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thyme

I wish you could see the wicked true

/菲吐

二十四歲的當紅作家馬克吐溫,在夏令時間七點五十分,他背對科羅拉多大峽谷,手臂開伸如基督城耶穌雕像,對相機鏡頭說:起司。我是報社特派記者,拿反光鏡的是我們的攝影師。我們請他替自己的美利堅冒險記增加一些富戲劇性的愛情橋段,並在下期雜誌專欄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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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龍

Sum:美國中年男性白人參議員車內調戲青春美麗好萊塢當紅炸子雞

參議員瓦倫泰打算在政界培植好萊塢演員迪亞哥·布蘭度。為此,擬定了長期策略,為提升媒體曝光度,經常出席慈善活動。 有次晚宴結束,迪亞哥搭議員的順風車,兩人偕同回去,在閃爍的鎂光燈底下鑽進黑麻麻的雙門布加迪威龍,瓦倫泰先進,迪亞哥跟在後頭。 迪亞哥在社交場上笑臉煦人,宛若春風,一個晚上過去,此時嘴角幾乎僵得要神經失調——當然,瓦倫泰也沒比他輕鬆,但他在商政會場打滾已久,老奸巨猾,懂得禮貌而圓滑地拒絕那些無必要的應酬,以及在適當時間避走衛生間,避免那些不必要的,甚至拿不到肖像權的團體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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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西伊西《獵人HH》

/背景設定採用恰克的《搏擊俱樂部》,很多细节也致敬了这本书,我赞美恰克。

/都市传说系

Warning:內容而論是r-18G,只是被我写得很像沙雕儿童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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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國骨科

祖克他父親出差去紐約,不在家。平日老爺子家管教嚴厲,毫無自由可言,自然要把握機會。祖克從一個月前就打好了這良辰吉時的算盤。就在今晚,泰麗家後車庫有個party,他要去,他妹妹也要去。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他老妹阿祖拉穿著一件超拉風的火焰紅超短皮窄裙,踩著她那雙細跟金屬風短靴風火進場,宛如好萊塢大片明星。喝了一瓶啤酒後,便閒閒地將手往梅腰上摟,(梅綽號賓州林黛玉,可知腰纖如柳),disco球下聲光嘈雜,觥籌交錯,重低音節拍使人頭重腳輕,如遊魔境。她只顧左顧右盼,唇角尖尖揚,並不做甚麼。後來梅也很尷尬,因為沒人敢邀她跳舞了。祖克也不敢,就算梅已經坐上他的準女友位、而阿祖拉甚至是他親妹。這兩者並不衝突。 他們說阿祖拉今晚辣得冒火,除了舉止像個double大寫的T外,簡直一切完美。Even too hot to touch,辣得冒火?你們最好都來做她哥。他送梅回家,路上嘀咕,幸好她沒聽見。並且阿祖拉今晚其實算低調了,至少沒隨便找碴、沒掐架、沒酒後發瘋,更沒見誰流血。當然,或許這是窄裙束縛。希望她天天都穿這件,反正也不難看。祖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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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夏五/呪術廻戰

*不太干净的警員设定跟不太干净的情节

夏油杰失踪后一星期。地球自转不修,临死的虫凄厉嘶鸣,艳阳照样高照,午后阵雨和报应也不曾缺席,世上只有领悟迟到。五条悟盖了几个章,麻利地把麻烦业务过继给优良警员同志七海,光明正大地提早下班,前脚刚踏出自动门,滂沱大雨却倾盆而下,像涮涮落下的薄刀片,刮伤了他的鼻尖。毕竟城裡出了这麽大的玄案,一百二十几个男女老少,一瞬之间,一命呜呼,黄泉道至衙门口想必堵塞,因此阎王告状,惩罚他的渎职,也所在难免。

他退回一步,很自然地伸手往公事包裡掏自动伞,然而挖来挖去,只有几张糖果纸飞出来,沾湿后黏在了门槛上。

喔,五条悟恍然大悟。我没有伞,一般这种时候我都跟夏油借。

门口值班的冥冥观察他很久了,晓得五条违纪翘班,刻意不点破,要看五条好戏,此时才假仁假义地启口:你没伞吗,七海那裡好像有一把,他出差了,我可以给你他办公室钥匙。

五条摆手:算了,反正这个雨,撑了伞也没用

冥冥耸肩,表示随他的便。骨气男人五条悟把公事包收进西装外套裡,抬头挺胸地走了。雨下得太急太猛,马路上都起大雾,白茫茫一片,五条很快就不见了。

五条徒步回单身公寓,开门后从玄关取了那把伞,鞋都没换,又转身下了电梯。他去搭地铁,站了几十站,尖峰时段车厢很挤,大家都得肩攘着肩,他面孔清秀,却长得有篮球联盟体育员那麽高,腿长逼近女高中生的胸口,车厢中颇有鹤立鸡群之貌,他戴着金丝框的圆墨镜,镜面上都是水,浑身湿得很透,模样像个狼狈落水的神棍。不少人白眼他,他并没有注意。

开门的是菜菜子。玄关灯故障了,通道狭小,远远地递送来一点朦胧的光,客厅窸窸窣窣的,是电视的声音。

你没去上学啊。五条意识她没穿制服,说道。

上什麽学啊。菜菜子没有好气。

她穿着睡衣,脸色苍白,显然夏油失踪后并没有去上学。她堵着玄关口,岔着细细的小腿,问五条来干什麽,没有客气地邀他进门,谨遵安全小册中的指导,和她们监护人的谆谆教诲:不要让陌生男人进你的屋子!美少女被夏油宠坏,像他风衣口袋中的明珠,夏油溺爱她们,但不爱她们。

五条说:我下班顺路,过来还伞。

我不认得这把伞,她仍警戒地抱着自己。

这是杰的你不认得很正常。

乱讲,夏油先生的每一把我都认得。

那你肯定记错吧

你才记错

五条今年十一月满二十五足岁,仍然太年轻,没料到还伞还得和鑽牛角尖的女高中生辩证。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僵持。菜菜子皱皱鼻子,勉强探头狐疑地瞧了几眼,最后嫌弃地吐了一句:夏油先生从不撑这麽丑的大黑伞

