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iferRubyCherry

=LRC 一个一般通过简中逃兵同人女的囤文处,现在开始试着搞一点点原创了。*注意:本站内文均加预警折叠,如果可以接受预警内容想要观看内文的话点击左侧黑色三角图标即可展开内文。

《How to Kill a Witch》 原创OC相关 角色:寒潮、克菈斯特 角色关系:自由心证

用于参与CP29 OC相关的故事正文之一,算是Blessing in the Hell(此文在合集内可以找到)的前传。 是和sunser家的OC寒潮相关的故事。 需要注意的是有一些人身伤害内容的提及,可能引起观者不适,请谨慎观看。

(上)

所谓印象深刻是到后来再去往前追溯时才会有的感想,若是在开头就去讲“自那时起我就相当在意”无非就是骗人。寒潮,杀人而不骗人,说把死带过去就只带死,而未有附加的任何其他,最多便是说些死者或是将死者听不懂的“谜语”:拒绝金钱上的收买,告知对方已丧失成为火种的资质。见鬼,什么火种,完全听不懂!听着,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比你的东家能给你的多得多!不只是钱,你想要的别的我也可以……没有回应。不是手起刀落而是手起爪落,男人的右手在举起落下瞬间被金属手甲包覆,结冰一样。

久违地回到家中,见父母。杀手家族也有家庭用餐传统,把级别适中的任务作为话题去讲,有时会讲到新招募的人。难怪经过会客厅门前时闻到隐约香薰气味,应当是从另一边蔓延过来。他用刀叉扒拉盘中食物,半熟蛋黄透过蛋白的裂口流出来,他眯着健康的左眼去看,视野狭小明晰至某一程度时,刚好是既看得清半透明黏液又能选择性忽略对话。并非忽略关乎自己的部分,并没有什么所谓传统意味的逼迫存在。逼婚一类的倒也不存在,双亲也不是要干涉什么。有什么要做的你就去,只是我们感到遗憾,因为你的能力无法被传授给下一代了——杀人如庖丁解牛那样的知识。只是有一些别的东西需要去想。餐刀齿状边缘在瓷盘表面摩擦,肉中汁水自均匀截断的截面挤出来。他忽然想到过去和自己仅有三面之缘的家庭教师,在课间休息时间同自己讲了关于用茶叶梗与水渍形状进行的占卜。想来占卜还是不准的,毕竟要是准的话,也就不会只有三面之缘。偶尔要在一些荒诞情形下想起这位家庭教师,且不记得对方教给自己的其他内容,记得的是课间说的话,“Sopor Aeternus,永恒沉睡,要是你以后想换个代号,这听起来倒是不错。”*此类联想的错位程度不亚于发生在夏日后院地垫下双亲的“摔跤”和“扭断第三个人的脖子”事件本身。

(*Sopor Aeternus:拉丁语,意为永恒沉睡(死亡),同时有一支德国哥特风格乐队以此为名。)

他看着盘中餐,刀叉共同施力让肉翻面,汁水在这一过程中轻微拍出一点模糊的轮廓。熟肉不需要翻面,短暂地瞥一眼积起的近乎没有厚度的汁水,竟是想到火焰之类的东西。杀手也要做艺术鉴赏吗?而寒潮和“同行”中热爱人体鉴赏的不是同类人。想来此刻放空脑袋所形成的无逻辑思绪是某种暗示,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有了结果后向前如何牵强附会都可以。那汁水形成的、荒诞的火焰是信号,乃至更久远之前的家庭教师的讲述都可以说是为偶遇做铺垫。“不说这些事情,酒会你记得去,我和你去,你大哥还有事情要做。”请柬在这里。信封放好,在桌面上蹭出一片银色痕迹。他伸手去拿,开了请柬后阅读内容。总觉得主办人的名字眼熟,但并不能完全想起……到了真正参加酒会的时候印象也还是模糊,毕竟本来也没什么做事前功课的必要。

见到一些人,人脸配合名字更好记忆,入口处桌上的名单一人一份地拿。隔着手套捏香槟杯细长柄,右手上的名单相较于客套对话更能让他产生兴趣。一一对应,这被他当作一种练习,甚至还有种趣味在里面。执行任务时寻找目标便是这样的,只是现在他并不身在其中:就像做剪报,沿着轮廓剪下来再拼贴起来,时不时环顾四周,将来宾的脸与手中名单上的照片对应。越快越好,越准确越好,两者兼得是好上加好。继续进行剪报拼贴,铺展开的纸片稍稍铺平,他在脑海中铺开的纸片通常有褶皱:以褶皱承载信息。别人有记忆迷宫记忆宫殿,他把记忆一类的东西放在疤痕一样的褶皱里。本来也就没有完美又平整的一张纸。贴上去,一个个,在某一个时点停滞。眼角有泪痣的女人名叫索珀尔(Sopor),蓄了一头耀眼金发,正和宴会主办人交谈:把有着献媚意味的笑装盘摆好。您请看,意图明显但不过火,足够让对彼此心知肚明的一方心满意足。让他讶异的是女人不知是怎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巧合或是敏锐,女人回应他的视线,随后展露出了一样的笑容。复刻先前的,玫瑰园里满是复制黏贴而成的月季,摘了一朵新鲜的再来一朵,卖关子一样地把花瓣层叠摘下后露出一模一样的花蕾。金发的女人、主办人和另一人一同消失在门后,他没有再主动去看。


我本身的确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先前我这么说,我把那些人像按照名单一个个贴上去,贴在白纸上,白纸上的褶皱里还能写字,可以把多余的信息装进去。现在我就是在做把信息装进去这样的事情。我和我的哥哥以不同的方法记事,形成不同的记忆方式,他跟我是这么说的,把外面的东西翻进去,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我知道这些都是很抽象的东西,直到某一天夜里他回来——我和他相差七岁,那时他算是家族中的“大孩子”——我的意思是他更早接触了那些东西。他的双手捧着一条鱼,不过那红肉色的鱼质地古怪,缺少真正的鱼会有的那种带黏液的湿滑质地。我下意识伸手把那条鱼的鳃盖掀起来,在其中见到了缠结在一起、打出的死结里嵌着肉块的棕色毛发。这种怪异让我吓了一跳,不小心松了手,那条鱼就直挺挺地落到地上。我的哥哥并未露出那种恶作剧得逞一般的表情,只是笑着让我放轻松点,告诉我那是一只变成了死鱼的松鼠。不过,我真正理解那种“翻进去、翻出来”的意思,还是到后来,同样是那个家庭教师,课间的时候和我说一些与课程毫无关系的话,他说自己先前看到一句话这么说,说人本身说不定其实是被困在肉身里的骷髅,也就是说里面那些看起来阴森可怖的反倒是一个人真实而自由的本质。只有把里面翻到外面去,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但要是死了又该怎么办呢?

