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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给海面镀上金边的同时,海之正坐在烤箱边的板凳上打盹。金色的金钱豹顶开没有关紧的厨房门,惊醒了里面的人。 “辛苦了。先生让我来看看晚上吃什么。要帮忙吗?” 海之蹲到烤箱前,和金钱豹一起看里面冒泡的芝士和蛋糕胚。“意大利面和白酱已经下锅了。我想再做个蔬菜披萨,再来个蛋糕,你看够吗?” “我觉得先生会喜欢的。”豹子笑起来仍有那个叫吾郎的男人的痕迹。“足够了……我们现在胃口也没那么好了。” 海之找不出可说的话,略微笑一下。 “那我不打扰你准备了。”豹子说。 “倒也不会打扰。不过今天夕阳很美。北冈想喝酒的话,仓库里应该还有不少。够不到让秋山拿吧。” 豹子低了下头,算作是鞠躬,将要走出厨房时又回过头来,尾巴左右摆动着。“我和先生都受你照顾了。” “应该的,我自己挑的担子。”等被豹子顶开的门再次自己合上,海之才跌坐回板凳上。几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想,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困意再次袭来,海之确认了锅中和炉中的食材都还需要时间,给自己开了闹钟,便又沉沉睡去。

在城户怀里昏死过去后,再有意识时他就到这艘船上了。迎接他的是一只巨大的螃蟹和长着角的芝浦淳。“淘汰的是你呀。唉,反正这里就是去下一世前的缓冲期、摆渡船。懂了吗?晚饭在做了,你随便给自己找个屋,自便吧。” 海之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懂。缓冲什么,芝浦头上的角又是什么东西。但他再去问芝浦时,正往清水里丢整条整条鱼的小少爷很不耐烦地说,“不要问我,你自己去感受啦。或者拿你的占卜想想办法啊。急什么。” “那么,我们晚饭就吃这个吗?” “是啊。有意见吗?” 海之本以为芝浦说让他自己去感受是揶揄他,没想到在船上待上几天后,他心里竟真的生出不少对这里的理解,像是被灌输了什么新的本能一般。芝浦说的没错,这片海域确实游离于世界之外,住的也尽是还没有去转世的死人。似乎死去的骑士都会到这艘船上,也许还包括和他们尤其亲近的人。上船时他们和他一样,都是完全的人形,在完成未尽的心愿、接受自己的死亡后,便会化成动物的样子,身体也会逐渐衰弱。完全的动物化是准备好迎接下一世的象征。只要船长把动物带去拱桥下,就可以送他去来世,而现在的船长是芝浦淳。 虽然船上的伙食是差了些,海之本也没有强抢船长地位的打算,虽然他做饭比芝浦强多了,也不会任由船上的大部分区域荒废。他下定决心要当船长,还是因为看了芝浦送须藤走。芝浦甚至都没有用上船附带的小艇,提起须藤的一只蟹腿,就把他丢去了桥下,还笑着喊了一声“准!” 一想到自己也会被这么对待,海之当机立断申请做船长。芝浦早已厌倦了每天张罗饭菜,爽快地同意让海之来服侍自己。 海之这船长一做就已经过了半年。他上任不久就送走了芝浦,在船上过了几个月清闲日子。他几乎以为城户是不是真的阻止了骑士战争时,他们却一个个接连来了。他掰着手指数还存活着的人,看到城户来时呼吸一滞。他本以为秋山也来定了,但他等到了北冈、吾郎、甚至浅仓也来了,只剩秋山不见踪影。他又五味杂陈地想,至少秋山完成了他的心愿也好吧,然后莲也来了。 本来大家都是以命相搏的对手,在船上倒确实失去了战斗的理由,竟其乐融融起来。海之笑他希望阻止骑士战争的理想,以这种扭曲的形式也不能算完全落空。 骑士里的不少人在船上留得并不久,芝浦和浅仓都是几天便爽快去转生的人。剩下的大都磨蹭一两周,也就陆续走了。他们昨天刚送走城户。现在船上只剩下北冈、吾郎、他和秋山。北冈和吾郎明天一起走。最后最磨蹭的竟可能是海之自己。他本以为自己死的时候没有遗憾,原来想见证骑士战争结束的执念还是这么强烈,也或许具体点说,他想确认秋山的命运吧。无论如何,在莲上船后,他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最近他腿疼起来几乎站立不住,看来是他要变成什么不靠脚行走的动物的前兆。海之觉得他不怕转世,但莲还没有一点要变化的意思,海之问他有什么心愿也总是闪烁其词。他不想把莲一个人留在船上。

海之半梦半醒间感觉脸上被溅了水。他睁开眼,几条鱼在旁边的砧板上挣扎。莲站在旁边无言地看他。“刚钓来的。”他这么简短地说了,拿起一条鱼,往砧板上摔。 海之抹了把脸。“谢谢,你放冰箱吧。够我们吃了。”随后闹钟也响了。海之深吸口气,下定决心后站起来去顾炉子。每走几步他都要小心腿一软就跪倒下去,他觉得照这个趋势,明天就长出鱼尾也不奇怪了。但他还不想被秋山发现自己的异样。海之转移注意力般问:“明天送走他们,我船员就剩你了。秋山,你还是没有愿望吗?” 啪,莲又拍死一条鱼,丢进水池里准备冲洗。“你也不用每天问一遍。” “你在犹豫什么?” 莲沉默的本事依然是一流的。他把水龙头开大,下巴指了指蛋糕胚,“不早点把蛋糕做好吗?其他菜会凉的。北冈最近再好说话,最后一顿晚饭不合心意还是会啰嗦的吧。” “没想到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了。”海之边抹奶油边笑,“怎么样?处理完鱼来给他画个图案吗?” “我闲得慌吗。” “你还有什么紧要事?”海之把调好色的一金一绿两支奶油搁在水池边,不动声色地撑着柜面。莲放好鱼后擦了擦手,就在蛋糕上写“永远幸福”,绿字的永远,金字的幸福。海之在旁边加了公牛头和小猫一般的金钱豹,和莲都忍不住笑。海之推推莲,“可以了,都拿出去。我去摇铃叫他们。”

把几道菜都摆好,莲还是收不住脸上的笑。他倚在栏杆上看淡粉淡橙的天空。手冢竟是幼稚鬼,前几天给城户写完“永远富足”还不过瘾,还要折腾北冈和吾郎。自从来了船上,他心里的担子几乎都卸下了。他救惠里的梦想已经完成,既然他死了,那只好祝惠里展开新生活。那么多人死在他以先,他在骑士战争中想到他们难免难过,没想到上了船竟吵吵嚷嚷地生活在了一起,让他把对他们的愧疚也卸下了。只可惜这样的生活眼看要到头了,他竟然不舍。 他听到手冢摇响了船头的铃铛。海风卷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略过他,莲舒服地伸展全身,眯起了眼睛。身后北冈房间的门开了,走出来的公牛问旁边的豹子,“吾郎酱,我领带没有歪?” “没有,先生很帅。” “真的吗?是吾郎酱要求低吧。” 然后二位在看到蛋糕时默契地愣住了,随后又默契地脸红起来。莲放声大笑,吃完饭刷盘子时还忍不住笑意。 手冢端着剩下几口的蛋糕进来。“今天也辛苦秋山了——他们睡了。我错过的几分钟有那么好笑吗?” “真应该拍下来的。如果能寄回给那个令子小姐就更好了。” “那就好。”海之从背后圈住莲,把体重压在他身上。莲什么都没说,只是再拿起一个盘子。自从他上了船,手冢对他的爱意比生前更明显,没有了惠里和立场的冲突,他毫无抵抗地接受了海之的示爱,顺畅到他自己都不禁惊讶——就好像他本也喜欢手冢一般。 “剩下的这点蛋糕,吃吗?”背后的人伸出一只手去够被他放在柜台上的盘子。莲瞥了一眼,本来整洁的圆柱形已经被动物啃得七零八落。他皱眉,“我不要吃剩的。” 下一秒他看到海之把手指伸进塌陷的奶油里,随后又要伸进莲的嘴里。莲左右躲闪着,脸上被点了不少奶油,最后认命地含住了海之的手指。海之咯咯地笑了。 “你好恶心。”莲淡淡地宣言。手冢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冲,“给你再分一点他们的幸福。他们今晚也靠在一起睡呢。” “羡慕吗?” “现在倒也没有。” 莲听到“现在”略微皱了皱眉。海之放开了他,“我去看看船的航向。按计划,凌晨四五点就能到桥附近了。”

把洗好的餐具一一归位,莲对着整洁到空荡的厨房叹了口气。曾经来这里包饺子、烤蜥蜴、要牛排的人快走完了,晚上北冈都说他,“不要再磨蹭了。骑士战争的胜者还最摆不平遗憾,岂不是冒犯我们。”吾郎附和着点头。手冢自然也不会给莲台阶下,叼着杯沿两眼紧紧盯他,是这位占卜师看猎物的表情。不过手冢声称他的占卜到了船上不管用了,“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未来了吧。”他为没法占卜暗自失落了一番,莲却松了口气,并提醒自己依然不能对他的洞察力掉以轻心。 他熄灭了厨房的灯,往船长室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熄灭果园的、仓库的、磨坊的、工作间的、公用休息室的灯。巨大的船体在他身后暗淡。他想起那艘有吃人怪物的邮轮。他突然这么想,他们都逃走了,只剩下他和手冢两个人。船长室三面的大玻璃都透出暖黄色的光,他像怕黑似的加速走了过去。 海之还在摆弄航海的仪器。莲凑过去看,海之难得跟他解释起来,“这船很智能,只要设定好目的地的坐标,没有极端天气它自己就能开过去。我只是再确认一下沿途的情况,在这块屏幕上都看得到。” “哦……那确实很方便。” 手冢缩在船长的椅子上,“我今天就睡这里。”船长室的角落有张简朴的单人床。 “外面灯都关好了。”莲这么答他。 “嗯,谢谢……”海之张开双臂,莲配合地凑上去吻他,被绕着脖子抱住。 “秋山,北冈他们也催你了哦。”莲刚离开海之的唇,就听他这么说,他们的脸还贴得很近,近到莲只能看到海之的眼睛。或许因为它们本就藏在刘海和高耸的眉骨之下,和假面上的花纹一样百转千回的眼睛盯着他,像安静张开的黑洞。 “我或许想好了。”莲移开视线,“正想告诉你呢。” “嗯。”海之正了下坐姿。莲想,原来他也紧张吗。 “我……想再看一眼东京。想看看惠里在干什么。” 海之只是点点头,随后略微笑了,“这是什么需要藏到现在的愿望吗?我又不会生气。” “大概是我怕……如果看到她,又燃起不该有的心思。” 海之左手钻进他紧握的拳头里,右手开始操纵航海的设备。他示意莲看屏幕,拿手指圈出了地图最角落的一片海域。 “这里视野最好,送走北冈他们我们就去试试。”他捏捏莲的手。 “好。”莲哑着声音答应。 “我睡了。早上六七点就要送他们走。他们最近越起越早,真的像老了一样。”手冢又对他笑,看起来却很疲惫。莲隐约觉得他最近格外没精神,但既然手冢还想逞强,他先不过问。 莲于是拍拍他,“晚安。”便往门口走。 “对了,帮我把灯关了吧。我看得见。”手冢一直挂在脖子里的金色小球是船长的特权,在夜里会微微发光,给他一个人照下明确实足够了。莲摁灭了墙上的开关。关上房门前,莲看到海之又往靠背椅里缩了缩,然后,莲还看见海之抱住双腿的手臂和身体间生出了一层半透明的膜。莲把门合上,登上自己阁楼上的狭小房间,就着窗外的月光睡了。

莲醒来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六点。船已经停在桥边。他朝窗外望去,见到那片红得异常的樱花树林。本来一年里难得一见的樱花奢侈地常年盛开,天却不分昼夜、比花更红。 除非他昨晚出了幻觉,不然很明显海之开始变化了。莲推开船长室的门,没有看到海之,只看到椅子背上挂着毛毯,看来他昨晚就在这里将就了一夜。随后莲听到铃声照常响起。 海之拉完铃几乎不想放开绳子。他是一路爬着过来的,想到还要回去准备早饭一阵阵发晕。他开始后悔和Evildiver签订契约了,但现在后悔也实在是太晚了。说实话他连爬都嫌累,他的手在木头甲板上开始打滑了。他还是伸出一只手——然后感觉自己被谁打横抱捞了起来。 “这就是你催我的原因吗?”莲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是的。”既然被发现了,海之选择破罐破摔。 “要去哪里?” “先去做早饭,再开小船去送北冈他们走。秋山……一定要用这个抓鱼的姿势吗?” “啰嗦。下回再换。” 莲把海之带到厨房,放在了昨天的小板凳上,自己穿上了围裙。“我做什么吃什么,可以吧?” “那得问北冈他们。” “马上都要转世了,哪来那么多要求。饿都饿不了几小时了。有废话就大蒜饺子伺候。” “我到船上才吃过,味道倒是真的不错……” 莲笑。“一会儿我划船,坐得下吧?” “嗯。谢谢。”

但莲做了奶油炖菜,北冈都对此毫无怨言。随后莲划起了小艇。只有几分钟的路上,他们只来得及说些什么,手冢船长也终于要退休了的话。北冈望着两边浅粉色的樱花树,“虽然风景是好看,希望离下次来这里能久一些。”他和吾郎一起趴在船头,前蹄贴着吾郎的爪子。 “我和先生一起来就好。”吾郎一如既往地淡淡说道。 “说什么傻话,哪有巧到下辈子还互相认识。” “缘分是很奇妙的。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海之这般插话。 “那我希望不要再有机会认识你们了。”船正好划到桥下时,北冈没好气地笑着说,“多谢关照了。永别了。” 公牛和金钱豹的身体开始漂浮,发光,等光亮到刺眼,就突然消失了,只需几秒钟的工夫。小艇还因为他们消失的重量摇晃着,摇晃着最后的两名乘客。海之先开口,“太快了。送了他们好多次,还是不习惯。” 莲应了一声。但他们同时又想,他们生前经历的离别都是更突兀的,这世界已经相当仁慈。 小艇停止晃动后,莲划起了桨。 “可以少做两个人的饭,又轻松不少……你趁着还有手想吃什么?” “趁现在把鱼吃了。我不想同类相残。”

按海之的要求,莲这次把他背在背后。海之圈着莲脖子的手臂异常光滑,温度也远低于莲的体温。背上的人有些泄气地说,“也许明天我就轻很多了……” “首先明天我得能抓得紧你。”莲甚至盘算今天得把所有栏杆的缝隙都填上,防止手冢滑到海里去。 海之再次缩回船长的椅子上。莲上午给果园里的蔬果浇水,煮饭,裁挡栏杆缝隙的木板。他还从公共休息室里拿了床垫和各式大小的软垫子,从仓库里拿了个一人高的鱼缸,看鳐鱼海之更满意哪个。中途路过船长室,他发现海之又蜷在椅子上睡着了,于是把他搬到床上—— 自从他来船上,工作是他、海之、城户、吾郎四个人分担的。后来人数逐渐减少,终于现在只剩他一人。听说海之在城户上船前基本是一个人在张罗所有事务,莲后知后觉地佩服起来。虽然莲觉得饭还是自己做得最好,洗碗和拖地也是。 而海之睡到莲满头大汗地端着寿司进来,才被推门声叫醒。一起身发现自己不但到了床上,莲还站在跟前。莲看他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不……只是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海之犹豫地接过盘子,脸上已经是一片火烧般的红,“船上的工作,你看着没必要的可以自己停……房间也可以封起来。反正接下来基本就是你用,不用那么累……” “好。”莲爽快地答应了,拿过酱油给自己倒了点,又举到海之面前,“你说停。” 他过于自然的动作让海之一阵眩晕。海之习惯了付出,碰到被人照顾却无所适从起来,更何况对方是秋山。他本能地搜刮起能回礼秋山的东西,觉得自己像忘准备节日礼物一样狼狈。 他说,“船已经设好自动导航了,明天上午能到目的地吧。” “嗯……”这次轮到莲愣住了,“倒是挺快啊。” “已经慢了……”海之又过了一会儿补上,“对不起,还想以人形多陪你一阵的。我又离自己的目标差口气。” “不要这么说……”莲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终于要带他去面对没有他的东京的风景,“是我还优柔寡断,一直没做好准备。” “但是,至少能拖到和秋山独处,我很开心。”海之又盯着他看了。莲害羞起来,躲海之的视线,于是又一个话题被抛下了。 “说起来,”莲抓了抓头发,试探地问,“船长换我做吧。” “也是……”海之说着就摘下自己的项链,垂着眼递到莲面前。莲想起他递survive卡的时候坚定地说自己不会轻易中神崎士郎的计,也不会轻易死去。现在的海之过于温顺,莲恍惚地想,这就是临终的样子吗。 莲摊开手,小球落在他的掌心。他觉得自己像是要修补什么似的说,“我们一起在底楼找间空房住吧,离哪里都近一些……我开船还是要你把一下关。” “好啊。”海之勉强笑了,“明天吧,明天我正好要换张床。”莲又想,海之的笑就像他修补不了的裂痕。 “今天呢?” “但今天我会……” “一般不应该正因为是今天,才要一起睡吗?” 于是海之快速拉过他,双唇相交印上一个吻。“这样可以了。明天见……”他又钻进被子,拿背对着莲。