那又怎样。五条不愿意刺激她,却也不剩多少耐心。他人情世故不通透,都能明白:夏油失踪,她和美美子就像殒落恆星,像柔软羊羔失去庇护牧者。每次学校班级日,导师都得和夏油提这个。她们过份地爱夏油,到了病态痴迷的地步,有时候令五条困惑。某他们去外县支援作便衣,夏油杰开自己的车载他。他也问夏油这个,夏油有点讶异,服从语音指令操着方向盘拐弯,仍技巧地举重若轻,答道:没怎麽看,她们童年生活太苦,只是需要一个够亲近的人崇拜。

五条悟拆了新一片口香糖,把包装纸挤进门上小匣的缝隙,敷衍得很乾脆,说嗯哼好罢,很难理解,反正你养着你开心就好。

他们去汽车旅馆开Skype 会议,折腾到凌晨四点多,夏油杰负责报告细流,线一断就盖上了笔电,悠悠长叹一口气,形容自己刚才整整两小时就彷彿和猿猴类讲人语,呕心沥血,徒劳无功。他先去洗澡,五条缩在棉被裡刷社群软体,迷迷煳煳地打嗑睡,水声入耳的刹那,千万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洩过意识表面,一座倾斜的空旷冬季体育场,一位恐慌症發作的花式滑冰手。他睁开眼睛,野生动物也似一咕溜爬起来。

恰巧夏油杰从浴室出来,头髮还没有吹,像血或墨水一样泼下肩头。五条起了道不明白的冲动,甚至来不及双脚着地,膝行了过去。夏油杰紧盯着他,在门槛伫足,彷彿他们其中有人丢失了魂。五条悟接近他,跪在脚踏垫上,粗鲁地去探他浴袍结下的密地,无师自通,匆匆埋了进去,瞬间口鼻灌满了沐浴露的薄荷香气,夏油杰手掌搁在他后颈上,热得像一块烙铁,一会儿忽地拿开了。夏油杰哑着声音讲了几个字,预备伸手扳开他的侧脸。五条悟含着他,颊上都是泪痕和涎液,意识却很清明,他突發奇想,一点也不含煳地拒绝了:不,你射在这裡。也许是化学香精催情又遮羞,模煳了整件事的淫靡氛围,到夏油给他瓶矿泉水让他漱口,他才忽然觉得有点反胃,三步併两步下床,摇摇晃晃地摸进卫生间,扶着马桶座,认真乾呕了几下,老半天什麽也没吐出来。忽然喀地清脆一声,浴室灯亮起来,五条悟猛一回首,见是夏油杰倚在门边,关切着他,肉笑皮不笑。

上个星期五,K城中心商场發生硝化物爆炸,死了好几百人,夏油杰人间蒸發,他的配枪、风衣外套、警员证、钮扣,还有一把新的折伞,都留在车上,整齐得十分古怪,好像一个向人致敬的悬疑电影场景。起爆点在二楼,B3停车场毫髮无损,却整层拉起了封锁线。调验后睄子铁齿判断:夏油杰要不是凶手,也是最大嫌疑人。五条也被传唤进侦讯室,灿洁白光下,夜蛾疲态尽露,他实在也老了。他问了几十个问题,五条皆据实以答,毫无隐瞒,却心不在焉,庆幸着负责通知家属的不是自己,用不着给那对女高中生打电话。

也许,夏油并不那麽诚实:或许,他也没那麽彻底地冷酷、不那麽高尚悲悯地对待她们的愚蠢、她们对他,或许具有深于明珠或波斯猫的意义,但那不干五条的事,她们太轻薄了,他甚至不厌恶她们。

五条说:我下班顺路,过来还伞。

我不认得这把伞,菜菜子警戒地抱着胸口。

这是杰的你不认得很正常。

乱讲,夏油先生的每一把我都认得。

那你肯定记错了

真没礼貌,你才记错。我很确定。

五条忽然感到一阵极大的,麻痒的逼人欲疯的不耐烦。他想:也许,夏油并不那麽诚实:或许,他也不如他自己夸耀的那麽哲学家式地冷酷、不那麽悲悯地对待她们的愚蠢、她们对他,或许具有深于明珠或波斯猫的意义,但那不干五条的事,她们实在太轻薄了,他甚至不厌恶她们。

五条说:你没看过是因爲这把长期被我借用,这样还不相信也没关係,那你们就当我大爷五条悟下班后佛心来着专程送你们一把绝世坚固的好伞,放心吧夏油不在了除了快递员应该也不会有什麽人敲门送你们礼物

他一口气话讲得太快,连自己也没听清楚。菜菜子双眼圆睁,尚未回嘴,首先自顾自地感叹:夏油先生讲得没错⋯⋯你讲话果然是真的很欠。

五条悟眉头微蹙:什麽叫果然?

你第一次讲这麽多话。菜菜子说:我跟美美子还怀疑过你有口吃

五条悟相当震惊:我?怎麽可能

菜菜子:谁叫你每次来都蹲在客厅打PS4

五条悟:?杰不每次也跟我一起打

菜菜子:他面面俱到!才不像你!你别再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找你们啊,五条悟也忍不住动火,说道:要不是为了把伞拿来还我根本不愿意大老远浪费星期五下班时间在尖峰时段淋雨搭地铁

那现在还有什麽用⋯⋯他又不会回来了。而且现在才三点半,警察局还没下班,你说谎。菜菜子用力眨眼睛,眼框红了,她和美美子待在夏油家七八年了,五条悟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睫毛又黑又浓又翘,跟他十年前高中班上的女生一样。睫毛膏,永不过时。五条悟想,她如果现在出门,也会煳掉。