之所以说到这个“把外面翻进去,把里面翻出来”,是因为我认为现在自己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不慎目击了一人将血肉的内里翻出来,把先前粉饰好的皮囊反而塞了回去。那个名叫索珀尔的金发女人手里拿着一根长金属杆。短时间内的观察足以让我弄清那根杆子本身应该是落地灯的灯杆,只是灯罩被直接拆卸下来,一拔,一敲,就有了尖锐的一端,缠住灯泡的金属丝加碎玻璃她赤身裸体,身上有很多的血,我暂且无法分清哪部分是她的,哪部分是倒在浴室地面上的死者的。翻出来了。我确信本该看着我的眼珠的部分反而陷到里面去,现在是死者骨骸中被削去皮肉的、留了惨败颜色的头颅在这里……两个深深的眼窝——我们四目相对。

本能,上紧的发条动起来一样让我要立刻逃跑:她极有可能会将目击者灭口。可是没有,虽然在看到我时她的眼中出现了惊异与恐惧,但这两种情感很快消失。流沙一样消失的情感,骨骸从细沙之下露出来。经火烧后仍未变成灰烬的骨骸不把目光放在尸体上,只是冷漠地凝视着我,默许我迅速退出去的举动,并且没有再追上来……骨架,用“铮铮铁骨”去形容,反倒是一种不妥,有冒犯的嫌疑,至于我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到了后来才知晓为何我会觉得她那时像是一具经受过烈火焚烧的骨骸,那就是更以后的事情了。


“索珀尔”离开房间时已经将身体洗净。穿的衣服衣服倒还是原先的,好像还一点褶皱都没有。把衣帽架放置在远处的好处便是这个,只是想来对方(说的是那没了气的,而不是还有着一口气的人)之前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不让血溅在衣服上:让人难以逃跑而已,难道要衣不蔽体地逃出去吗。但她可以说是主动送上门的,桃子对半切开,主动去掉表面粗糙的核,留两半汁水四溢的部分,再合上。具备欺瞒性质的引人入胜,第二次打开有新鲜切痕的果肉时内里是刀刃与孩童,后者的出现仿佛符合某一童真故事的剧情。不同之处在于是有人借死去孩童的名重返人间。她依靠雪白门柱,所谓冥思苦想持续半分钟,其中几秒留给先前的画面:“你记得这个名字吗,你记得索珀尔是谁吗?”“这是什么鬼话,你就是,你不就是库勒先生叫来陪陪我的索珀尔吗!看来不是我糊涂,是你糊涂。”

看来这人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您——不是您,是你,你不记得过去经手倒买倒卖给各方蛇头的孩子们的样子。名字,名字也不记得。把他们磨得忘记自己原先的名姓,让他们再去捡一个名字来,从见鬼的地狱的背景板里抠下一块放在自己身上。你们又怎么可能会去在意背景板上一小块空缺的东西呢?我知道,我知道,索珀尔这个名字是就着丢在地上的一本哥特俱乐部小册子封面字体最大的单词来的,那个孩子没有像自己的名字预示的那样死在梦里,但很有可能是死于饥饿,又或者是因得了传染病而被丢弃。”

若只是进行单纯的谋杀,有更快速有效且风险更低的做法。但这是审判,是处刑,所以需要灯杆用力刺进去拔出来。旁人是否看得出其中含义不重要,而其中未有什么问心无愧:显而易见的问心有愧,同时是在理性认识到这一点后继续如此做。“你杀什么样的人?”“我杀那些人渣,杀死那些剥削弱者却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而有大恶的人。他们既然能从警局与法院里走出来而安然无恙,那我就在路上帮他们准备通向地狱的下水口。”“可什么是真正的大恶呢?罪的轻重是能拿来比较的吗?一个个体真的有权审判他人施加私刑的吗?你擅自赠人予死,你又和这么一些人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但我必须这么做。走了那么远,我本来也是要下地狱的嘛,也没想过要活着回来。”索珀尔时常在脑内进行这样的对话,有几十个上百个乃至一千个多面的人在法庭中注视着她。她记得每一个人的脸,记得每一个被她用过或是没用过的死者的名字。为这一次关乎自我厌恶的审判盖棺定论:“索珀尔”这个名字,她之后再也不会用了。

还没有人发现主办人的尸体,她需找个合适理由离开。谎言容易编织,遇到三两个询问她那人下落的,便说对方到三层去了,自己则是去补了个妆:还真的在满是血的淋浴房里对着镜子补花掉的口红。在那么一个时候,汗水与血液将那眼线也刷洗,让她的脸上呈现出斑驳的漆黑泪痕。想来“那家伙”也是看到了吧。没太看清对方的脸,只记得偏冷的发色与竖着劈砍一般穿过右半边脸右眼的伤疤。记住的也算得上是标志性的东西,所以她立马便认出对方。那人送出邀请,要站在门柱边的她到舞池当中跳一支舞了。

脑内铰链活动,齿轮吱吱呀呀转动。她不知对方意图,但眼下自己没有拒绝这一选项。一口唾沫咽下去,双手双腿动作熟练,把自己插进八音盒中央的转轴,伴着旋律跳起舞来:不是转轴上的小美人鱼木偶,只是两柄刀子而已。小美人鱼饮用药水拥有人类双足,走路时要感受到如被刀尖穿透脚心的痛楚,但这行走的东西本身就是刀刃,刀刃自己是否也会感觉到疼痛?她想到的当然不是这样的事情。只是身上被烟头烫伤的部分因布料摩擦隐隐作痛,她的第一反应是好在自己所穿的不是裸胸晚礼服。跳舞,每一脚踏下去都是把内心对未知的恐惧与对眼前的人的怀疑踩实,踩到心的缝隙里,各种颜色的涂料深深渗入其中。所幸这一行为有效,让二人组以足以成为酒会舞池背景板中起过渡作用的色块。自然而然融入进去——思考没有自然而然融入其中。思考,成为突兀的尖刺向外扎,她要神经紧绷,试图不漏过任何一点细节……她注意到男人搭在她肩上的手正以手指进行简单敲击,而她本就动弹不得,便能全然体会每次敲击的细节。冗长的短长敲击暗号,应当庆幸英文字母仅有二十六个用以进行排列组成词句。脑内齿轮转,八音盒内人偶背部上的发条也不停,舞步和脑内思考节奏两线和谐并行:终于敲至结束,“Did you kill him”。她确实是懂这么一些东西,完全是条件反射性地以搭于对方肩头的手中一指轻敲:No。不。确实是不。刚刚敲下后就后悔,她的身体一瞬僵直。不可在他人面前显示弱点,所以是表面完整而内里在僵直后塌陷下去。

我是不该回应他的。

(下)

这么回应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的感觉吗?只是来不及了。不过对方问这个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不是早就看到了吗?若是还有别的目的,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了确认什么呢?舞池中双人舞,一组又一组的二人都有对视:深情、不深情,可能也有基于商业礼尚往来的礼貌节制,但总之保持着不着痕迹的人与死骸四目相对一般对视的应该仅此一家。男人幽幽地看她,梳得齐整的发具备绸缎一样的光泽:这种冷色相较于他眼中的光彩反而显得有棱有角,而当事人对于这种柔和无害到异常的光彩毫无察觉,也不知手套下的干涸血迹在隔着柔软布料摩擦自己的手,某一观察细微视角、旁人不可知的视角下,手和布料之间缝隙里有细小的那血痂蹭出的粉末。若这是什么以粗糙手法制成的颜料,又是要用在哪里呢?她近乎要把男人的晚礼服外套给捏得起皱了,但是看对方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在等舞曲的告一段落,等弦乐旋律飘过去,不再有琴弓噌噌作响。

小段结束,再度奏响之前,男人突兀地一脚落错地,踩在她的鞋面上。这次的吃痛货真价实,她第一时间真没有反应过来。也不需要逼真演技,这一刻的表情就很真实。“抱歉,抱歉,您没事吧?”“我没问题,只是这双鞋恐怕得换了。”进入更衣室的理由合情合理,其余人也不会注意这么一个小插曲,只是在她彻底离场时男人的父亲结束同另一人的交谈而走了过来:“待会儿还得好好和那位淑女道歉才是。”“我明白的,我就是太久没有跳过,有些生疏了。”这里的“太久”有双重含义,但没有讲出来过。的确是许久未有社交场合的舞步,事实上这种事情都由他那有着干净体面社会身份的长兄来做,这次无非是遇上了对方有事而自己也不能推辞的情况。另一种“太久了”则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又想起了先前见到的那个人的脸,血液、汗水和花了的眼线沁出的黑水没把泪痣给淹过去。他幽幽地看向女人,女人也幽幽地看向他,只是这里不是深渊与你大眼瞪小眼,只是你在火山口边发现岩浆翻涌上来又退回去。

