里,过着幸福的生活……故事的结局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是吗?” 乔鲁诺平静地说。“这么结束不会太早了些吗,毕竟您——还那么年轻。” 他说得轻描淡写,让波鲁纳雷夫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年轻?开什么玩笑,”他撑着轮椅扶手端起酒杯,不以为然地笑着,“天天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混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快成个老头子了。” “36岁?老头子?您也太夸张了。”乔鲁诺坚持道。 “否则呢?” 馥郁的香气在口腔里盘旋,波鲁纳雷夫垂下眼帘,指腹沿着水晶杯的花纹来回磨蹭。“实际上,第一次面对迪亚波罗之后战败的时刻,我……作为一个战士,我的生涯在那时就已经结束了。之后尽管不肯放弃,只不过是想为了你们再做点什么,再加上实在不甘心让那个家伙……” “您救了我们所有人。” “得了吧,小鬼,现在对我歌功颂德也没你什么好处……” “是吗?” 少年碧绿的双眼注视着他,直到年长者在那平静的目光中不得不抬起头来。他额头上的发卷在灯光下显出一种灿烂的金色,波鲁纳雷夫最喜欢金色。此刻法国人却仿佛被光线刺痛般皱起眉头,而乔鲁诺说:“我代表热情向您发出邀请,波鲁纳雷夫先生。请您留下来成为我的顾问。” “——什么,那个乌龟先生?” 米斯达一开始也并不赞同老板的这个提议。“等等,怎么想都该是福葛才对。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还久,老板,不管在什么样的小队里,没人比他更适合二把手的位置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米斯达,但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福葛说,“不可能是我。如果我成了顾问,不管是迪亚波罗派还是乔鲁诺派都不会高兴。” “不会再有——”他们的老板低着头翻看桌上的文件,举起一根手指平静地说。“——所谓的迪亚波罗派了。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波鲁纳雷夫先生是个不错的人选。” “没错。就凭他独自一人在组织的追剿下隐藏了十几年,还有搜集信息和做出判断的能力,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对替身的了解,这些才能即使放在干部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喂喂喂……” 米斯达看看若有所思的福葛,又看看胸有成竹的乔鲁诺,语气里还是充满了怀疑。“倒不是说我觉得那家伙没有能力……天天工作不休假,你们俩都在想什么啊?波鲁纳雷夫跟我们又不是一路人。乔鲁诺,你觉得他会随随便便就加入黑帮吗?” “什么?” 波鲁纳雷夫依然维持着皱眉头的表情,不过现在看上去没那么消沉了。乔鲁诺脸上郑重的神态让他无法说出“你这是喝醉了吗”或是任何诸如此类的话。“热情”组织那族谱般的权力分布图他闭着眼睛都画得出来,“顾问”,这个老板是这么说的,一个很朴素的称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我……我连热情的成员都不是。” 几乎与此同时,他看见乔鲁诺抬手摘下了衣襟上的金色徽章,质地厚实的金属片在他手里熠熠闪光。“这是波尔波给我的,”乔鲁诺说,嘴角挂着一丝怀念般的微笑,又有些像是幸灾乐祸。“从前掌管招募的干部,一个不值得哀悼的家伙。”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拿走了波鲁纳雷夫的酒杯。“他让我加入了热情,然后在自己的房间里吞枪自杀。” 那枚金色的徽章被轻轻放入年长者的掌心,波鲁纳雷夫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喉咙干涩,也许他终于还是喝醉了。“没人知道是我干的,波鲁纳雷夫先生。”乔鲁诺靠的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一根根纤细的、金灿灿的睫毛,少年的颧骨上有一抹晨曦般的淡红,他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这是我们的秘密,怎么样?” 意大利男孩握着他的手,把组织的徽章包进他不再完好的拳头。“现在——你是热情的一员了,波鲁纳雷夫。” 乔鲁诺这回没用敬语。 波鲁纳雷夫想开口说什么,年轻的教父抽离身子,抬手制止了他。“在做出决定之前,您可以提出任何问题,但我的礼物请您务必收下。我不喜欢重复同一句话,波鲁纳雷夫先生。您愿意成为我的顾问吗?” “……” 他看着法国人张开拳头,那枚徽章就是他的先头部队。乔鲁诺依然对自己充满信心,但他刚刚发现自己并不如预想中那么喜欢现在的场景——波鲁纳雷夫不该像这样眉头紧锁,他想起出院那天病房里的阳光,男人因微笑而眯起仅剩的一只眼睛。乔鲁诺显然更喜欢那个时刻,但这些都算是必要之恶。 “……看得出来你是认真的。”漫长的沉默之后,波鲁纳雷夫终于说。“我也不会怠慢这份真诚,乔鲁诺。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也许比你更了解‘热情’这个组织。你只掌管了它四个月,而我却好像已经观察了它半辈子。” 法国人的额头终于舒展,但他的声音里一点笑意也无。“我很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很清楚所谓的黑帮生意都是一些怎样的勾当。我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要与你们告别,而我无权对这种生活方式说三道四,但面对你的邀请……这么说吧。假如这个请求来自迪亚波罗,那我绝对不可能同意。” “……我能理解。”乔鲁诺说。 “但我……”波鲁纳雷夫迟疑了一下,“……说不上是什么理由,我觉得也许不该就这么拒绝你。所以,”他看见少年为他的话语不自觉地屏息,心底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柔情。“……试着说服我吧,乔鲁诺。向我证明你和迪亚波罗究竟有何不同。” “——他就像是,‘正义的伙伴’那种类型,你们懂吗?” 米斯达磕磕绊绊地向老板和同僚解释,“不是流氓,不是通缉犯,他,和我们。”枪手说着把合拢的手掌快速分开,“是两路人。” 福葛转头看了乔鲁诺一眼。“没错,”老板耸了耸肩说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选他。” “我的朋友布加拉提,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故乡那不勒斯的街道上再也没有人向孩子兜售毒品。” 乔鲁诺说,“他的愿望实现了。从罗马,圣马力诺到热那亚,我们结束了组织里大部分有关的生意,一整个小组的人员都被安排到了其它岗位。” “但以此为生的人、深陷其中的人都不可能凭空消失。”波鲁纳雷夫说。 “是的,这是现在正在进行的第二阶段。不属于组织的零售商会在三十天的时间内离开意大利,自由地前往世界的任何角落——直到热情的地盘扩展到那里。我明白您的意思,波鲁纳雷夫先生,”年轻的教父回忆起福葛滔滔不绝的论述,“市场。市场不可能凭空消失,对吗?即使热情从中收手,总会有人瞄准这块肥肉。但就像我说的,我们可是流氓啊。” 法国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会惩罚他们。那些不遵守规则,不愿意服从的人都会吃枪子儿。黑帮的确不同于执法机关……野蛮的恐惧也是组织有力的武器。” 乔鲁诺满意地点着头,“您听说过蝙蝠侠吗?”他略显生疏地吐出这个词语, “纳兰伽以前很喜欢那个漫画。一个极端富有的闲人,喜欢在夜里痛打街头的流氓。罪犯们怕极了他,远胜于警察和监狱,因为这些东西都可以逃脱,但疯子的拳头却不需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看着波鲁纳雷夫眯起眼睛,显然不是因为笑容而是别的什么。乔鲁诺端起被遗忘许久的酒瓶轻轻摇晃,遗憾地发现他们的饮料已经所剩无几;他平均地把最后的佳酿倒成两杯,感觉今晚自己的头脑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清醒。 ——毫无疑问,波鲁纳雷夫必须成为他的顾问。 “您的担忧完全正确。这确实涉及到……赋权,执法,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完美收场。但如果不是我们,就会是其他人爬上这个位置,住进这座大房子,掌管街道上的种种事业,请恕我无法对这样的‘他人‘赋予信任。假设我们生活在人间地狱之中,而现在,意大利的城市就要在通向天堂的道路上迈出第一步。也许方向不会完全正确……” 波鲁纳雷夫看着身旁始终面带微笑的少年,他一手随意地托着下巴,另一手对着立灯举起盛了红酒的高脚杯。15岁的老板旋转着手中的酒杯,灯光被晶莹剔透的玻璃截面切得支离破碎,片片淡粉色柔光落上他美丽青春的面颊,少年忽然收回视线,一双闪烁的绿眼正对上了他未来的顾问。 “……但至少谁也无法阻止我们了。” 乔鲁诺说。波鲁纳雷夫短暂地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阴沉沉地说,“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能言善道,也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邪恶。” “我当然不会自诩为神,波鲁纳雷夫先生。比起……迪奥,” 看得出来,对方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先提到了这个名字。“……我还没有那么不可一世。我和组织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这点我们都再清楚不过,而我的梦想也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问心无愧地做事。” “用绝对的力量,贯彻自己的意志。”年长者的话里带着深深的疲惫。“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你,” 乔鲁诺说,“就是我的答案。” “……你说什么?” “留下来,波鲁纳雷夫先生。”年轻的教父直直地注视着他,缓慢地、沉静地说。他的脸露在光里,金线织就的长发,金灿灿的睫毛,一整颗金色的心。 “成为我的顾问——成为我的良心。” 波鲁纳雷夫这一生中认识不少被称为JOJO的人。确切地说,是三个,假如意大利语发音也能算数的话。 他们可以是富豪或不良,是战士也是策士,肩膀上落着同一颗星星。乔鲁诺·乔巴拿也有星星吗?他不由地感到好奇。 这是最年轻的一个,波鲁纳雷夫想。太年轻了,甚至比雪莉还要小。永远无法长大的雪莉就是他心中孩子的标尺,而乔鲁诺却怀抱着这个定义,对他说出一些最老成的男子汉都不敢说出的话来。 改变,天堂,良心。比看清别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似乎也看清了自己。 波鲁纳雷夫感到一阵深深的战栗,酒精的影响从血液里消散殆尽,他看着乔鲁诺,那个孩子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乔鲁诺·乔巴拿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波鲁纳雷夫说。乔鲁诺庄重地点头,紧接着粲然一笑,这笑容深深印在他仅剩的一只的眼里,像一只斑斓的蝴蝶破茧而出。 “太好了。”少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太好了,波鲁纳雷夫先生!” 他们立刻接着谈了下去,从毒品谈到枪,赌场,政客,新建的暗杀小队,干部们的名字冗长难记,而外号都很奇怪或者粗俗。乔鲁诺谈着活人,死人,叛徒和幸存者,他不为自己手上的鲜血辩解,只是想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合适的。他的神态里含着一种天真烂漫、不加掩饰的坚定,他会接受所有必要的手段并相信那并不一定意味着悲惨的结果。 “如果您认为我做得不妥,请直说就好。”乔鲁诺微笑着眨了眨眼睛,“虽然您的意见也不一定会是最终的决定。但如果您很努力、很努力地劝我的话……” “怎么?”波鲁纳雷夫的手依然握在他的手中,年长者再次把这柔软干燥的触感记在了心里。乔鲁诺凝视着这个自认为已经青春不再的男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半闭着眼睛微笑的样子有多么美。 ——虽不能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总算没有超出控制。 “……我会很难、很难不听您的话。” 乔鲁诺说着,忽然松开了他,起身想要再去拿一瓶酒。波鲁纳雷夫当即担起顾问的职责,严厉地制止了他,毅然把老板从宿醉的可怕未来中拯救了出来。