菜菜子噎了一下,一边说话一边哭了起来。

五条一开始没听懂她说的是什麽

最后他还是没听懂她说什麽。

菜菜子还在哭。他俾倪着少女,水珠持续从髮根和衣角滴答滴答地落,忽地有些恍然,联想起非常小的时候,常被祖父母牵去财团年末集会献宝,即便闹脾气瘪嘴,硬不卖笑,缩在椅子上无言地抗议,也能作会呼吸的精緻洋娃娃,让甲先生逗逗,乙女士摸摸,机械地向丙姥姥问好,满足这些刻薄的事业菁英週期性氾滥的施恩慾。无聊节目到最后,好不容易让长辈哄上台摸彩,被簇擁著,终于懵懂地跟着兴奋,拆开纸片,上头却印着安慰奖。夏油杰临走前向他说:我们认识七年了,没有一天不是好朋友,你聪颖恣肆过头,是个超凡的怪胎,不了解人,也不去捏塑意义然后把自己剖开来安置⋯⋯或着把什麽人填塞进去。你什麽也不在乎⋯⋯不过,那天你跪着向我过来的时候,我很震惊,我意识到也许我一直以来都错了:你也许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期待什麽,但你自己毫不晓得。

他扔下菜菜子,转身匆匆地下了五楼。雨势未歇,他想等停了再走,便在公寓屋簷下發了一会儿獃。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意低头,發觉自己还紧紧地握着那把滑稽的大黑伞:菜菜子没收,他竟然也没把伞留下,好像从来并没有什麽人为他开门过。

End.

#焊工

/森太 /有一點點點精神重口

森鷗外半路返回來取水費單,太宰治還來不及在門上設新機關,道具搬到一半,受害者就回來按門鈴,太宰治連忙用腳把水桶挪到身後,不情願地把水費單遞出去,一邊超齡地吐槽:世上有沒有東大醫學系畢業生如此窩囊,看診半途還要記掛柴米油鹽。

那段日子他們窮得要死,處處被追殺,新的租屋處不裝電話也不開燈,未拆封的紙箱推在玄關,鑰匙只打一把,森歐外出門前把門反鎖,不說再見,只說太宰君勞煩你看家,有人提著我的頭來敲門你再開門喔,太宰治說把這種豬窩叫家你還有點尊嚴嗎,人家領你頭來我還想給他你的存摺呢。森鷗外彎著腰用鞋拔,不理會他惡毒的咒詛,胸口內袋鼓起長條形狀,太宰治曉得那裡是兩把手術刀,忽地感覺自己窺見他含血的陰謀,作噁起來,他自孩童起便對任何生命都不抱虧欠,卻敏感地不願意成為任何人的共犯,那是一種帶著腥氣的契約。森鷗外一邊反鎖一邊嘮叨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嘛,忍耐一下,日子很快會變好。那天是五月十八日。

森鷗外實現了諾言。兩年後的五月十八,他們過著非常好的生活,太宰治每個月都可以購買任天堂型錄上的新卡帶,森鷗外離篡位僅差臨門一腳,得顧及面子,衣著日漸拉風,甚至請來裁縫丈量年幼爪牙的軀體。太宰治站在小板凳上,高舉雙手讓老裁縫把卷尺穿過自己的嘎茲窩,像是投降的手勢,忽地感覺自己手無寸鐵,孤立無援。

那天他被傳進首領房間,空調開得很強,消毒水味掩蓋了爛瘡的臭氣,卻欲蓋彌彰,那雙長㾞的手上上下下地摩挲他的臉頰,像是一種無意識的求助,是老朽的樹枝向濕潤土地的攀附。太宰治向側邊使眼色,無辜地示意自己的不耐煩,實則顯擺自己密告的特權,森醫生收到虛情假意的威脅,隨即踱步過來,溺愛地攬過了他,自己接手。

房內氣溫極低,太宰治在窗邊披回風衣外套,盯著天花板等待結局,開始數燈罩上斑點的數目,他對這個劇本感到膩味,卻明白自己得敷衍下去。森先生轉頭過來,眼白上有紅絲,說你就是證人,明白了嗎?太宰治眨完眼睛,點了頭,森很滿意,說那你過來吧,我們得整理一下。太宰治向前邁了三步,然後彎腰吐了。 那瞬間太宰治後悔自己吃了午餐。他捂住口鼻,乘了黏糊的溫熱的液體,指縫卻密合得不夠緊密,胃袋翻攪,彷彿起了海嘯,森說你還好嗎,可以忍一忍嗎,太宰治含糊地搖頭,森了解狀況,把他扯到床邊,床上屍體還沒有搬走。森沒有責怪,只是輕輕地推他的後腦把他往前摁,他卻知道森要說什麼:不要弄髒地毯。床簾之內死亡的腥氣熱騰而鮮活,於是太宰治閉上眼睛,義無反顧地吐在了那裡。

太宰治冷靜了一些,把屍體搬上書桌,換掉床單,刮去牆上噴濺的血跡,和森鷗外收拾完這片殘局,才被對方牽進浴室清潔。森鷗外先讓他漱口洗臉,再讓他坐在浴缸邊緣,脫下自己的白袍,拿乾淨的衣角替他仔細地擦臉,相當溫柔。浴室沒有開燈,森鷗外在浴櫃裡找到幾瓶古龍水,往他嘴裡噴了幾下。 他們洗過一遍領子,用吹風機烘乾。森千叮嚀萬囑咐太宰治:你千萬要吐乾淨再出去,不要再弄髒。太宰治有氣無力,說就算自己想吐胃裡也沒東西了。森鷗外推門前說:那好了,我們要出去了,你知道該怎麼說。此時太宰治發現對方眼白裡的血絲還在,蜿蜒而鮮紅,像一道裂痕。但太宰治並沒有出言提醒,沒有像森鷗外掩護自己一樣,窩藏對方。他事後思索,認為自己或許期望著有誰因此懷疑,替未僵死的良心留逃跑的後路。

於是他們走出房門時衣著又光鮮如新,映襯出所攜噩耗的不真實,卻無一人膽敢指認。

事後某日,太宰治問森鷗外,如果當天自己真吐在地上會怎樣,森鷗外想了一下,半玩笑說那我可能得燒了房間,地毯不太好處理。太宰治再問,那你會把我關在裡面嗎?森鷗外作大驚之色,說怎麼會呢,我這麼看重你,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森鷗外坐在那張桃心木辦公桌後。太宰治彷彿看見桌面上的枯朽屍體。他們已非落魄昔比,太宰治卻遙遙地憶起:森鷗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將那間公寓鐵門上鎖的場景。自己只有十二歲,待在裡頭,不情願地把水費單從門縫滑出去。森鷗外出門前從不說再見,只說:太宰君,勞煩你看家囉。太宰治想起來:那絲鮮紅的裂痕從起初就存在,而他的神情始終好像要徹底焊死一個秘密。