这种直觉的产生应该与自己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见的就是翻出来的内里,而非是她时常有的、裱花奶油或是金色纸花假作的外壳有关。另一人自然不是进更衣室,是敲断鞋跟后要从露台下去。当然要逃了。在她做着准备时,心里自然还是有过诧异,心想这么一个能以正常方式进入酒会现场的,古怪的“富家子弟”却是自始至终都未表现出任何对突发状况的不知所措……疤,这从上至下长长劈下而十分引人注目的疤痕,也没遮掩起来,其实只要愿意联系任意一个从事尖端医疗技术研究的家族……暂且不说这些,总之,这么一个能把明显标志袒露在外的人,应当要么不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拥有足够的自我保护的底气,又或者保密工作做得足够好——不该记住这张脸的人现在也已经都不在世上……

不过露台上有第二个人了。索珀尔(Sopor),是Sopor Aeternus的“Sopor”吗?是永恒睡眠中的睡眠一义吗?她本该是一跃而下不回头的,但像是被什么魔咒所定身一样。那人站在此处:被酒会场地内部香槟色灯光勾出暖色线条。却是不可融合,没能完美过渡至身上的冷色。他的发问也是出于类似被一发魔咒击打了一样的原因——所谓原因是没有明确原因,要到事后认真复盘联系所有细节才能说清原因,现在就是陷入了当局者迷一样的状态。

他想,对方该头也不回了。只是他终究还是收获了一个肯定的答复。“Bingo。”女人看着他点了点头,而后便灵活地翻过雪白的围栏,借着露台边缘垫脚,再跳下去到花园之中。狐狸钻入花园荆棘丛中,叼走匕首不回头。她本人确实不再回头,而她也并未注意过男人对自己有过极其短暂的目送。不过“索珀尔”本人在事后回想起这件事的感受是“我恐怕是被一记魔咒打了后脑吧。我怎么会没有警惕心,还要和对方交流呢(哪怕只有一句话)”。会这样也许是因为对方协助自己脱逃……可对方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午夜钟声敲响,这里没有辛蒂瑞拉与玻璃水晶鞋,只有私刑审判者敲断鞋跟逃跑。酒会后寒潮着手调查此事,与此同时完成任务回到家中的长兄在桌前揪着报纸一角让他看新闻:上次那个酒会,你代替我去的嘛。怎么样?有看到尸体吗?下意识摇头,摇头后想这不算说谎,因为那时自己第一眼看见的也的确不是尸体。“你说这算什么,好像之前也有过类似的……巧合,这些人还真是不会管理人际关系,仇家实在太多,人从法院无罪释放,要不然就是保释金缴完出来,没过两三天就死了。啊,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一次来上班的死神比较愤世嫉俗呢。”寒潮没说话,抿一口茶,和长兄又说了些家常话后就回到屋中。屋里有资料,也不算一抓一大把。几个代号,几个假名,对照着案件追根溯源。外面长兄敲门,问他关于酒会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细节要讲。

说好玩显得不妥一点,但可以说是有趣。只是都是不怎么能说的部分,自然不能提到作为武器的落地灯灯杆其处刑意义大过单纯了结他人性命本身。还是不能什么都不说,无可言说的部分过多反而还会被追问更多,于是寒潮选“无伤大雅”的部分去讲:“据说”尸体本身是裸体。与其说是据说不如说是亲眼窥见一角。“哦?哦,说不定是被迫马上风了嘛。”他的心中马上就是咯噔一声响,响声轻微但终究是有。寒潮的长兄,相较于他有稳定并体面的清白社会身份,平日私底下碎嘴,喜好八卦,同时在部分奇怪地方有准确直觉——又或者不是直觉,难以分清这是真是情报来源还是过分准确的猜测。容器内小石子与冰渣子一同微微晃动发出声响,他暂时遏制住。长兄的这么一个说法的确没错,只是那是起因而非结果。

都是各自回自己的屋里,寒潮继续看资料:图文并茂的资料,经乔装而有火红长发的“拉西米亚·海泽尔”透过纸面注视他,旁边以文字标注案件详细内容,附有在某段时间看内随处可见的公告:“我们在寻找此人。若您见过,请致电:XXXXXXX,必有重谢。若能提供线索,赏金三万;若能提供尸体,赏金十万。”翻找,触碰电子屏幕,下拉下滑,寻到被束之警局电子档案库之高阁的文件。都是这一名字,相貌显然不同,在辨别相貌前先分辨其他的:一个是生者,一个是死者。本来是在不同的岸边,但非得有人趟水过河混淆边界。两个拉西米亚·海泽尔变成了一个,然后再变成一个,这前一个和后一个还有不同。他是知道的,对方是借用了这么一个名字,待到复仇得以实现后,再把名字还回去。

“索珀尔这名字,我之后也就不会再用了。”

他又是想起自己长兄说的那句话:这一次来上班的死神比较愤世嫉俗呢。


所谓金鱼仅有七秒记忆一事早早被证伪,只是还是有人常提:说你呢,就是说你是金鱼脑袋一样的,都不记得了?仅有金鱼因此受害。不过想来更没有记忆的群体应当是在鱼缸外围着的那些——先不管科学与否一事,极端一点去讲,女人认为相当一部分人倒也没资格这么去形容。是吗?难道你们这些人的记忆,就能持续更长吗?无论是有意忽略,还是无意中遗忘,不都是“某某某没有记忆”这样的结果吗?“有印象吗?对索珀尔这个名字有印象吗?”“你记得拉西米亚·海泽尔吗?”都是不记得的。索珀尔那个名字是她在调查某个案件的过程中知晓的:一本封面遍布油渍与其他液体浸渍痕迹的的小册子,账本和名录一样的东西。人,一个个,叠一起,和钞票一起明码标价,里面写了很多很多类似“sopor”这类通常不会成为一个人的名字的单词。并非强调姓氏本身的宗族含义,只是客观角度上说它提供追根溯源的可能。我是说,这孩子是哪里来的,这孩子不该是凭空而生的。但换个角度说,若孩子真能凭空出现,或是从肉球中被剥离出来,那这本账本大概还能厚个几倍。非法移民留下的孩子没有获得学习语言的机会……可以用一桶方便面来让一个孩子跟着自己走。“去哪儿都行,只要之后能回来就行。 ”有些孩子睡过去,睡得很久很久,久到睁不开眼。死亡和睡眠密切相关。

于是她选择了这么一个名字,并试图找到和这个词语产生关联的孩子的照片。账本上的索珀尔,被记录了一条有一条,“第一次”为最贵,之后便低下去,账目后附带一些内容。最后一条记录是在三年前,后面纸页空白的部分以透明胶黏合,用以说明这里不必再写下去。因为这孩子再也不会出现。她失败,她不知这孩子为何叫索珀尔,不知其长相,死因靠的是猜测:账本上也记录了几笔支出,对其身体状况不佳一事轻描淡写。收入详细记录,关于孩子本身的支出更要详细记录。羊毛出在羊身上,刀刃要用对地方。刀刃对着羊软而薄的颈部皮肤切下去。血滴似乎要把塑料壳子里的录像带浸湿。


录像带是看过的,她不细说其来源,观看理由也不说。不是不想说,大约算是不能说。录像带,一支某俱乐部拍摄后于地下市场大量贩卖的儿童录像带。见过人偶堆叠在一起吗?见过积木堆叠在一起吗?她试图在那些……人叠人叠人的存在中一动不动不再哭喊的接近死肉一样的——试图找到那个索珀尔。但也都是徒劳无功,没有所谓的直觉识人。可以这么说,在当下那个场景中,索珀尔也不再是单单指索珀尔一人,所有人都是索珀尔。包括她自己。在观看录像带时,她注意到一个孩子在被杂乱乃至脏乱的种类繁杂液体沾染得不成样子的场景中是死死盯着移动的镜头,永远没有移动过。自然是不可能靠着这么一双眼让镜头失焦,会逐渐失焦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双眼,只是这样的、从瞳孔迸出去的、无形的诅咒还在持续。那时的他小腹已经因某种侵害而不自然地隆起了。 她想,“这和那时的我是一样的。我知道人注定不可能谈感同身受,只要不是同一人,所谓的感同身受都得免谈。但只从经历的性质和对方的行为来说,确实是相似乃至一致的。”

她用上这么一个名字,去做这件事:人不记得,钱的事情记得吧?那盘带子做了多少拷贝,还有印象吗,我记得不少人“是好这一口的”,供不应求了。说记得与否结果都一样,灯杆穿过去。再次强调此事:处刑意义大过单纯的谋杀本身。一个人的死不代表结束而代表开始,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索珀尔”、“拉西米亚·海泽尔”和……“克菈斯特”。那一名字也是自死者那儿取来的。

“那你如何确定要用哪个死者的名字?在这一次,你翻着那本名册,是如何认定非得用这个孩子的名字不可?是因为这名字背后关乎死亡的含义——永恒的睡眠不就等同于死——是这样吗?要是还有这样的意义上的筛选,听起来就像是因所谓仪式感作祟。你有什么资格把名字的选定和复仇当成什么仪式?是否过于傲慢?”