Notes: *纳兰伽资料里写他爱看北斗神拳,我觉得看看美漫也不是不可以(

2001年7月,罗马 夏天已经席卷了台伯河畔。波鲁纳雷夫用胳膊支起上身向窗外望去,医院的庭院里绿树成荫,喷泉池里满盛一汪明艳的蓝天,炽烈的阳光透过飞溅的水雾千百次折射,在小院的石板地上投下了一道微小的彩虹。 波鲁纳雷夫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幅度小到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病房里窗帘半掩,一束阳光刚好洒在他新换不久衬衫的第二颗扣子上,并没有破坏屋内的舒适和阴凉。住了4个月的病房从未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一种平静的喜悦,波鲁纳雷夫抬起手触摸胸前那明亮的、罗马的夏天,就连金属制的小指上似乎都传来了阵阵暖意。 ——生命的光彩。波鲁纳雷夫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微笑起来。 “……波鲁纳雷夫先生。”门口传来一阵手推车哐当作响的声音,想必是护士来取最后一趟血。今天是法国人出院的日子,他终于要离开这昂贵安全的牢笼,跃入窗外那川流不息的生命之中。 乔鲁诺·乔巴拿打开了门。 他侧身让护士和推车通过,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病床上的男人。波鲁纳雷夫先生看起来状态良好,他的出现显著地扩大了对方脸上的笑容:“……乔鲁诺!” “我来接您出院,波鲁纳雷夫先生。” 少年微微欠身,举手投足中带着一种年轻人面对长辈般的乖巧和恭敬,这副样子永远让波鲁纳雷夫忍俊不禁。“……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啊。明明派个手下来收拾东西就够了,好歹你也是……” “波鲁纳雷夫先生可是重要的伙伴。”乔鲁诺一本正经地说,这家伙在学校里一定是个过于讨老师喜欢、让人又爱又恨的全A生吧。“米斯达听说您出院的消息特地从那不勒斯跑了回来,现在在车里等着呢。” “……看看我,好大的排场。” 波鲁纳雷夫丢掉按压血管的棉签,笑着说。乔鲁诺注意到他的眼角因为笑意堆起甜蜜的细纹,略显苍白的脖颈后面垫着一头半长的银发,失去了独特发型的加持,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和蔼英俊的普通男人。少年安静地靠近了病床,把靠在一边的假肢递给波鲁纳雷夫,看着他掀开薄被子熟练地为自己穿戴好。身后的护士推来了轮椅。 波鲁纳雷夫见身旁的少年毫无离开的意思,有些困惑地想问什么,乔鲁诺抢先开口说:“让我帮您吧,波鲁纳雷夫先生。” 还没等他回答,金发少年就握住了他的手,胳膊穿过男人的腋下,俯身抱住了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轻的重量让乔鲁诺轻轻皱起眉头,可波鲁纳雷夫不会看见,只是感到少年结实的胸膛紧贴着自己,一股暖意透过衣料击中了他;他们肯定站在庭院里等了一会,否则乔鲁诺的肩头不可能散发着一股阳光的气息,就混在他衣服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里。少年金色的头发蹭上自己的下巴,法国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愣在当场,任由他把自己毫不费力地举起,然后平稳地安置在了轮椅上。 “……喂。我在乡下独居了11年,很清楚该怎么上轮椅……” 乔鲁诺推着他走出病房的时候,波鲁纳雷夫压低了声音抱怨着,不知怎么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这边哦,米斯达。” 15岁的教父干脆装没听见。波鲁纳雷夫不满地抬起头,正对上乔鲁诺的微笑和那双碧绿的眼睛,他满溢青春的面庞活像一尊希腊雕塑,只是要比那温暖生动得多。波鲁纳雷夫一时间忘记了接下来的控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电梯门口逐渐靠近,米斯达绕过走廊拐角,兴奋地向他们挥着手。 “你们在搞什么啊老板,我都等不及了!” ……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到底是谁出院啊。 “欢迎回来,”他听见乔鲁诺说,“波鲁纳雷夫先生。” 热情组织为他在罗马城区安置了一幢独栋住宅,在波鲁纳雷夫的坚持下,佣人数量从6名减到了一位厨师兼管家和每周轮换的护士。他的身体在与迪亚波罗最后的战斗中严重损毁,乔鲁诺不知从手边抓来什么玩意儿做成了新的心脏给他安上,又住院静养了几个月才勉强保住小命。自己的健康状况波鲁纳雷夫再清楚不过,可他实在过不惯被人簇拥和服侍的贵族式——倒不如说是残疾人式的——生活。 “……很抱歉,您的双腿……因为时间太久,血管和神经都已经愈合,就连黄金体验也……” 他还记得自己刚苏醒不久时乔鲁诺坐在床边,一张早慧的脸上全是遗憾的神色,好像自己丢了双腿是他的错似的。至于波鲁纳雷夫,他老早就明白生活不可能是完美的。他感到乔鲁诺握住了自己的手,于是轻轻捏了捏少年的手指,力气比预想中的还要微弱。 “……谢谢你。” 波鲁纳雷夫艰难地说,他知道乔鲁诺会懂。36岁的他不比十几岁的小孩那样生机勃勃,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再去要求健康的双腿就显得太贪婪了。他隐约看见乔鲁诺逐渐凑近的面庞,金色睫毛微微颤动,他们的手指缓缓交叉在了一起。少年的掌心柔软得出乎意料,波鲁纳雷夫逐渐开始感到昏昏沉沉,那段时间他始终不能保持长时间清醒。 乔鲁诺要做什么呢?他模糊地想着,却并不觉得紧张。 “……您会没事的。”现在他就只记得这么一句了。 总地来说,波鲁纳雷夫算是对意大利黑帮的运作方式了如指掌。在这11年里他充分发挥信息时代的优势,在迪亚波罗忽视的领域里孜孜不倦地搜寻情报,很清楚组织的管理和运行是一个多么庞大且复杂的问题。这也导致他几乎无法理解,米斯达和乔鲁诺为什么能抽出整整一周时间,轮流陪着刚刚出院的自己在罗马城到处吃喝玩乐。 “这你就不懂了乌龟先生,你以为以前那个老板为什么要建立组织?”米斯达对他的疑问不以为然,“要是天天上班打卡,焦头烂额,当这个老板还有什么意思呢。” 结局当然是米斯达因为“乌龟先生”之类的错误用语被弹了脑袋。但波鲁纳雷夫也不是看不到两个年轻人在豪车里频繁地接着电话,餐厅侍者递上一张张纸条,乔鲁诺还错过了坚持要带他去看的一场音乐剧。“意大利巡演的最后一场,波鲁纳雷夫先生,是法语的《巴黎圣母院》。”热情组织的现任老板难得露出兴致盎然的样子,却在最后一小时派人来向他道歉,尽管波鲁纳雷夫一直跟大剧院之类的场所缺乏缘分,看在他的份上还是吃力地换好西装,独自一人去看了那场表演。 音乐剧比想象中精彩许多。波鲁纳雷夫不仅没有在位置优越的豪华包厢中睡着,反而渐渐沉浸在那些或悠扬或深沉的歌声之中。小百合穿着一袭纯白的长裙,让他想起在故乡度过的童年生活:他那不幸的、唯一的姐妹,他所有奇妙命运的起始。一阵刺痛自胸口蔓延开来,他看着那个女孩拉住爱人的手,尽管深陷黑暗的欺骗与背叛,却依然像一头初生的羔羊般纯洁,为着她的爱情发出光来。 Celui que mon coeur aime 我心眷恋的 Est un beau chevalier 是一位俊美的骑士 Qui ne sait pas lui-même 而他却不知 Combien je peux l’aimer 我的浓浓爱意 她婉转的高音像一束光点亮了整个大厅,波鲁纳雷夫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感到自己正在微微颤抖。他开始庆幸乔鲁诺没有和他一起来,时隔多年之后,熟悉的母语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温柔的哀伤淹没了他,让这个残破不堪的男人坐在黑暗的包厢里弓起背脊,抬手捂住了脸。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是逝去的姐妹或友人,是如焰火般明艳而短暂的冒险,是多年的苦难、乡愁还是这苦涩的胜利,不知为何他总是幸存的那一个。 谢幕时刻,波鲁纳雷夫终于调整好呼吸,倚在围栏上为演员们高声喝彩。组织安排的司机推着轮椅离开剧院,他尚未驱散心头的阵阵悸动,竟然没注意到停车场里并排列着两辆黑色豪华轿车。司机忽然停下轮椅,慌张地想去为某人开门,还没等他跑到,乔鲁诺就从其中一辆车后座上走了下来。 “波鲁纳雷夫先生……” 听见少年的呼唤,波鲁纳雷夫这才回过神来,差点没认出面前的金发男子。乔鲁诺挺拔地站在前方不远处,一身服帖的黑色西装,外套敞开,没戴白手套的一只手上几枚宝石戒指闪闪发亮。除去他从没见过的装束之外,波鲁纳雷夫感到眼前的乔鲁诺·乔巴拿和他平时遇见的那个还有些言语无法描述的微妙差别,他上下打量着正向自己走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同伴,对方向司机打了个手势,重新推起了波鲁纳雷夫的轮椅。 “很抱歉错过了跟您的约定。”乔鲁诺说,满口敬语倒是和平时别无二致。“本来想看第二次的,最近可能都没有机会了。为了赔礼道歉,我请您吃个晚饭如何?”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时间……” 倒不如说,乔鲁诺竟然亲自过来接他已经让波鲁纳雷夫受宠若惊。回想起自己在剧院里的失态,法国人多少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另外……乔鲁诺,你是不是长高了?” “什么?” 少年这回连问也没问,直接弯腰把他抱上了车。波鲁纳雷夫感到有些自尊心受挫,这家伙一副轻松的模样,好像被抱来抱去的自己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乔鲁诺坐在他的身边,说话好像在憋着笑:“您说我长高了?可能吧——” 波鲁纳雷夫这才听出来,他想藏起来的是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头。“——米斯达昨天也这么说。” ……什么嘛,果然只是个小鬼而已。这么想着,波鲁纳雷夫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他靠在柔软的皮制座椅上把车窗开了条小缝,感到盘踞在脑海中的种种纷乱思绪被涌入的夜风逐渐吹散。 一阵安稳的沉默在车内蔓延开来。乔鲁诺坐在后排座位的另一端,静静地看着街灯从年长者微微泛红的左眼中次第闪过。波鲁纳雷夫在出院之后如愿以偿地换回了原来的发型,再没有披散的银发能遮蔽他那干练优雅的颈部线条,紫纱眼罩遮挡了一侧视野,让少年得以放纵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流连。乔鲁诺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从深金色耳环到紧绷在上衣中的胸脯和腰腹,一个浅淡的笑容悄然浮现,为他选的这套西装很合身。 波鲁纳雷夫似乎叹了口气。乔鲁诺平静地坐直身体,听见他问:“我们上哪去吃?” “我家。”年轻的教父转过头来,轻松地说。“您想吃点什么,波鲁纳雷夫先生?我打电话让人好好准备。” 罗马街头华灯初上,黑色轿车载着热情组织的老板和一个来历不明的残疾男人,穿过密集的车流驶向乔鲁诺居住的豪宅。 “说起来,您还没来过我家呢,波鲁纳雷夫先生。”乔鲁诺推着他的轮椅沿着坡道走向大门。“福葛他们坚持说我应该住进这里。要说舒适或方便,的确比从前的宿舍好得多,不过有些时候……还是觉得太空了。” 对开的厚重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波鲁纳雷夫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的前厅,脑海中一个原本朦胧的意识忽然清晰起来:邀请他来此地做客的这个人,确确实实不是什么普通的15岁学生。 乔鲁诺的寄宿制高中为他办了休学,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回去读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整个世界——无论是否过早了些——已经伴随着那支神秘的“箭”一起在他脚下俯首帖耳,同时消失的便是作为一个普通少年的全部生活。 波鲁纳雷夫对有钱人的世界并非完全陌生。毕竟他也曾与动辄买下飞机和潜艇(然后把它们撞毁)的地产大亨同行,但作为一个曾经与妹妹相依为命的普通人,他人的万贯家财对自己来说始终不过是一串数字。而“热情”……他曾从一张张图表、一行行密语中远远观察着这个组织,知道它庞大的羽翼缀满金片,翅膀忽闪卷起奢华的气流,它的眼睛是巨大的赭红色宝石,而锋利的脚爪无时无刻不在向下滴着血。 ——那是迪亚波罗的“热情”。那么乔鲁诺呢? “和SPW财团的商谈已经结束了。” 乔鲁诺·乔巴拿坐在餐桌对侧,用侍者呈上的热毛巾优雅地擦着手。波鲁纳雷夫记得那是一双温暖、柔软的少年的手,比自己的稍小一些;他一时竟想不起这种印象究竟从何而来。“箭依然留在组织手中,不过再也不会有新的替身使者被制造出来了。似乎有一位……空条承太郎先生,提出想把您接回日本休养,我听说您拒绝了。” “哈,那家伙……” 承太郎在电话里听起来甚至比以前还要沉闷无趣,满口“补偿”“保护”“到这里工作”之类的蠢话。波鲁纳雷夫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SPW财团的提议,寻找箭的下落是他自己决定参与的冒险,时至今日结果也勉强算是完满,即使今后他真去日本游玩,也只不过是为了再看看某人玩吞5根烟的把戏罢了。“……连亲自来请我都做不到,干嘛要跟他跑到东洋去。” “是吗?”乔鲁诺露齿而笑,“那您赏光跟我作伴还真是荣幸。” 有时候波鲁纳雷夫不得不对这孩子的悲惨身世抱有怀疑。他早已脱下了戒指和黑色西装外套,不知为何依然看上去像个老板;这权力的金冠和钞票堆砌的王座让他如鱼得水,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胜利和支配。 糟糕的联想,糟糕的比喻。波鲁纳雷夫忍不住移开了视线,而乔鲁诺低声对侍者说了什么,餐桌上很快摆上了红酒和一对高脚杯。 “等等,乔鲁诺……虽然我不是你的监护人什么的,不过你才15岁。” “我可是个流氓啊,”金发的小黑帮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波鲁纳雷夫先生。而且我酒量很好,虽然以前不常喝。据福葛说,人的酒量都是天分决定,不可能锻炼出来,您说这可信吗?” “……谁知道,但是……” “好在酒只有一瓶。”乔鲁诺一手托住下巴,歪着头看他,仿佛金线织就的发辫从肩上缓缓滑落。“想让我少喝点,波鲁纳雷夫先生,您只有多喝一些咯。” “……这是什么狡辩啊,嚣张的小鬼,”波鲁纳雷夫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是在对自己撒娇吗?“年纪轻轻就说什么酒量很好……到时候你喝得头重脚轻,可别指望我抱你上床睡觉啊。” “真残酷啊,波鲁纳雷夫先生。”乔鲁诺干脆地给两人倒上了第一杯。“要是喝醉的人是您,我肯定会好好照顾。我会给您换好衣服,抱到床上,讲睡前故事,吻您的额头。要是有人怕黑的话,”他把酒杯向法国人递了过去,而后者完全被他平静又肉麻的态度迷住了,“我还会陪您一起睡呢。” “……你这小子!” 波鲁纳雷夫接过红酒大笑起来,乔鲁诺这张嘴果然名不虚传。上一次和同伴欢笑畅饮,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虽说对面还是个未成年,可当年和高中生一起吞云吐雾的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尊老爱幼的习惯。 “A votre santé!” (法语祝酒词,意为“祝您健康”) 乔鲁诺说,音调有点怪怪的,不过咬字非常准确。 波鲁纳雷夫惊喜地瞪大了眼睛。“A la nôtre!(意为“祝我们健康”)……我还不知道你会说法语。” “算不上会说,”他看见少年的舌尖扫过被红酒湿润的嘴唇,勾勒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微笑。“只是刚开始学。”