End

/森太

太宰治同意作留守兒童,並承諾保持乖巧,條件是,森鷗外改一改新公寓的裝潢:拆掉那四面鏡子。

成年人生活不易,不像太宰治倚仗膨化食品和小剃刀即可含混度日。森醫生在黑幫裡升了職,加了薪,飛黃騰達的閘門初拔,終於能在市中心買房置產:十五坪、付贈電梯和保安,方圓八百公尺內就有遊樂場和量販店,堪稱美寓。唯一的缺點是飯廳鏡子的擺設,成雙成對,好像面面相覷的四胎孿生國王。太宰治幼年時期想像力豐富,感覺非常毛骨悚然,而森鷗外對此並未注意。他們叫了搬家公司,當天就入住新屋,帶走孤伶伶的人造木家具鎖進後車廂。太宰治沒幹多少活兒,因為前幾日摔斷了右胳膊,胳膊裹上石膏,吊上保護帶,像一條灰慘慘的象腿。

他們步入另一個更精巧的囹圄。森鷗外營養學知識豐富,卻不會主動買菜開伙,下班後飯桌空蕩,坐沒坐相,冥想訓練般開始玩撲克牌,以手掌搭橋,紙牌造屋,邊緣尖銳得能劃傷一位貧困新娘的指腹。太宰治當時還是五呎不到的無辜男孩,偶爾心懷鬼胎。

他看見森鷗外疊紙牌,趁機爬上餐椅與成年人談判,總算平起平坐,威脅道:你得把鏡子拆了,作為兒童我不接受這樣惡劣的獨居環境,否則我就打電話給社保局讓我們玉石俱焚。

好嘛不好意思,我又不知道太宰君害怕鏡子。沒有告知我是太宰君你自己的責任喔。

住在這種爛房子裡,我會發瘋然後死掉。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太宰治無話可說,下桌前憤然吹倒了紙牌塔,被迫開始了過敏療程,惹出不少麻煩。月底前森鷗外終於做出了妥協,給太宰治買了一台任天堂遊戲機,轉移注意力。太宰治近視深了兩百度,再也沒注意過家裡的鏡子。

有時候他會夢見,自己又回到那間全是稜角的公寓,四鏡漠然相對卻不再完整,其中一面呈網型破裂。他的養育者是中央的蜘蛛,被他的手牢牢地貼在網上,建築師成為了自己迷宮的獵物。他從前還是醫生,太宰治曾經有一次替他綁辮子,惡作劇地搔他的脖子,冷得像蠟,手掌染上消毒水的味道,肥皂也不能搓掉。夢裏沒有嗅覺,此刻太宰治已二十有餘,他也不再是醫生。我想要你去死,他向森鷗外說,你其實可以回答我。而他富含殺意的嘴唇從幼年得不到回報。他加大力道,沒聽見頸椎骨的聲響,意識到這是夢境便覺得興味索然,只打算盡快醒來。 星期三早上偵探社收到包裹,太宰治沒有剪刀,讓後輩中島替自己拆封,紙包裝悉窣悉窣響,吵到了隔壁的國木田。那是一件黑色風衣,有合適的肩寬和備用替換的扣子。當天下午,太宰治蹺班經過河堤散步,順手把包裹扔進了回收箱裡。 那些夜晚,森鷗外擁抱他,說太宰君,這也不過是幻象,這也不過是鏡子。他沒有把手術刀插進他的身體,手心裡也不藏迷你手槍,他的拇指撥開太宰治的眼皮。他不得不在最後一刻發現:在這一間鏡子之家,他被無限地縫在蜘蛛網上。

end.

/糖錫糖 /又陰又雷!!!基本上完全可以當原耽看

你能不能趕緊把手放開。朴智旻在燒酒攤上說。我手要麻了。

閔玧其那天打牌剛輸一千多,為此不算走心,但難免有點氣悶。晚上不敢再進場受誘惑,自願跟別人的馬仔一起蹲在某條門檻上,替頭家看車。下午才下過雷陣雨,面前的水溝冒著熱乎的霉氣,閔玧其裡面那件背心濕得差不多了,服貼著背,裹得他想吐,忍不住向口袋掏珍藏的菸。獨自舒爽了超過四分之三根,才有點假惺惺地向隔壁問:你要不要?

閔玧其事後回想,感覺鄭號錫的確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精明,會在該裝傻的時候賣笑,客套的時候說謊,藉此飛黃騰達未必,趨吉避凶卻綽綽有餘。要不是鄭號錫沒識相拒絕那根菸,自己當晚就不會再講話,他鄭號錫也沒了後來的際遇,當然也不會成為他的同事。

不抽? 真的不,陌生人擺手,非常客氣:我不抽菸 閔玧其意外被陌生人熨貼了心意,有點高興,多關心了一句:新來的啊,從來沒見過你 我兩個禮拜前才過來。 你是開車的?

包含這個的工作。陌生小夥說,有點羞赧:我負責打雜。 閔玧其沒有接下去問。誰願意幹這種賤差,都是窮鬼討生活,都是為金子把手泡屎缸。他閔玧其是混得順風順水,但很有自知之明。

那跟我也差不多。他說,有些勉勵的意味。

陌生小夥問,哥待多久了啊 比你久一點 這樣 你怎麼知道我比你大?

我感覺的⋯⋯雖然哥長得很年輕。陌生人問:哥多大? 閔玧其說:我二十三,三月過生日。 巷口街燈不是非常明亮,閔玧其暼了隔壁一眼,對方跟自己一樣,蹲在台階上,牛仔褲管裹緊曲折的腿,站起來估計比自己高。閔玧其納悶自己答題的殷勤,因為對方清楚的只有半個身體,另一半泡在陰影裡,照理形象的真誠也要減去一半。

二十三。陌生人說,那是真的要叫哥 你小多少?