她想:我的确傲慢,对这一事实我供认不讳。穿过花园小径时她一步也不停,与此同时大脑运转从不停歇,能清晰感受到短暂钉在自己后背的、来自那那男人的视线逐渐消失。像是冰锥逐渐融化一样的视线。我凭什么决定他人的生死和死者的复仇之心?但我非得这么下去不可。她想。我不继续筛选、选定目标、制定计划、杀人、逃脱,不继续这么一个一块块板按顺序及日期铺好只需自己谨小慎微一脚一脚踩上去(踩一个一块板就翻一面,然后卡死,无法再回去),日子就过不下去——停了手一次就想永远停止,永远停止时可能就要自首,要到到警局里去说“是我,我还有自己行凶的证据,把我给铐起来吧”。相较之下,到底哪种苦更苦一些,还是说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为自己开脱,只是简单地畏惧牢狱之灾或必死的行刑?

绝对是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的。所以,自己需要拿锐利的锥子和锤子咚咚咚地凿,借此表现出一种尖锐的、所谓持之以恒的决心。非得有种视死如归的劲儿,才能在这块地狱门前烧得通红的砖表面开出一条小小的缝来:流出岩浆一般火辣辣的鲜血来。用上视死如归这这么一个词,仅从字面上理解便像是把死亡本身看作像是就要回家一样——本意是要说对死亡无畏的。谁会害怕回家呢?

总之,也不是为了辩解,而是在举起双手等待手铐落定的时候补充一句:此举意图不在于满足某类施虐欲,杀人并非因为视他们为猪猡,正是因为将他们当作人才会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身而为人还非得这么做?非得把皮囊拉扯开,才能把所剩无几的同理心揪出来吗?这时还有人发问,问“你是否有同伙?有的话是谁,在哪儿”。

“没有这样的东西。悲伤算是同谋吗?痛苦算是同谋吗?我的软弱、自私与无能算是我的同谋吗?要这些也能算是同谋的一类,那我就大方承认。”

“祝你早日找到自己那一重罪的同谋。”


寒潮并未经历类似“我还是会经常想起在那次酒会上发生的事”这样的过程:并非忘记,只是迅速着手调查。戏剧性的巧合也有发生,在叼了匕首的狐狸恰好从视野中消失时,便有人发现楼上的尸体。并不算是自愿前来的酒会,“那我或许现在可以离开了。”归家后不需提及此事,想来有的是比自己对这件事的死者更感兴趣的人。事后再回想起自己那时的想法,他便觉得女人所下达的“处刑”至少达成了一部分目的:生者与死者的立场转换,时常将人变为物的凝视他人者被人凝视。她肯定不会再回到案发现场,但她是否会去看几日内的连续报道?调查此事的起因完全是顺便——进行文书工作与执行委托后有空余时间时的“顺便”,他自认并非是特地去做此事。

先前也一样,至少在调查得到结果之前,他做此事的动机的确不存在任何独特性:不得不前往的酒会本身缺少趣味,仅是当作一项非必须的工作去做。自己并非在执行什么委托,与宴会主办人也没有任何关系。棋子落对位置,刚好对准棋盘上的某一点,“啪”地一声落子,得以规避潜在危机,并且是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点以对的模样(对的模样?)出现,不过这“对的模样”是对在何处?正是这样的意外让他得以率先窥见对方的内里而非造作皮囊,因而等到日后相处便能掀开外面那层皮看本质。缺少了对所谓“矫揉造作”的抗拒,只因看到的是从里面翻到外面去的真实的、血淋淋的部分。杰克需靠魔豆藤登天向下看,而他不用,靠自己和家族的情报网络追根溯源,而另一边则是跟辛蒂瑞拉毫不相像的人如壁虎断尾一样敲断鞋跟。荒诞的色彩自始至终都贯穿。

那么,这样的人有同伴吗?拥有同伴——事务所的同伴——的男人的确在一瞬间内想过这么一件事。不过不是因现有情报的分析而否决,是不在意。他想,还是棋子落在这么一个点的事情,放走她也只是因为她刚好出现在棋盘的那个位置上而已。你在下棋的时候会注意拿起的棋子长的是什么样吗?也不是说对方就“只是个棋子”,应当说的是“棋子有着几乎完全一致的部分”。并不具备那种独特性。换句话说,在这么一个并非执行任务的时候,不管是谁杀了满肚坏水(但他也不作为制裁者)的那人。

他想:不重要,确实不重要。而这么一种东西也会被对方自细节中体察。她如何想?是觉得自己被看轻,又或者是对方不愧是杀手行当的行家,一切事情都分得清?后来二人是见过数次的,先前主要是克菈斯特的种种试探,希望知晓其意图:有什么目的,那种帮助想必是为了获取什么吧。你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于是就会表现出两极分化的谄媚及针刺一样的嫌恶——不相信,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把这么一部份给抹除。他说,“我的确不是在谋求什么。”“那现在这算什么,算是共犯一样的关系吗?”“或许也不算。”“你看,你这不还是划清界线了吗。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在这么一个相识没多久的节点,她所得到的答复是时间上的凑巧。拼图在合适的位置,“无论是谁在此处,我都会出手干涉,助其逃离。”

恐怕是被一道霹雳穿过去。怎么反倒会觉得这种普遍意义的、没有针对性的“共犯”行径能吸引一个人呢?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这么一个人才这么做”而被吸引,而是因为“恐怕他对谁都会如此吧”所以被吸引。这是一个面,另一面相连的是“若是在那么一个时间出现,自己无论是什么样都无妨”。这反倒是令人安心的。一想到对方始终都会如此,她就会更加安心地去凿地狱的门砖了。地狱的门砖是苦痛,是自我嫌恶与自我审判间形成的结块郁结……


“最终,她具备了坚定不移的决心,能够继续去凿地狱门前的那块红砖了。地狱门前的看门人注视着她,最终选择弯下腰去拿,将红砖亲手奉上。”

fin.