Summary: 暗杀组里有一对模范情侣,而剩下的一对似乎与他们恰恰相反。

Notes: 警告:不健康的用语、姿势和情绪,可能引起您的不适。高H爽文,OOC。 Note:只是突发奇想的冰蜜瓜的一种形式;听杰拉德的话,请勿模仿文中的任何情节。

“呃,”不止一次杰拉德看见梅洛尼那身破布下面几乎等同于裸露的皮肤,以及上面遍布的可怕痕迹时都说过,“这是搞什么呢?”

加丘把他一头粉发的bottom狠狠摁进床垫,堵住了那张连做爱时都喋喋不休、令人青筋暴起的嘴巴。梅洛尼苍白的屁股高高翘在空中,随着他的用力抽插前后晃动,玫红色上衣顺着腰滑到胸前,他的手握在髋骨上方一块柔软的所在,瞪着那条对男人来说不可思议的细腰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嗯,嗯,嗯……” 梅洛尼的阴茎可耻地向下滴着水,弄脏了胯下的一小片床单。他胡乱地伸手向后摸索,加丘直挺挺地继续摁着他的脑袋,前倾身体碾压着甬道里那处熟悉的凸起,梅洛尼的胳膊忽然从半空中落了下去;他细瘦的指节消失在身旁的蓬松枕头之中,在加丘快速进出他的身体时继续发出一些混乱的、妓女听了都恨不得自杀的呻吟。“……婊子,”加丘喘着气骂道,“夹住我,懒婊子,还是说你想要这个?” 他一巴掌打在梅洛尼颤巍巍的臀肉上,右边那瓣小屁股像露珠一样抖了一抖,声音清脆,令人满足。几秒之后,一个泛着蜜桃般粉色的手印将在那里形成,和他腰间被掐出的青紫、脖子和后背上的抓痕一同成为杰拉德口中“完全不健全的关系”的佐证。梅洛尼似乎闷在床单里尖叫了一声,像受惊的猫咪一般弓起脊柱,顺从地收紧他淫荡的后穴,那张小口吮吸和吞吐着加丘的阴茎,他妈的,这婊子的替身肯定就是长在了这里—— 加丘揪起男人的红发,强迫他抬起头来,一阵污言秽语和婉转啼鸣的洪流瞬间冲过了整个房间。“……噢,噢,加丘,宝贝儿,射给我,射给我,让我……啊,啊!……让我生下你的孩子——” 如此俗不可耐的叫床从梅洛尼的嘴里冒出来总是显得巧妙而可笑,同时让人生出一种把他操到完全失去声音的黑暗念头。而他正是以黑暗和痛苦为食,梅洛尼;头发和腰被同时掌控,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身后的肉棒重重撞去,龟头嗜虐地碾过腺体,快感的浪潮让他仰起天鹅般白皙纤细的脖颈,指尖几乎无法撑住床面,不知羞耻的舌头掉出嘴唇,他因高潮和狂喜而哽咽,终于一阵阵射在自己的膝盖跟前。加丘同时也深深埋进他的体内,沉浸于极乐之中的肠壁像贪食的孩童一般绞紧了他,指甲陷入皮肤,汗水从冰蓝色的发梢滴落,他发出一声低吼,从容地把精液注入梅洛尼的内部,仿佛一个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 他没有马上拔出来,而是继续楔在男人的后方,一手松开他的长发,看着梅洛尼的身体伸直、颤抖,最后坠落到酒店的大床上。这么一滩温热的软肉,兽欲在人世间最甜美癫狂的化身,他的情人和奴隶、眼珠子和金苹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饱含色情意味的声音,在加丘依然没有完全软下去的肉棒上夸张地挺动腰部,一下,两下,乳白色的液体顺着他张开的大腿流到了膝盖弯。

“基本上,你和他上完床之后不该像是打了他一顿。”杰拉德说。那时他正坐在索尔贝的腿上,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嘴里塞着对方递过来的爆米花,看上去该死地完全没有说服力。“加丘,快乐是性的根本。”索尔贝为这话突然大笑出声,一只手在搭档胸前揉来揉去,两人相互分离的任何一个部位之间似乎都拉着细密的糖丝,简直让加丘快吐出来。 “真是烦死人了。谁跟你说他不快乐?”

梅洛尼没有脱掉上衣,光着下身向浴室走去,脚步有些不稳。加丘漫无目的地看着青年的背影,晚餐时间已过,他本该觉得饥饿;但那苍白臀部上的手印历历在目,竟让他感到一阵精神上的饱足,很多时候他模糊地觉得,自己才是梅洛尼的受害者。 他把被子扯过来盖住了床上的一片狼藉,然后心安理得地躺了上去,从前他绝对受不了这个。肮脏、混乱、放浪形骸,加丘明明恨极了这些,就像他恨自己总也梳不直的发卷;但梅洛尼却把尘世的恶行当作一件大衣穿在身上,笑意盈盈地问他看见的每一个女人在床上喜欢什么玩法,当加丘把他逼到墙角,在暴怒中捏紧手指,这该死的家伙会把舌头舔过每一个指节,嘴里说着“别用拳头……除非用在那里。” 他仰面躺在松软的羽毛被上合上眼睛。没有水声传来,梅洛尼没在洗澡,天知道他在搞什么。耳边响起赤脚踩过地毯的微弱声响,加丘懒得睁眼,忽然听见某些东西叮当碰撞,一种冰凉潮湿的触感贴上嘴唇,他想都没想,张口吞下了梅洛尼递来的东西:鲜甜爽脆,是一块沾着汽水的蜜瓜。 加丘转过脸,鼓着腮帮瞪住了床边立着的男人。梅洛尼的舌头照旧不喜欢好好呆在嘴里,此时正卖力地磨蹭着加丘用过的水果叉,直到后者坐起身子,他才终于放过那把餐具,用它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一碗水果潘趣里搅来搅去。那是他们进房间不久时酒店送来的赠品,当时两人竟奇迹般地还没打开请勿打扰指示灯然后搞到一起;现在碗里的冰块已经接近完全融化,梅洛尼的唾液与甜味过重的饮料水乳交融,想到刚刚吃下去的一块果肉,加丘忽然有些恶心。 “……你他妈干什么呢?” “想想看,加丘,”梅洛尼笑嘻嘻地说,“Me——lo——ne。你饿了,然后你吃了我。” 加丘被这突如其来的肉麻话噎住,余光看见一排淡黄色的水滴痕迹经过枕头直到自己刚刚躺下的位置。他抬手摸了摸右耳,几滴粘腻的糖渍粘住指腹,梅洛尼忽然伸出始终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摁上他的面颊;湿濡的指间散发着甜香,他滑溜溜地爱抚着男人的右脸,把手上沾着的冰凉潘趣抹得到处都是。加丘在震惊中一动不动,眼看着梅洛尼贴近自己,舌头从下巴尖直舔到颧骨,“现在我要吃你了,宝贝儿。” 加丘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用蛮力把这疯狂的男人甩到床上。“……说了多少次不许用食物!”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起来,“你这邋遢的——混账的——” 撒落的食物总让他想到霉菌、昆虫和老鼠,干涸的糖浆上沾满蚂蚁和灰尘。梅洛尼的眼里闪着兴奋,上衣放荡的开口中露出挺立的一侧乳头,手中的叉子无声地掉落在地毯上。他的呼吸急促,加丘把膝盖插进男人的两腿中间,囊袋和半勃的性器谄媚地磨蹭着他光裸的皮肤,梅洛尼举起胳膊想解开他的衬衫扣子,不出所料被无情地打落了手。 “你惹我生气。”加丘咬着牙用最后的理智说,“这样我就会狠狠操你了,是吧?” “……你真性感极了,我的宝贝儿。” 梅洛尼用他面对女人们的诱人声线说道,他知道这样最能激怒自己的搭档。他饱含真诚地望向加丘,脑海中盘旋的唯一念头就是撕烂他身上最后的那件白色衬衫;性感,当然,这撒旦的囚徒,他的加丘宝贝儿——不可能有人比陷入狂怒的他更加性感。

“你们有安全词吗?”杰拉德接着问,“告诉我你们有。” 加丘说:“梅洛尼不需要那种东西。” 听见这话,索尔贝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就像长辈看见了学校的性教育课本时会做出的那种表情。 “你的脾气和替身,加丘!”杰拉德不依不饶地说,“你要是杀了他怎么办?”