当晚,海之在船长室里终于看不到光了。他整个人缩进被子,像是缩进一层茧,等着明天被剥开。他想起刚失去雄一后缩在房间里的几天,从那以后他一路涨了能力,后来又一样一样地还回去。然后困意又一次包裹了他,他想自己连失眠的能力也失去了,便沉入了无梦的黑夜。 莲还是在小阁楼上睡了一夜。船长的项链和月光交相辉映,他守着它们失眠。他发现原来船长可以看到船员过去的记忆。他终于看到了海之过去的恋人雄一,但他只是漠然地看影像流动,像看一场上世纪的黑白电影。他知道的实在太晚了,在他都差不多放下惠里的当下,就算现在和海之提起雄一,大概也不过是被对方一句“已经过去了”拦下。毕竟雄一比他们都更早去下辈子了,按他对海之的理解,那不是喜欢做无用功的人,应当也不喜欢无谓的思念。他不能事到如今,再拿他无用的担忧去打扰已经是断垣残壁的人。他只好自省,海之和他在一起,是否也有过同样放松自在的神情。 莲决定起床。他小心地推开船长室的门,里面一片寂静,走到床前才听到海之的呼吸声。莲借着项链微弱的暖光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看到对方无防备的睡颜。莲这时才想起自己从未见过这位曾经的室友睡着的脸,而雄一应当是已经看惯了。可这也是莲自己种的果。海之住在花鸡时睡得晚起得早,也容易被一点响动叫醒。莲几次凌晨才兜风回来,门一开就看真司在地上熟睡,而海之从床上坐起。 莲小心地把被子盖上,这也是动物化的魔力吧。他五味杂陈地退出去,真的绕着船身围了一圈木板,一直工作到天微微亮起来,再去掀开手冢的被子,看到的已经是一条粉色的鳐鱼。 “早上好。”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说。 他看见鳐鱼睁开顶部的眼睛,摆了摆细长的尾巴,又扇了扇宽大的鱼鳍。“……早。说不定这样比昨天更方便行动呢。” 莲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光滑的背,意料之中光滑又微凉的触感。他不禁想,夏天贴着手冢一定很舒服。 但鳐鱼甩动尾巴抽了他的手一下。“秋山……!注意一点,摸的地方……会痒。” 海之在床上扭动了几下,似乎掌握了诀窍,竟前后左右移动了起来。“秋山,把我放地上试试。” 于是莲捞起确实轻了不少的海之放到地上,虽然他本来也不重。鳐鱼在地板上滑行,一转眼已经出了船长室。这片海域的浪有些大,莲追出去,看他跌跌撞撞地往船尾去了。莲庆幸自己昨晚围了木板,不然海之大概已经落水四五回了。他看海之一间间开着门的房间逛过去,就一路跟着。鳐鱼最后在船尾他们的餐桌旁说,“除了我有点矮,倒也还不错。” 莲忍不住发笑。“只有一点吗?” “稍等。”这回鳐鱼用力扇起翅膀一般的鱼鳍来,风浪甚至掀翻了餐桌旁的小板凳。但鱼鳍终究是鱼鳍,海之并没有飞起来。 “Evildiver明明是会飞的。”海之叹了口气,“怪兽还是不一般吧。” “嗯,大概是吧。” 比昨天行动轻便了,海之显而易见地心情好起来。莲也跟着乐。他给海之煎了蛋,还好奇地准备了乌冬面,想看看鳐鱼的吃相。海之先游上煎蛋的盘子,再离开时里面已经干干净净。乌冬面的碗也是同样。海之在桌上看着愣住的莲,“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莲惋惜想看海之笑话果然是没那么容易的。吃相优雅的人就是变鱼了也依然优雅,是他无知了。于是他又伸手摸了摸海之的背,还有那根细长的尾巴。啪,他果不其然又被海之打了。 “秋山,对应人体部位你想想清楚在摸哪里。” 鳐鱼一刻不停地甩着尾巴,莲又摸摸他的头,鳐鱼眯起了眼睛。 “……还可以。”

接近中午的时候,船在目的地停住了。周边的海域蓝得几乎像一块无机质的画布。鳐鱼望着头顶上的天,平静地陈述,“看来是可以看到对面的。” 莲气短起来。天越是一碧如洗,越是像一张网罩着他。手冢用尾巴一圈圈绕上他的手臂,跃到了莲的怀里。“不管能看到什么,我和你一起。” 莲沉默着,揣着冰冷的鳐鱼,一步步走向栏杆,好像他在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似的不久前,揣着戒指走向过亮的病房。他终于探出头去,在天蓝色中寻找其他的色彩。然后他们都看见了,那头的世界是黑洞般的一片漆黑,破碎的镜子,死寂。 “像是整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海之好一会发出这样的感想。 是time vent吧,莲被提醒了。看来虽然当时假面骑士奥丁消失了,神崎士郎仍然存在。可如果只是普通的time vent,为什么他们会在这艘船上,而不是直接跟着一起倒回过去的某个时间点?这么看来,桥底也许不是去下一世,而是去time vent后世界的入口。 “秋山,你知道原因吗?” “我也没法确定……”莲退后几步,边走去自己阁楼上的房间,边如实说了他知道的time vent的事。 “原来神崎士郎连时间都能操控……”鳐鱼松开了缠绕住他手臂的尾巴,游到了床的角落。“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还得想time vent的对策。” 莲也缩到床上,他想是他疏忽,竟忘了time vent的可能。他心底腾起一股焦躁感,噬咬灼烧着他。他脱力地靠在身后的墙上,问手冢,“如果还有下一回的话,你还是要阻止骑士间的战争,是吗。” “无论多少次……如果能连神崎士郎和优衣一起救下来就好了……”鳐鱼说,“看来会很有难度吧。如果能留着现在的记忆,还要稍微好一些。” “到那时候,我还是要救惠里。” “好……”他听到海之在被单上移动的声音,鳐鱼绕着身体的尾巴又向里卷了卷。“也许连惠里也能……也许能赶在骑士战争开始前……” 海之说的明明是好的可能性,莲却觉得心不断下沉。他觉得太累了,连想象接过卡盒都嫌麻烦,连再走出这间房间都太过麻烦。手冢说的提案得拿什么做牺牲呢。他想手冢也很明白那几乎是天方夜谭。他闭上眼睛,让阳光给眼睑照出一片血红。 他们并排听对方的呼吸,手冢轻轻喊了声,“秋山,” 他听着。 “我不知道,能怎么办……” 莲深吸一口气,感受没有被阳光温暖的阴冷空气一点点灌入他的胸腔,把他装满,让他几乎可以飘浮起来。然后他缓缓把气吹出。“只是我们猜的可能性而已……走一步看一部……不要想了吧。” “这岂不是占卜师最不该做的事。”但手冢的声音带着笑意。 “不能迁就我一次吗?”他也胡闹着笑。 “现在可以。”他没想到手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鳐鱼游上他的大腿,莲把他捧起来,贴上自己的脸颊。鳐鱼张开鳍,把他的头整个包裹。他闭上眼睛,这次像浸在凉爽温和的海水里。海面上应当正好是夕阳时分,光线是他喜欢的强度,不会刺痛他习惯黑夜的眼睛。天空是鳐鱼的粉红色。他想就这样漂在海水里睡去,不要再有希望,也不要再有责任,不要有那么多他做不到的事、不想做的选择。 他就这样顺势靠着墙滑下去,滑入了梦乡。梦里他变成了一只蝙蝠,鳐鱼在海面上游,他就贴着海面飞,一路飞,似乎他们哪里都能到达,又哪里都不用去。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的房间变大了,鳐鱼也变高了不少,现在有他半个人那么高了。海之拿鱼鳍推推他,他几乎要站立不住,忙摆着手臂保持平衡——他听到了身边传来的振翅声。 “秋山,看镜子。” 他于是转身看房间里的穿衣镜,一只黑色的蝙蝠回看他,脖子里还挂着过长的项链。 海之像是完全忘了先前自己怎么训斥莲,拿宽大的鱼鳍把他摸了个遍。“秋山果然是蝙蝠,毛绒绒的真可爱……” “你也注意点!!”莲腾空而起,叫得有如黑翼的nasty vent。 “那么一起去桥下吗。一直留在这里不是办法。”鳐鱼看着空中的莲,看似无害地摇起尾巴。莲用脚爪抓起他,撞开没关紧的窗户往船长室飞去。 就算是一起合作,输入坐标依然费了他们一番功夫。他们躺在木地板上,感受到巨大的船体再次移动起来。动力间里的仪器在他们身下小声轰鸣,略微振动他们的身体,他们感到踏实又害怕。没有比旅行更形象的走一步看一步了。 “秋山,你有没有看我们几点到目的地?” “没注意。” “那算了……” “嗯。”莲翻了个身,离海之更近一些,索性把一边翅膀盖到鳐鱼身上,自己毛绒绒的头贴着鳐鱼的身体。他本在心里暗嘲了无数次其他骑士一变动物就喜欢和别人贴在一起,可惜现在轮到自己,他承认,心境确实会发生变化…… 他自然也做不成饭了,去果园的树上摇下不少苹果。他拿前爪抱着一个细细地啃,看见海之照理是盖住了苹果。这回他听到苹果碎裂的声音,然后海之摆摆尾巴又移到另一颗果子上。说实话,他开始嫉妒了,为什么鳐鱼的吃相比较帅。 “?秋山,怎么又看我。要多给你留几颗吗?” “……不用了。”

船上不再有人类乘客,他们丢下了所有工作,依偎着在船尾看夕阳一点点染红天空。海之给他哼他一首都没听过的曲子。 “都没有歌词吗。” “因为是钢琴曲。”鳐鱼想了想,“你可以自己填。” 莲懒散地叫了一声,继续吹迎面而来的风。 天空从浅粉到深红,却不再继续变成深蓝。他们知道已经到了桥附近。 “什么时候去?”海之问莲。 “明天一早。”他脱口而出,虽然他们都知道在桥附近天色始终是一片红,辨不清时间。 “好。”手冢继续哼起歌,过了一会儿又停下。“秋山,你之前没有回答我。我们是一起去桥下,是吗?” “为什么会不是呢?”他尽量平稳地说。 鳐鱼盯着他看,半晌才说,“总觉得你要去什么很远的地方……也许是生前你太爱乱跑了吧。” 莲笑,“是吧。”听了海之的话,他终于下定决心。 以餐桌做床,大红的天空做被子,他们睡了最后一觉,鱼鳍和翅膀叠在一起,尾巴绕着脚爪。同时睡下,同时醒来。

莲最后一次准备抓起海之。他轻轻站在鳐鱼背上,海之的眼睛盯着他,“秋山,无论那边是什么样的世界,我还想认识你。” “……我也想这样。” 他希望到了那个世界,他们还有想认识彼此的冲动。他最后一次用脚爪牢牢抓起鳐鱼,张开翅膀向桥下飞去。他把海之放到桥下。 鳐鱼纠缠在他腰上的尾巴迟疑地解开了。“再见了。”海之说道。 “嗯,再见。”莲垂眼最后看了海之一眼。然后他再一次张开翅膀,冲出桥洞,冲过海之挽留的呐喊,径直朝上空飞去。如果神崎士郎确实用了time vent,至少他得记住这一辈子,记住这一场骑士间的战争。他对自己说,他来冒险,他来背负,这是胜者的责任。而如果那头不是太平的世界,这次他不会让海之一个人。 蝙蝠径直朝着太阳飞去,直到他感受不到自己的速度,听不到自己穿过气流带起的风声,直到他忘记自己还有没有在振翅,也只能看到白光。他觉得自己蒸发成了一股飞速攀升的气流,只是向上、向上,冲破云层,最终撞破了什么坚硬的结界。他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

“暗黑骑士小姐,今天真是遭难了呢^ ^”秋山莲看罢评论直跳脚,把手机和书包一起甩到床上。暗淡下去的屏幕不久又叮咚地点亮了,莲压住怒气探头一望,是一条私信。 “明天会放晴哦。我的天气预报很准的。” “关天气什么事!反正本来就是你丫干的吧!”莲的怒吼在空荡的出租屋里回响,而手机则沉寂了下去。不论是被这个不明账号的骚扰,还是对着手机大喊大叫,都是莲最近的家常便饭了。这位账号名叫“小雪”的不明人士从一周前突然盯上了自己。怪的是与此同时,莲的生活也突然变得多灾多难起来。 她,芳龄17岁,Ore高中二年级A班的学生,副业是暴走族和花鸡做一休十的服务员。虽说她学校的不良人数壮大,莲既不是老大,也无意和他们走得过于紧密。摩托车当然是一个人骑比较酷。一个人在海边飙车才叫散心。虽说是不良,毕竟是高中生的年纪,也或许正因为是不良,莲偶尔和同校的女子暴力团一起骑车,每次都被吵得头疼。身边的人问候完老师再聊八卦,一路叽叽喳喳,车速也不快,不像飙车,倒是很有逛街的氛围。莲经常想干脆绝尘而去,有几次也确实那么做了。 北冈秀一是她们高中女子暴力团的老大,看上了莲的车技和身手,请她入团也有数回了。看在她们飙车时的表现,再加上莲虽然不反感打架,却并不喜欢被团体里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捆绑,她一次次地拒绝了。“有需要的时候叫我便是。”她非常耍帅地这么说了。精明的北冈也没有客气,屡屡在和外校发生冲突时请莲去帮忙。莲这一周的问题就出在这帮忙上。 这周北冈和隔壁的关东高中打了三场架,每一场莲都去帮了忙。第一场架在河边打到一半,从河堤上突然滚下来数十个矿泉水瓶,随后便是好几个挂着工作吊牌的男女追着瓶子而来,边被莲她们的架势吓得赔礼道歉,边解释他们是来准备赏花大会的,矿泉水装在封得结实的纸箱子里,不知道怎么突然漏了底。当天她们立刻没了打架的兴致,还帮着捡了不少水瓶。 第一场没分出胜负,两天后她们又和关东高中约着打架。这回她们吸取教训约在学校附近的小山上,不曾想天气预报写了有风,竟大到把来露营的金色龙虾同好会的帐篷布吹到莲脸上。她重心不稳地摔到树丛里,倒是正好躲开了东条的一棍子,只是摔下去以后听到周围突然安静了,扯掉布发现北冈和她的副手吾郎酱都神情复杂地盯着自己看。 “秋山……很可爱呢。”北冈憋着笑挤出这句话。 “很可爱呢。”吾郎小声附和。 大约是莲摔下去时正好又刮起一阵风掀起了她的裙子,她一时鬼迷心窍穿的前几天花鸡老板沙奈子女士硬塞给她的粉色内裤(据说是帮优衣买的时候不小心买多了)就这么暴露无遗。莲横着心起来,理了理她的齐耳短发,面无表情地扬长而去。 这两次意外后,小雪都给她的蓝色小鸟账号留了言。第一回莲没有多想,被掀起裙子这回,莲开始忍不住怀疑这离谱的意外会不会本来就是小雪干的好事。虽然怀疑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账号有超能力很扯,这留言的时间未免太准了些。再者,莲觉得相信正好有能吹起她裙子的妖风也很离谱。这得是十多级台风吧。再再者,虽然莲不想仔细回忆那天的事故,她确实觉得,在倒下去的瞬间,也许、大概,感觉到有手迅速掀了她的裙摆。 最后一次意外便是今天,这回她觉得自己几乎是确信有隐形人在搞鬼了。又吸取了一次教训,她们和关东高中的决斗约在一条普通的小巷里。开打前,大家信誓旦旦,这次必须得分出个胜负,莲却看着搭了脚手架的楼发慌。虽然上面一个人都没有(也许是工人们去吃晚饭了吧,)却放着几罐开口的油漆,还有些刷子砂纸一类的工具。莲觉得她终于精神过敏了,看什么都觉得危险。可她的直觉并没有错。开打不过数分,莲的余光瞥见一罐粉色油漆在无风的平台上,极其不自然地,倾斜了一下。她几乎要喊出,也不必那么喜欢粉色吧!隐形人竟好像听到了她的抱怨,也或许这位也觉得泼油漆实在是有些过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翻了旁边的一桶水。莲只见水像暴雨、像瀑布一般向自己、和正冲向自己的浅仓小姐倾泻而下,把二人都淋了个透湿。浅仓说着太扫兴了,便暴躁地领着关东高中离开。吾郎酱给莲递了条毛巾,北冈拍了拍猛擦自己头发的莲,“那个……你最近是不是运气很差?” “……” 莲心中郁闷、无可奉告、选择沉默。 “……回家洗个热水澡吧。” 北冈又拍拍她的肩,“最近不麻烦你了。”