《仿生烈焰地狱里会有凿不穿的砖垒的不做爱就出不去的房间吗》 原创OC相关 角色:寒潮、克菈斯特 角色关系:自由心证 本篇为nsfw相关,还请注意。

一些无意义的开头notes:

结果就是不管我是阴间同人钕还是阴间OC人终究绕不过非常规不做爱就出不去的房间这个梗。

但这次真的有做没有骗人,就算有毒那也是做了。

标题是问句就意味着没有在说谎,毕竟一个问句不能真的陈述任何事实,不能代替任何人做出选择,就像一个人不能替另一个人做任何决定一样。男人把问句交给她,这是不抱任何额外期待的试图抛某物引玉,之所以说是某物是因为他能不过分看低自己也不看高,保持一种中间状态,保持一视同仁,所以应了女人自己先前自己想过的那句话,“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去凿地狱门前的红砖,且知自己必定徒劳无功。”

如果能接受点左边黑色三角可以展开内文。

“我知自己表里不一,就是那种说是想死却又活力十足的模样嘛。所以这不能怪你,但你倒是可以帮我一把,捏住拉链这一头,把这层皮给扯下来。”

你看这边这几个字。反正我们都看得懂,也就不用大声念:不是因为难为情,而是因为我信任你的水平。实在想不出能有谁有闲心去整这样的鬼把戏——这得花多少钱?贵的当然不是这边这个大床和种种用品,是这密不透风和墙和地面。女人咋舌,止不住用手指摩挲自己左大腿上的绑带:电热匕首就在那边。此刻是工作日与休息日之间的模糊过渡时段,于是过分的谄媚不存在,暂且把外面那层光滑无害的皮抖落掉。但是一把匕首哪能撬得动没有门锁和钥匙孔的门,就算有加热功能也不能插入铁门把表面熔化。

手爪撞击铁门,比电热匕首有效些许:能留下划痕,但显然不足以破开。实际上男人先前便料到这结果,所以不伸手而是观察金属门接缝的构造,但克菈斯特让他试试:你试试,总不至于被磨坏,你那应该算是定制来的武器,应该比我这破匕首强呀。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那就试试,而她其实就是会专注地捕捉短暂的一瞬,右手活动着发出攻击时,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从人类骨节分明的手变成接近于猛兽的爪。他又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无奈地笑笑,拢着围巾时手便变回原样。从人到兽从兽到人的转换。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寒潮用过的、类似手部装甲的武器:可能还比普通的装甲工艺更精巧,更像是一层将右手精准地覆盖了的外壳。结冻一样的,有冰蓝色和冰绿色的光泽,有机械零件凸起形成的纹路,向手指指尖延展出尖尖的爪。

“所以呢,如果你只是用右手弹掉我手上的灰,这只手会不会突然就变成爪子,然后让我半边身子被削掉呢?”

“不会,这根据你的用力大小和施力方向来产生变化。”

“那会不会挥空?你用力下去,但是并没有变化,你的目标只是被手掌给打了一下,而不是被撕裂。 ”

“这个有点难解释,它……算是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但它并不是由血肉组成,本质上还是机械,只是能根据我的想法形成或消失。我们家族使用那些上面的人开发出来的技术,只是原理没有人了解。在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成功回来后,我的父母请人为我的右手加装了某个东西。也许是植入了什么芯片。从那以后,我的手就能产生这样的变化。”

“根据你的想法?如果你想杀了我,那就算你只是轻轻地一抚,我也会被刺穿吧!”

“我不会这么做。”

“唔。是不能还是不想呢?”

“不想。”

直接的回答。她本以为自己已在先前相处的过程中习惯对方直白的言语,更不用提那时的事情——意识模糊间听到的话语,她反倒是知道就算自己那时是完全清醒、双目得以直视对方的状态,男人也会直截了当地说出相同的话:您难懂,我能理解您因现实因素而表现得反复无常。您的谄媚或带刺我都能理解……对话,两边击球一样的有来有回,自己时常蹭着边缘打,堪堪于边界之内而已,用这样的态度规避风险:我之所以输,是因为我态度不端正不认真,等我用上七八分劲儿,你想都别想。规避建立亲密关系的风险。规避得到后再失去的风险。但是寒潮并不,球球陷入甜区地打,到她这边时她不得不尽力去招架。平常是习惯虚浮着应对来球,不会赢但也不会输的人,“这我怎么招架得住呢。”

也就只能先接住这么一下,然后自己再反击。她对着墙上的字努努嘴,比起摘帽子先脱衣服,然后低声说一句“床也有了怎么不顺便弄个衣帽架”。寒潮还在犹豫时她已经将黑色皮裙侧面的拉链拉下,布料掉下去,露出白皙的、布有花豹花纹一般淤青的背部。她很快注意到对方的视线,算秒数,超过正常偶然一瞥的时长便是凝视。她稍作补充:“过几天就会消的,不要紧。”淤青从何而来她也不多说,男人应当也能知道。向前两三步,靠上去,她握住那只手,可清楚地摸到粗糙的茧和旧有的伤疤:“好了,我们可以开始了。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也有很多可疑的事情要做嘛。我们速战速决吧。”

男人解开脖上围巾,并没有推开她。自然是知道对方这么做事出有因,只是心里觉得做这种事情未免还是有点委屈对方。但显然他因自责呈现出来的被动反应已经被对方解读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因此对方无法投入其中”。她眨眨眼,双手并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而后以手掌贴住手背。

“等、等一下……”

她似乎并未听到男人的声音,只是放慢速度,不紧不慢舔舐,舌面经过男人的手指,在分明的骨节反复舔舐,偶尔抬眼去看对方的反应,若成效甚微就继续深入,有意让口腔产生更多的水声。她乐意让舌头在那些已经愈合的旧伤上经过。洗净后近乎不留下的味道可用想象还原。血的味道、火药粉末的味道、金属的味道,金属的味道反而让她想到沉睡的冰。她托着男人的手腕,继续着轻舔和抚摸的动作,这比过往拿着那支炙热的匕首时温柔得多:掐着匕首脆弱的脖颈一样,刺过去,要么是这匕首向前开出一条血路来,要么是匕首的主人被其他人开出血路,或是更多的血窟窿和肉红色的裂谷。

润湿足够。她松口,一点一点让男人的手指自口腔离开,牵扯出的银丝最终缓慢断开。男人轻微喘气,未被舔舐过的手在沾满唾液的手上经过,还是下意识触碰手上的旧伤:他知晓对方刚才有意在这么一些地方多停留,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些细小的动作确实有效。对方微笑着看他,眼尖,注意到他双手相碰,碰并非被药水而是被另一人唾液濡湿了的陈旧伤疤:“我也知道这样的治疗对伤口本身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的……不过在其他地方应该还算有用,吧?”男人听得出弦外之音,视线稍稍偏移。他向来坦诚、直接,只是这种品质现在也会因生理上不可控的表现有了轻微的露怯。然而也就是“轻微”,不足以到让他遮遮掩掩的地步。坐。她让男人坐在床尾的位置,手掌在被撑起的裆部布料游走。她轻轻蹬了蹬腿,让先前拉下拉链的皮裙彻底离开身体。男人在一瞬内看清她的膝盖,表面有着些微擦伤。在他顾及对方用牙齿将裤链轻轻拉下的动作时,想的还是那大约是在地毯上跪下和摩擦时产生的、痕迹柔软破了皮的伤痕。

还是有顾此失彼。“膝盖。”在女人褪掉遮挡性器的布料之前,他先这么说。被这么一说,对方反而是愣住几秒:“啊,我自己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但也没有多注意,膝盖仍是触地,继续着手上抚弄的动作,随后便仔细地以舌尖打转,不时地轻吻开始扑簌扑簌吐出透明液体的尖端。再把把垂下的发先捋到耳后去,随后以温热口腔内壁包住性器,再让头部前后节奏适中地活动。她感受到男人试图将她扶起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说明有成效。这种近似于将寒冰用双手温度消融的体验让她心里产生莫名的亢奋……难以清楚描述这样的感受,可能也有微妙的胜负欲:如何让一个能稳稳运用手部装甲,在突然目击谋杀现场再用若干分钟从容指出逃生路线的人身体开始颤抖?先前是他许多次都看穿自己的乔装,吓自己一跳,那现在应该轮到他才是。要怨就怨建出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房间的人吧。

“您、您没必要做到……”

“做到什么?”

尽力避免牙齿刮蹭到性器,让逐渐胀大的性器经由柔软舌面的加垫而从口腔中滑出。她故意含糊地问,同时也毫不在意地以发红的面颊轻蹭湿漉漉的性器本身及其根部连带的、微微卷曲的毛发。“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细致。”“但你的小兄弟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她这么回应时用手掌包裹住发热的、仿佛在轻微弹动着的挺立的性器,又是以手指在铃口处小心翼翼地摩擦,与此同时便得以收获一点倒吸一口气并有所停滞的反应。“呃!我、确实如此。”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坦诚嘛。”

“这种……我不会回避这种事,只是……”

“只是什么?”