——我要杀了他。 加丘在怒火和欲望的夹缝间艰难地维持平衡,这感觉就像在他妈的高潮边缘。他看着梅洛尼那张笑嘻嘻的脸,欠操的舌头划过下唇,微张的嘴巴黑暗潮湿,殷殷期待着被使用的机会。婊子,婊子,婊子,加丘脑中的开关噼啪作响,冒出银色火花,他的手掌擦过梅洛尼上衣比较完整的那部分,玫瑰色的布料迅速地结冰、开裂、然后碎成粉末。加丘捻住他袒露无遗的乳头,看着他因为冰冷的刺痛而倒抽一口气,尾音却变成一声上挑的呻吟;梅洛尼挣脱了剩下的破衣烂衫,一只手急切地握住对方的勃起,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加丘一把捂住了下半张脸,后脑勺撞在云朵一般轻盈的被子上。 “什么也别说。” 加丘吼了一声,忽然离开床边,走向了套房一侧的落地窗。他拉开窗帘的同时,手边冻结的碎块窸窸窣窣地落在地毯上。男人依然穿着衬衫,扣子只松到第二颗,漂亮的蓝色发卷贴在头上,看上去像冰川一样晶莹、冷酷又危险;梅洛尼从床上爬了起来,身体因渴望而发着抖,没等他出声就自觉地向窗边靠了过去,跪在了他的脚下。 梅洛尼确实不发一语,张嘴含住了加丘已经抬头的肉棒,牙齿乖巧地藏在唇下,任由龟头顶着上腭一往无前地冲进喉咙。他翻起湿润的眼睛看向头顶的男人,有点艰难地吞咽和挤压着口中的阴茎,双手搭在加丘的胯部,把他的性器缓缓吐出,又飞快地重新插回嘴里。加丘把一边肩膀靠在落地窗上,室内明亮的灯光几乎把它变成了一面完美的镜子,如果伊鲁索正藏身玻璃的另一侧,就能清楚地看见梅洛尼贪婪地吮吸着加丘的肉棒,同时发出些恼人的哼哼声,一丝晶亮的唾液来不及咽下,顺着他被撑得过开的嘴角流淌下来。 加丘合上眼,在那温暖粘稠的快感中屏住呼吸。他感到梅洛尼的手不安分地顺着腹股沟和腰部摸了上来,偷偷解开了衬衫最下面的一颗扣子;他伸手固定住男人的头颅,然后猛然压向自己的胯下,梅洛尼猝不及防把他的阴茎吞到最深,受了刺激的咽喉发出一阵可怜的震动,也许那本该是一声咳嗽。他在深处停留了一会,欣赏着梅洛尼因缺氧而渐渐涨红的面颊,这给他苍白俊秀的脸上平添了一份令人着迷的艳丽;但这还远远不足以平息加丘的愤怒,那冰冷的火焰依旧闷燃,他漠然地想到即使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安全词,梅洛尼也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似乎彻底地臣服,不抱任何反抗的打算,将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全都交到加丘的手里;但他也从来满肚子坏水,不断地激怒、挑衅、折磨着加丘的神经,他们在喜爱与厌恶、理智与愤怒、乃至生与死的交界处徘徊不定,他知道梅洛尼爱死了这种感觉。 手掌下紧绷的男人仿佛渐渐失去了力气,火焰笼罩着那纤细的、最后的一道分界线,梅洛尼的浅色睫毛微微颤动,加丘用拇指拂过同伴光滑的下颚,我会杀了他,如果我要杀了他——那么被肉棒憋死真是最合适的死法。 他下意识地凭空吞咽,喉结上下滚动,看着梅洛尼在他手中瘫软下去。加丘终于深吸一口气,猛地从他嘴里抽了出来,刚刚得到解放的男人只顾着急促地喘息,根本说不出话来,便被加丘揪着胳膊按上窗子,面前薄薄的一层玻璃忽然成了他与户外威尼斯的冰冷夜空之间唯一的障碍。 加丘粗暴地抬起他的一条腿,把硬得生疼的下体径直插进了后穴。残留的精液和润滑剂充盈着狭窄的甬道,开口处也因此松软而顺从,梅洛尼的头抵在落地窗上发出一声闷哼,颤抖的大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他朝向窗外前门大开,只要有心观察,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看见他被干到站不稳脚跟的模样;这婊子的阴茎难以置信地依然硬着,湿润的前端随着加丘抽插的动作一次次撞上玻璃,发出一些淫靡的水声和闷响。 加丘把他的屁股抬得更高,方便自己更深地插入进去;他的同伴终于睁开了眼,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短促呻吟,也许一个活的梅洛尼确实比死的更能让他开心。如果有人在看,那就让他们看去;尽管接下来加丘就会一个个找到他们,然后杀掉所有见过梅洛尼的身体的人。 “……唔,噢……加丘……” 老毛病又来了——在他刚刚开始觉得这婊子可爱的时候。加丘用另一只手勒住他的腰腹,加快了抽插的速度,稳定而强烈地冲撞着男人体内的弱点,梅洛尼的右腿根在他的胳膊上微微抽搐,叫声逐渐变得尖细,过多的前液在窗玻璃上积蓄,最后汇聚成水滴坠落下去。 “……说真的,啊,啊,加丘……!” “闭嘴。” 梅洛尼吃力地向后伸手触摸着男人的腰间,有些茫然地拽住了他的衬衫衣角。加丘喜欢他叫自己名字的方式,无论喉咙为快感如何颤抖,他都能吐出字正腔圆的意大利卷舌音。“……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你真是太棒了……唔,噢!……假如——假如你是个小妞多好,我们会有成群的孩子——” 这通胡言乱语让加丘忍不住发笑。“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着,嗯?”他同时感到一阵微薄的愤怒,梅洛尼总是能在方方面面不遂他的愿。“——你听不见我让你闭嘴吗?” 梅洛尼的眼睛在倒影中追逐着他,满怀着近乎疯狂的爱意,嘴边呼出一团扩散的白气。“……加丘,加丘……”他从尖叫改为低声呼唤,也算是一种了不起的让步。而加丘不知疲倦地操着他,同时想到这间乱七八糟的套房肯定是住不下去了,他们为了打炮而存钱的日子将要再次开始,至于烦得要死的同僚们……

“——别这样。”杰拉德要是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这么说。“这有害健康。”

End

Notes: 标题来自Liam Payne的《Strip That Down》,灵感来自其中的这段歌词: But your love, it hit me hard, girl Yeah, you're bad for my health 其它内容倒没多大关系,大概就跟荒木用摇滚乐给替身起名一样(

Summary: “……你是在说你拯救了我吗?” Notes: 献给 片片 原作背景,槙岛作家if,毫无完成度。标题来自布尔加科夫的小说《大师与玛格丽特》。

  “……‘每当我开始质疑西贝拉的判断,我就会想起您,槙岛老师。’”   白发男人的指尖轻轻划过全息屏幕,按下了读者来信的朗读键。“听听这个,”他平静地说,光裸的双脚踩在书房中央的合成绒地毯上,那些蓬松柔软的人造织物几乎和他的皮肤一样苍白。   “‘您在访谈中提到自己本来并没有成为作家的志向。如果没有西贝拉的指引,我将永远没有机会拜读您的作品,它们在教养所的玻璃房间里给我带来了多少慰藉,我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狡啮因信中这些真诚而彻底的错误认识不由地笑出声来。“放过她吧,槙岛老师。”他有意模仿着终端中的合成声线,把手中的书本反扣在大腿上,抵着扶手椅背懒散地滑了下去,脚尖在地毯绒毛中悄悄碰上了槙岛圣护的足弓。“你的崇拜者们好像没做错什么。公开出版的那些书,就连我看了都觉得神清气爽……”   “你觉得我在嘲讽她吗?”   槙岛露出一个微笑,地毯中的拇指钻入狡啮的掌下,贴在他温暖干燥的脚心上缓缓摩擦。“她在系统中迷失了自我,我对这样的人只有同情。”   “嗯,嗯,我有个方法可以救她。”   福克纳从狡啮的腿上跌落,监视官撑起上身,脚趾抚过槙岛瘦削的踝部,沿着小腿将他宽松的条纹睡裤轻柔地向上推去。“……让她看看你在海外论坛上发表的另一半作品。根据我的计算,一千字以内你就能让一个清纯可爱的高中生被判定为无法矫正的潜在犯。”   “……那么也许我不该……不该再写那些东西。”   大师在椅背上仰起脑袋,放松地长长呼出一口气,闪着蓝光的全息屏幕叠起无数未曾开封的来信,消失在他下垂的手腕里。“……那些暗网上的小说?”狡啮站起身来,无声地走向自己慵懒舒展的恋人,看见那张苍白完美的脸庞上浮起一个危险的笑容。   “不。我是说那些用来出版的东西。”   槙岛向他优秀忠诚的国安局干部伸出了手。“……成为系统的一部分让我恶心。”   “……”   狡啮沉默下来,俯身将这口出狂言的作家圈在自己与扶手椅中间,用他勤于锻炼的身体构造出一间囚禁槙岛的牢笼。“那不是我,是西贝拉。”槙岛的手掌探入他凌乱的白衬衫领口,抚摸着监视官的肩颈,关节边缘因为对刀具的沉迷带上了几处薄茧。“你呢?”   他的手指停在狡啮的颈动脉上,纯金色瞳孔因极度的兴奋微微散大。“如果我不再服从所有安排,你会用枪指向我吗?你会读出我的数字,决定我的命运,对我扣下扳机吗?”   “那不是一把枪,那是西贝拉的眼睛。”   狡啮说,“但我会的。”   他的答案对槙岛来说似乎相当于某种极乐。作家的笑容包裹着尖牙利齿,一手拉低狡啮的脑袋,狂热地迎上监视官的嘴唇,在他们接吻的间隙念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说‘请把糖递给我’,你就能听见枪响。”   狡啮捉住他的手腕扳到脑后,掀起槙岛上身的棉布睡衣,指尖在他敏感矫健的侧腰上来回游走,依然没能停止他的朗诵。“……说‘我爱你’。把你的耳朵贴在皮肤上:在思想下方,在记忆下方……啊、啊哈……”   槙岛偏过头去,无意识地紧闭着双眼,狡啮啃咬着他扭转的脖颈,那里的皮肤是如此薄而紧绷,他能清晰地看见暗青色的生命在一层脆弱的屏障之下汹涌流动。   “……在万事万物的下方……是枪。”*      “那些书当然是你写的。”   几天后的餐桌上,狡啮接过槙岛递来的咖啡糖袋,突然开口说道;槙岛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他在讨论的是自己那场小小的反叛。“在你平静地写作的时候,有哪怕一秒西贝拉在你脑子里吗?我一点也不信。”   槙岛沉思片刻,一边把高价购入的天然草莓酱涂在手中的吐司上。“……我明白了。”   狡啮入迷地注视着他将面包的尖角放入口中,嘴唇上擦过一抹病态的嫣红。“写下那些合法的故事时……我想到的是你。”   监视官瞪大了眼睛,一手紧紧握在马克杯上,直到烫疼了自己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开始微笑,大笑,趴在桌上甩着胳膊,而槙岛目不斜视,插起恋人盘中的一片培根放在自己面前。   “要是我们没有结婚,圣护,我们会是什么样子?我根本不敢想象,哈哈哈哈……”   “……你是在说你拯救了我吗?”   槙岛咬着叉尖平静地问,而狡啮抬起头来,越过杯盘碗碟直视着他金色的眼睛。   “不,”监视官无比严肃地纠正道,“是你拯救了我,槙岛老师。”      End

原作:《诡秘之主》 配对:无 分级:PG 摘要:阿蒙公爵的次子娶了雅各家的第四个孙女为妻。 警告:非乙女,有女性oc。超多私设,可能引发各类PTSD,阅读时如造成您的不适请立刻关闭。 状态:未完结

  乌鸦的新娘

  1

  婚约订立的当天,母亲要走简的一束头发,和请来的占卜师在会客室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当她们终于走出那扇体面的桃花心木门时,简正坐在前厅的沙发上假装看书,手里不自觉地揪着她最喜欢的一块淡绿色手帕;她注意到母亲的脸色并不太好。占卜师身披黑纱黑裙,沉默地跟在母亲身后,看上去像是一个年轻娴静的贵族女子,脖子上一根醒目的银链吊起一块硬币似的圆牌,上面铸着安提哥努斯的家徽。它是公爵放养在宫廷中的财产,历来惜字如金,每句箴言都要换来一笔确切的费用。   母亲在简身边坐下,目送着占卜师秘偶悄无声息地自大门离开。   “……你要结婚了。”   她转过脸来,意图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但简已经从她的声音里听见了一切。“……他叫戴米安,”母亲说,“大家都说他是个好孩子。”