小一歲,我是二月的。陌生人說。此時他把整張臉轉過來,補全了喪失的那一半真誠。一張樸素的面孔,笑的時候,嘴角咧得非常開,好像要把肺腑曬出來自證潔淨一樣,年輕的人才能這麼笑而不出醜,閔玧其想。他們握手,閔玧其掌心有汗,不願傷尊嚴地給人沾,握得明顯地敷衍。陌生人並沒有表現出介意,說我叫鄭號錫哥叫什麼?

閔玧其。 哪三個字?

還沒說完,老闆打完牌上來了。車開動前,閔玧其意思意思地,從車內向門檻那裡揮手,鄭號錫還蹲在那裡,也向自己揮,笑得還是那樣爽朗,好像不存在唐突扔棄的話頭。懂事的人都是這樣,他將來大概混得不錯。閔玧其想,但他當時並不覺得之後會再見,因此輕鬆地地忘了對方名字,就像老菸鬼把指頭粘的灰撣出窗外。

他們下次照面,竟然是鄭號錫換老闆的時候。這座城這麼小,風水輪流轉,欠的債都要還,據說他老闆是在某個公共澡堂和仇家狹路相逢,入殮的時候不太好看。那場械鬥死了不少人,閔玧其都不認識,只對那台被砸爛的騷包黑賓利有印象,回憶了在哪裡見過,才間接地想起鄭號錫。

閔玧其是本地小孩,人脈相當通達,有些沒工作關係的也認識。輾轉知道:那天開車的不是鄭號錫,不過他也在場,只是不曉得怎麼樣溜了,總之沒跟老大同擔命劫。人家找不到他,也沒必要找他,但他在城裡應該也沒什麼路好走了。

閔玧其在某個下午找到鄭號錫。對他而言,找個藏起來的外地人並不是什麼難事。的士司機不願意開到那裡,閔玧其多塞了五十。他臨時起意,在路邊的水果店買了兩顆進口蘋果,等結帳的時候,撕掉了皮夾裡記著地址的小紙片。

他在附近繞了一會兒,慢吞吞地爬上那座大樓之間的窄樓梯。階距很大,過了五十歲的人恐怕爬不上去,防滑的橡皮條都破了,牆上並沒有燈,幸虧閔玧其是下午過去,才不至於摸黑。

門邊沒有鈴。木門上有個窺視孔,他敲了三下,便放下手。閔玧其沒有什麼癖好,就喜歡聽唱片,也自認耳力過人,此時靜心像等待唱片開播一樣等腳步聲,門開前卻沒有一絲聲響。

你是⋯⋯ 閔玧其。自爆家門後閔玧其忽然有點尷尬,畢竟這個象徵一面之緣的名字並不證明什麼,只好又說:我們見過。

房間簡陋狹小,就放一張套子脫了色的床,床上被單跟衣物分開來疊,非常整齊。另外的小隔間並沒有門,裡頭只有馬桶,洗手槽在外面,連著灰色的塑膠水管。閔玧其坐在鄭號錫的床上,看著對方握著一顆肉生生的削好的蘋果過來,整隻手濕淋淋的。

鄭號錫只叫了一聲哥,然後把水果塞進自己掌心,異常鎮定。閔玧其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伸了手,接完愣了一下,笑起來,說我買來送你的你只給我吃這樣不太對吧

鄭號錫拿起擱在洗手台裡的另一顆,辯解道:我也吃,但我習慣帶皮的。 唔。閔玧其說,聳了聳鼻頭。現在抽菸了啊。

最近才開始的,鄭號錫說,跟哥碰面那時候的確還沒有。

沒事。閔玧其向他擺了擺手,其實並不確認自己為何這麼不饒人狡猾。鄭號錫突兀地沈默。

他們啃完蘋果。鄭號錫替他進廁所丟掉果核,回來的時候帶了兩張衛生紙。一張給了閔玧其。

很感謝,閔玧其說。 沒事。鄭號錫說,好久不見,哥最近過得好嗎? 還不錯,閔玧其說,那你怎麼樣? 就像哥見到的這樣。鄭號錫靠在牆邊說話,向房內比了一下。有些人在找我。他說。

比如我? 哥來找我,我倒沒有料到。鄭號錫苦笑,說,幸好是哥先來,不然我又沒時間跑了

你要回你的家鄉嗎 也只能這樣。

閔玧其沒接話。鄭號錫又說:哥這次來是想問什麼嗎?我什麼也不知道。話說得很輕,小心翼翼地剔除諷刺的意味。

我沒那麼無聊⋯⋯那又不甘我的事。閔玧其擺擺手。我只是想確認你除了逃跑外還有沒有其他打算。

之後閔玧其很乾脆地坦承:自己這趟來是來撿破爛的,反正鄭號錫現在哪裡也不能去,他自己這邊正好缺人手,要不要過來。

鄭號錫答應得爽快,實際上也沒什麼選擇,當天收拾完就跟閔玧其走了。閔玧其替他墊了那個月的房租,鈔票疊在床正中央。鄭號錫原本不願意,閔玧其很堅持,說你剛讓我吃了一顆我送你的蘋果,現在就讓我補完吧。

三年後鄭號錫差不多跟他平起平坐。他有會看臉色的聰明,又有恰到好處的野心,就閔玧其看來,這種成果不全算是幸運。簡單來說就是這樣。閔玧其在燒酒攤向朴智旻說,我一開始有照顧他,後來怎樣都是他自己造化,不乾我的事。朴智旻是他高中同學,現在幹正經的小本生意,兩人交情至今都很好。

閔玧其本人講的話多數是騷話,真正不吐不快的牢騷話剛好分兩種,一種鄭號錫可以聽,不能的,朴智旻可以,剩下的就是他自己也不願意對自己揭發的,沒有編成語言的勇氣的混沌東西。

我現在知道你很欣賞他了。朴智旻說,那他對你怎麼樣?