她抬头看对方,并不求对方马上回答,只是再把性器完全地包入口中,并发出湿润的吮吸声。手指的动作没有随之停止,在感受到口腔中有了更为剧烈滚烫的弹动时让性器更加深入喉中。“等一下,不、快要——”自然是听到对方阻止的声音,感受到对方试图抽出性器。这让她有了一点恶质的心思,她轻轻摇头,并不让对方得以实现想法……控制不住,男人的脊背自下向上地颤抖,下意识将右手扣在她的后颈:不是径直摁着对方的后脑再让性器操到更深处,而是五指插入发间,就着垂着的长发打着圈揉搓,这反而引得她一边发出黏糊的呜咽,一边将在口中逐渐满溢的白浊液体连同分泌的唾液一并吞下。让对方退出去,她擦擦嘴角,假意无事发生,说看来这房间就是要人真刀真枪地干,可是连点东西都不给。她本是要问男人是要自己把衣服裤子脱了还是要自己上手,只是不慎和对方有了对视。

这方面男人相较于她还真算是占了上风。没有回避,还是就这么回看过去。古怪,在双方以字面意义上坦诚相见的时候想起先前发生过的事情,想到先前自己在意识模糊间听到的关于摔跤和双亲让男孩扭断地毯下第三个人的脖子的事情。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把节奏打乱,这让她半遮住脸,试图将故事的影像从脑内驱逐出去。不是倾诉,更近似于交换——她知晓,正是因为是交换反而这一下击打不回去。哪有这回事呢?说到底,退一万步来讲,谁会和自己的“客户”或是炮友有这种交换呢?没有这回事。既然如此,那自己和对方这样的又能算是什么呢?

“你等一下,我……我想到那个。给我半分钟。”

“什么?”

“摔跤的事情。你,应该不会因为我这么说就,萎……我开玩笑的!不是,前面一句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想到……不是因为好笑。怎么可能是因为好笑。”

“啊,您不用解释,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明白。”

该对话发生在这一场景显得微妙至极。是可以不给,理论上也不需要这么半分钟的时间,她是说了“就当我之前什么也没说”。既然如此,直接继续下去也无妨。可男人的的确确给了她半分钟。“您可以先靠着。”二人双膝恰巧碰着,男人能感受到对方膝盖上不再柔软的擦伤。他当然记得先前的事情,但那时自发的叙述也不是为了求得回应乃至安慰……抚慰,现在在这间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能算是抚慰吗?奇妙,说到交换,现在也许又有类似的事情:她记得在高烧不退期间听到的事,而自己看着对方裸露双肩的同时也想到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场景。她把房间内落地灯的灯罩卸下,以长杆尖头的一端刺穿酒会主人的胸膛时,肩上还有烟头烫出的圆形伤痕。都还是很新的。听到门把扭动的声音时,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双眼也像是两枚带火星子的、摁灭烟头时留下的焦痕。

“好了吗?”

“好了。半分钟早就过了。”

“不,我说的是右边肩膀被烟头烫的地方。”

“……啊,那个啊。很早就好了,难道有留什么痕迹吗?”

她扭头去看,多看好几眼,也没见到什么痕迹。身上未有伤疤,都是花了大价钱去除的。把攻击性的外显抹掉,把过去残留的痕迹抹掉,留下奶油色的雕塑用的漆,讨好式地要人用刮刀去撇,多撇几下都可以。实质上部分地方还是成块成团的顽疾一样的东西,人如其名那样的,用手摁在看上去完美无缺的皮肤上,下陷,还是痛,皮表下还藏着血肉的豁口。在风干的黏土表面按下去,脆的外壳破开,绽开细密的裂痕,内里的颜色才透出来。男人看得出这样的一些细节,因为他知晓从来没有伤口是真能完全愈合消退至毫无痕迹的。他身上有的是这样的东西:痊愈后仍是凹凸不平,扭曲地沿着肌肉线条铺开,也有弹孔,于他而言这是一种证明,证明寒流经由冻土过去时玻璃一般的雾气表面多了无数划痕,“我经历过,也克服,克服死的屏障。”没有必要去抹除这样的东西,就这样曝露在外也没什么不可以。当然,右眼的伤疤就涉及到另一个故事:别人的苦难绝不能当成勋章。至于其余人觉得那下穿了一整只右眼的伤口恐怖,那也不是他在意的事情。

但确实又有别的人在意。不去问缘由,但是可以亲吻,把这视作十分个人化的、非英雄主义的一部分。她的上下唇,与无数人碰触过与黏浊液体及唾液交缠过与自己的眼泪血液汗水交接过的上下唇,在竖着自男人右眼劈下去的伤疤上经过而后停留。残存的长睫毛下阴影被拉长,之后连同这么一部分阴影都触碰。虔诚一词需赠予雕像、圣人及宗教,不会被她用于此处,更不用说于她而言那一连串东西没有一个可信。但她足够仔细,似能把伤疤表面每道极细的沟壑都发现:还是血和坚冰的味道。轻轻舔舐而让表面微微湿润,用手指去碰男人胸膛上的旧伤。指尖碰过去,应当是锐器留下的割伤,不浅,但应当不至于深入到划了肺部。因自己有过先例而熟悉,和那些残留于大臂小臂的挫伤擦伤还能成短期内的、过去从未谋面的友人。寒冰结出来的硬骨啊。舌尖留下的微薄水痕到脖颈侧面:血管的跳动,富有弹性的血管里的血液至少是热的。再到喉结,无端想到“冰山一角”这样的词,能让其稍稍融化一点也好。

当然知道都是徒劳,都知道这么一种动作和实质上的伤口痊愈没有任何关系,但男人仍然轻微喘气,汗滴顺着赤裸胸膛的线条向下,最后滑落到腹部。肌肉与疤痕还是雕出更深的线条。对这么一种刺激是会再起反应:冰面下的灰白色因此多点血色也不奇怪,对此也表现诚实态度,“我的确是因您对旧伤的触碰而有了反应,那我也应该给您一些回应。”“你也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嘛,跟发公告似的。”

他没有回应对方,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手搭在对方的腰,似乎并未发现对方因过分轻柔的动作而身体剧烈一颤,向下,再次充血挺立的性器隔着早已濡湿的布料抵住在两瓣肉唇间充血着显露的花芯。不急着拉下来,只是轻压着对方的腰,先有布料摩擦带来的闷钝感受。他捕捉到对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和低声的抱怨,但也未遵从对方所说的“差不多得了,要脱就脱”:让火苗得以持续燃烧需要一些技巧,不能急于一时。磨蹭挤压的动作再持续一会儿,他注意到布料的湿润更深一层,甚至能够就这么顶着薄薄的布料探到已经微微张开的穴口。

“哈……呜,好了……够了,我说够了。”她试着让自己能尽快到床头床板所在的地方,要让自己的背靠在那边,然后将双腿打开,只是顺着脊柱蔓延的酥麻感受像是拉扯着她。腿脚发软,她无法忽略湿透的大腿根,只能先把碍事的部分脱下:既然如此,就表现得比对方更坦诚一点,这样就像是还能再扳回一城。只是先前的“不能急于一时”仍在继续,男人并起两根手指,在实质上湿润得足够、蜜液止不住地淌出来的前穴中抽动,指腹及侧面因使用种种武器而形成粗糙的一层薄茧——所用过的显然不只有那如影随形的手部装甲。当这么一层被薄茧覆盖的手指在甬道内壁上刮擦过时,她发出轻微的闷哼:并非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声音需要抑制。平日需要这样吗?平日自然是要迎合着他者的需求去做,只是现在的情况又更显复杂……

“呃!嘶,你这算是,小瞧我?”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是必须的。”