  自图铎帝国建立以来,雅各与阿蒙两个家族曾不止一次地结为姻亲。这样和睦亲密的关系在两个掌握同一序列的天使家族之间实属罕见,传说是皇帝对二位公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辅以难以拒绝的利诱和铁腕,才成功劝说祂们看在帝国大业的份上握手言和——至少祖父在每年冬至的家族聚会上都是这么说的。   简不幸生为雅各公爵的第四个孙女。偷盗者魔药按血脉远近层层分派到每个雅各手里,轮到简的头上时早已所剩无几,父亲坚持让她在二十岁时升上序列八,一只脚勉强踏入了非凡的门槛。天使的高位对她注定遥不可及,但简也并不打算苦苦追求:她在扮演法上做得不很出色,眨眼两年过去,她依然在磕磕绊绊地消化那份来之不易的诈骗师魔药。这个雅各小姐不爱偷窃,也不爱说谎,比起晋升,她似乎对收集扇子和蝴蝶标本更感兴趣。   然而两星期前的一天,祖父派人把白底镶金的拜帖转送到了简的家里。皇帝作保,公爵求亲,散布金箔的黑色火漆上盖着一只侧身站立的乌鸦,卷起一整页关于友谊、荣誉和联盟的废话。“你要结婚了,我的孩子,”父亲兴高采烈地在起居室里踱来踱去,“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姐姐——也就是你的姑妈,做了阿蒙公爵夫人。三座教堂的牧首都来祝贺,宴会持续了一天一夜,家族里所有其他的女孩都嫉妒得要死……”   母亲却带着怀疑架起眼镜,把那则突如其来的喜讯看了又看。简茫然而端庄地坐在茶几旁边,裙摆在手心里皱成一团,心跳得咚咚直响,说不清是因为渴望还是畏惧。   她当然是要结婚的,宫廷里的姑娘们没有一天不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事;她们的人生是一圈围绕着爱情编织的花环,动听的私语串起一朵朵告白,拒绝,幽会,决斗,还有更多暧昧下流以至不可说的消息,直等到一场婚礼为一个小姐的生涯盖棺论定。简是个聪明的女孩,自然知道现实不可能像那些传奇话本一样美丽而俗套——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能被一张花体飞舞的羊皮纸轻易写完。   等拜帖终于传到简的手中,她已经没有必要表达自己的意见。她的指尖敬畏地抚过那枚象征着阿蒙家族的徽记,她的未来、她的命运、她的床榻和坟墓,雅各家还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儿,但简一生只会结一次婚。   她立刻对上一任公爵夫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兴趣;遗憾的是,父亲和母亲都记不起那位姑妈的名字,只说她为阿蒙公爵生下长子后不久便去世了。 

  至于戴米安,简在宫廷聚会上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是阿蒙公爵的次子,一位高挑瘦削的黑发青年,面色苍白,彬彬有礼,和他父亲一样总戴着一枚金边单片镜。戴米安和简一样不算是舞会上的红人,一夜难得接到几次邀请;他们偶尔腼腆地坐在大厅角落聊上两句,简记得他曾称赞自己心爱的象牙折扇色泽优美。   他是因此记住了简吗?他大概不敢直言,只是旁敲侧击地向公爵提起,不是随便一个雅各小姐,是简,那个爱往蝴蝶翅膀上钉大头针的怪女孩……   皇帝派来御用的裁缝队伍为雅各小姐赶制婚纱,她站在皮尺和蕾丝筑起的栅栏中间昏昏欲睡,漫漫地想起自己未来的丈夫。戴米安是个好孩子,这件事连忧心忡忡的母亲都无法否认;尽管她为了婚约在贵妇圈子里四下打探,许多堂亲表戚在嫉妒或猎奇的驱使下吐出一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暗示阿蒙公爵要为今年早些时候几个雅各的陨落负责。“祂的家族无根无源,怎么比得上我们?皇帝不知从哪挖来这么个野路子的天使。”祂的名字不可提及,但一个媚眼、一个手势、一颗黑珍珠纽扣也足以说明问题。“有人说他们的先祖从第二纪末尾一直活到现在。那个时候的神话生物,啧!血液里的特性肯定早就压倒了文明。”舅父打着酒嗝,以一口香槟陪送下一阵事不关己的惋惜。“……放心吧,公爵的儿子倒不常惹什么事。”   然而,即使在最捕风捉影的指控当中,阿蒙公爵带来的死亡与不幸也总是纠缠着那些最强大或重要的雅各。父亲用这一点向宾客们证明,一切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假如这些谣言当中有一分一毫的真实,陛下与公爵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如果放任天使家族的成员屡次遭到盟友的毒害,帝国又如何能战胜所有伪神、长久繁荣下去?   一如往常,高谈阔论的焦点并没有落在简的身上,而她也自觉不是特别在乎帝国的繁荣。皇帝的工坊连夜赶制,七个奴隶熬瞎了眼睛,终于让雅各小姐的婚纱如期完成,誓要将她包装成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动弹不得的女人。她在婚礼前的下午难得独处片刻,在更衣室里踢掉白鹿皮制的高跟鞋,看见窗外风和日丽,一只乌鸦从树梢上向她飞来。它站在玻璃对侧歪着头,金色的圆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未来的新娘,而简也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对它低声发问:“……他会爱我吗?”   乌鸦不通人言,自顾自在窗台上无忧无虑地跳跃,整洁漆黑的尾羽在阳光下泛着贝壳般的彩光。她怅然若失地倚在落地镜边,回身哈一口白气,手指在雾蒙蒙的镜面上描下戴米安的名字。   “……那我……我会爱他吗?”   正在此时,户外那只黑色大鸟忽然张开翅膀,嘎嘎叫了起来,尖利刺耳的嗓音听上去活像一阵嘶哑的大笑。雅各小姐吓了一跳,一脚踩在脱掉的高跟鞋上撞翻了镜子,遍地散落的碎片中反射出一千只乌鸦和一千个惊慌失措的新娘。简抿起嘴唇,极力不让泪水溢出眼角,一股没来由的悲伤连同乌鸦的叫声一起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不去。也许她根本不该去奢望爱。   母亲听见响动,冲入房内,眉头紧锁地告诉简,“就像占卜师说的……这是个不祥之兆。”      也许破碎的镜子意图向她们预示这么一件令人失望的大事:皇帝因故无法出席简的婚礼。   两个家族在这一天缔结神圣的盟约,而简恰恰像是为这场仪式奉上的牺牲。母亲为她戴好珍珠头冠,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过教堂漫长的红地毯,戴米安站在一座空旷的大理石祭坛前,一位金发神父在彩绘玻璃斑驳的阴影下宣布他们从此合二为一。   祖父把简叫到身边,第一次仔细端详起这个默默无闻的孙女。祂最近新换上某个英俊中年男人的皮囊,此刻正豪爽而慈祥地哈哈大笑,嘱咐她尽情享受青春,千万别亏待了自己。“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祂回头向身旁的亲家眨了眨眼,“你的儿子可真幸运。”   阿蒙公爵一向神秘孤僻,今天难得出现在公众视线当中。祂看上去与现在的祖父差不多年纪,脸颊瘦削,额头高而宽,右眼眶上架着一枚样式朴素的单片镜;简下意识地望向挽住她手臂的戴米安,发现这对父子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公爵并不答话,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对自己的儿媳点头致意。“……他们会是可爱的一对。”   听见这话,新郎那象牙般苍白的脸上因快乐和羞赧染上一丝血色。他暗地里轻轻拉了拉简的胳膊,想要找个独处的机会,而简历来不善交际,在公爵们中间总感到一种持续的、难以排解的压力,甚至连受到长辈恭维的隐秘喜悦都无法冲淡这种古怪的感觉。她勉力行了个屈膝礼,正要和丈夫一同离开,阿蒙公爵忽然挪动掌中的黑檀木手杖,前倾身体靠近她的耳边。   “……别怕,我的孩子……”   她听见祂压低声音,带着点笑意地说道,“……戴米安告诉我,他只要你。”   简瞪大眼睛,几乎不敢转头看祂,心跳比戴米安为她戴上婚戒的时候还要快上一倍。公爵完全看穿了她的忧郁和恐惧,而事情正如她想象的那样……是戴米安选中了简。他爱她——他肯定爱她,不是吗?   这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让她握紧手帕,几欲落泪。丈夫搂着她避开人群,在露台上互相偎依,他是那么温柔体贴,谈吐里有一股迷人的艺术家气质;无边的幸福淹没了他的新娘,更让她把所有征兆和预言全都抛诸脑后。   宴会欢闹彻夜,父亲也高兴得忘乎所以,经他判断,这次婚礼的排场肯定超过了雅各家出嫁的上一任公爵夫人。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宾客们簇拥着新人走向停在阶梯下方的黑色马车,光亮的木门上挂着一面浮雕乌鸦的盾形家徽,阿蒙公爵站在四匹戴眼罩的骏马后方,亲自为二人拉开车门。他们将乘着马车回到戴米安的家族城堡,有天使级的非凡力量辅助,这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今晚简喝得不多,却直感到一阵阵甜蜜的眩晕,也许成为一个新娘比她从书本上读到的境况还要醉人。母亲在车窗外拉住她的手,眼里闪烁着几点泪光,她踮起脚尖抚过女孩的脸颊,要她发誓每个星期都写信回家。“那个预言,好孩子,记住那个预言……”   简轻轻点了点头。戴米安在身边揽住妻子的肩膀,她听见那些夜幕般漆黑的马匹正不耐烦地跺脚催促,阿蒙公爵挽起她的母亲,朝车厢里挥了挥手。她迟钝地想不出道别的话语,而戴米安早就放下帘幕,扳过她的脸来,将他年轻的妻子拖进一个缠绵而热情的吻。   他们跑了起来,速度飞快,逐风穿云……又或者只是她在令人头昏脑胀的亲热中失去了所有判断力。她陷在马车柔软如流沙的皮革靠背里,在戴米安的双臂中间颤抖得像一只刚刚破壳的小鸟,丈夫衔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什么预言,亲爱的?我听见你妈妈在跟你说这个。”   简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胸前吊着家徽,双眼被绸缎蒙住,但她好像从来不会走错路。“不要结婚,”她告诉母亲,“不要结婚,或是不要生育。坏的预兆会接连浮现,因为好运从来不站在祂这边……但祂总是会赢。祂戏耍好运,正如祂戏耍诸神,天使走出画像的那天,这段婚姻就会走向终点。不,不,不——”   她略显机械地摇着头,把母亲递来的钱袋推向一边。“想要更进一步的预言,您必须去找我的主人。”   但母亲当然找不到安提哥努斯公爵。戴米安微笑着亲吻简的脸颊,叫她亲爱的,他的声音清亮而诱人,像一杯漂着薄荷叶的柠檬水。“……出租生意,哈。对一匹狼来说,祂的商业头脑还真不错……”   新娘缩起肩膀,靠在他的胸前,无论是那则预言还是戴米安的自言自语都令她摸不着头脑。戴米安越过她的头顶,重新拉开车门上的窗帘,红月高悬在幽蓝的天穹上方,他们正在一条空旷曲折的林荫路上奔驰向前,扭曲怪诞的树影飞一般地划过她的脸。   “我们快到家了。”   戴米安轻快地说着,一边把她滑落的白纱头冠重新扶正。夜风像一股冰冷的流水泼上她裸露的肩背,让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忽然席卷了她的身体。父亲认为那个预言毫无意义,因为她不可能拒绝祖父定下的婚约,更不可能逃避履行妻子的职责,执意不为阿蒙家族诞下子嗣……   ——等等。难道她……难道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戴米安?   简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记不清他们到底在车上打闹了多久,甚至也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母亲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戴米安不可能听见预言的事情……   她的手依然握在丈夫的手中,此刻因紧张而渗出一层冷汗。戴米安面带微笑地望着窗外,没有露出任何责备的势头,他的沉默不语也是如此令人安心。在这个温和可爱的男人身边,她怎么可能遇到任何糟糕的事情?   简默默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片刻过后,她听见前方传来的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薄纱般的雾气从窗外荡荡悠悠地漫入车内,他们最终停在一片落叶遍地的广场上,十数个仆役早备好脚凳,拉开车门,恭敬地迎接夫人大驾光临。他们手中的提灯在夜间的浓雾中化作几个朦胧的光球,只能照亮脚下两三步远的地面,简只得紧紧攀住丈夫的手臂,跟着他走向远处那座笼罩在后方山脉阴影中的大宅。   阿蒙家族的城堡距离首都不远,但三面环山,不易接近,所幸历代公爵们贵为天使,出入此地时也并不嫌弃交通不便。乳白的雾气在山谷中的广场上聚集,没走几步便沾湿了婚纱裙摆,他们缓缓绕过一座石砌的喷水池,隐约能看见城堡顶端的一扇窗户里透出一丝光亮,大门前植着几棵高大古老的树木。漫无边际的夜色之中,它们的枝叶涂成漆黑,在视野边缘簌簌颤动,仿佛有一股狂风只在树梢吹卷。   简不自觉地耸起肩膀,某种原始的恐惧爬上这个年轻女孩的后脊,她不敢确定那些战栗的树叶究竟真实存在,抑或仅仅是她紧张幻觉的产物。如果这里有风,那雾气就不该这么浓郁才对……   戴米安始终一言不发,挽着她走上城堡门前的阶梯。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仆领先几步,咚咚敲响了三层楼高的大门,阴影中的树叶忽然发出一阵高亢杂乱的巨响,扑扑腾腾地飞离了树梢。   “……啊!”   简低声尖叫,猛地靠在丈夫身上,受惊的鸦群在他们头顶哗然四散,呱呱啼鸣,像一片破裂的乌云溶解在夜幕当中。原来那些拥挤蠢动的东西不是树木,而是成千上万的乌鸦挤在城堡窗前,它们的翅膀呼啦啦搅碎浓雾,凄厉的叫声让简的耳边不住地嗡嗡作响。“……这是、这是,戴米安……”   新娘泫然欲泣,倚着丈夫的肩膀喘息不止。戴米安安慰地抚摸着她冰凉的后颈,似乎是微笑着说道:“别怕,亲爱的,它们又不会吃了你。”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就不能把这里照得更亮一些吗?”   “……没什么,亲爱的,习惯了就好。”   戴米安环着她走入城堡,两扇厚重的木门终于将阴森可怖的黑夜和浓雾统统挡在身后。“……那些是我父亲的鸟。”