莲一件件剥下湿透后黏在身上的衣物,最后把自己丢进热水里,长叹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她的大脑却依然飞速运转。到底为什么被盯上的是她呢?她在暴走族里既没有人望也没有地位,但要说这隐形人是随手找了个好欺负的,莲觉得比她弱的还一抓一大把。莫非不是冲着暴走族来,而是专门来坏她的事?莲一哆嗦,是变态吧。 干脆直接问问这小雪吧?她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又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被搞坏了,竟然想主动往变态那边送。但不试试谁知道呢,万一小雪真的只是个……过分热心的普通网友。莲下定了决心,踏出浴缸,刚拿浴巾把自己裹上,已经迫不及待取过手机打下:“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回信立刻就来了。“我是你的良心。” 莲今天第二次把手机甩到床上,恼得顺便打了个滚。确定了,犯人就是这位,还是个愉悦犯。

第二天还是上学的日子。莲坐在教室里,一如既往地没有听讲,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过去一周的遭遇。她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恼自己竟好像没有反击的方法。莲很不愉快,她便决定要做些让自己愉快的事。 莲一放学就闯入了隔壁B班的教室。城户真司一头天然卷的纯天然深棕色过肩长发非常显眼。在周围同学不动声色地撤退的同时,莲已经走到浑然不觉的真司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领子。“钱呢?15万。” “呜哦!?”真司吓得这么怪叫了一下,随后却只是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现在拿不出来……” 莲倒也不是缺她这点钱,也没有现在就得逼她还完的想法,但真司的这点反应显然还没有满足她,于是莲继续恶狠狠地说:“有多少交多少。快拿出来!” “知道了,我知道了……”真司叹了口气,缓缓拉开了自己的书包。莲愣愣地放开了她。今天的城户不太对劲。平时城户总吵着,“才没有欠15万,明明只有3万!”,或是,“你个黑心高利贷,等下辈子我收到打工工资再给你!”态度理所当然得不像欠债人,倒像债主。莲也正是喜欢看她跳脚,才数次来催。可城户竟真的掏出钱包伸到她面前,“都在里面了,要多少你自己拿吧……” 莲接过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零钱包一看,几张百円纸币胡乱塞在里面。她刚想说,得了吧,真司咬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你果然还是这样。” “嗯?”莲歪了歪头,没有懂她的意思。可城户竟然已经红了眼眶。莲把钱包拉好,塞回城户的手里,“怕饿死你,今天我不拿钱了。我还是哪样?” 在城户抹眼泪的同时,莲又环视了一下教室。城户的同学已经基本走完了,剩下的几个都离她们远远的。莲被躲着确实是家常便饭的事,只是今天他们的反应似乎格外大一些。剩下的同学在莲转向他们时立刻移开了视线,但从动作慢一拍的同学眼中,莲读到了比以往浓重的恐惧、厌恶、愤怒。 她错过了什么。城户旁边坐的是手冢海之,以往和城户几乎形影不离。现在桌子空空荡荡,说起来也确实是件怪事。而且,莲现在嗅到了,教室里为什么隐约飘着百合的花香。 “我就说她看错你了!你们混混都是一样的!”真司哽咽着冲莲吼道。 “我真的没懂。出什么事了?对了,手冢难得不在,没来上学吗?” “不是吧,你不知道吗……”这回莲被狠狠瞪了,“她死了。” 莲感到脑内炸开嗡的一阵轰鸣,她重复城户的话,“死、了?”好像这样可以把缥缈的消息转化成她现实的一部分。“怎么会?什么时候?” “上周啊!今天正好过去一星期。我们被外校的小混混缠上了,然后手冢……为了保护我,因为替我挡下了一击。都是我没带够钱,也不会说话。是啊,手冢死都怪我……”城户这么颠三倒四地说着,“那可是铁棒啊,怎么可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她们对着我们的头……手冢当时就不动了,她们还觉得她只是一时昏过去了,还拉她的辫子,还踹她……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医生说打得不巧,就一句不巧就。她中间只在车上醒过来一下,我们压着不让她动……但她一定要把蝴蝶结解下来……她说要给你。” 城户的话随着红色的丝带一起递到莲面前,莲恍惚地伸手接受。确实是手冢一直拿来绑她麻花辫的头绳。虽然本身布就是鲜红的,莲依然能看出被血浸过的地方颜色更深。她攥着丝带,攥着她下沉的心。“谢谢……我们班不知道……也可能我正好翘了课吧。你、节哀。” “你要是还重视她的话,就别当混混了吧。她一直这么劝你……”莲刚想离开,被真司如此叫住。 “我知道。”莲觉得心里有一团乱麻,可她和城户没有好到可以在她面前细细拆毛线,于是莲搪塞,“没那么容易。”

去哪里都平复不了心情时,莲就去看海。她本是这么打算的,却先去从城户那边问出的手冢出事的小巷绕了个道。昏暗的小路已经擦洗干净,夕阳却给地上的水洼涂上耀眼的大红金黄,好像血成了岩浆,还是岩浆装入了身体。她牵着手冢死亡的,也是她活过的最后证据,没有在小巷前久留。 随后她没了专程跑去海边的兴致,只想快点找个地方静下来。她骑着摩托车一路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最后到了河边。 巧的是之前丢了矿泉水的男女正在那里赏樱。不仅有他们一组,这一两周正是东京的樱花季,在河堤上铺了野餐垫的人三两成群、望不到边。之前挂着吊牌的人有些战战兢兢地再次和莲道谢,还塞给她一个自制的梅子饭团,告诉她这里的夜樱很好看。莲粗糙地应付过,走到河边,往里面一个一个填石头。城户的话浮上心头,“要是还重视她的话,就别当混混了吧。” “现在不是非得重视她了吗,”莲自言自语,“说得那么卑微,明明我才……” 她把丝带绕在手上,怕被风吹跑了,现在再举到面前看,还是觉得缺少实感。要怪就怪手冢是个过分积极的人,莲总觉得一旦被她缠上了,一辈子都甩不掉。莲从来都是凭着性子习惯性地躲,以为她足够了解手冢,手冢会一刻不停地追,可现在她走了,莲被惯性掀得人仰马翻。 手冢喜欢对她笑,笑得温温和和,但从莲进入她视线到莲离开,一刻都不放过莲的脸,哪怕她和莲最常见的交际是莲去催她朋友真司的债。莲经常听真司以为自己不在时对手冢抱怨,“你喜欢她做什么!她好在哪里!你不是讨厌暴力吗?”手冢就笑着,盯着在门边偷听的莲说,“我就乐意喜欢她,她没你说得、也没她演得那么坏。”真司若是继续坚持,“但她打架,你碰到她就没有原则。”手冢会跳脚,“尽说原则!那么有原则干什么!”再接,“她会变的!我会让她改变的!” 手冢盯着莲一久,莲经常瘆得慌,不过莲也承认,她被真司逼急的样子挺可爱。手冢本来长得高挑漂亮,一根仔细编好的麻花辫用红丝带系在脑后,从来不见有什么碎发散在外面,虽然没听说她有什么特别的出生,就是像哪家的大小姐。莲想,若是手冢没有明着宣言喜欢自己的话,一定会有不少人追求她吧,只可惜手冢不但喜欢莲,还神神叨叨地喜欢摆弄硬币和火柴,不问莲需不需要,就一股脑地说看到了莲的麻烦。莲一直暗地里想,明明手冢就是她的麻烦。 虽说是麻烦,倒不是摆脱了会让莲想鼓掌庆贺的那种,她现在可以确认了。她还可以确认,原来她想透的事其实只有那么一点,无论是做混混,还是躲着手冢,都只是她曾经自然而然的习惯:只是因为福利院的前辈们陆续做了混混,只是因为周围的人似乎都相信她会走上这条路,她便无所谓地去了;只是因为手冢太强势太热情,太和周围人对自己的期待反着来,莲无所适从,便选择和她对着干。现在因为手冢的死,这些习惯的合理性甚至都经不起莲自己推敲,它们将倾未倾,莲把本就不安分的头发又抓乱了些。 正是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秋山。” 莲回头,那个声音继续,“终于在认真考虑我的提案了,我很开心。” “手、冢……?”她确实存在,一如既往穿着她们学校的校服,穿法标准得随时可以拉去拍宣传海报,只是难得披着头发。她立在离莲最近的樱花树前,头发被风吹起,依然对着莲笑,只是她是半透明的。 莲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热了。哪怕是幽灵也好,原来再见到手冢会让她这么开心。稍等,为什么她立刻就断定这不是她的幻觉?自然是因为这一周的遭遇。稍等。 一个合理的推断在莲脑内形成,“小雪是你?” “嗯。”当事幽灵爽快地承认了,“虽然蝴蝶结也是我给真司的,结果我又开始不想让你知道我死了……不过,果然还是现在这样好。” 看着果然没有自省想法的手冢,莲觉得五味杂陈便是如此。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手冢的态度太过云淡风轻,倒好像她们真的只是来赏樱似的,莲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决定先顺着自己挑起的话题,“那么,往我头上倒水、滚矿泉水瓶、扔帐篷布……等等,也是你干的吧。” “嗯。掀裙子确实不太好,一时心急了。对不起,但秋山很可爱……” “得了得了得了,”莲打断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手冢,“这都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手冢眨眨眼睛,在秋山旁边坐下。 “为了妨碍我打架?” “嗯!”手冢赞赏地笑了。莲也不禁失笑,“那好,北冈已经不许我最近去帮忙了,恭喜你。然后呢?你还想干什么?” 幽灵手冢的手覆上了莲的手背,莲想着果然她既然能摸到物品,大概也能和自己接触。手冢的手凉凉的,在春季有些过于冷了。“莲觉得呢?” “我看出来你想缠着我,还是老样子啊。” “也许和生前稍——微有一点区别,”手冢还是喜欢紧盯着莲的脸,莲发现自己有些紧张,“我直觉自己是还有什么心愿,或者说遗憾,才变成了幽灵的。所以,等达成目的了,我大概就会真正离开吧。” “……这样啊。” 莲腹诽若手冢的愿望是见证自己的一生之类的,从结果上来说不是依然会纠缠自己一辈子。不过听语气手冢说离开并不是开玩笑,方才站在小巷里的伤感又卷土重来,莲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那么你有什么愿望?” “不确定……但现在想和莲一起。你除了打架,总还有其他的爱好吧。陪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去海边吧。骑摩托车兜风去。”看来这海边莲还是非跑一次不可了。海之噌地站起来,“这个好。等一下——”她转了个圈,全身的衣物开始发出圣光。莲正对这太过魔法少女的画面不知如何反应,手冢换上了和莲一样的几乎拖地不良爱用百褶裙。她略微局促地拉了拉裙摆。“之前就想着得买一件这样的裙子,等哪天有机会和你兜风,你就不能因为我裙子短拒绝……而且秋山穿着很可爱。” “……快上车。” 莲觉得手冢换上长裙又好看了一点。她发现自己耳根都在发红,只想赶紧吹吹路上的风冷静一下,却忘了海之上车便意味着——幽灵的手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腰,箍住了她的身体。海之把脸贴在她的背上,轻声问,“这样可以吗?” 莲接连忍住了好几个寒颤,才从牙缝里挤出“可以”二字,发动了摩托车。

去海边的路不短,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到了摩托车灯一熄灭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莲一边心疼油钱,一边还是让摩托车启动着,和手冢走向海边。她们身后引擎规律的突突声和面前靠近的海浪此起彼伏,像催眠曲一样让莲安心。手冢在她前面走着,赤脚在沙滩上留下一列脚印。她走在摩托车的光里,影子向前拉得很长,最后伸进黑夜里。不久她们都走出了车灯的范围,莲只好竖起耳朵,至少不能和手冢走散了。她听到手冢还在往前走,不紧不慢,一步,再一步。 “秋山最喜欢兜风,是吗?”海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是吧。” “因为喜欢兜风才做了暴走族吗?” “……倒也不是。只是驾照有了,身手练了,认识的人里做暴走族的多了,自然而然。” “这样并不好。喜欢兜风和打架不用绑在一起。” “你说得容易……我知道。” 然后她们又沉默了。莲听到引擎声淡去,海浪越来越近。 “差不多了吧。哇!?”她刚说完,就一脚踩进了翻滚上岸的浪花里。随后她听到手冢入水的声音。 “差不多了吧。”笑声从海里传来。“秋山看,今天的星星很美。秋山出生的时候也一定……” “你突然又在说什么。”虽然已经是四月,莲被水打湿的小腿被风一吹,冷得几乎要冻起来。她抬头去找手冢说的星星,确实看到了零星的光点,可也不过是看到了光点。她不懂占星一类的事情,总觉得自己要理解手冢说的美,得借她的眼睛。 “说秋山应该会过更好的人生。” 莲不喜欢这样的手冢,浸在冰冷的海里,看她看不见的东西,好像入了海就不会再回来。莲说,“回家吗。我看够了。” “那么是回谁家呢?”莲听到手冢从水里站起来的声音,略微放下心来。“回我家?” “为什么。” “因为秋山还没来过我这里。唔,但钥匙……大概已经被房东收走了。太可惜了,本来有不少好东西想给秋山看的。” “好东西……”莲只有不祥的预感。 “秋山的行程记录。还有我占卜的记录,如果当天秋山同意和我做那种坦诚相见的事,谁主动,之类的……” “不必了不必了,回我家!!” 手冢冰凉的手重新绕上她的腰。在海里泡了一回依然干燥的幽灵说,“知道我坐你的摩托最想干什么吗?好早以前就想好了。” “你说。”莲自认猜不到她百变的花样。 “想坐在你后面,从你的朋友面前扬长而去。我就一只手圈着你,一只手拿着水晶球说,‘我看到了你们的麻烦!’” “这是找茬。而且我做司机,耍帅的机会不是都给你占了。”莲想象着身后手冢得意的表情,放声笑了出来。