手指在温热的内里摁压,能感受到有着微硬边缘的茧在柔软之处温和地倾轧过去。温和与倾轧不矛盾,一种线条柔和的侵略性而已。另一手摁在对方腰间:请您先不要动。让身体不因此弹起,前穴内里的剧烈收紧完全像是要把这么一种粗糙质地记住一样。在这么两根手指上生的茧,所以你还用什么呢?是枪吗,是其他握柄过分坚硬的冷兵器吗?除此之外会学用在表面修饰的东西吗,小提琴琴盒配拆解好的冲锋枪,给琴弦上松香再拉,是不是像动手的前奏?肩膀处会有成片的茧吗,就像成片的烧伤一样。她没有开口,但男人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便在一手手指抽动,另一手抚着她胸前如同烈烈燃着的、火焰的纹身的同时回答:是的,别的我也用过,只是自从手部装甲用得熟练后我不再用容易留下痕迹的武器。我也确实学过乐器,但不持久,因为我的父母说使用乐器也像是使用武器,他们不希望我在学习乐器的途中将“那种感觉”宣泄出去。以前摁琴弦留下的茧早就消掉了,现在这些是一层又一层叠上去的。如果您没有刻意用去角质的软膏,没有刻意去撕掉一层层边缘发硬的茧,您应当也有一双这样的手。

女人听着他平稳但中间掺有些微隐忍喘息的叙述,在此期间有过犹豫:按捺不住,背部实质上仍不能过度受力,但她不确信对方是否能接受这么一种肢体接触。呼唤名字是咒语乃至诅咒,拥抱也是类似的东西。象征关系的变化,无形镣铐一样的东西,隐形墨水染过的印戳一样的东西。能吗?双臂打开的时候犹豫,只要在触碰到对方之前收回去都不会被察觉,也都不算数。

但男人这么说:您就这么抱住我吧。您的背还好吗?

性器先是进入,然后才有姿势的更换,对她来说这比在已在预想中编排好的粗暴痛感相比更为猝不及防。寒潮的双臂有足够的、从下方将她托举抱起的力气。她本是要这么说:“既然你也同意我抱着你了,你也就没必要抱着我。放宽心,不会因为我不小心让自己滑下去导致你宝贵的老二折断。”但反倒像是喉咙因什么而梗着一样,说不出什么来。不必继续靠着床头的板或者并不算柔软的床垫,背部轻微压迫感的消失的确减轻了背部的疼痛。

“但那是可以忍受的嘛,单纯的疼痛是很好忍受的。”

她本来要以日常谈天口吻这么说,但是现有的姿势让她明显感觉到涨大的灼热性器正向上抵着身体的内里。她让自己保持游刃有余的笑容,轻而缓慢地让自己沉下去,将整根性器一点一点地吃进去,并对于对方没有成功抑制住的一点叹息感到满意……“可以吗?”起初她以为这句话是自己说的,是自己主动询问对方的状况,但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恍惚了,开口的不是自己是对方。可以,怎么样都可以,她点头,微笑,要让自己表现出那种放纵的、乐在其中,且符合对方假想的样子:这么一来想必对方的动作就会粗暴一些,只要是习以为常的,那就有利于自己去操纵了。只是事情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发展,男人的手稳搭在她的腰间,给予她更多支撑的节点,随即是缓慢而稳定地动腰。这反而但她无所适从,难以预料之后的发展。

“哈……再快一点也是可以的。你不动吗?”她说是这么说,但男人抽动着的性器在内壁只是在某一处停留,同先前手指的动作一样,慢慢刮擦着向外出去,而后再向内刺入,将因起了性致而湿润肿胀的褶皱内壁温和地推开。这令她发出少有的短促声音,而男人没有忽略她逐渐少言而生理性发声增多的反应,并未按照她先前所说加快速度,只是继续着节奏适中的开拓,反复柔和地碾压内里敏感的一处。这时短促的声响变成了轻微而长的愉快悲鸣和喘息。“呃呜……呼……”他看到对方不得不仰头忍耐,颈部与下巴的线条拉伸出弓形,感受到对方体内甬道颤抖着收紧。对方嘴上自然还是催促着让他更粗暴些许,只是生理上是对与那截然相反的举动甘之若饴。

现在,背部不可倚靠这一点也让她不得不在逐渐脱力的时候放弃尽可能减少与对方的肌肤接触的想法。她只能靠上去,那灰白皮肤上疤痕组织团围起的凹凸痕迹现在正因有节律的抽插动作在自己的肌肤表面一次一次地摩擦。很多的旧伤,可追溯到男人的童年时代,冷至不可燃。她断断续续想着这样的事情,感受着对方相较于自己稍低一点的体温,因快感而轻微颤抖的手指在伤疤表面来回抚摸,也不知是否能让其回暖。还是说回那个坦诚的点,平日不主动索取不等于本身并不具备。欲望就是这么一回事。当男人意识到轻微的揉搓和触碰能得到些许意料之外的、激烈但无害的反应时,他便相对应地增加了这么一些动作。他轻轻拍了拍为不得不靠在自己身上而断续道歉的女人的后背,再小心地揉捏后颈的皮肤:这倒有些像是对待动物一样的动作。“别,别这样……”与其说这是拒绝,更像是一种对自己之后反应的预告。

他知晓女人又蜷缩起脚掌,颤颤巍巍着高潮一次,且出于某种胜负欲而一直在试图压抑自己的反应,也不想让眼前人注意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动起了腰。没有必要非得把紧闭的外壳撬开,这种紧闭本身也是一种暗示……虽说如此,但这时他还是加快了速度:“抱歉,差不多……到了需要快一点的时候,还请您……借我用一下。”说得好像是借个什么武器一样的,你之后还要还吗?拿什么来还?她以戏谑的语气这么讲,只是说到末尾不自主地一顿,要想方设法将突兀上扬的尾音压下去。用舌头用力向下压,把分泌的唾液用力一同咽下去,无法掩盖这么一种吞咽的声音。能感受到腰胯间的撞击,手指不受控地陷入对方背部的皮肤。又是把崎岖的山脊和永远无法消退的疤痕联系在一起,有意让修剪齐整的指甲避开那一部分:弄破了就是把肉色的、痊愈的部分挖出来再给人看。男人注意到在自己背部紧贴的手指是如何移动的:“没有关系。”

这样的话反倒让紧抱住他的人像是一下松懈了一样,身体紧贴着他,同时止不住地颤抖,也发出了近似呜咽但透露出一些压抑着的愉悦的声音。这种能明显看出克制的表现反倒让眼前人显得容易接近。只是现在并没有腾出一手继续某种动作的闲暇(先前他便是以类似安抚小型动物的动作去揉搓女人的后颈),他知晓对方在一连串的动作下有些力竭,因而难以有谨慎表现,若在先前,她应当也会尽力不让整个人蜷缩起来,也不会让自己的脑袋抵着眼前人的胸口吧。像示弱一样的。但他感觉到发丝就在胸前磨蹭,对方所表现出的这么一种隐埋仿佛是要把自己胸前的火焰也藏起来。但纸包不住火,因此那部分也像是要从这身体跳脱出去。是因快感与有着生根脉络的复杂情感而战栗的身体。他听到含糊的、支离破碎的音节,他知道对方试着不将某个完整的名字吐露。原因明显,二人都知名字本身被赋予的特殊性。

就让那层薄纸留在那边吧,至于自己是否以对方的名呼唤她,那便是自己的事情。男人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让性器顶入深处,他感受到对方的内里是因为愉快的感受而痉挛着收紧。被牢牢抓住似的,只是他需在到达临界点前的一秒将被蜜液包裹得湿漉漉的性器抽出。抵着柔软的、不知过去是否潜藏着横贯疤痕的小腹,射出的乳白色浊液到达接近胸口的位置再黏滞着悬挂。他知晓女人已经松手,脱力的手掌起先像是要抓住什么,但很快又转移,去理自己因汗水而黏于脸颊两侧及额头的金发。潮湿的火焰低沉地燃着,有微弱的一点光。她翘着嘴角笑起来:你还是太收敛了,为什么不射在里面呢?反正我穿了环。放心吧,我不拿那种事情讹人钱的。男人怔住,但仅持续两秒,随后就是摇头。是他不能触及的部分。不,我不是刻意要说什么,也不是卖惨,事实而已!你也知道,我是干那个的嘛!性工作者嘛,你不说我说,没关系的……所以这么做不是必然的吗?防患于未然……