  TBC

Summary: 第一次见面时,他把查拉图的号码存成了“性感占卜家”。

Notes: 没头没脑的现代AU,OOC预警

  查拉图走后,黄涛郁郁不乐地在皮椅里坐下。落地窗外的天空像遭幼童拿水彩笔乱涂一气,灰暗阴沉、雷声滚滚,他把双脚翘上桌面生了半晌闷气,才看见那个披着深蓝色大衣的身影自大厦前门缓步离开。   他在行色匆匆的商界精英之间逆流而上,不慌不忙,仿佛飞鸟穿越一片疏松的乌云。这副游刃有余的姿态登时让黄涛怒不可遏,他抓起手机想要拨去嘲讽的电话,拇指却悬在绿听筒按键上久久没能落下。   第一次见面时,他把查拉图的号码存成了“性感占卜家”。现在这五个大字正轻描淡写地躺在屏幕顶端,以长久的沉默对自己的主人横加嘲讽,简直正是那个神秘难搞的老情人的化身。黄涛当然能花掉半秒时间删去这个羞耻的条目,从自己过目不忘的脑海中删去他的模样,最好也能就此从人生中抹掉查拉图的存在——   ——不会吧,他还打算坐公交?   黄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闪电晃得整座城市忽明忽暗,而查拉图还是毅然停在了巴士站台,对所有肉眼可见的暴雨预兆视而不见。就这,就这,这也配叫占卜家?   他远远凝望着路边那个墨蓝色的小点,几乎把自己逗乐了。黄涛慢悠悠地起身走向门后挂起的一排雨伞,从中挑出了看起来最不显眼的一把,掂在手中仿佛要估摸它的重量。   这么渺小、吝啬、不知好歹的一个人,自己究竟图他什么?   零星的雨点落在明净弯曲的玻璃窗上,中间隔了薄薄一层真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它们却成功地唤起了黄涛的渴,他想到查拉图会走在这样的雨里,拉起风衣兜帽,灰蒙蒙的眼睛里闪着冷淡而狡猾的光,像一只轻盈沉默的老猫。他拎着雨伞溜出办公室,对秘书编了一个没人会相信的缘由,乘四十层电梯降落到查拉图的高度。他不想显得太急,但雨越下越大,仿佛马上要把公交站里那个飘忽不定的墨点冲走;于是他跑了起来,任由泥水溅湿了手工定制的卡其色长裤,查拉图只有一个,而这样的西裤他衣帽间里还有三十来条。   占卜家一贯脑后长眼,不等黄涛靠近就转过身来。79路公交从他背后呼啦啦驶过,正是去查拉图公寓的那辆,但黄涛当然不可能发出提醒。他果然已经戴好兜帽,安稳地藏身于站台的屋檐下,对总裁投来一道平静的目光,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要来得这么晚。   “……查拉图。”   雨水瓢泼似地往黄涛的伞上倾倒,几乎要盖过他踌躇的声音。“刚才我……”   “……我知道。”   查拉图向前一步,伸出手来,将他打湿的栗色长发别到耳后。他看见占卜家隐约地笑起来,神秘又欠揍,性感又难搞,嘴边呼出一团白气化在雨里。   “……别坐公交了,我开车送你回家。”   “好吧。”         End         外一则      “……我的意思是,回我家。”   “你对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说的吗?”   “当然不是!贝尔纳黛作证,只有你去过我家。……好吧,我道歉。本来你就不该自己跑去鲁恩待那么久——”   “看来这都是我的错,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又要来这套了吗,你在预知梦里听见我说了?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老兄,再说我还没死呢,用不着给你托梦……”   “这是一把女人的伞。”   “……得,得,我承认你是占卜家。我还特地挑了一把黑的……”   “这里面刻着‘Marian L’。”   “……”   “……你挑了一把?这么说,恐怕你还有很多伞吧。”   “……”   又一辆79路从他们面前驶过。公交车总是如此,在你不需要的时候每分钟来回三趟。   “……她们都不像你,查拉图……”   黄涛低声说道,好像在交付一个耻于外传的秘密。   “当然了,比如说,我是男人。”   查拉图冷冷地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窝,黄涛把手悄悄绕到占卜家身后,隔着蓝色风衣搭在他的腰上。“……我差点忘了你是男人。……一想到你,我什么都忘了。”   “你也忘了刚才你叫我‘滚回家去’?”   “我忘了你骂我‘活该被女儿断绝关系’。”   他们沉默地站在雨里,看着车水马龙自伞外迤逦而行。问题在他们脚下堆积如山,但至少查拉图还没有离他而去。他是没法离开的;因为黄涛不会允许。   “……来我家吧,好吗?两个月没见了。”   “……对我来说没那么久。”   查拉图安静地说,“我每天都梦见你。”            真完了。  

原作:《诡秘之主》 作者:Helium 配对:罗塞尔/查拉图互攻 分级:NC-17 摘要:半疯的执政官微服私访,花点小钱买到些快乐。 警告:污染桃、站街查出没,大量私设和OOC,互攻!相当抑郁的车。 备注:科佩是因蒂斯的铜币。文中秘偶的姓名来自查拉图的呓语“奥维尔 第兰”。