“莲什么时候都帅啦。”莲从浴室出来,看到幽灵已经躺在了她床上,太自来熟了。手冢眯起眼睛,含含糊糊地还在重复夸她的话。莲把她往床边滚一些。“碍事。再说要上来,先把校服换了。” 手冢像被挠痒痒一般蜷缩起来,被莲推着滚了半圈。“衣服不脏的啦。但莲想看我睡衣了。什么样的好?和莲情侣装?还是干脆什•么•都•不•要?” “……你平时的就好!” 明知道手冢就是惹她,莲还是中招了。 又一阵圣光过后,面前的幽灵换上了蕾丝边的粉色吊带背心,一脸坦然地看着莲。 在家这么穿是骗谁啊。不过如果是手冢,也不是没有可能……莲咽下了自己的一堆想法,再评价睡衣是正中手冢下怀。但莲咽得下想法,咽不下一颗加速跳动的心。不是吧,秋山莲,你又栽了。莲最后的倔强骂了自己一句太好搞定,随后她深吸口气,跪在微笑着的海之身边。莲抽出洗干净的红丝带,再捞起海之的一头长发,想重新为她绑上。海之的头发又厚又滑,莲的手几乎握不住。她编麻花辫的时候好几次扯得海之后仰,还好幽灵似乎没有痛觉,海之只是耐心地等着。最后要系蝴蝶结时,莲盯着海之的后脑勺发呆,想起了真司的话。 那可是铁棒啊……当时就不动了……还拉她辫子……就一句不巧就。 把蝴蝶结绑上,就还是她认识的手冢,八面玲珑,每句话都把她压得死死的手冢。不,不可能回归原样了。 “是谁干的。”莲哑着嗓子问。 “不知道。不认识。” “脸总看到了吧。” “她本就会有她的麻烦。所以,不需要莲来……” “这附近的女子暴力团本就不多。就是关东高中吧。铁棒的话,染头发就是浅仓,没染头发就是东条吧。” “……总之她们很危险。她们并不是玩玩而已。” “你不说我就去问城户。” “是浅仓。拿铁棒打我的是浅仓。警察已经盯上她们了,但我的占卜说她有办法。秋山,你有吗?你甚至都没有组织撑腰。现在再不和她们撇清关系,你不是被抓,就是……” “……但我除了她们,还有什么。” “这答案你比我更清楚。”莲终于绑好了蝴蝶结,手冢转过来看她,“再说,只要活下去,总会有新归属的。还是你害怕改变,害怕活得久吗?” “不是……但我以为这时候你会说,我还有你。”莲有些苦涩地笑了,难得也直直地欣赏手冢的脸。说实话她现在就很害怕改变。莲说,“你还是扎辫子好看。” “我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我死了,我不会在你床上。”手冢说着坐了起来,走向了落地灯的开关。莲追着她的背影喊,“不是的!” “我或许,大概,已经,喜欢上你了。” 灯灭了。 手冢的声音从黑夜中传来,一如既往平淡、冷静、柔和的声音,“你该珍惜的对象是其他人了。” 莲翻身下床,凭着记忆摸索灯的开关。手冢说,“秋山,我要走了。谢谢你把丝带还我。我也还是喜欢……自己这个样子。” “太快了啊。再留一天、半天也不行吗?手冢!”莲终于踩亮了开关。手冢坐在落地灯边流泪。她吸了吸鼻子,压着声音里的哭腔说,“那就再一会儿。不过等明天早上,大概我已经……” 于是她们相拥着入睡。莲坚持不要关灯,红着眼睛看逐渐变淡的手冢。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她的意识昏沉下去。手冢似是刻意一句话不说,任由她入睡。恍惚间,手冢似乎抚摸了她的脸,似乎和她双唇相对,似乎牵起她的左手,在食指套上戒指。 莲随着清晨的阳光一跃而起。迎接她的是空荡的出租屋,一如曾经和往后的无数个清晨。但她的新一天,确实到来了。

(车 请注意)

你和他滚落在草地上。旁边的石板路上有黑压压的人群,他们的视线追随着在夜空中炸裂的烟花,他们的脚暂时钉在原地。暂时,他们注意不到、也大概,大概不至于践踏你们的身体。在几乎只被烟花照亮的黑夜里,你和他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像是两只蝉鸣。 几天前你说着,你占卜出今天会有怪物袭击人,在这个烟火大会上。能打怪物秋山莲没有理由拒绝,要上班的真司则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你出门借了浴衣,像是要你和莲替他尽情享受一下的架势。 “秋山,”你叫身边的人,他又一次挽起浴衣的袖子,准备覆在自己的额头上擦汗。他听到你的声音,手停在半空中。 真司给他选了一件绀色带浅灰色细条纹的浴衣,是保守但适合他的选择。你抓起一件暗红色的。真司笑,说手冢你看起来文静,穿衣服的颜色很大胆啊。你揣着衣服漫不经心地回,是吗。 手冢很漂亮啊。钢琴家曾经也这么说你。很会打扮。 你戴着戒指的手略微拉开前襟,取出有花草香的手帕塞进他手中。“别糟蹋了衣服。” 他神色怪异地捏着手帕,恶狠狠地往脸上抹了一把,拿下来时脸上的红倒只增不减。你四处张望,顺便把碎发夹回耳后,香水味随风飘远。 莲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你依然回他:“再等等,我的占卜不会出错的。” 他顿了顿,又叹口气,“只要等得到,我确实不抢这一两个小时。” “和她以前也来烟火大会吗?” “也来过。今年……或许还有希望赶上吧。”你扭头看他,他把手帕丢回你怀里,你只好一把抓住,看漏出手心的布生出纵横的褶皱。 “你呢?以前来得多吗?来摆摊?”他反问。 “摆过摊,也来逛过。以前也有约着看烟花的人。” “是吗。” “现在没有了。” “嗯?”或许你说得太轻太快,他愣了下。 “也可以约新的人。”比如身边这个愿意和你一起杵在人流中的秋山。刚轻声补上这句,你们都听到了怪兽接近的警报铃,话题便如此不了了之。

是莲先看到从一个偏远小摊上的落地镜里探头的怪兽。你追着他跑,看到他一脚踢开怪兽扒在摊主双肩的爪子,你便急急忙忙地拉起摊主送去安全处。再回过身时,莲已经掏出了卡盒,你突然觉得心跳加快。你这才注意到受袭的是个面具摊,鲜红的棚顶给最惨白的面具都罩上一抹红。在一排排空洞的笑脸中,你看他喊了“变身”,然而,已经撤回镜子里的怪兽重新伸出了上半身,钳住莲的手臂,便将他拖了进去。你看见莲的卡盒掉在地上。 再回过神来时你发现你抓着他的卡盒尖叫。莲被拖进去的时候很安静,和那天是一样的。你想你似乎也是一样的。请秋山和你一起来烟火大会前你自然算过,今天早晨出门前还算过。你预见的莲的死期不该是今天,不该是因为怪兽。原来你还和帮雄一算命的时候一样,只测了个无效的警告吗。还是你竟做了什么改变他命运的事,让他的命运可以这般恶化? 和那天一样,你依然浑身颤抖着,只是这次你喊不出任何人的名字。你跪坐在石板地上,身边他的血液依然鲜红。至少得把怪兽杀了,你这么要求自己,却挤不出一点力气。你想或许你是怕见他的尸体吧。怪兽吃人会一口吞干净吗,还是半只手半只脚啃过去、吐皮吐骨头吗。人进了镜世界消失要多久来着。接下来是城户,再接下来,你已经被神崎士郎盯上了,很快就轮到你。 “手冢!”但你听到镜子里竟传来秋山的声音。 是幻听、是你想飞蛾扑火也罢,条件反射般你站起身来,终于还是踏入了镜世界。 但莲就站在入口,虽然身上处处有粒子在往上蒸腾,看起来竟没什么大碍。你立刻把卡盒交给他,粒子便消失了。他语气很淡然,“怪物朝山里跑了,现在再去追应该来不及了吧,但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手冢?” “嗯。”你拉起他变身以后的左手,秋山说的什么怪兽的事,你似乎听着,似乎又觉得那都不重要了。你托着他覆上了护甲和手套的手,慢慢向上摸索。夜骑看着你,面具摊后摆着更多闲置的全身镜,里面的你俩都辨不清表情。 “手冢?” 摸到小臂中段时他倒吸口凉气、想抽离他的手臂。他往镜子里退,你跟着、你把他压在镜子上。然后你们自然都穿过了玻璃,滚落到小摊后的草地上。 郊外的天已经暗下来,你趴在莲身上,勉强能看清他倒立的头发。而他喘着粗气的脸接近一张黑影。你执拗地扒着他,“疼吗?还有哪里疼吗?”那块手帕最终还是到了莲身上。你撩起他的衣服,给他打结时手抖成筛子。你想象着刚被你包起来的伤口,是几个血洞还是一条皮开肉绽的深沟。你拿手指去刮他手上已经干涸的血,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用上了指甲。 “手冢!” 夜空中突然炸开一串烟花,莲喊你的声音便混入人群的惊叹。他在你身下挣扎着,说你听不清的话。然后他一下僵住了,像野兽短暂失去了平时锋利的爪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可你在他身边,不能再有绕过你去危害他的东西出现—— 住手,你对自己说,住手。你的意识从来了烟火大会就时断时续,是神崎士郎还有这样的能力吗。你已经握住了他的性器。你侧躺在他胸口,随他错乱的呼吸起伏。明明已是夏天,你仍然留恋他温暖的体温。你的视线和意识一样游离,流连在开裂的伤口边缘,是他的、他的,也是你心中的天裂。你呓语般地说, 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连你都要死,我也不愿意活了。我们一起活几十几百几千岁吧。我们一起放下这个狗屁骑士战争。我们一起活下来、活下来。 至少我们得活下来。 “什么?”烟火暂时告一段落,你听到他有些烦躁地问你。 你说,“秋山,抱我。” 他没有动。你再给你们找理由,没关系,劝秋山的事你已经熟练了。你暂时放开他,掀起了自己的浴衣。你的性器已经抬头。但你不管它,拿手指蘸了口水,塞进自己的后穴里。许久没有的被侵入感让你如坠雾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你的动作麻利起来,抓着身后呆滞的莲,让他贴着你的后背,再握着他的右手,慢慢送入你身体里。 “秋山……”让他来填满你,鲜活的他可以—— 莲的手指先是在你体内停着,随后竟然四处搅动起来。你听到他在身后轻笑,似乎仰着头,声音离你有些远。“是吗,原来你约着看烟花的、是这么回事啊。” 你在他手指的活动下轻声喘息着,在他离开你身体时却大声发出黏腻的叹息。但很快他再次贴上你的背,“明明说不要糟蹋衣服的也是你。”更大更火热的、他的性器顶上了你的后穴。 “完事了以后……你……我们都正常一些吧。” 这么说完,他便一口气捅了进来。没有润滑和充分扩张的通道似乎处处都在迸裂,这次换你紧贴草地,双手徒劳地抓着潮湿的草皮,只是把指甲缝用泥土填满。你哀嚎着,也暗喜着,他姑且问你:“要停下来吗?”你拿手背蹭掉沁出的眼泪。“没关系,就是这样的。”你已经明白了喜欢谁本就是痛到撕心裂肺的事情。更何况,你是给秋山制造伤口的人,所以他有资格—— 在不间断的烟火的爆裂声中,他看着你、你看着面前那块被照亮得五彩斑斓的草地,只有你和他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莲的手圈着你的腰,却没有给一丝爱抚。你用心体味着后穴被他充满的疼痛,即便已经出汗,依然贪恋从他身上渗出的温度。明明你也是有的,还弄丢了一份,但还想要,还可以要吧。 沉默好久后你开口:“秋山,被怪兽拖进镜世界的时候,你害怕吗?” 他略微顿了一秒,就答你:“不怕。死不是早就做好觉悟的事吗?” “我怕。”你觉得你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了。你的眼睛重新看向远方,看向不远的未来你们或许终有的一死。你想起可怜你被占卜结果束缚的人,可你坚信不能直视最可怖的命运,又谈何制造存活的契机—— 于是你的意识又开始抽离,和早先的梦游不同,是有目的的漂浮。自从失去雄一你总这么过,只要看着别处,就可以忽略风餐露宿的寒冷,忽略你即使浸在人海中,依然是孤身一人。在你把烟火当成自己的火柴时,身后的莲腾出右手拍了拍你的肩。“放松点……别想了。”他依然一次一次地冲击你,现在像是要把你从自封的牢笼中拉出来一般。你吐出长长一口被他的动作截断数次的气。你平日里总是提着一口气,大概也不止你是如此,哪个骑士又不是把命也提得摇摇晃晃。但现在莲在你体内,混着疼痛的快感从下体向全身泛滥;你身下是潮湿微凉又柔软的土地,脸贴在地上、被草搔得很痒;你闭上眼睛,听烟火爆裂的声音,听路人的窃窃私语、你们粗重的呼吸声、你的心跳、树林间的蝉鸣。你闻到你的花香混着泥土的气味,你们身上的血腥味,感到你在自己沉重的身体里下沉、下沉,融进身下的泥土里,开出一条花圃来。 莲射在你的体内,他的体液充满你,像灌溉久旱的苗。沉默再次降临,却不是你们之间的隔阂。莲缓缓退出你的身体,再把你翻过来对着他。在你自认为清醒的“对不起”脱口而出的同时,他的唇贴上你的,一同完成一个缠绵的吻,好像你们不过是来看烟火的千百对情侣中的一对。你们是两滴水汇入这片大海,此刻生活只有面前这个仅存轮廓的人、烧得异常的夏日庆典;你让此刻扩大、扩大成一切。

“不过我可能忘了跟你说,水可比我更不近人情。啊哈哈,小梅梅会不会骂我啊。”麦琪听完这句话后,彻底浸泡在了带他来见企鹅博士的海水里。他想起博士的指示,跟水对话。于是他半信半疑地开口,微微吸了一口气…水就像普通的水一样灌进他的鼻腔,他被呛到了。对话不是这个意思吗——他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然而在灵感到来之前,水不由分说地继续从他咳嗽时张开的嘴、眼睛,从四面八方包围他的身体,像是要侵入他的意识一样,像是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一样。麦琪在漫长的窒息中,先一步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的脸颊贴在微凉的光滑地面上。睁开眼一看,是红褐色的木质地板,似乎打了蜡,能反射出不远处窗外大好的阳光——他只有出了金字塔才见过的东西。似乎有谁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他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由擅自趴倒在别人家的他开口。是别人家吗?他努力用双臂把自己撑起来一些,他张口,那个、对不起——可他的声音消失了,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似乎他本就没有装上声带一样。离他不远处是一张编织精美的地毯,暗红和深蓝交错,镶着金边,上面放了一把摇椅,有个逆光的人影侧对着他,似乎是一头卷曲的短发,穿着带纱的裙子,翘着一条腿坐在椅子里。她手里握着一个电话听筒,慢悠悠却又半恼地说,“啊对,随你他妈的怎么说。五十多岁的人了回过头来想把自己的罪抹一抹,你不觉得好笑吗?怎么,你今年就要死了?比我还早是吗?”她在椅子里移了移重心,换另一条腿翘上去,“对,我们在一起我连你一根头发都没碰过。我这么说你就能满足的话。亲爱的。你再买两本我的书丢火炉里不是更好。大夏天的出身汗你的罪一定洗得更干净了。”麦琪刚觉得这女性的声音是不是有些耳熟,从另一边又传来的钥匙插进门锁转动的声音。讲电话的人只是略微往这边转了一下头,她的视线应当是直接穿过了麦琪,投到了后面打开的门上,因为她没有对麦琪这个不速之客做出任何反应。她继续说:“你去和你的老凯子享受什么迈阿密的海滩吧,好像长岛的还不够看一样。我要死啦。你忙着装个好老婆的时候,我都搬出纽约市啦。我受不了那里半夜汽车鸣笛的声音了,也受不了那群鬼叫的年轻人。我要死啦。你就留我烂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郊区吧。亲爱的。”她挂断了电话,长长吐出一口气。 麦琪接着往门口看,正赶上瞥一眼被再次关闭的门挡住前的一点点翠绿草坪,宽敞的柏油马路,对面两三栋瘦小的木屋,葱郁的深绿树林。在门口脱鞋的长发女性被阳光照亮。她灰白的长发编成了两股麻花辫,正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在头颅两侧。她起身后先按了墙上的几个按钮。麦琪听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机器轻声轰鸣的声音。 “别再开低了。”摇椅上的人说,“上次你走了我发现冻得睡不着觉。” 麦琪觉得刚才还灼热到火烧一般的房间,逐渐凉快下来,接近了金字塔里他习惯的温度。 “你今天也很美。”门口的人不咸不淡地说。 “省省你那套。我又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我学你的。”她走进房间。一身背带裤和衬衫,这种风格的打扮——麦琪又仔细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她的脸,是不是和刚见过的人有几分相似。 “那你学得水平也不过如此。可惜我不开班了,这技术绝版吧。”摇椅上的人缓缓站起来,从沙发上抽过一根薄纱披肩,披在自己身上。她走向进了开放式厨房的另一位女性,从橱柜里摸一个酒杯,从冰箱里拿一瓶琥珀色的酒,边往杯子里倒酒,边盯着扎麻花辫的人说,“你都连续来两周了。虽说是新邻居,也没有这样天天来打招呼的。”她又从冷冻柜里铲了一把冰,也丢进杯子里,然后右手挽着披肩,左手把酒杯推到在洗菜的女性旁边。 “我们算什么关系?” 扎麻花辫的女性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过酒杯一口气饮尽了。“你觉得呢?梅萨德斯,你现在依然那么迷人。” “哈,那么你是知道我的。”扎麻花辫的又拿了一个酒杯,一头花白短发的她拒绝了对方倒酒的动作。“别,现在喝太早了,才刚到中午。所以呢?你觉得我老了不受欢迎了,连你这样…你是做什么的来着?” “工程。机器人。” “连你这样的人我都看得上了是吗?还是在你们眼中我有这么饥不择食呢?我回忆录里应该不是这么写的。” “我爱你。还有谁做得到吗?你若是还找得到人陪你玩,再找十个八个我都受得了。” 短发的女性笑了。麦琪终于隐隐约约觉得,她的声音也好,五官和举止也罢,和伯爵都十分相似。“我答应你。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脑袋里的妖怪吃掉我的一天不远了吧。” “你逮着人就说这个。”扎麻花辫的女性于是拉过她的手,要在她脸上印一个吻。伯爵由着她。 “几十年不联系了,她们专程来骂我,总不能让她们空手回去。明明当初是两情相悦的事,哪能那么容易让她们说成我给她们下蛊。” 伯爵也扭头去给扎麻花辫的她唇上印一个吻。麦琪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听她们衣料摩擦的声音。他想着这拷问一般的时间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才发现声音早已停了。一个他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钟表店的店长。 “你认真的吗?” 麦琪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一家钟表店内,店里的陈设和金字塔里的还有不少相似之处。那个扎麻花辫的女性站在柜台外,难得穿了一条纯黑的连衣裙。店长站在柜台里,一如他从前钟表店开张的样子。他看起来有些困惑,“怎么了,梅萨德斯的死打击到你了?你怕死了?我自然是可以…呃…我自然是有办法,你确定吗?” “我有想尝试的计划。不想活了,再来和你一起研究自杀的方式不就好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别说那么容易,我这不是试了那么久还没死成吗。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她立刻这么说。 “那么我做一下准备…”店长这么说着,领她到仓库去了。麦琪在店内愣了一会儿,他们再次回来。那位女性花白的头发变得黑白相间而分明,皮肤也不再因为年龄而松弛了。她果然是企鹅博士。店长回到柜台前叹了口气,“你可千万别后悔。不过她临终有你这么个恋人,至少,怎么说,我觉得她挺幸福的吧。” “我也会幸福的。能够遇到她这么好的藏品。我也会幸福的。”企鹅博士留下这句话,挥了挥手,一把推开钟表店的大门。