簡直太好了。閔玧其翻了個白眼,說:到現在都用敬語,從來沒有半點臭屁。上次他意外受傷。我去醫院看他,不曉得別人也在。那些人不認識我,問我是誰。 閔玧其越過一堆酒瓶去圈朴智旻的手腕,感覺自己快醉了。他就像這樣子抓著我的手,說如果不是我他今天就不可能來到這裡⋯⋯他就這樣握我的手,就他媽像我現在抓你一樣。

然後說,玧其哥是我最感謝的人。

我渾身雞皮疙瘩,朴智旻說。你喝醉真的不是一般可怕。 他不止說過這種話一次,但那次我覺得最可怕。閔玧其說:我不知道他怎麼能夠那麼真誠地說那種話⋯⋯就好像是真的一樣

不是很明白。朴智旻說:就他的角度難道你不是真的幫他嗎? 我是,但我又根本不是,而且⋯⋯閔玧其忽然煩躁起來,說,我要回去。 那哥拜託先鬆開我的手。朴智旻說。我手快麻了。

也許朴智旻也聽得懂,只是不願意說出來傷人。閔玧其想,人到最後都得這樣。當初鄭號錫開門的那一刻,閔玧其就知道對方根本沒有選擇,他明白自己的到訪比起雪中送炭更類似一種侮辱,但鄭號錫如果夠懂事,就必須做出收到禮物的模樣。也許我來就只是想看到,這世上能有人為我演成那個樣子,因為他是我見過最懂事的人。

閔玧其說:要不然你跟我走吧 鄭號錫回答:好啊,玧其哥,那就謝謝你了,我會跟你走。 那瞬間,閔玧其忽然模糊地得了領悟:期待跟希望是不一樣的⋯⋯我期望你對我表示警戒,你為了尊嚴拒絕我,把門摔在我的鼻子前面⋯⋯而不是像要把真正的心翻出來一樣向我笑,然後表示並沒有看穿我。並且我也忍不住相信這件事。後者這才是我的希望。

陋室狹小逼仄。鄭號錫貼著牆壁站著,懷抱著胸。在微笑之前,他曾經直直地盯著閔玧其的眼睛,閔玧其相信他已經探勘到了自己深處的惡毒,那一個瞬間,感受到一種扭曲的不堪的快樂從尾椎麻升,飛速竄溢,就像毒品鬆弛神經,他原本以為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重點是你明明已經發現了。閔玧其離開醫院的時候想:我不明白的是,怎麼有人能夠說得那麼真摯⋯⋯你為什麼仍然願意這樣真誠地替人圓謊,像強行把非真證明為真,甚至連說謊的人都忍不住相信,自己原本說的就是實話,然後一塌糊塗。

那次在破公寓裡,鄭號錫盯著他看,閔玧其使勁忍住眨眼,假裝自己並沒有露餡。朴智旻最後扶他回家,一路上並沒有罵什麼,只是不斷嘆氣,而他沒有鬆開朴智旻。就像那天在醫院裡,鄭號錫說話的時候,他莫名其妙打起了寒顫,彷彿一隻蛇忽然被自己血液的隱毒毒死,老千摸中了自己偷添的那第三張鬼牌⋯⋯但閔玧其並沒有逃跑,非是者被倒推為是,他並沒有反駁的勇敢,甚至也沒有氣力,抽走那隻被輕柔地捉住的手。

End.

/糖錫 /可以當原耽看的泡菜假男同

跨年夜閔玧其懶得跟同事去唱歌,因此沒排休,繼續跑外送。十點五十分的時候,閔玧其後廂載著兩大盒炸雞,在大橋下等紅燈,等得太無聊,不守交通規則地給好友列表裡的人打電話,嘟了快三十秒才接起。

喂? 喂,我是閔玧其。 玧其哥啊 話筒洩漏窸窸窣窣的聲響,像人穿拖鞋或揉廢紙的聲音,閔玧其聽不出他在不在家裡。 什麼事? 你跨年一個人嗎 玧其哥要過來嗎,鄭號錫說。聲音聽起來非常遙遠,像長鏡筒底端的一張人像片。那我要收一下家裡,我十一點下班 今天還上班啊,閔玧其說,這麼辛苦 玧其哥不也是嗎

我幾點到你方便?閔玧其問。 話筒那一端訊號延遲。鄭號錫說,大概十二點。他頓了一下,又說,哥那邊風好大啊 還有十秒綠燈,閔玧其沒回他話,只說那到時候見,然後掐了電話。

結果好巧不巧,他的最後一單跑了,他拎著兩盒炸雞爬上六層樓梯,差點被自己的安全帽悶死,按了三下門鈴,沒人來開。這是貨到付現的外賣,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仔細聽見裡頭的人正在吵架,還有摔煙灰缸的聲音,不曉得是家庭糾紛還是情侶糾紛,總之他知道他們已經錯過了今年的跨年闔家歡,這盒炸雞他送進去沒有意思,繼續等到明年也沒有意思,他想雖然小費收不到,這兩盒炸雞就算歸他所有,煮熟的鴨子不算飛了。起碼他去鄭號錫家不用再多買食物。

他載著那兩大盒蜂蜜味炸雞到鄭號錫那棟公寓樓下。才十一點半,時間還很早,他把機車熄火拔了鑰匙,停在路邊,自己屁股靠在坐墊上悠閒地抽菸。氣象報告說這個跨年夜濕度不足,因此不會下雪。閔玧其騎了一晚上車,嘴唇被風吹得全是死皮,竟此時才覺得冷。他跟鄭號錫今年六月在牛郎店的後倉庫認識,喝過幾次酒,彼此給過幾次人情,這麼想來,也不算特別熟識。他也不曉得為什麼來找他,可能是無聊過頭,加上同情心氾濫。對方異地他鄉打拼,他逢年過節來送點溫暖,雪中送炭,很夠兄弟。

鄭號錫是外地人,不久前還住公司配給的小宿舍,閔玧其進過他宿舍一次,對環境印象不太好,還由於酒醉高歌被他室友趕出來。一個月後鄭號錫就搬出宿舍了,房子是閔玧其替他仲介的,租金便宜,地段優良,離地鐵站只要走路五分鐘。

閔玧其耳骨凍得很疼,戴耳機戴得不算舒服,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這會兒停駐在公寓鐵門上。此時恰巧有個男人走出來,圍著圍巾,風衣拉得很高,手插在口袋裡。閔玧其瞥了他一眼,對方匆匆地走了,沒有多注意他,消失在轉角處。

閔玧其開屏幕看了下時間,十一點四十,想鄭號錫上班的地方他也很熟,如果他十一點下班,差不多要在這時候回到家門口,與等在巷口的自己碰頭。然而他一直在座墊上等到十一點五十,被風吹得差點變傻,除了剛才的男人,半個人影也沒有,這才打電話給鄭號錫,這次三秒就接了。

你到了嗎?