  月亮与六科佩

  上      太阳往特里尔北区的窄巷里坠下去,罗塞尔心血来潮,也跟着落在地上。薄薄一层知识的涌流无声地包裹住天使的身体,飞快地构成与周遭街景完全协调的一套伪装:深褐色呢子马甲里塞着白衬衫和廉价领巾,磨损的皮靴后跟沾了些车辙边上潮湿的淤泥。他藏身于一条阴暗的死胡同深处,在灰皮剥落的砖墙上蹬了几脚,成功地蹭掉了鞋子上的污迹。   白枫宫的执政官对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烂熟于心。他正站在祝福十字街的西侧,背靠蒸汽与机械之神的教区,而跨过身旁这条宽阔肮脏的马路,行人便已踏入永恒烈阳的地盘。这里是神权荒芜的边界、不虔诚者麇集游荡之地,尽管比起力不从心,教会的缺席更像是因为全然的漠视;但除此之外,祝福十字街也与特里尔北边的其他街区没有任何不同。   暮色如潮涌般漫过房屋的剪影,沿路的歌舞酒吧纷纷翻过招牌,点亮屋檐下的灯箱来招揽顾客,罗塞尔大力推行的煤气街灯显然还不曾覆盖到这里。他像个真正的游手好闲之徒一样倚在小巷的转角,并不因这微小的挫折而心生恼怒。他的信心比木偶的脑袋还要坚不可摧,甚至还在日复一日地增长;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很快就会用瓦斯点亮整座城市的夜晚。皇帝的每一个闪念都是一条将被签署的法令,而议会自然要全票通过所有提案,一边为他的英明与天才掌声雷动——毕竟那些无能的老绅士也只剩下这点事情可做。   除了——除了他现在还不是皇帝。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会被解决了。   他听见意识边缘传来一声模糊的呢喃,一句稍纵即逝的反对,与他稳健跃动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如果他听得更加仔细,也许会觉得那心跳也是重叠的两声,微微错开了十个毫秒,一前一后地彼此纠缠和撕咬,就好像他这具年轻潇洒的身体中栖息着两个互相仇视的灵魂。也许以人的标准来说,六十有余的执政官算不上年轻,但一个神如果还不足百岁,他短促苍白的历史只会成为一项斗争中的劣势。   不过无论如何,最后的赢家不言而喻:是罗塞尔·古斯塔夫。   他带着某种奇异的愉悦吹起口哨,自顾自欣赏眼前因蒂斯母亲横陈的玉体。她是那样丰沛、贫瘠、生机勃勃又奄奄一息,祝福十字就好比她双腿间的那条狭缝,欲望的化身在此出出进进,妓院虚掩的门后夜夜灯火通明。三个男人拉拉扯扯地从他面前经过,周身围着同一股劣质古龙水的气味,袖子里各自伸出一角薄而破旧的蕾丝手帕;想要看穿他们的秘密不需要借助任何非凡能力,但罗塞尔并不介意了解一切。一个在裤子里面穿着黑色吊带袜,一个以野蛮的方式脱净了腿毛,最后一个将手揣在口袋里握着一把老枪,点二二的黄铜左轮,还是罗塞尔在二十年前亲自改进的款式。   男妓们熟练地流转着眼波,黑丝袜的指尖点过他的胸口,丝毫不知晓这个陌生的嫖客恰恰是将同性恋在因蒂斯定为非法的家伙。上一次北大陆推行类似的法令还是在所罗门帝国;罗塞尔遗憾于自己在制定扭曲规则的方面总是拾人牙慧,但再不济他也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创意。他向妓女收税,派间谍组织黑帮压榨街头的流莺,给每个警察都配好口哨和甩棍,在拘留所里到处贴满执政官的半身像,让那些可耻的鸡奸犯们闭上眼睛都能看见他们统治者的形象。同性恋确实是一种罪恶;自己竟然在最近几年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反而是这件事最让罗塞尔惊讶。如果放任这些不结子的花朵开了满枝,谁还会为他源源不断地生产新的锚点、新的臣民?   而现在他们甚至武装了起来。罗塞尔也曾经天真烂漫,以为长枪短炮即使不能抹消、总也可以稍稍缩短常人与非凡的差距,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左轮手枪冲他露出一个谨慎而引诱的微笑。“……老板,要喝一杯吗?”这个笑容显得极不专业,今晚他注定颗粒无收。   横遭忤逆的愠怒在知识皇帝的腹中徘徊。总有人想要违抗他的命令,他们每一个都在削弱他登临神位的可能。而罗塞尔恰好无谓地知道一千万种方式,能在一个人产生拔枪的念头之前就终结他的生命;明明他其实只需要一个,但窥秘人的能力总归是这样连篇累牍。   而他是必须成神的。有件事情迫切地等待着罗塞尔去完成,一件不登上那把椅子就不可能成就的伟业,所有男人、所有父亲最大的恐惧也不过如此。一次心跳轻易压过了另一次,他抬手握住黑丝袜的右腕,暧昧地抚摸着他皮包骨头的小臂,月亮从那群同性恋背后升了起来,直直照在罗塞尔的眼睛里。那颗绯红的、可怖的卫星,永恒蠕动的血肉之海,它正微笑着索取一次献祭。   要么服从,要么死去。男妓们早已做出了选择。   正当月亮驱策着祂的勇士,一只手忽然从身后的小巷中伸了出来,不轻不重地拍上罗塞尔的肩膀。   “……条子,”   一个年轻男人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警告道,“有条子。”      他的手指上沾着一股顽强的烟味,显然不到40岁就会死于肺癌。   黑丝袜一行人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就像一群受惊的大雁般呼啦啦地四散飞走,木底鞋跟足有一寸半高,敲得石板路面踢踏作响。烟鬼不由分说地拽住罗塞尔的胳膊,将他扯进后方昏暗的小巷,高亢的哨音自街尾响起,圆满发挥着警察震慑和驱赶的功效。   “……生意难做啊,先生。”   男人的另一只手里还夹着半根燃烧的卷烟,说话时阵阵云雾溢出他漂亮而单薄的嘴唇。“不用谢。”   听上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天使的目光轻而易举地穿透早春的黑夜,对这第四个男妓身上的所有隐秘予取予求;一阵熟悉的阴影抚过罗塞尔意识的某个角落,像一碟温水没过寒冷皴裂的手掌,令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罗塞尔从没想过他还能够如此大胆。“……你叫什么名字?”   “……奥维尔。”   年轻人低头衔住劣质烟卷,松散的发辫垂过肩头,火星自齿间隐隐照亮了一张缺乏特色的美丽面庞。美丽从来都可以缺乏特色,但奥维尔的脸似乎特别地协调而令人愉悦,却常常在每次眨眼的间歇时悄无声息地溜出看客的脑海。“是吗,奥维尔?”执政官忍不住追问一声。“这是你的名字吗?”   “……这不重要,先生。”   烟雾卷着他口腔里怡人的温度扑在罗塞尔脸上,执政官最讨厌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时抽烟。他不动声色地掐灭这婊子手指间闪烁的光点,尽情享受着火焰带来的丝丝刺痛,还有那双灰眼睛里透出的一点点退却。   并不是只有占卜家才懂得扮演。罗塞尔轻松地拎出他蛊惑贵妇惯用的恳求声调,至今还没人敌得过执政官那低沉而忧郁的剖白。“……对我来说很重要。”   “……呵。”   奥维尔略显紧张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先生,我就住在这边的楼上。”他松开烟头,比了一个数字,“六科佩。”   罗塞尔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当场大笑出声。“你要把名字卖给我吗——奥维尔?”   “……十五包夜。”   男妓带着些犹豫地说道,似乎渐渐开始缺乏继续招揽这门生意的信心。某种程度上说,他的提议简直胆大包天、不可理喻,令罗塞尔忍不住想要掀开这颗小小的头盖骨来观察一下内部的构造;然而秘偶的丝线并不适于传达他的怒火,此时对奥维尔这么做大概毫无意义。   罗塞尔看着他扭过脸去,不太情愿地露齿而笑,对一个嗜烟如命的病态男人来说,他的牙齿白得像是一个奇迹。“……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知识皇帝甚至不愿意为此动上一点脑筋。“罗塞尔,”他故作神秘地贴近了那个婊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罗塞尔·古斯塔夫。”   “是啊,是啊,那我就是奥维尔·爱德华兹了。”   年轻人冷淡地耸了耸肩,后退半步靠上小巷内肮脏灰暗的墙壁,一只手抵上嫖客的胸膛,语气里含着一种拒绝的意味。罗塞尔简直忍不住要看看他会如何拒绝自己,但奥维尔只是摊开左边手掌,由衷地感叹了一声:“生意难做啊,先生。……你得提前结清。”      保守算来,特里尔城里至少分布着二十二处密修会的产业。查拉图此时正坐在西区一间毫不起眼的独栋宅院里,点起蜡烛逐条审阅信徒的祈祷,大腿上毫无必要地盖着一条钩花薄毯。宽阔无形的蛛网自他脚下展开,系起全城几十只形形色色的眼睛、耳朵与喉舌;簇新的鹅毛笔突然从奇迹师的手中滑落,神秘而危险的震颤顺着灵体之线猛地窜上他的脊椎,对查拉图来说,远方响起的那个声音连同这阵战栗本身都算不得陌生。   罗塞尔看见了他。在白枫宫这是自然而然,但在十字街的小巷里……   “……你叫什么名字?”   查拉图于是短暂地占据了秘偶的眼睛。面前的因蒂斯执政官一身马夫打扮,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时间在他脸上似乎也尝尽了失败的苦头,除了几根眼角细纹之外什么也没能留下。几年前他们最后一次交谈以来,这位天才学生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奇迹师之上,海蓝色的虹膜上流动着不可直视的信息光影,仅凭单纯的注视就令秘偶体内那只孤单的灵之虫畏惧地蜷缩起来。   “……奥维尔。”   也许他该趁早抽身。安提戈努斯的笔记正躺在历史迷雾中的保险箱里,查拉图没有任何必要与这个难以捉摸的序列一天使进一步周旋;他是个成功到出乎预料的投资,因而比失败的那些更值得十倍的警惕。一滩墨汁在奇迹师的手掌下无声地晕开,他看见疯狂的嫖客捏住秘偶手中点燃的烟头,坚持要知道他的名字。   ……哈。名字究竟有什么要紧?   这孩子永远不按常理出牌。可怜的灵之虫尚未收到下一步命令,不得不恪尽职守地提出了邀请,要这位反叛的神眷者、铁腕的执政官买下自己的身体,共同参与一场猥亵的罪行。奇迹师在扶手椅中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绝伦的计划;但这场皮肉交易本身更是无稽的荒诞,假如皇帝甘愿为娼妓违抗自己定下的铁律,假如两个天使在相见时既非盟友、也非敌人,却依然要演完这场不可思议的闹剧……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罗塞尔。”   他的学生笃定地说道,神情中是毫不掩饰的狡诈与热情,颀长的身躯缓缓压向祝福十字街上的那一小块查拉图。不,他听上去只有一点点像是罗塞尔·古斯塔夫;奇迹师的回忆依然停留在从前那个序列二的野心家身上,毕竟他曾不止一次地唤出对方的历史影像来协助自己。世上自然只可能有一个罗塞尔,所以错的大概是查拉图。也许他该取出第四纪时先祖们用来陈列喜爱秘偶的水晶展柜,将自己拥有过的罗塞尔全都一字排开,更加仔细地对比一番。   执政官的胸膛落在奥维尔的手中,连同六个可笑的铜板。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罗塞尔说着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尽管查拉图心知肚明,那从来、从来就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奥维尔的房间就如预料中一样狭小而凌乱。木制地板因春季潮湿的空气处处翘起,陈旧的深蓝色窗帘拢不住半点香艳气氛。   执政官坐在还算整洁的床边,把奥维尔松散的马尾绕在手中,引导着他将自己的阴茎咽进喉咙深处。罗塞尔喜欢他深灰的长发,从头顶到末梢如金属般笔直,他的手指随着吞吐的动作擦过男妓苍白的耳廓,心里暗暗怀疑这个年轻人可能带了一点精灵血统。   如果单凭感受判断,男人的嘴和女人的嘴就连知识皇帝也无法区分。罗塞尔因这滑稽的念头咧开嘴角,合上双眼,平和而放松地埋入奥维尔口中,至少他还很擅长自己的工作。那两排出奇洁白的牙齿完满地藏在嘴唇之下,在嫖客的肉柱上施以柔和而紧迫的压力,男妓的指尖熟练地顺着长裤接缝向上摸索,钻入罗塞尔的衬衫内侧,在他由知识堆砌的侧腰上挑逗地来回抚弄。罗塞尔握住他稍带凉意的发辫,仿佛握着一匹骏马光滑的缰绳,马甲铜扣在奥维尔的手中一颗颗滑脱,他的口腔是那样温顺而黑暗,像一口盛满混沌的水井。   罗塞尔无法阻止自己将他想象成查拉图。而这当然是他;这就是秘偶和虫子的运作方式。当罗塞尔踏上北区随便一条肮脏的花街柳巷,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去操任何一个拖拖沓沓地向他抛媚眼的卖身男女,除非那是查拉图。他们全都是查拉图,从不在他手中取食的乌鸦、白枫宫舞厅里沉默寡言的小提琴手、十八个园丁中最矮的那个,也许还有更多,但罗塞尔实在懒得一一辨别。他们骨子里都透着占卜家那种天生的鬼祟,只观察,不回应,稍有风吹草动便直接人间蒸发,而查拉图本人——假如那曾经是本人的话——就更是如此。   奥维尔的额头上滚落一滴汗珠,卖力舔舐着执政官硬挺的阴茎,一张俊脸上混合着忍耐与陶醉,在吞咽涎水的间隙发出些虚伪而动听的鼻音。他的技艺就和演技一样娴熟,简直就是查拉图其人在罗塞尔心中的缩影。执政官用力甩掉完全解开的马甲和衬衫,双手抬起秘偶埋在腿间的头颅,龟头在他温暖湿润的软腭上连着抽插几次,肆无忌惮地挤向男人的舌根。狭窄的咽部不断送上阵阵甜蜜的快感,令神话生物也忍不住叹息出声,尤其当他想到查拉图肯定正在特里尔的某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即使是奇迹师也没办法离自己的秘偶太远。   男妓的颧骨上泛起薄红,在罗塞尔手中微微颤抖起来。也许占卜家此时就在这间穷酸阴暗的小房间里,被罗塞尔的阴茎塞得满满当当,因为吞得太深不得不极力克制着干呕的冲动;也许他真正的眼睛正是这样含着泪光的灰绿色。查拉图不过是一个空洞衰微的姓氏,也许他的名字恰恰就是奥维尔,家族自第四纪流传下来的珍贵遗产,正配得上一个出卖尊严的婊子。   执政官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向后牵起秘偶的缰绳,终于慈悲地滑出了青年的嘴巴。奥维尔轻轻皱着眉头,含混地咳嗽了两声,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灵活,麻利地为客人脱下长裤与皮靴。   “你干这行多久了?”   罗塞尔懒洋洋地挪动身体,倚着床上过量的靠垫和枕头问道,仅仅出于纯粹的好奇。他注视着奥维尔飞快地剥掉身上单薄的衣物,唯独留下了后脑上束发的丝带,实在想不通这么聪明又漂亮的一个年轻人,干一炮怎么只收六个科佩。   “……让我想想。”   奥维尔抿着略显红肿的嘴唇,冲他微微一笑,好像真的花了几秒来计算自己职业生涯的长短。“有两年了。”   他赤裸着身体走向床头,毫无芥蒂地跨坐在罗塞尔的腰间,臀缝向下压过客人勃起的肉柱,触感湿滑得异乎寻常。执政官陷入了一瞬的恍惚,一手搭上青年的髋部,过于顺畅地插进了奥维尔的身体;紧致而温热的甬道充满热情地将他拥入怀中,交合处甚至挤出了少许油润的汁水,这婊子早就打开和润滑了自己——真不愧是专业的。   罗塞尔虽然缺乏真正的兴趣,但也并非从未尝过男人的滋味,毕竟宫廷中的每个人都不愿意做一个落后于潮流的老古板。但奥维尔——查拉图——更与常人不同,他在那精心开拓过的后穴中不由地屏住呼吸,停留片刻,真心实意地感叹一声:“……才两年吗?”   天使半合着眼睛捏住男妓的肩膀,拉着他把那张平淡而美丽的面庞贴在自己颈边。“……你生来就该干这个。”   奥维尔没有回应,低头吻上执政官如雕刻般健美的脖颈和锁骨,同时放荡地摇晃着腰身,将嫖客饱胀的阴茎不断推向肠道深处。罗塞尔无法相信这一切真的在发生:查拉图为了几个铜板对自己献出身体,而他在这陌生的刺激中几近迷失,那条灰色发辫蛇一样地缠上天使的手臂,微凉的鳞片中间渗出一股堪称罪恶的极乐。   即使在梦中,他们也从未如此靠近。奥维尔在他胸前撑起上身,唇边挂着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他的身体随着罗塞尔挺进的动作轻捷无比地上下颠簸,仿佛随风飘舞的一片羽毛。他用不着这么卖力地演出,这个小丑、骗子、该下地狱的占卜家,罗塞尔可没忘记他拿到那本笔记之后是多么迅速地疏远了自己,哈,真可谓婊子无情。   无根的愤怒在他的胸膛里燃烧。奥维尔是这些无谓的皮囊中他最喜欢的一个,但这年轻人浑身上下依然涂满了查拉图惯用的虚伪。罗塞尔一把揪住秘偶的手腕,翻身将他按倒在吱嘎作响的床上,从后方重新捅入那个荒淫无耻的幽穴;男妓颤抖着、呻吟着埋入床头堆积的靠垫,发带从身后的灰蛇上悠悠滑落,被情欲涌动的汗水沾湿。   罗塞尔决定带他回到白枫宫。二十年以前他们就在那里,往往借一支陈年佳酿消磨整夜时光;通识者思路活跃,滔滔不绝,而占卜家只从十个问题中挑一个回答。那时候秘密是力量,而力量就是快乐,所有道路都通向同一条宽广的阶梯,罗塞尔唯一要做的就是向上,向上,当他回过头来,查拉图会永远坐在书架旁的扶手椅里。他们从来没有上过床。谁会和派发任务的npc上床?   ——尽管从前还没有法律禁止他们这么做。   男妓的后腰在他身前塌了下去,用枕头闷住自己暧昧的喘息,后穴因剧烈的抽插泛起一点泡沫。倘若有旁人知晓查拉图的存在,一定也会觉得他们早就已经共赴枕席。自此以后,罗塞尔当然要操他,传言猛兽一旦尝到了人的滋味,至死都不会再去追逐别的猎物……   “……知道吗?我猜……我是想你了。”   他俯身压上占卜家的后背,第一次贴近地嗅到了查拉图的气味,他披散的灰发中弥漫着欲望、尘埃与谎言。快感的洪流无情地卷过天使的身体,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在奥维尔体内剧烈地释放了自己,一阵不可名状的悲哀几乎在同时将他紧紧攥在手心。   执政官模糊地想起,过去查拉图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始终古老陈旧,像一座石砌的城堡被荆棘封锁了千年。但现在他仿佛就站在这橦神秘寂静的空屋之内,古朴圆厅的墙壁上贴满了明晃晃的水银镜面,其间映出一百个同样衰败的罗塞尔·古斯塔夫。   ——从前他们是不需要上床的,因为他们总可以聊天。但接下来每个人都决定离他而去:他的妻子、儿女、青年时代结交的忠诚友人,乃至为自己掀开非凡帘幕的查拉图,竟然连他都敢不再回应罗塞尔送去的书信。   “……但为什么?”   他犯了一些错。可谁能永远不犯错呢?