“终于轮到我玩累了。”在绚烂的颜色中,麦琪抓住一个声音。“金字塔里你们这些未来人的事,为什么不交给未来人来管。” “原来我也有知道累的一天…”那个声音喃喃地说。是麦琪听过的声音,最近才听过的,也从很久以前就听闻过了,听过太多次了。嗓音并不重要,甚至口音的变化也无伤大雅,他就是认出来了。

“要是用上我自己的脑,小梅梅的身影自然是应该搜集全了。只是啊,”在发愣的麦琪对面,博士低着头把玩自己的两股辫子,“若启动的机器人不是由我来…照看,又有什么启动它的意义。”她扫一眼麦琪,“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三幸你在金字塔里百般照看,还是这一副扶不上墙的样。” “你啊。”她走近麦琪,不耐烦地举起手指就戳戳他的额头,“里面现在到底装了什么能用的记忆。” “或许重要的不是他的记忆。”冷不丁地,店长这么插了一句。

而麦琪甚至感受不到博士粗暴的动作。他后退着贴到钟表店的墙上,还没有被烧黑的砖墙带着火炉的暖意。店主讲过的故事合着店里钟摆的滴答声都回来了。有墙里黑猫的尸体,有不爱喝血、专吃柠檬的吸血鬼,有喜欢收集香水的时空旅行者,有被舞厅的头牌迷倒的失意赌徒,有人、很多人隔海望着回不去的故乡,有喜欢造机械的博士,有伯爵,总是精力旺盛、谈论起自己现任的爱人的可爱之处、总是不知道刹车的伯爵。 麦琪的眼前盛开白色的百合花。

“麦琪。你最后还是得回到这里。”

麦琪想起店主是个说话柔声细语的人。他不赶时间、也不急于把他那堆过去的记忆、那堆真真假假的故事倒给任何人。只有说故事的时候,麦琪现在想来,他的声音要比其他时候提高几分。他以前权当店主讲故事时会有意识地端一副朗读书本的架子,现在想想,他听故事时,偶尔在墙里能听到有人笑。 从墙里,一双细白的手伸向麦琪,像是要把他拖进去,像是要借着他、把自己拉出来。 “我都觉得不公平。对你们不公平。其实对我也……分不清自己是太幸运还是被下了天罚。” “但是,麦琪,不要怕。” “因为麦琪是救世主大人。麦琪是作为救世主被培养的人。古代世界的故事、陆地上的各样风景、铁路的制造和维护方法,麦琪已经了解了,麦琪可以把它们继续传承。若是麦琪代表未来人说,这些知识我们不要了,那就由麦琪将它们丢弃。” 伯爵从墙里出来,穿着洁白的裙子,像朵喇叭花一样从墙里透出来,轻飘飘落在他面前。 “早上好,可以请你醒来吗?未来的法老。” 她拉起他的手,轻轻地数着拍子,“你跟着我,很容易的…” 她踏出一步,这回麦琪会跟了。他清楚地看到了过去金碧辉煌的舞厅,可以背诵每根柱子上的花纹。

“虽然听闻你收集灵魂,我自然猜想大概和梅赛德斯有关,或许作为同族,对你关心得还是不够。好在现在喊停也不算晚。”店主这么叹了一声,似是要失笑。 “你知道为什么你找了那么多梅赛德斯的情人,还是无法启动机器吗?缺少的并不是关键的记忆,她又不是什么多变的人,取哪一个人的记忆能有何分别。博士您应该比我更懂其中的奥妙。” “你的机器说到底是降灵,她始终无法现身,是因为她(我)就在这里。” 伯爵从店主身后走出来,从空无一物的悬崖上出现,坦荡地站在她起名为三幸的人旁边。 “陆地被海水淹没的时候,我还远没有一点要死的迹象。独自一只鬼忍受几百年窒息的痛苦未必太难捱。我们吸血鬼同胞总是出这样的胆小鬼。想死,还想死得轻松。”店主悠悠地说。 “金字塔很不错,在那么高的浪头里也立得住。难怪同胞们纷纷选择了这种设计来造避风港。最初我只想顺手捞捞身边待我有恩的人类,大家拖家带口的,竟也真组成一个小社会了。至于为什么找梅赛德斯去…”他难得地沉默了,似乎是发窘,然后又快速地念,“作为朋友和对我有起名之恩的人,我想让她开心。” “维拉,好久不见了。”伯爵笑弯的眼睛盯着彻底定在原地的博士。 “这是一句好久不见能带过的事吗…” “只是去尝试扮演了一些有趣的角色。怎么了?不过是分别了一些年,维拉难道过得不充实吗?我觉得你变美了。维拉也懂得收藏的好了,我好开心。”她走向博士,爱惜地托起她的辫子,把头发拢到后面,在她脸上印上一串吻。 “你从没叫过我的名字。”博士也紧紧盯着伯爵,好半天说出这句话。 “现在我爱你,比爱任何一个曾经的情人都真挚。我爱你。” 回过神的麦琪看博士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磕磕绊绊地说:“你…你这么说我才害怕…你有哪个情人长过两三年…如果你爱的是我的藏品…可是我爱你,我只是想要见你,你不是又要嫌我无聊…既然你活着,为什么不早来见我…” “我就是不想听你说,你只是要见我。并不是这样的,不是吗?你只是见到我乱了阵脚。这不是前几小时还在听你和麦琪说,你喜欢樱花、喜欢企鹅。我自然是更喜欢你藏在镜子里的灵魂…无论如何,维拉,你看不出你自己的收藏有多珍贵吗?现在我确实想留下来,和你一起,就看着这些标本。” “那么…”博士还是盯着伯爵,几乎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一样,生硬地说,“那么你就留下来吧。”她再也不开口了,也不动,像是怕她多一个动作伯爵就会反悔一样。

“法老…我们呢。”麦琪没头没尾地问。于是伯爵转向他,是他隔着面具见过无数回的眼神,从小时候就是如此,慈爱又疏离。法老开口说:“麦琪…我多有亏欠你。你从小说想看看陆地,想在上面开自己造的坦克。虽说现在没有坦克,这世界上剩下的陆地也就这么一块…现在你见过了,你可以回金字塔吗?你所知道的法老的能力,三幸会帮忙一项不留地转交给你…” 法老问,麦琪,你可以回到我们为你设计的轨道上吗?金字塔里的人,轨迹从出生时就已注定。金翅雀,可以请你回你该去的笼子吗? 在他面前,三位神(鬼)静默等待着。

(写写蛙祭我pc(ho2) 模组剧透注意 r18注意)

二月的时候你打工的快餐店的老板分给你点豆子,“节分到了,小摩衣一个人住,专门为庆祝买豆子外面店里的包装量太大了吧,来来,分你一点。”那个慈祥的中年男子递给你一小包豆子,是封在绣花布里的。你没有问节分是什么,笑容灿烂地收下了。回家一查,原来是赶鬼的节日。(几个月过去,你智能手机已经玩得够溜了,最近还研究起了约炮软件。村里那每周的破仪式固定人选,软件上见面前可以挑挑拣拣,你在家里吸着红豆汤可以看上好半天,感谢现代文明。)总之,你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拿起店长给的豆子,抓起一把撒在自己脸上。撒了几回后嫌累,干脆一口气把剩下的倒下,淋了自己一身的黄豆,落在地上劈劈啪啪是很热闹的雨点。 这么庆祝过之后你蹲在地上把豆子一粒一粒捡起来,洗干净,煮在粥里吃掉了。事后听说了这事的你女朋友真白笑声穿透整栋公寓楼。你身子往前一倾就堵她的嘴。“再笑,不赶鬼小心我哪天把你皮扒了。”你想这话也不全是开玩笑。真白的唇天天涂润唇膏,还经常盖着厚厚的口红,你吃到一嘴油和粉混合的味道,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却更起劲了,搂着你的头亲个不停,非把你辫子弄散才罢休。 现在你在蛙徒村外过的第二个夏天要来临了。去年离开医院只匆匆赶了个夏季的尾巴,今年你看这心心念念的城市热起来。从春季开始,真白和你不但一起打工,也是同一所大学表演系的新生。她给你指冰棍好吃又便宜的店,带你混在地下偶像的live house,教你染头发,抓男男女女带回住处和你们一起玩、你学会了要带套的。快放暑假了,你和她黏黏糊糊地坐在一起,舔着对方沾上殷红口红的雪糕,一边看着期末要表演的剧本。真白没看几行就拿起手机。“去烟火大会吧。改天。” 你也随随便便地凑过去看。“去啊去啊。” 你不是不记得去年和栗花落约着出去还要一起看烟花的事,记得又如何呢。你又咬了一大口真白的雪糕。甜腻的香草味比不上村里粗点心婆婆的手艺,你也还是不喜欢她化妆品的味道。一边这么想,你吞下了在口中融化的糖水,又伸出舌头把嘴边沾上的白乎乎黏液舔舔干净。 出了医院以后,你很快就食言要和鸣海老师做同事的话。“我为了自己的命能杀自己爷爷和村民,您觉得我会拼上性命去救谁吗?”你是这么对矢坂医生说的。每天早晨扎两股辫子的时候,你还是看到一张未脱稚气的娃娃脸,因为成了完全的女性,甚至又矫柔了一些。虽然在城市里你见了更多美人,你还是想,你长了张应该做偶像的脸。杀人犯可以做偶像吗?你像是拖延选择一般,总之先学着表演系。 和真白约好去夏日祭的前一天晚上,你们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床上,看同学发在群里的剧本。囫囵吞枣地看下来,剧情你已经忘了大半。似乎是主角的家人得精神分裂的故事。还没开始排练,你仿佛已经看见他们期待的红色灯光、病人歇斯底里的表演。城里窗外的蝉不如蛙徒村的来得吵闹,嘶啦嘶啦地吼得你还是烦躁。你把自己的手机往旁边一丢,在床上翻滚时把真白的也一推。“写太烂啦。他们又为赋新词强说愁。” 真白哈哈大笑。“摩衣你吟中文诗我听不懂啊。” “我说他们故作高深,尽挑些看似严肃的话题来写,烫手山芋又接不稳,没意思!全篇还是这句最好…”你抓着真白的手指,引她去指家中父亲的台词。“他们都说你病了,你怎么会病了。你还是像我们初见时候一样美丽,不是吗?” “不是吗?”你没头没尾地放柔了声音去问真白,手已经习惯性地抚上了她的胸口。你调情也够陈词滥调的,你默默这么想着。可她们都吃这套。她不出所料地扭动起来,“唔唔嗯嗯”地发出甜腻的声音,明明你还什么都没有做。你把自己的小背心掀掉,握住她的一边乳房,干脆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摩、啊、摩衣,重…摩衣重。”大概你辫子也蹭得她痒,她在身下激烈地挣扎着,双手顺着你的腰慢慢、轻轻地向大腿滑。你痒得一个激灵滚到了旁边。真白赶紧把衣服脱掉,靠过来让你们赤裸的肌肤贴在一起。光滑的、在空调下没有一点黏腻,只是太热了,燥热的大概是你的心吧。一瞬间你想起栗花落叫你“摩衣大人”的声音,想起你们在床上缠绵,还要小心别把木板床吱吱呀呀碰撞出太多声响的日子。你想起以前你过的是做爱也要藏着掖着的日子,再不然则是做给大家看,走两个极端,在村里的事似乎总得走极端。继续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就好了吗。可你又不喜欢悼念一类的事,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再提起都是自我开解和安慰。能做的只有选择你希望到达的未来。你把手指捅进了真白已经有些湿润的后穴,想着就这么哪天和她融化成两滩散发腐败臭味的血水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不知什么时候,真白也拿手伸进了你的洞里。你略微一抖。她把你的辫子也拆掉了,碎头发落在眼前,有些遮挡视线。“摩衣,嗯、不专心。所以你先…”她打开一个跳蛋塞进你后穴里。 “啊!嗯…”你的思考终于被机械的快感打断了。你一边笑着,一边张牙舞爪地摔向她,抓她的头发、手臂、乳房、腹部,又这么闹了许久。最后你们再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真白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得换浴衣,还要打扮漂亮点…”你拿沾着你们汁水的手不怀好意地刮了下她的脸。“洗澡去,这么不爱干净。”她皱着眉头略微偏了偏身子,可能是本想避开。 “饶了我嘛~明天和摩衣亲出门前一定洗干干净净。” 你简略地洗了个手,略微冲了下水,也没了泡澡的兴致。很快就爬回她身边睡着了。真白我行我素,做完累了经常晚安也没有一句。几次后你也放下了和栗花落在一起的习惯。真白和现在的你应当都是可以轻易迎接日出的人了,何必每晚郑重地道别。 第二天真白高兴地从早就张罗起打扮。原来她家离河岸远,父母也不热衷于节日,竟也没去过几次烟火大会。你和她笑嘻嘻地去问臙脂亲还有春希讨鲜花戴在头上。才走了小半天路,真白已经喊木屐太硬。你笑她缺乏锻炼。 “没事锻炼铁砂掌干什么?”她在咖啡馆的座位上小幅度晃来晃去,悄悄拿双脚互相揉揉脚底。 “有烟火大会去,这不是很好吗?”臙脂亲站在柜台里这么对你们说,顿了顿,很久没有下一句,也许因为真白是“外人”吧。“今年那个…疫情还没有完全结束,能有烟火大会,小栗和佐竹好好享受吧。” “好好享受吧。”你笑嘻嘻地拿浴衣袖子半掩着嘴,如此附和。