到了。閔玧其說。你幾點到家的啊,我怎麼沒碰見你

抱歉了哥我剛才到家。鄭號錫在話筒裡說。哥等很久了嗎? 沒事我才剛到。閔玧其含糊回話。他戴著耳機,隨手把手機塞進羽絨大衣口袋,抬起頭,瞇著眼睛尋找亮著的窗。這時候鄭號錫忽然說,好了哥我看見你了 鄭號錫站在門口等他,身上是居家的衣服,穿著毛拖鞋,古龍水味卻還沒褪,笑容也掩不住疲憊。我沒看過他這樣。閔玧其想,只要他想,他幾乎就可以笑得像沒有背面的人。室內外溫差約有二十度,閔玧其像從冷凍庫走進暖爐,鼻子失靈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沒聞過這罐古龍水的味道,也許他換新的。

鄭號錫接過那兩盒沈甸甸的半冷炸雞,不無驚喜,或著故作欣喜地問他這哪來的,閔玧其告訴他跑單的故事,把那扇鐵門內的激烈紛爭添油加醋了一番,形容得極其誇張,彷彿他不是站在門外,而是站在裡頭身歷其境。鄭號錫聽眾當得很稱職,連連應聲,reaction給得很足,專注得閔玧其有點尷尬,恍神想自己不曉得多久沒看過他不戴變色瞳片的樣子。講到一半十二點了,閔玧其藉機掩飾語塞,突兀停下說:新年快樂

鄭號錫也跟著說,哥新年快樂。真誠地笑,說完卻眨了兩下眼睛,彷彿說時並沒有意識到祝福的是什麼。

那兩盒炸雞冷得油脂凝固,必須微波才能食用。鄭號錫嘖嘖兩聲,說這麼多吃得完嗎,閔玧其說你覺得多少夠就微波多少,我沒有很餓。這家還蠻好吃的,剩下你可以冰起來。他相當大方,反正付錢的不是他。

他們把熱好的盒裝炸雞放上客廳桌子。冰箱裡有幾瓶罐裝啤酒,也一起拿出來了。兩個成年男人坐在一架二手沙發上,算不得寬敞也算不上穩固。

開電視嗎? 哥想看什麼? 什麼都好,閔玧其說:主要是有聲音比較熱鬧

鄭號錫握起遙控器,切到電影台。幾個穿著迷彩服的白種大兵在雨林行軍,閔玧其想自己至少看過十部這樣的電影,但一部名字也叫不上來,那相當于沒有看過。

哥看過嗎?鄭號錫盯著電視螢幕,說,有的話我就換台 沒有 我也沒有 那就這個吧

好。閔玧其撈起啤酒環喀地開了,鄭號錫忽地說,既然看電影了那要不要關燈,比較有氣氛。他聲音興致勃勃得有點飄忽。閔玧其當然說好。

於是他們沈默下來,在黑暗中各自進食。電影配樂完美地掩蓋了咀嚼的細瑣聲響,桌上只有一包紙巾,他們的手從沒有打在一起。閔玧其心底諸多淤塞的好奇,像死魚的屍體一樣漸漸地浮起來:比如為什麼我剛在樓下沒有碰見你、你為什麼在家、為什麼要說謊。他打算吃完手上這塊就問,腦內卻閃過巷口巧遇的那個男人的影像,忽地有些過度戲劇性的逼真猜想,思來想去,還是認為自己不該說破。

約莫過三十分鐘,炸雞助興功能的邊際效應就遞減歸零。幸虧客廳只剩四十寸電視螢幕的光,不足以照出這堆殘羹冷炙的淒涼。鄭號錫調大了電視機音量,導致爆炸音效的震撼過足,似乎是刻意為之。

鄭號錫緊挨著另一端的扶手坐, 縮著身體。閔玧其看見二極體的光打在他鼻梁上,弧線平滑地泛著螢光,同樣的光在他眼珠裡空洞地滾動,他也沒在看電影,閔玧其想。跟我一樣。

閔玧其眼皮沈重起來。強光害得他眼眶濕潤,不斷眨眼流淚。由於配樂太大聲,光線又能刺透薄軟的眼皮,他始終沒有真正睡熟,在清醒和睡眠的邊界隨波逐流,作失槳的漁夫。直到好一會兒,依稀聽見鄭號錫叫自己名字。

玧其哥 你睡著了嗎? 差不多,閔玧其打了個呵欠。電影已經播完了,在跑製作人名單。⋯⋯你聲音怎麼有點怪,閔玧其隨口說:不會哭了吧,這種爛片 怎麼可能,鄭號錫解釋:上禮拜我得流感,到現在還有點鼻塞 閔玧其罐頭詞一樣說真倒霉,你多保重,一隻胳膊探到桌上試圖摸沒開過的啤酒。被客人傳染的?

好像是,鄭號錫擤了擤鼻子,也只有這個可能。 沒發燒吧 不會傳染哥的放心 沒事傳染了我再找你算帳。閔玧其哼了一聲,忽然問他還在原本那家店嗎 當然,鄭號錫說,笑了一聲。心理作用影響,閔玧其總覺得他聲音高亢得有點乾癟,在破裂的邊緣。鄭號錫說:哥怎麼好像很懷疑我一樣

我也不知道,閔玧其聽見自己說。但我就覺得你好像在騙我。 哪有這種事 就是有,閔玧其正經八百地說,本人直覺一向很準。他們兩個男人共擠一張沙發,其實離得很近,黑暗又令這樣的距離虛擬不實。閔玧其也不曉得心底究竟有多少把握,鬼使神差,秉持賭徒精神去往鄭號錫臉上摸了一下。他這大動作玩笑也似猝不及防,鄭號錫定格一樣僵住,甚至沒有躲開。