  TBC

Summary: 给他一千零一个愿望,给他一切——

Notes: 传统希腊烂梗,代餐,都可以代。激情短打,毫无价值。

  查拉图用无穷的精力培育一尊完美的雕像,看着他渐渐生长、活跃、蓝眼睛里焕发着野心与谋略,翩然飞出自己的掌心。他是不可一世的造物主,也是惴惴不安的浅信徒,占卜家在历史深处的梦境中不自觉地喟叹出声,给他生命——不。   让他的褐发如蜜糖般流淌不尽,皮肤似象牙般洁白紧绷,让他的青春永驻,筋肉当中有钢铁作骨;让他拥有黄金、美酒、香料与丝绸,给他王冠,给他权柄,给他花环、贝壳和天青色鸟蛋,给他带着露珠的血红浆果,那果实在他毒蕈般的嘴唇上悄然开裂,涂布着比玫瑰与胭脂还要艳丽的色泽。   给他一千零一个愿望,给他一切——不。   不。……让他留在我的身边。

  自然不会有神回应他的祈求;源堡的追求者们永远只有他们自己。   而罗塞尔飞出去,飞出去,踩着他不自觉地伸出的手掌,身影消失在极远处包裹着末日的地平线之下。也许查拉图的愿望已经实现,以某种讽刺的、意想不到的扭曲方式;没有人比罗塞尔更加完美地体验了生命,脚印踏过所有的高峰和所有的隐秘。纵使他已经离开了许久,那初生雕塑的稚嫩温度却依然停留在占卜家空荡荡的手心。   当他翻开那本梦寐以求的笔记,发现今非昔比的罗塞尔竟然在这件危险的封印物扉页上提了两行小字。无可破译的神秘学符号下方贴心地写上了因蒂斯语翻译,他坐在往日的废墟中缓慢地念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End

Summary: 亚当说得没错。钻石永远是个好主意。

Notes: 超级OOC的蒙门,低完成度

  几个晚辈恭敬地退出门外,伯特利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心不在焉地磨起了指甲。夜色衬底的玻璃窗上映出最后一位曾孙俊美青春的侧脸,那孩子转过头来,右眼眶中端正地扣着一枚单片镜。   “……您承诺过不会再这样做。”   伯特利看也不看祂一眼,平静地陈述道,在满镶宝石的银灯下虚握拳头,观赏着左手指尖完美的弧度。   “……您也承诺不会对我闭门不见。”   “今早我们才刚见过,就在皇帝的议事厅里。”   阿蒙公爵微微一笑,眨眼间贴在了伯特利的身边,同样保养得当的掌心托住族长的左手,在祂修长尊贵的食指上戴好一枚铂金戒指。伯特利挑剔地眯起眼睛,左右打量着戒面上那枚方寸大小的粉红钻石,千百个规则的切面将射入其中的灯光搅得支离破碎,仿佛一尊火花飞溅的微小熔炉。   “……这是从哪弄来的?”   “特伦索斯特的梳妆台里。”   天使之王的嘴角漏出一声轻笑。“……谢谢。”   祂抬手想要抹下那枚戒指,却被阿蒙反转手掌,在腕上落下一个亲吻。“……我听说在遥远的天外,也有粉色的星星存在。以您的阅历,一定亲眼见过不少吧?”   “……我见过。”   伯特利叹息一声,转而抚上曾孙的脸颊,任由祂挤上窗台铺设的天鹅绒长垫,跪坐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它们一定很美吧。……有您那么美吗?”   “你都是在哪学来的这些?”   “从一本书里。”渎神者随口扯着谎,充满耐心地缓缓靠近伯特利欲言又止的嘴唇。“……别这么做。”这个距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的神话生物淡淡地开口,吐出一声虚伪的拒绝。如果祂真想逃离阿蒙的身边,现在早已经成功了成千上万次。   “路易斯……他只有二十岁。”   伯特利淡蓝色的眼睛眨了一眨,手指穿过曾孙耀眼的金发,平静地搁在偷盗者的后颈上。“向我保证,公爵。说你不会再碰我的孩子们……否则就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时天使当即奉上了一场精彩的戏剧,祂惊慌失措,捶胸顿足,飞快地闪入屏风之后换回一贯的面容。那颗星星依然冷淡而遥远地坐在窗边,手上戴着夜皇赠与爱妻的钻石——亚当说得没错。钻石永远是个好主意。   祂们接吻的时候,阿蒙窃走房内的所有火焰,看见墙壁和天花板上镶嵌的颗颗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莹润的微光;两位天使仿佛飘荡在无垠的深空之中,随性交换着呼吸,一阵慵懒而真诚的感叹自偷盗者心底悠然浮起,这个纪元里只有亚伯拉罕懂得该怎么生活。   “不要逃走,伯特利。”   祂悄声说道,“不要从我身边逃走。在每一扇上锁的门后,我都在等着你呢。”   “……别说话了。”   门先生抓住偷盗者的肩膀,引祂躺在自己身边,天使的指尖好像缠着一束朦胧的星光,柔软而冰冷地探入祂的唇齿之间。“……我早听腻了你的那些谎言。”   阿蒙从容地吮吸着祂的手指,一面解开祂昂贵绚烂的长袍挂扣,伯特利赤裸的身体仿佛也由宝石铸就,在黯淡的夜色中兀自奢华璀璨、历久弥新。粉红钻石划过偷盗者的舌尖,像颗水果硬糖似地散发着甜味。   “……我会找到你的,伯特利……”   当祂带着微笑进入门先生的体内,阿蒙在天使之王泛着桃色的耳边低声念道:“……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当然,祂撒了谎。数百年后,偷盗者听见洞开的门扉之中传来一阵不可名状的呼喊,那个华丽、高傲、如星辰般冷淡疏离的声音向他放声尖叫,救救我——不要救我——救救我——   祂听见尘世间最为坚硬的宝石被疯狂轻易碾碎,撕裂的体面沾满泥泞和血污,在星空深处、在幽深如目的漩涡中起起伏伏。   一丝古怪的愤怒忽然窜过阿蒙的心底。然后祂眨了眨眼,勾起嘴角,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回身追赶祂顽皮的猎物。      End

Notes: 《红楼梦》妙玉判词: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奇怪的悟性增加了.jpg

Summary: 亚当说得没错。钻石永远是个好主意。

Notes: 超级OOC的蒙门,低完成度

  几个晚辈恭敬地退出门外,伯利特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心不在焉地磨起了指甲。夜色衬底的玻璃窗上映出最后一位曾孙俊美青春的侧脸,那孩子转过头来,右眼眶中端正地扣着一枚单片镜。   “……您承诺过不会再这样做。”   伯利特看也不看祂一眼,平静地陈述道,在满镶宝石的银灯下虚握拳头,观赏着左手指尖完美的弧度。   “……您也承诺不会对我闭门不见。”   “今早我们才刚见过,就在皇帝的议事厅里。”   阿蒙公爵微微一笑,眨眼间贴在了伯利特的身边,同样保养得当的掌心托住族长的左手,在祂修长尊贵的食指上戴好一枚铂金戒指。伯利特挑剔地眯起眼睛,左右打量着戒面上那枚方寸大小的粉红钻石,千百个规则的切面将射入其中的灯光搅得支离破碎,仿佛一尊火花飞溅的微小熔炉。   “……这是从哪弄来的?”   “特伦索斯特的梳妆台里。”   天使之王的嘴角漏出一声轻笑。“……谢谢。”   祂抬手想要抹下那枚戒指,却被阿蒙反转手掌,在腕上落下一个亲吻。“……我听说在遥远的天外,也有粉色的星星存在。以您的阅历,一定亲眼见过不少吧?”   “……我见过。”   伯利特叹息一声,转而抚上曾孙的脸颊,任由祂挤上窗台铺设的天鹅绒长垫,跪坐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它们一定很美吧。……有您那么美吗?”   “你都是在哪学来的这些?”   “从一本书里。”渎神者随口扯着谎,充满耐心地缓缓靠近伯利特欲言又止的嘴唇。“……别这么做。”这个距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的神话生物淡淡地开口,吐出一声虚伪的拒绝。如果祂真想逃离阿蒙的身边,现在早已经成功了成千上万次。   “路易斯……他只有二十岁。”   伯利特淡蓝色的眼睛眨了一眨,手指穿过曾孙耀眼的金发,平静地搁在偷盗者的后颈上。“向我保证,公爵。说你不会再碰我的孩子们……否则就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时天使当即奉上了一场精彩的戏剧,祂惊慌失措,捶胸顿足,飞快地闪入屏风之后换回一贯的面容。那颗星星依然冷淡而遥远地坐在窗边,手上戴着夜皇赠与爱妻的钻石——亚当说得没错。钻石永远是个好主意。   祂们接吻的时候,阿蒙窃走房内的所有火焰,看见墙壁和天花板上镶嵌的颗颗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莹润的微光;两位天使仿佛飘荡在无垠的深空之中,随性交换着呼吸,一阵慵懒而真诚的感叹自偷盗者心底悠然浮起,这个纪元里只有亚伯拉罕懂得该怎么生活。   “不要逃走,伯利特。”   祂悄声说道,“不要从我身边逃走。在每一扇上锁的门后,我都在等着你呢。”   “……别说话了。”   门先生抓住偷盗者的肩膀,引祂躺在自己身边,天使的指尖好像缠着一束朦胧的星光,柔软而冰冷地探入祂的唇齿之间。“……我早听腻了你的那些谎言。”   阿蒙从容地吮吸着祂的手指,一面解开祂昂贵绚烂的长袍挂扣,伯利特赤裸的身体仿佛也由宝石铸就,在黯淡的夜色中兀自奢华璀璨、历久弥新。粉红钻石划过偷盗者的舌尖,像颗水果硬糖似地散发着甜味。   “……我会找到你的,伯利特……”   当祂带着微笑进入门先生的体内,阿蒙在天使之王泛着桃色的耳边低声念道:“……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当然,祂撒了谎。数百年后,偷盗者听见洞开的门扉之中传来一阵不可名状的呼喊,那个华丽、高傲、如星辰般冷淡疏离的声音向他放声尖叫,救救我——不要救我——救救我——   祂听见尘世间最为坚硬的宝石被疯狂轻易碾碎,撕裂的体面沾满泥泞和血污,在星空深处、在幽深如目的漩涡中起起伏伏。   一丝古怪的愤怒忽然窜过阿蒙的心底。然后祂眨了眨眼,勾起嘴角,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回身追赶祂顽皮的猎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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