“摩衣说自己是小村子出生的,怎么好像看烟花倒也不太兴奋?”烟花刚升上去没几朵,真白立刻放下了她扇个不停的、在大会现场买的紫阳花团扇,也不喊热了,只是盯着天上看。新沁出的汗水打湿了她的鬓发。 你咬着苹果糖,“说了你可能不信,烟花我倒是年年看。” “诶?”她视线还停在刚开始暗沉下去的夜空,发出了这么一个短暂的音节,过了一会儿才含含糊糊地接,“怎么这样,我还想再摆摆东京人的架子。这半年已经带摩衣你看过太多东西,本来思来想去也只剩烟火大会了。” “没事,”你舔了口苹果糖,又漫不经心地亲了她,拿有些黏腻的舌头悄悄舔她的脸一下,“我很开心。” “哦,开心?那就好那就好~”她果然没有转头看你,你便继续面无表情地吃糖,省了做一个笑脸的工夫,虽然这对表演系的你一点都不难。 烟花倒也不是不好看。蛙徒村的烟火规模和这里自然不能比,不过你也不是第一天来东京了,区区把村子有的东西规模放大到几千几万倍的刺激,你竟也麻木了。就连染头发这类村里真正没有的事情,第一次你看到自己的发色在镜子里褪成金黄,当场拉真白和理发师一起拍了不少照片;今天早上你梳理一头浅棕的卷发,把它编成两股辫子,再对着镜子化妆、给自己贴假睫毛时,真白眼睛闪闪地看你,“摩衣,已经是个漂亮的东京姑娘了。” 你看看周围的人,或许确实,你和他们没有分别吧。不过也就是你没有想到自己今年还有机会看到烟火,也没想到栗花落反倒没有机会,而身边的人群大概去年和身边的人拉勾,随口就说,“明年一起看烟花吧~”不过是这样的分别吧。可说来约定一起看烟花的事,你和栗花落倒也做了,这么一算你又糊涂了。 “孩子他爸,今年烟火也很美啊。去年只是潦草在网上看了看,只缺了一年,没想到会这么想念。”你听到旁边的某位女性这么说,“要是爷爷还在就更好了。”你转过头看,是一对中年夫妻中间夹着一个女孩子,两手被他们一人一只地牵着,只是睁大了眼睛,板着脸看天。 你盯着他们看的时候,真白倒终于仰头太久,揉着脖子发现你在出神。“摩衣摩衣,你看什么?” “看看后面一家子而已,”你轻声回答,“刚不小心听到他们说什么要是爷爷还在就好了。” “啊…”她一瞬间垂下了眼睛,“唉,本就是常有的事,去年更是。” 是常有的事。你这么重复了。“是常有的事。”你看人潮,一瞬间像个巨大的坟墓,牵着手的活人之间飘着有幽幽鬼火的死人们。你想起蛙徒村的墓地。最后那什么怪物一把火烧掉村子的时候,先人们的黑影是不是就从墓碑上的字里飘出来。这瞬间你看他们可以和东京死人们手拉手起舞。这里的死人也有烧得焦黑的,被拦腰斩了大半、半个身子摇摇欲坠的,脑袋不是脑袋的形状的。你觉得安心。 你看向天上的烟火,看向那些望着烟花却不笑的人。也兴许他们只是看得入了迷,但每听到一声烟花的爆裂声,你在心里数着,死人是常有的事,知道其中滋味的还有她,还有他,还有这一家,还有这一家。你的嘴角弯起弧度。你觉得爽快。明明体内早已没有无形之子,你却感觉自己散成无数的黑色水蛭,在活人和死人群堆游走,你叫得几乎要头疼起来,死人的事情,你也懂得。你也懂得。 “太好了,看来摩衣还是喜欢烟火大会的。”真白看着你笑了。“希望不久就能带你去演唱会呀。不过去过了,我向导大概就彻底退休啦。” 你聚拢成人形,提起比你略微矮小的真白,又给了她粗暴的一吻。你笑。“喜欢,我喜欢你。”

他是什么时候认识花泽的呢。五年前正月的时候他一个人去山里采集野草,从前的正月他也基本在山里过,只是很多年没有独自一人。他和麻里已经交往十年了,她是埼玉县某个国家森林公园的护林员,虽然他每个月总要想办法从东京去见她一两次,毕竟有医院的工作在,就算是从没有紧急事务的研究室,也是不可能翘班的。他把假期攒到正月前后,新年前一周、新年后多两周,把假期一口气花掉,好保证每年能和麻里过接近完整的一个月。有时候他们就待在她工作的山里,有几年他们在东京附近、或者说埼玉县附近,随意选一片山林探索。麻里因为工作,在野外扎营生活已经驾轻就熟了,而他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有白拜她为野外生存的师父。

五年前他照例留好了假期,临近新年时一边在午休看车票,一边随手给麻里发了消息,“一号见可以吗?”他经常给麻里汇报行程,虽然问着“可以吗?”,或许从没有想过对方说不可以的可能性。但一小时后他收到短信,麻里说,“今年我准备和家里人过了…好多年没有陪父母过年。抱歉。”他在座位上歪了歪头。两年后他们分了手。回过头来想想,或许这是最早的征兆,至于分手的诱因当然在更早的时候已经埋下。麻里两年后会说她只是他的“业余兴趣”,他也歪了歪头,除了他的工作——钻研生物学和植物学,什么当然都是“业余兴趣”。可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和各自的工作调和的很好,他没有明白她事到如今在意什么。其实他还是明白的,他们已经三十六岁了,她后来也把话说得清楚,每个月见一两次是不够的。她还说他们观点不合,就像他对森林的喜爱与她的从来不一样,她醉心于保护森林,每一株植物都像她的孩子,而他每次进森林好奇地东摸西摸,看到稀奇植物就激动地要采一株带走。她经常毫不留情地打掉他要随处乱摸野生植物的手。“这幼苗你摸了就不会长大了!”她夹着方言训他。

他回她短信,“Ok~”她和她父母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伊佐觉得麻里也没觉得他会相信她的理由,但他们书面上讲好了,麻里回家,他新年一个人想办法过。

他退掉车票,也没有向医院请假,在同事揶揄他竟然和麻里姐吵架了的时候用嬉皮笑脸闪烁其词。“我们都多大的人了,哪像你们小年轻天天要黏在一起。今年我们给对方空间!”五年后他想,他的确是留了很大一个空间,够一颗种子在里面悄然茁壮生长,把根牢牢扎进他心里。

五年前跨年的那天,他傍晚上完最后一天班,在公寓附近的便利店买了跨年吃的寿司和红豆汤,想偶尔回家看个红白就睡觉也不失为跨年的一种选择。他的确不是年轻人了,虽然在找稀有植物时精神头还绰绰有余,终于忙完年底的事务也不再完全不感到疲劳。不过伊佐毕竟是伊佐,吃饱喝足后他蠢蠢欲动,果然还是想去山里。

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人,十分钟以后他已经拿上登山包出门了。他倒也没想走太远,去了他中学背后的一片森林。那学校依山而建,他少年时沉迷于学校后的小空地,虽然那里的杂草已经够当年的他研究,他突然想去挑战当年因学业繁忙和缺乏野外生存能力始终没怎么踏入的山林。

事实证明这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年底工作时的确是累了,刚进森林不久就不小心被锐利的树枝划伤了手。他在森林里发现了最近正在研究的野草,习惯性地伸出手采,拿在手里,才想起他没戴手套。他对着手上的草又歪了歪头,这时他研究植物学的大脑开始快速运作,他意识到这草的确有毒。虽然毒性不算很强,既然和伤口接触,呕吐发寒甚至昏迷一套流程大概是要走的,他权衡了一下现在去医院的麻烦程度和新年第一天在家里吐自己一身、甚至被自己呕吐物窒息死的委屈,还是决定回医院一趟,正好测测他开发的解药。

他是自己走进急诊的。此时已经过了半夜,回医院的路上有一对对去神社参拜的人,医院里倒冷冷清清。值班的护士跟他打招呼“新年快乐”,没有太惊讶,以为他只是忘拿了什么东西。他说他是来挂号的,对方也只是笑,直到他把已经肿起来的伤口给她看了,才终于被带进一间急诊室。

此时他有点走不稳路了,接诊的是个年轻的男医生,似乎对护士拉他进来时有些粗暴的动作感到诧异,在护士离开后皱着眉担忧地看他。伊佐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值班医生实在是长得好看,五官细腻端正,白皙的皮肤上零星撒着黑色的痣,他几乎要腹诽现在定急诊值班医生是什么标准,莫非选前台接待一样排了各科室最好看的人。伊佐用不完全清醒的大脑回忆他有没有见过这位医生。他肯定是见过的,至少他每年给新医生培训植物学和解毒知识时他一定坐在下面。但他想不起来。或许是这位值班医生过于年轻又好看,他突然一时兴起想试试他的培训成果,正好,护士没有说出他的身份,对方看样子也没有察觉到。于是他说他在山里中了野草的毒,至于是什么草,他只是大致描述了特征。

年轻医生虽然在麻利地处理他的伤口,表情显而易见地为难起来。他问了伊佐不少问题,什么时候中的毒,现在感觉怎么样,山在什么位置。伊佐开始觉得有些浑身发冷,他都如实回答了,但值班医生的表情只是越来越难看。他终于把除了注射解毒剂之外的事都做了,捏着伊佐的手臂沉默着。其实这就对了,那野草本就不在他们培训的范围内,伊佐暗自欣慰值班医生的处理已经异常优秀,他想起来看一眼他胸口的名牌,“花泽佑京”,花泽医生,心脏外科。

“花泽医生,”他装模作样地扶着脑袋,装作自己是真的头晕脑胀,刚想起这回事,“我想起我实验室里大概有解毒剂,能麻烦你去拿一下吗?”

“嗯?”花泽医生显而易见地吓到了。伊佐绽开一个笑容,“啊…我是这里研究室的伊佐虎太郎,你入职的时候大概给你培训过的,还记得吗?”

“现在想起来了,水平不佳,让前辈见笑了。”毕恭毕敬的回答,花泽医生似乎松了一大口气。伊佐觉得他先前都快哭出来了。

“这毒就这样放着也不会死,但我正好在测试解药,你能去拿一下吗?”他给花泽医生指了路,“没找到打我电话。”于是手机号也交换好了。当时倒真没有多想什么。花泽医生便跑着离开了。

他感到头晕,自作主张地爬到了诊室的床上躺好,咀嚼值班医生名牌的信息。他本在感叹花泽医生处理伤口手法娴熟,既然是外科就说得通了。原来心脏外科藏了这么个漂亮的医生,大概入职时在医院里没少被议论吧。说起被议论,如果外貌出众到这个程度,花泽这个名字,他或许也听过…

他想起来了。大概是两三年前,他也听说外科招了个好看的圣都大学毕业生。他们医院和那大学联系紧密,本就是附属医院,名牌大学的医学院毕业生直接就职他们名牌医院,是互赢的好事。再往前数,能进圣都大学的人,大都读了那一两所最好的高中,那些学生又从最好的初中来。总而言之,在他们医院,常有新入职的毕业生第一天来培训,家底就已经被工作了的学长学姐们掀个精光的事,倒不如说,如果没有一个医生能说出某个毕业生的家底,那个毕业生能算异类中的异类。

而花泽就是那个异类。档案翻出来一看,的确是圣都大学毕业的,但和他在一个校园里待过的医生们支支吾吾,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和他一起上过某节课,不,没有讲过话。他大学之前的教育背景更是完全不明。既然能通过这医院的入职考试,专业能力自然不应该被质疑。只是大家都在议论,毕竟花泽不但长相引人注目,也生得高挑又过于瘦削,这么显眼一个人,大学六年到底能藏在哪个角落。

他和花泽真正成为朋友后问过这问题,大概是两年前的事,花泽医生表情迷茫又无辜地用一句“我在学习”带过了,合理得他没有再追问。或许他五年前问能得到其他答案,谁知道呢。他当时没那勇气,或许也没有人有,隐私挖出来是要担责任的,那时没有人敢负责。

他听到走廊上有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暗自笑花泽医生实在认真,跨年值班还有为了一个不紧急的病人在医院里狂奔的精神。年轻的医生气喘吁吁地拿着解毒剂回来,看到他躺在床上又吓了一跳。伊佐笑,“没事没事,我有点头晕而已。”花泽马上拿着温度计就要再往他嘴里塞,被他伸手拦下来。

“你十分钟前量过了。”伊佐说,“把解毒剂打进来就好了。你来吧。”

花泽没有拉过椅子,直接俯下身就拿酒精棉花擦他手臂。伊佐下意识地看他的脸,眼神没有相交,他数起年轻医生脸上的痣玩,余光可以瞥见他黑色毛衣下起伏的胸膛。花泽医生抿着嘴,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伊佐还是听得出他在喘气。别把自己憋坏了,现在去摸花泽医生的脉的话,应该跳得跟受惊的野兔一样快吧,他突兀地冒出这些念头。他说:“花泽医生真是个好医生,会成为前途无量的名医吧。”

“谢谢前辈。”花泽医生把解毒剂推进他血管。然后他问伊佐已经很晚了,要不要去病房睡一觉。伊佐便让护士把自己带走了。诊室的门关上后他看见花泽微低着头坐在桌前,台灯青白的光打在他脸上,年轻的医生没有任何表情。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花泽医生的听诊器叫醒的。他半梦半醒间感觉胸口一凉,惊醒后看到年轻医生的微笑。“抱歉把伊佐前辈弄醒了…我这边初步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前辈愿意可以再去抽个血…”

他挥了挥手截断了花泽的话,“没事没事,看来解毒剂很有效,昨天也不算白倒霉。辛苦你啦。你还不下班吗?”

“现在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再去外科查个房就走。”

“嗯?你们轮到急诊还要查房的吗?”

“不…有刚做完手术的患者,还有过两天要做的。我去看看情况。”

伊佐失笑,他觉得他算是深切体会到了年轻医生对工作的热情。他开始觉得他们或许合得来了,不过他真的明白什么叫合得来吗。他想到麻里的短信,但还是随口说:“我等你。跨年还值班不容易,至少让我请你顿早饭吧。”随便认识一下能有什么关系。

“我凌晨吃过东西了…回去准备直接睡觉,早饭就不必了。谢谢前辈。”

“唉!不管,那请你份盒饭也好。反正我等你。”

花泽医生似乎是想不出如何推脱了,所以事情就那么定了。伊佐在急诊大厅检查完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钱,正好看到花泽医生朝他小跑过来。他的黑色大衣摆动着,像什么动物的一根细长黑尾巴,其实不太像,只是他阴差阳错地这么想。他豪爽地几乎一把揽过花泽,(他没动手,不知怎的没有勇气,或许是不想被漂亮医生看作一个麻烦的自来熟大叔,原来他是会在意自己外貌的人吗,)把他带到医院边上的便利店。他跟花泽说:“你随便挑。我请客。”花泽毕恭毕敬地谢了他好几回,只拿了一份盒饭,在他的要求下又加了一瓶咖啡。然后他们从便利店出来了,花泽医生又朝他鞠了躬,似乎是要离开了。也对哦,好像是到了告别的时候。他举起右手茫然地挥了几下,看到年轻的医生裹紧围巾,走进清晨的街道之中。

似乎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刚才简直像个给领居家小孩塞糖的叔叔,他想的是和花泽医生找一间有敞亮玻璃的精致早餐店,一边看他安静地用刀叉切割煎蛋卷,一边和他谈论…他想和花泽医生聊什么呢。不过首先精致这个词就与他无缘,伊佐想,他对于合得来这个概念果然毫无概念。算了,他们研究室与心脏外科本就没什么交集,他还是就回去睡一觉吧,睡过就不会在意了。

过完年回去上班时,他的确已经不再想花泽这个人。他那周乘火车去千叶县山里找稀有植物大有收获,也没有再把自己搞中毒,他打开研究室门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假说和即将验证它们的兴奋,希望医院没有给他派任务,他永远想自主研究。他发现桌上的玻璃器皿摆放有些散乱,是花泽医生吧,他心脏轻微地揪了一下,然后动手把它们排列好,抹掉年轻医生留下的痕迹。现在他只有那个交换得莫名其妙的电话号码了,大概不会再打。

到了午休的时间,他一如既往地慢别人好几拍才准备去食堂,去早了人挤人,或许还得和同事寒暄。他正走到门口时外面有人敲门,是花泽医生。

“伊佐前辈,”他鞠了一躬,“您的植物学知识让我非常佩服。如果您愿意的话,关于上次那种草,请务必多和我讲讲。”