我就知道。閔玧其說話時早已收回了手,掌上那一片濕氣還有餘溫。我就知道,他對鄭號錫說,一隻腳卡在對方小腿與茶几的夾縫裡。你明明就哭了。

哥都說是爛片了,我承認我哭很丟臉啊,鄭號錫不好意思地說。這才公然傾身,抽桌上的紙巾擦濕漉的臉。

閔玧其凝視著對方,原本還要說什麼,嘴張到一半。他這個人有怪癖,看見別人不老實,就心癢得受不了,非要捅破才能止癢。這次他明白自己若真想獲得什麼秘密,這間房內就有人要付出流血受傷的代價,這顯然不值得。

閔玧其掃了興。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了聲借過,就跨越鄭號錫的腳踝,走去柱子那裡開燈。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踢到什麼家具。

閔玧其新年一早還要去補習班代課,不能過夜,和鄭號錫一起收完廚餘紙盒,擦了一遍沙發附近的地板,臨走前順便提走了他家的垃圾,舉手之勞地替他下樓丟掉。

鄭號錫送他到玄關。閔玧其用不慣鄭號錫的鞋拔,花了一段時間穿鞋。直起腰的時候發現對方正盯著自己的臉看。

閔玧其不明所以,皺了皺眉頭,去拿鞋櫃上的安全帽,一邊問說你看什麼。 鄭號錫用食指比比眼角,閔玧其愣了一下,才轉過去看玄關的鏡子。 他自己的眼角也是紅的。鄭號錫在門檻內笑著說:哥明明也哭了嘛,還說是爛片。

我這是畏光好吧,不是哭。閔玧其原本要反駁,最終卻沒有開口,只是聳肩不講話。事實的確如此,他理直氣壯,心裡坦蕩沒有虧欠,但閔玧其想了想,覺得自己這理由聽起來比鄭號錫的還假,還不如不要講,即便這是百分百的實話。 閔玧其把手伸進口袋最深處,向鄭號錫乾脆地說:謝謝招待,新年快樂,感冒快好。轉身就下了樓梯。

他慢吞吞地踱下樓,還來得及聽見門關上的聲音。

End.

/无惨童 /性转

我们都知道,住在东上野三丁目那幢别墅贵妇无惨夫人不苟言笑,脑后发髻黑压压,活像乌鸦翅膀的横爱丝髻,绾得很整齐,穿着名贵布料的黑色和服,总是深居简出。而从某一天开始,一位神秘的美少女会在星期三放学后的五点钟,准时摁那幢大别墅的门铃六次。她的名字叫做童磨。

童磨穿着制服来,妈妈新熨平的水手方领,裙子长长的,刚好到小腿上一点点,穿着黑袜子,露出玫瑰色的圆润膝盖,无惨夫人觉得她这样很恶劣,很讨人嫌,每次都把她撕得光光的。她的阴道温暖潮湿,适合着床,她想像无惨夫人的纤纤玉指在那里植出奇花异卉。童磨向家长说:星期三晚上,我去无惨夫人那里学插花!她良心清洁,一觉能睡到天亮,这次她也认为自己没有撒谎。

十七岁的童磨是性瘾者,她的慾望天真又凶猛,不知羞耻,她像小兽一样把无惨夫人丧礼一般严肃的和服一层层拨开,把脸埋进典雅的贝壳也似的胸脯间又咬又舔,少女童磨的奶子雪白雪白的沉甸甸地,两颗雪球,裸体后就从绣着小碎花的学生朴素罩子里颤出来。无惨看见就很妒忌。无惨少女的时候身体不好,长不好这些地方,于是她用指甲恨恨掐童磨的乳头和大腿,掐出好几朵靛青色莲花,一瓣一瓣的,搭配童磨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的紫紫红红的瘀青。她们讨厌童磨,因为童磨长相很漂亮,很肉慾,又不介意自己这么漂亮,对谁都很亲暱,疯疯癫癫的。童磨在上面的时候总是用力过猛,眼睛亮晶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乱晃,每次都蹭破她的皮,然后恬不知耻地低头下来舐她的血。

无惨很为她这个行为恼怒,头一次童磨这么做的时候,她一点也没预料到,既惊又吓,不小心忘了高冷自持,伸手就狠狠打了她的脸,语无伦次地骂,你这个淫荡的小婊子!歇斯底里的几个巴掌甩在白玉凝脂的皮肤上,重重的,热辣辣的,一下子鲜红起来。童磨被打懵了,无惨甩完也愣了一下,这么打完她都手疼了,何况童磨。童磨瞪大眼睛,眼眶忽地湿漉起来,琉璃珠似的眼泪就这样大颗大颗吧嗒吧嗒地往下坠落,掉在无惨光滑细腻,未曾经历生产折磨的小腹上,底下就是子宫。童磨哭了,低低地呜咽起来,无惨被她搞得很烦,并不觉得自己错,也不想继续别扭地看她哭,更不愿意哄。她哭的样子挺怪,像狗哀又像豺笑。无惨想。难怪她同学讨厌她。于是无惨对童磨说: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你以为自己很可怜吗,都是你活该……你再哭我要赶你出去了,我讨厌爱哭的孩子。童磨却说,夫人,您不知道,我都是很高兴才会哭的。她这么说着,忽地伸手去抓无惨夫人的手腕,食指像铁环一样扣了上去。好痛啊……我从来不知道,痛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事吗,您非常生气,然后打了我,实在很痛。童磨把无惨凉凉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她还在流泪。接下来,无惨在上面的时候,童磨也一直哭一直哭,快乐地呻吟,她越快乐,无惨心理就越发阴毒,越想让她难过。最后她叫到无惨不得不关上窗子,沙哑之后,又从喉咙深处呜咽着。童磨浑身赤裸,白色皮肤上是斑斓的掐痕,像一具尸体,或垃圾场破烂的洋娃娃,她把手臂缠在无惨的脖子上,再也不动了。无惨再掐她的时候,她只是抖了一下,开阖了一下嘴唇,却没有力气再哭泣了,终于,她的眼泪干涸了。当无惨吻她的时候,她乖巧得就像一只小羊羔。她的泪痕沾湿了无惨的颧骨。人的泪都是火烫的,少女童磨的泪却是冰冷的。真奇怪。无惨想。或许她是鳄鱼变的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