“你真想听?”他激动起来,说到他的研究他一向控制不住地高兴,更何况对象是花泽医生。

于是他午饭当然没有去吃,而花泽医生的电话,他此后有的是机会打。

穿过镜子后,麦琪浸入一片大海。或许是太习惯在水底建造铁路,他睁开眼睛后看着周边的景色感到镇静。他知道自己没有氧气瓶,也没有穿潜水服,鼓膜和眼睛都并不习惯直接和海水接触,但有几秒他就漂浮在水里,像是工作时休息那样。他开始觉得有些缺氧,可他又能做什么,金字塔在那么深的水下,不对,伯爵是怎么做的来着,海面是哪个方向,是在上面吗。他试探着向上游,海水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浅,他体内的氧气也越来越少,在麦琪觉得自己要窒息前,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提出海面。 他飞上高空,又摔在海滩上,感觉不到痛。他爬起身,身处的海滩和他们刚上岛时看到的风景相近,海水持续冲刷着淡黄色的沙滩,都是他还没有看习惯的景色。在沙滩和草地交汇的地方树立着一座木屋,面对麦琪的门半掩着。他朝木屋走去,快要走到门口时,一个拿着渔网的人从房子右边走出来,和他几乎撞到一起。那人看到他一愣,随后便问:“你刚来的?” “我……?”麦琪没能反应过来。 “刚从海里来的?”那人又问。她穿着黑底白条的工作服,长发也是黑白相间,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到腰间,大半张脸被护目镜和口罩遮住,看不清表情。 “嗯……”麦琪想他该回答是从镜子另一头来的,但既然刚穿过镜子就到了海底,或许回答海底也没什么不对。 “回过神来就在海里了?” 这次麦琪决定点头。 “哦这样。本来还想拿网捞你的,看来最近我的鱼竿又变聪明了。”那人转身消失在了木屋之后。麦琪后知后觉地想他或许该跟去看看。在他准备迈步时,放下了渔网的她回来了。她脱下护目镜和口罩,开始仔细端详麦琪。看到她奇异发色的麦琪甚至一瞬间有些担心对方的眼睛会不会也一黑一白,还好凑过来的一对细长的眼睛乌黑又深邃,但辨不清感情,或许本来对他就没有感情。 “你被我钓到了,”她平淡地陈述,甚至都不再认真看麦琪一眼,“会从这个镜子进来的确不常见。稍等,你可以随便在岛上逛逛,房间很快就会准备好的。” 她语速很快,像是只走个理所当然的过场,麦琪听了个一头雾水。他怯生生地问:“不好意思……那个,被你钓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灵魂归我管了,保存在我这里,明白?” “那个……为什么?” “比直接灵魂消散要好吧,你可是被镜子选中的人,是人吧。”她捏了捏他的脸,又把了他的脉,点了点头。她在他肩上重重一拍,“高兴点。” 可麦琪听了灵魂消散还是被保管的话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他有个很不好的推测,糟到他觉得浑身冷得像被雪掩埋。“请问……您的意思是……那个,灵魂……我死了吗?” “你没死吗?”这次换她好像被吓了一跳,她终于又皱着眉头端详了他一眼,“的确还很年轻。但我好像有见过你的照片……不,再说。那你怎么来的?” “有个山洞……我和……朋友分头进来,我走的地方有很多镜子,最后长廊尽头还有镜子……我想出山洞,不能原路返回,就进来了。” “你想出山洞,所以你进来了?”她好像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个……对不起。请问要怎么出去?” “不,既然进来了或许这就是你的死期了,还走什么。” “这可不行!”麦琪急得提高了音量,“……请放我出去吧。” “别急,至少让我给你介绍下这里吧。你能进来该觉得幸运,等你真死的时候,或许镜子还看不上你。”她抓住了麦琪的手腕,把他拽向木屋。 木屋似乎是她的什么工作室,桌上地上散落着零件和什么机械的半成品。房间有楼梯可以通向楼上,面对入口的墙壁上还有一扇与木屋风格不太匹配的铁门紧闭着。她拉着麦琪大步流星地就往铁门走,麦琪一路跌跌撞撞,在她要打开那扇门时,他的视线突然被房间角落里的一台机器吸引。一个黑白相间的,半人高的雕像,和他在金字塔楼顶见过的,后来变成了伯爵的东西一模一样。占卜师管它叫什么来着……麦琪鼓起勇气说:“那个……这是什么?” 她拉住麦琪的力量轻了些:“你说企鹅?我做的,不错吧。” “你做的!?” “哦,是你们灵魂的容器,我觉得很可爱,甚至都不舍得拿来给你们变成人形,还是企鹅的长相好。”她拉开了铁门,用下巴指了指里面,“这就是你们的灵魂。” 麦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铁门里的空间宽广得几十个木屋都塞不下,他只能看到走廊向三个方向都无限延伸,把空间切割成规整的无限个四方形。每个四方形里都有一个黑影子,从他的方向看不到更多房间的细节。企鹅博士对他说,“看,这些都是你的先人,你还记得你误打误撞来这里的长廊吧,他们自告奋勇地跟那里的镜子说,选我,我是长跑健将,诗人,举重冠军,歌手,医生。这些镜子各看中一项特质,要是它认可你的自信,就会把你收进来。” 回想起在长廊上的经历,麦琪打了好几个寒战,但博士似是完全不在意他的反应,她习惯了单向管理灵魂,而和其他生物双向交流这种事,她不记得多少年没做过了。她继续说:“你知道你能走到长廊尽头是什么意思吗?”不等麦琪张口,她自顾自回答了问题:“说明它们都没选上你。没有一面镜子!没有一面觉得你应该出现在这里,说明你没有任何值得自满的东西。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全能,像神一样全能;还有一种,是你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依你和我相处时的表现,我想答案应该很清楚。怎么会呢,我认识你,知道你从哪里来,造铁路少说在你的时代也不是一项常见的技术。” 麦琪没有话可以回答她,他默默地接受,自己的确没有因造铁路的才能而自豪。 “我劝你留下吧。你会来这,一定是金字塔里待不下去了。不要挣扎了,凭你能漂流多久,难道还能发掘什么新的能力。我愿意收你做个浑浑噩噩的人类标本,倒也挺有意思。等你真的死去的时候,我变心了,你多半会直接消失。明白吗?消失。” 麦琪突兀地想起了地下室里店主四溅在墙上地板上的血,而不见他尸体的踪影。

与此同时,伯爵和占卜师的两条路都空空荡荡,一路到了山丘的另一头。他们几乎同时从洞口走出,占卜师喊道:“麦琪大人!麦琪大人呢!” 伯爵一摊手,“喊啥,还没走完吧。我还能把他吃了。” 占卜师没有理会她,凑近了山丘仔细观察,还用手拍打岩石,像是在寻找隐藏的门。伯爵找了块较平坦的石头坐下,两手抱在胸前:“路也是你给他指的。要是占卜准的话,我们等着不就是了。” 占卜师动作不停,沉默了半晌说:“你果然是个毒妇。” “哈,我比你对你的勇者有信心。” “再强大的勇者也是需要引导的,我就是命中注定要引导他的人。既然麦琪大人不来,我去接他……” 占卜师边说边往洞口走,话音未落,伯爵大步走到他身后,拉住他破烂的衣服后领。并不年轻的占卜师自然不是伯爵的对手。他回过头看她,双眼藏在长发中看不真切,嘴唇的确在颤抖着。“你什么意思……” 伯爵干脆双手抓着占卜师的肩膀,把他佝偻的背按在岩石上。“没有人能去找他。如果你的勇者连一个山洞都出不来,他还是困在里面来得好,省的以后栽在更大的困难上。” 她对于山丘主人的身份已经心里有数。

(explicit车 请注意)

“你不能再喝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海之。他坐在咖啡厅二楼餐桌的一端,看着对面的莲。此时已是晚上十点。他们早就和婶婶等人一起吃过晚饭,然后今天没有被安排做家务的海之回了房——这都很平常。 回房后,海之坐在真司的床沿,把布垫在腿上,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硬币。他喜欢趁两位室友不在的时候占卜,比较能集中注意力,也省去在还不想告知他们占卜结果时说谎的麻烦。不过他今晚倒没有认真工作的打算,只是习惯性地把硬币一抛,权当消遣。银色的硬币在他们寝室昏暗的灯光下仍然亮眼,他的目光追随那一点点闪烁的光,记录它的启示,记录他看到的未来片段。他摊开右手,硬币便稳稳当当地落在手掌上。他毕竟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占卜师,刻意也好无意间也罢,这样可以耍帅的工夫累积了不少。以前雄一看他占卜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还是稀奇他的本事,甚至在知道他缺钱后劝他学学魔术。海之倒始终觉得会弹钢琴的人更厉害。 海之把硬币揣回口袋,往真司的床上一躺,开始咀嚼刚才占卜中看到的画面。今天他的好室友秋山难得没有出门找骑士打架(也没有找普通人打架),和他为咖啡馆认真工作了一天。真司也安安稳稳地上了一天班。他照理没有平时累,或许是很久没有过这么太平的日子,吃饱后竟然不争气地就困了。半梦半醒间,他一边谩骂自己的懈怠,一边任由自己的直觉辩解他看到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睡着后忘了也罢。 也罢…… 不过他似乎或许看到了秋山,秋山来找他…… 秋山莲会主动找他? 海之分析多半是自己糊涂了,把回忆里的雄一和占卜结果和他最近跟踪秋山莲时收到的很多次对方的“滚开”全混在了一起。那么他占卜时看到的到底是…… 占卜师的思绪到这里就断了,彻底陷入了无梦的沉眠。

而楼下的秋山莲今天刷碗,刷得心无旁骛。虽然没有人在看他,他还是排出勺子,得意于自己一次洗五把的表演。虽然听起来不太厉害,他排餐具的动作很像魔术师展开一副扑克牌,在婶婶和优衣中的确大受好评。 优衣和真司在吧台的另一侧,一个拖地,一个擦桌子。婶婶难得地把头埋进某个柜子里——优衣说她几个月才会心血来潮确认一次柜子里的东西,看来今天就是那个心血来潮的日子。他听见婶婶嘟囔着:“榨汁机,这还是优衣她爸妈结婚前送我的东西,舍不得扔啊……塔罗牌,我们店里也有塔罗牌?不知道手冢君会不会用,先帮他拿出来好了……”秋山莲只当那是今晚干活的背景音。 “这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当婶婶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头也没抬。 “不是婶婶前两天自己打开的吗?什么那个……你亚马逊同好会的朋友来的时候。”优衣答道。 “啊!对哦……这酒真不错啊~既然打开了就别浪费了。那个谁……真酱,送你了,你拿去喝吧。” “我明天一早要去取材,还是算了吧。婶婶对不起!” “那优衣……不行。优衣才14岁。” “我19了!?” “不行不行。那……莲酱。莲酱?莲酱!” 秋山莲终于意识到婶婶在叫他。他一抬头,一大瓶红酒横在他眼前。婶婶有些不情愿地说:“今天工作辛苦了。你拿去吧。今晚要喝完,别浪费了。” 莲伸出手拿酒瓶的时候,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把瓶子放在水斗边,又刷了几个盘子后,才想起自己其实不太能喝。那么怎么办呢。他当然不想举手说:“其实我不会喝酒,”多丢人。可他也没有工作,没法像真司一样拿要早起作借口。此时优衣突然说:“今晚让莲一个人喝完也太多了吧。婶婶你倒是自己分一点去呀。” “不行不行,我马上要看亚马逊特辑,要认~真看到最后。那什么莲酱,你……不行你叫手冢君一起呗。就这样啦。大家辛苦了。晚安~”婶婶雷厉风行地关上橱门,丢下围裙,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后。 “大家晚安~”优衣也到柜台来洗好抹布,解下围裙,消失在了门后。 楼下只剩秋山莲和真司了。莲觉得他室友拖地的动作变得格外麻利又安静——而且始终低着头,不和他对视。五分钟后真司就脱下了围裙。他在莲身后顿了一会儿。莲已经在拿抹布擦餐具了,他也刻意不回头,装作身后没有真司这个人。真司轻声说:“真好啊~要不是明天早起……要不是明天早起,这一瓶都归我了。真好啊……” 莲哼了一声。 “对不起……”真司留下这句话就上了楼。过了一会儿,莲听到头顶上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一串脚步声。大约是真司去洗澡了。此时莲放下最后一个盘子,长叹了口气。

钟敲过九点的时候,二楼的宿舍门被推开一半。秋山莲毛绒绒的脑袋探进来。“手冢,你醒着吗。” 海之发现自己醒着。他甚至清醒到可以赞叹秋山莲至少是个会问“你醒着吗”,不是“你睡了吗”的聪明人。他一翻身,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真司的牛仔裤丢在地铺上,海之想起刚才似乎是听到他摸黑翻找衣服的声音。好心的真司出门前,看到占卜师的被子被压在身下,还给他盖了自己的。 海之马上坐起身。 “你愿意……一起来喝酒吗。” 海之自然是很疑惑。但他看秋山莲的表情不像是在邀请他,倒像是在给自己上刑。想来是有什么苦衷(多半是被婶婶抓住了)。虽然秋山莲看起来非常不愿意他答应,他一直在想办法多和对方谈谈,不可能放过这机会。而且,因为骑士间的战斗,(也因为他和秋山莲的脾气,)他怕错过了这次,就再也没机会单独和对方在一起。 “好吧。”他微笑一下,控制自己的语气比接待来占卜的客人时稍微冷淡一点。和秋山莲相处也是一种博弈。海之想如果他一开始就表现得很主动,秋山莲会愈发摆架子。 “嗯。”秋山莲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他等海之把真司的被子折成小方块,搬回地铺上,就转身出门了。海之快步跟上,带上了房门。

秋山莲把他带到二楼的餐桌旁,手里提着酒,还是垂头丧气的样子。海之安静又快速地拿出两个玻璃杯放到他面前。莲就一把拔出婶婶没有压实的软木塞,用平日给客人倒水的熟练姿势高高举起酒瓶,深红的液体划着弧线全部落到杯里。占卜师暗暗笑他除了脾气差,的确是个完美的侍者。 “城户呢?”多半是明天要早起取材,海之明知故问。 “上班。”秋山莲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凳腿和地板碰撞出“哐当”一声。他把一个玻璃杯推得离他尽可能远,停在桌子中间。 海之拿过杯子放好,轻轻拉开莲正对面的椅子坐下。“所以你来找我?” “当然了。” “因为婶婶把酒丢给你处理,但你其实不会喝。” “别说了。”秋山莲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已如他每次被占卜师看穿时那样不耐烦起来。 “干杯。”占卜师于是微笑着低声呢喃。秋山莲拿起玻璃杯,和他的狠狠撞了一下。几小滴酒越出杯沿,落在海之的手背上。他放下杯子后,又抬手在唇上蹭了一下。对面的莲藏在酒杯后的脸有些扭曲,占卜师没有再去嘲弄他,也没有追究他刚才的(一如既往)粗暴的言行。他笑着说:“今天你没有翘班,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婶婶把酒让给你应该没有不甘心。” 莲冷哼一声,翻了个没有生气的白眼。

秋山莲并不害怕沉默。哪怕是和惠里在一起时他话也不多——讲出的话还尽是挖苦。好在惠里话多,对他的寡言非常宽容,他也有兴趣听她讲的事。她没话要讲的时候,他就去拉她的手,惠里会把头靠过来,两个人海边一坐还是能待到天黑。 秋山莲觉得自己寡言的毛病只可能为了惠里改掉,既然她不介意,他不会关心他人和他在一起闷不闷,尴不尴尬。更何况莲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有浓郁苦味的酒上。他在烟酒上没经验得不像个天天打架的混混,或许正是做混混让他见多了身边人沉迷其中的失态,他一直对此提不起兴趣。后果就是他的味觉还完全没有成年,还是个喝咖啡要加糖加奶,还可以再加点巧克力酱的小孩。不过莲不想让占卜师注意到他此刻的苦衷。他们可是同龄人,而且他不能再给占卜师留话柄。

此时洗完澡的真司哼着歌出了浴室。或许是看到餐厅亮着灯,他穿着睡衣,头发滴着水站在门口,看到海之有些惊讶。 “晚上好,谢谢你的被子。”海之微笑着看他,而另一位室友的眼神依然凶狠。 “没事,没事。”真司赔着笑,又用毛巾揉了揉头发,“你们慢慢聊。” “多管闲事。”莲说。 “莲你又来了。唉,你脸很红哦。不要勉强……” 真司话音未落,又被莲吼了一句“闭嘴”,自知理亏地噤了声。海之用一句“晚安,工作加油”把新人记者成功送走。 莲又哼了一声。 “何必装那么凶,”占卜师语气很平静,是陈述事实的语气。他细长的眼睛在莲涨红的脸上扫了扫,“的确是很红,城户没有说错。你不能再喝了。”现在是晚上十点。 “别自以为是了。”莲赌气似的把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他感到那团在他脸颊上的小火苗一路沿着食道烧下去,最终又点燃了他的大脑。敏锐的占卜师没有错过他的一瞬间失神。莲看不到自己现在眼神涣散又湿润,惹得海之忍不住笑。 “何必呢。”他说,“又不是骑士战争,这种事都要和我分个输赢。” “别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莲甩了甩头,像是这个动作可以把占卜师的话和酒精一起清理干净。他伸手拿酒瓶,抖抖索索地又给自己倒满。他觉得对面的占卜师笑得更开心了。他于是拿起玻璃杯,几乎是以泼水的气势把酒往嘴里倒。 然后他呛到了,侧过头来咳得撕心裂肺。占卜师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递了张纸给他。他去轻拍莲的弓起的背,“算了,算了。” 莲缓过来后马上拍开他的手。他仰头看占卜师,气势自然要弱一些。占卜师的脸背光,看不清表情,莲却觉得他一定在微笑,毫无恶意又充满余裕的笑,他不需要的那种。他嘟囔着,“住手。”海之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他自己也不明白,但在占卜师弯下腰想确认他的要求时,莲突然想堵住他的嘴。不想听他的话,不能听他的话。莲站起身,抄起桌上的酒瓶,另一只手抓住占卜师脑后松软的黑发,把瓶口强硬地塞进对方嘴里。 占卜师的眼睛只是略微睁大,有几秒钟时间,他们就这么僵持着,海之咽不下的暗红色液体从他的下颚滴到地上,占卜师或许是在等待莲主动停手。终于,他的眼睛在缓慢的窒息中泛起了水光,在他推开莲的同时,莲也主动往后撤,跌坐回椅子上,凳腿和地板摩擦出一声巨响。他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到占卜师沉默着,低着头用布清理自己。海之转过身去水池前洗手时跟他说:“你真是胡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缺乏起伏,只是在莲的鼓膜上轻刮一下。 莲深陷在坚硬的木椅子里,感受自己在酒精作用和兴奋下异样的心跳。还想要更多……的什么?他的理性已经昏昏欲睡,占卜师被他叫醒后只在用作睡衣的背心外披了一件白衬衣,没有穿上大红的外套,莲却觉得他的背影比以往都刺眼。在海之拧好水龙头,准备经过他身边时,他冲动地伸手圈住了对方的手腕。海之停下脚步,没有出声。可莲的冲动似是背叛了他,又不再有下一步的吩咐。莲就用手摩挲占卜师骨节分明的手背,和醉酒的他的相比,刚用冷水冲过的手冷得几乎像冰。 “秋山?” “住嘴。”莲下意识地说。 “我要拖一下地。”占卜师动了下被他箍住的手臂。他要走了吗?莲的思维突然狂转起来。不可以。还没有看够他狼狈的样子,还没有——还没有一次平起平坐,还没有在一件事上赢过他。还没有证明自己——证明什么? 他踉跄着起身,一时间眼前漆黑一片,只好靠拉着占卜师的手保持平衡。等眼前的星星散去,他对上了海之的脸。然后莲大脑放空地吻了上去。占卜师依然不躲不闪,任由他慢慢摸索自己嘴唇的形状。莲恍惚觉得海之偶尔还张嘴在配合他。 “你真粗暴。”他们分开后莲听见占卜师轻叹一声。莲的大脑自作主张地想起那个名叫雄一的男人。既然是钢琴家,既然是海之喜欢的人,跟他一定天差地别吧。占卜师这话是嫌他粗暴吗。莲的大脑来不及问他为什么要在意海之怎么看自己,他的身体又先一步把占卜师按在沙发上。海之脸上也泛起了红晕。莲认真端详他的脸,那双总盯着他不放的眼睛现在也映满了秋山莲的身影,确认了这点的莲下意识松了口气。 “秋山。我是手冢。不是......” “我知道。”他急着堵住那句话。莲慢慢拉起占卜师的右手,举到自己嘴边,水灵的眼睛无声地催促他的同意,海之觉得他像个忍不住要吃点心的孩子。他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莲喂的那点酒一定掺了东西,也或许婶婶给的酒本就有问题,也或许他和莲都有问题,才会在借宿的咖啡馆里搞什么深夜对饮。莲还在等他的回应,海之把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的戒指都要被莲捂温了,他告诫自己,莲酒醒后一定会后悔的。 “怎么,平时追我追得紧,这会儿倒……不肯了吗?”莲俯下身离他更近,近乎是耳语地说,“不是要改变我吗。”他放下占卜师的手,转而去吻海之埋在黑发里的脖颈和耳朵。占卜师在屏住呼吸的同时漏出轻不可闻的呜咽。他伸手想推开莲,手指摸到莲隔着薄背心的胸口,却只是让体温终于熔断了理性,于是海之也看不住自己的欲望,任由它给自己的四肢注入力气,然后他一把用双臂圈住莲,把他压向自己。占卜师说:“你太久没做过了,没问题。”他把莲推开,好自己坐起来。海之有些摇晃地站起身,绕到莲的背后,掰着莲的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莲笑了,一边笑着看他,一边动手拉下自己的裤子拉链,他急着褪去自己衣物时海之抓住了他发烫的手,占卜师说:“我来。” 于是他脱下莲的黑色长裤,看到对方的阴茎已经顶起仅剩的布料,他也笑,然后一把拉下莲的内裤,暴露他赤裸裸的欲望。他直接用右手抓起那根邀请他的性器熟练地上下套弄,莲配合地在快感中喘息。占卜师光滑的戒指背面时不时抚上他的柱体的两端,莲在令他战栗的刺激中绷紧脚背,徒劳地踢被海之压在身下的双腿,迫不及待地呻吟。他含糊地说:“手冢……你也……啊,手冢……”他觉得他被占卜师钉在了沙发上,但他还是努力拿左手臂略微撑起上半身,想去够占卜师的裤子。他的手只够摸到占卜师的胸口,他就无力地扒拉海之背心的领子,“你也脱了……手冢……手冢……” 海之也已经硬了,莲不依不饶地喊,他终于叹了口气,要是莲把其他人喊起来事情就更难以收拾了。他依旧用食指在莲的阴茎根部打转,另一只手褪下自己的裤子。莲在似有若无的快感中紧盯着他的动作,被情欲控制的双眼晶亮。海之短暂地放开他,把下半身的衣物抛到旁边的椅背上,回过身来看到莲对着他精瘦的腰身傻笑。 “手冢……我也要,帮你。”他躺在靠窗的沙发上,背后是粉白格子的窗帘和婶婶花瓶里的一小簇红花,莲毫无防备地伸展着四肢,性器已经在他先前的套弄下流出些透明的液体。占卜师对着这异常的景象感到一阵眩晕。他重新跨坐在莲身上,莲抓着他的手让他往前坐些,他们俩的阴茎几乎要碰在一起。海之下意识地握着自己的性器去沾莲的液体,又刚接触到莲就抽着气逃开。他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他和莲的为对方“发泄”已经走得过远,足够让他回想起和雄一在一起的时候。平日他把情绪藏得很好,他本也不是会被过去锁死的人,他的雄一始终是个善良又强大的人,他要做的是继承他的想法,还要结束骑士战争。他要活下去,要改变骑士的命运和他们一起活下去,这是他能为雄一做得最好的事,要哀恸可以等一切结束之后。可今晚他没法压抑感情,安逸的夜晚和酒精都削弱了他的意志力,身边的既是他挑战要改变命运的对象,也是和他同病相怜的可怜人,更是会让他心跳加速、下体充血的男人。他喜欢秋山莲。在喜欢的人身边,海之今晚无法控制地为雄一的死痛哭。不断涌出的眼泪盖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莲坐起身来,正在认真端详他的模样。莲眼中的占卜师赤裸着下半身,脸涨得通红,他死死用右手按住自己的嘴,眼泪安静地从失焦的细长双目中流出。莲恍惚地想,他做到了,他看到了占卜师狼狈的样子。他开动混沌的脑子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挪得离海之更近些,然后拉着他的左手,褪去白衬衫的袖子,从手背慢慢吻到脖颈。见海之没有反抗,莲把手探进背心下面去轻捏他的乳头,海之的眼泪像雨点落在他手臂上,但占卜师把手放下了,正微张着嘴抽噎。莲今晚又一次吻上海之,没有再搞咬他嘴唇的花样,但也绝不会被错当成蜻蜓点水。他们分开时海之的眼泪暂时止住了,莲伸手去碰占卜师的阴茎,他没有逃开。莲于是拿手摩擦起柱体,刚开始的时候小心翼翼,怕过于粗暴的动作会弄疼他。手冢轻声喘息着,他刚才哭得太过,似乎只能张嘴呼吸。莲的皮肤有些粗糙,和雄一光滑的手掌不一样,他现在甘之如饴。莲的动作太轻柔,他有些焦躁地开口:“再,用力一些……” 莲听话地加重了手上的动作,甚至再次把手伸进他的背心去刺激他的乳尖。莲潮红的脸离他很近,他想要移开视线,莲马上说:“看我。”他只好给莲看他在快感中淫靡的表情。海之不再克制他的呻吟,他在莲的额头、鼻子、脸颊、嘴唇上轻啄,舔他鬓发旁的一两滴汗珠,一遍遍喊“秋山,秋山”,好像能从这几个音节挖出宝藏。莲笑着反复刺激他性器敏感的顶部,海之把精液射在他身上。 占卜师在短暂的失神后抱住他,莲感觉肩头也被泪水打湿。海之像是想起了他最初答应帮莲发泄的事,腾出一只手再次揉起莲的阴茎。他的头在莲的下颚到胸口附近兜兜转转,头发蹭得莲又痒又泛起一阵阵酥麻。占卜师露出了牙齿,他啃咬莲颈部的力量竟然大得莲闷哼了一声。占卜师俯下身时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排凹陷的牙印,但没有血。海之细心地舔舐他小腹周围的精液,莲条件反射地想要躲闪,又怕乱动会把海之撞下沙发,只好呜咽着任由他来。海之最后含住了莲的性器,莲一个激灵,勉强把惊呼咽下肚,海之的口腔比他的手更温暖,莲在舌头和牙齿的服务下很快到达高潮。将射精时他想抽身,海之用牙齿留下了他,莲略带担心中还是第一次射在了别人嘴里。他听见占卜师吞咽的声音,从未想到这种声音能这般撩人。他急忙又给了海之一个吻,探进舌头想去寻找他留下的体液,还没分清自己尝到的是不是他们哪一方的唾液,占卜师用舌头迎接了他。 他们分开后,海之倒向他,他也顺势躺回沙发上。占卜师眼神迷离,或许是开始困了,他用食指摩挲自己给莲留下的深红印记,满足地笑了。他的声音已经轻得近乎呓语,“秋山……活下去……” 莲握住了他的手指,这一秒他几乎觉得,他想答应海之不再尝试他做不来的杀人,既然海之需要他,他可以为了海之活着。他想把瘫软的占卜师抱回卧室,才发现他手臂也使不上力。他们用龙头的水胡乱抹了下身体,东倒西歪地穿好衣服后互相搀扶着回了卧室。真司已经在地上打起了呼噜。莲先把海之送上床,占卜师突然想起要处理他们留下的狼藉。莲说,我去收拾,你睡吧。海之小声提醒他洗掉沙发套,莲脸立刻发烫。他嘀咕,知道了,红酒洒了对不对。他们都笑了几声。 海之今晚再次陷入无梦的沉眠。莲跌跌撞撞地走回他们的餐厅。走廊上的灯早就熄灭了,只有从餐桌那里透过来的光线,从寝室的方向看,他是暖黄色背景里的一个黑影子,手舞足蹈地朝着光走去。

——————————————— 为什么没有插入 因为没有润滑(不是)

不甘于止步只有死前刀死后刀和大量魔改的我 终于磨出了这一篇自认是基本完全采用原作设定(海之这么跟踪莲莲 说他对人家没意思高野八诚都不信x)还能从剧里比较典型的相处最后开上(非纯炮友)车的文 天知道不让他们起身离开现场及跨越横在两位之间的惠里和雄一有多难x 但写完了我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合适

据说两人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都是一句“可怕”。但是,因为有共同的朋友等原因,马上关系就变好了。明明两个人的角色都挺严肃,聊起天来却全是冷笑话…..(而且,笑话还相当大叔品味。) 松田:八诚君的公式照,头发看起来湿了的感觉,那个我不行了(笑)。太可怕了,这我只能,想马上打你……这样。 高野:经常被这么说(笑)。顺便一提我也,看着照片,感觉很难评价。 松田:真的吗? 高野:但是试着开口…… 松田:嗯,试着开口。 高野:挺容易的。还有……我印象中松田君……经常被说晚上也最终降临……(笑) 松田:对对,说因为我比起夜晚([注:ナイト(夜骑)音同night])更恰当的是深夜[midnight]。这啥啦!(笑)但八诚君的黄段子更厉害。 高野:是吗……(笑) 松田:果然该说后辈很辛苦吗……必须要配合前辈的黄段子…… 高野:比如我们继续这种对话的时候……是吧? 松田:(笑)有一回我们两个在外景巴士上,谈喜欢的女性类型……谈了四小时。但是喜欢的类型完全不一样。我外表和性格都喜欢可爱型。所以喜欢藤谷美和子之类的……八诚君该说是喜欢大姐姐吗……是猫系吗?对,好像是猫系。是吗? 高野:……可以说是可爱的美人吧。相对成熟的那种。 松田:想撒娇……? 高野:虽然想撒娇……虽然想撒娇,没法撒娇。 松田:我想被折腾得团团转(笑) —————— 松田:我觉得(盖亚·奥特曼的)阿古茹和夜骑挺像的。 高野:我也的确一开始就觉得莲和藤宫有相似的地方。 松田:嗯,你说过。 高野:我演藤宫的时候,有觉得难演的地方。该说他关于自己迷茫的地方?然后,莲在现场果然也,不是经常在烦恼嘛。该说感觉你很讲究这点,嗯~怎么说,我想着“我懂我懂”,之类的。 松田:到底是不是恶役,这种微妙的感觉,说是和不是都太极端。 高野:改变莲这一点的角色……这次因为手冢是这样的角色,感觉反而应该能理解莲的心情。但,好像花了不少时间。 松田:其实,虽然是内幕的内幕,手冢死的时间点往后延了两话吧,因为观众的想法。 高野:那个,我挺开心的。 松田:但是,角色方面如果手冢活久的话……感觉会把剧情圆满收尾。不把他杀掉的话,该说今后的剧情很难发展吗。真的是,感觉是不能不收拾好的角色(笑)。 高野:的确,这次手冢的角色不要出场太久,可能反而会更有意义……那样他更有存在的意义,果然我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 高野:为什么手冢会对莲执着到那种地步,我一直有疑问。剧里没有讲清楚就结束了……嘛,虽然有我是莲的跟踪狂这种幕后的设定(笑)。 松田:这样的吗?(笑) 高野:剧里写手冢恰好去了惠里的医院,其实他一直跟着莲去……然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告白……“不好意思”,这样(笑)。 松田:骗谁呢(笑) 高野:其实一直都跟在莲身后……但是,他对莲那么执着的理由是没有交代清楚。 松田:因为我(关于战斗)在迷茫。所以为了改变骑士的命运,要先改变你!手冢这么对我说…… 高野:嘛,虽然是这样的……手冢的职责,总之是闯入焦躁混乱的莲和真司中间。嘛,从中找出一个答案然后死去之类的。 松田:嗯。对莲来说,他对手冢也挺有期待和依赖,感觉莲一边反抗,一边也倚靠他。 所以,23话结束后八诚君不是从现场消失了吗。八诚君离开的同时手冢也死了,果然感觉很寂寞。虽然很奇怪,但真的就是那种心情。 高野:对不起,我也觉得很寂寞。 松田:大家都是这样吧。 —————— 高野:用一句话来说,是“连我的份一起努力吧” 松田:我是想说,必须连八诚君的份一起努力。 高野:玩谐音? 松田:不是玩谐音(笑) 高野:标语是“不连raia的份一起努力的话”(笑)[注:頑張らないと(不努力的话)的最后三个假名同ナイト(夜骑)] 松田:写成环八之类的交通标语那样?不要只把那里写成片假名啦。[注:环八(環八)音同頑張] 高野:不,拜托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