当房门发出门锁打开的声音时,男人没有去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背。从上到下,在脊背处感受到整条脊骨的线条藏在下面。丢入冰水中退了火的钢铁,沉到湖底要上浮但徒劳无功的钢铁。

他想到这样的事情。

《Blessing In the Hell》(下) 原创OC相关 角色:寒潮、克菈斯特 角色关系:自由心证

是我家oc和sunser家oc的故事,文大概就是这一个多星期慢慢磨出来的一万多字分上下两部分。如果有人感兴趣真的会很开心……

附上简单的一分钟人物简介。

克菈斯特: 一个二流性工作者兼三流情报贩子兼四流非典型连环杀手,以扭曲的私刑来制裁并未得到应有惩罚的“人渣”。 为达成目的会利用自己的外表和性别刻板印象。甚至会故意强化这些部分。 性格拧巴,很难以通俗意义上的正常方式与人来往。 和寒潮因为一次酒会认识,在杀死经营人口贩卖集团的酒会家主时被寒潮目击,在对方目的不明的协助下得以逃脱。 在这之后与对方保持着“休息日见面,工作日素不相识”的古怪相处模式。 本次故事发生在一次敌损1500自损1490的使命谋杀之后。

“可我还是从地狱底爬出来了呀!”

寒潮: 看上去温柔亲切(实际也如此)并多金的人。时常佩戴反季节围巾,人如代号。 出身于某富裕家族,该家族表面清白而有一定威望,实则是作为“更上层家族”铲除异己的工具而被培养起来的、专门培养杀手的家族。 待人亲切随和,同时对必须杀死的人具备清醒的“临终关怀意识”。因为过于清楚自己的局限性反而显得清醒且自信。 对双亲给予的代号有自己的解读方式。 在酒会上协助克菈斯特的最初原因是“酒会的主人并不重要也不是命令中提到的保护对象”,在事后的简单调查后,觉得对方是“火种”,具有反抗精神。

“我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后的寒流……”

(下)

“我听到呼吸声。呼、呼、呼,呼吸声,竟是能联想到飘起的马的鬃毛,竟是可以用‘急促’一词去形容伴着身体高温奔出的、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我们之间的确再有过一段短暂的交谈,但最终我先用指甲掐断灯芯。我还是这么说,‘您需要休息’。我猜高烧令人难以分清虚实,未有双向进行的交谈,就有呓语。我需要靠得更近一点才能听清说话的内容。”

“但我没有靠得更近。”

“她的嘴唇起皮干裂,我想起先前见面时她时常刻意拿出润唇膏来用。我知晓这样的行为是在维持形象的同时掩饰一种内在的攻击性,和她挑选的服饰有相似的用途。有时她看到某些人、某些事,手就会不自觉用力,软的润唇膏不是在上下唇瓣涂抹,而像是被刮刀蹭过一般……在软的肉上碾过去。她并未和我说什么,她先自己走过去,但收效甚微,最终我注意到她步伐迟缓地向我这边靠过来,‘不如让这位大哥哥送你回家吧’。我注意到她的左手正隔着布料紧摁大腿的外侧,仿佛必须得这样才能让某种东西不冲破皮囊一样。大约是尖骨一般的东西吧。”

“我让她和我一起把那孩子送回了家。我知道目前来说只能这么做,不得不把这孩子暂时送回‘冰窟’里。若事件不是发生在这里,我怀疑她可能会用更强硬的手段解决问题。不过在那一天,我始终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那块皮肤之下冒出来。”

“摁住,手指用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38.6,39.4,炎症反应,不幸中的万幸是那武器表面没有涂满毒液。但她还是伤得太重,也受了冻。我把手背放在她的额头上,甚至觉得手指皮下的骨节都变烫。”

“我竟是能分辨出她喃喃道出的、那么三四个名字是她不曾使用过的。”

“是谁?我当然不知道那三四个人是谁。也许他们仍在生的彼岸——将生反而称之为彼岸,是因为我很清楚在她心中生与死的概念是倒错着存在的。”

“ 死本身已经是她脚下的焦土,生反而在很远的地方,并且也不是什么净土。”

“就算隔着被单也能看出她忽然全身紧绷,而后开始颤抖。她的呼吸变得不均匀,她像是裂了口的风箱,非得用尽全力吸气呼气,但又收效甚微:总有那么一部分溜走,都是徒劳无功。她极有可能陷入了一种绝望,这种绝望与某个和她本人无关的悲剧有关。听得不真切。又是人名,但这名字具体是什么并不重要,我或许之后就会忘记。我只是有些忧虑,担心这样的体温能把眼皮之下饱满湿润的眼球都给烘到干瘪。”

“……但我还是这么问了:您在哭吗?”

“她没有回答我。”

“就这样吧。我花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做了个决定,既然她单方面地将那些秘密从树洞里拿出来,让树洞像是反刍动物,那么我就回应这一部分,也满足她平日所说的‘不愿多欠人情’的要求。”

这么一件事发生在某个男孩的身上,但想必旁人听了都知道出现在一个故事里的、“某个男孩”的性质和“我的朋友”并无差别。还能有谁呢?而我这么说并不是出于掩饰的目的,而是出于区分的目的。很明显,他同我不再是同一人了。

我想,我应该从未告诉过您,我家里有一块很大的毯子。它并不厚实,但足够大,两人乃至三人钻入底下都还能被完全覆盖……您看,在这个时候我用回这样的自称……我想您能理解的。事到如今,我回到家中后院,有时还是能看到这一块毯子被清洗后拿去晾干。在晒这块毯子的时候,他们并不会把反面翻出来,而我若是在家刚好看见,就会翻个面,让还有点湿哒哒的、有着明显漂白痕迹的毯子背面露在外面。

阳光能把漂白水的味道去除。氯的味道,泳池里满是这样的味道。我的父亲养金鱼,亲自将装在鱼缸里的自来水放在阳光下——同样是为了去除那个味道。他一球一球地养,之所以说是一球一球,是因为金鱼被他养得圆嘟嘟的。在我第一次自己完成委托的那天晚上,我告诉他对金鱼的喂食需要节制,给它们多少,它们就吃多少。我的父亲告诉我某些时候节制是要不得的,要克制而不要节制。我想这可能是一种暗示。第二日仍如往常一样手撒金鱼饲料,金鱼圆嘴一张一合,水中轻轻地啵啵作响……啊,我不小心说太多别的事情了,希望您原谅我。

那件事发生在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的年纪还不算大——我没有想暗示什么,只是……之前提到过区分的目的我刚好走到自家后院。我不记得那时我是要去拿什么东西,总之,我看见那块毯子还是放在老地方,唯一的不同是下面有人,有布料摩擦的响动,挣扎一样的和喘气一样的声音。我确信我听到父母的声音了,并且也好奇,就走了过去。我问他们在做些什么。我的父母说他们正在“摔跤”。

“我也想试试看。”我是这么回答他们的。啊,如果在您意识足够清醒的时候听到这些,我想您一定开始调侃一个小孩的“不解风情”了。但也可能不会,我发现您比我先前想象中的更难懂一些,您是否会在这个时候有不一样的直觉呢?

我把毯子掀开了。

我的父亲和母亲正在杀人。那时的我正还在思考杀人与摔跤之间的差别,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我记得毯子上的长绒卷曲了。我的父亲和母亲都看向了我:“好吧,小伙子,虽然你可能不想看,但你迟早得面对这个问题。”我明白他们说这句话的深意。在这之后,我按照他们的要求,上前去扭断了地毯下第三个人的脖子。

谈谈过程和目的之间的联系,谈谈养育和培育之间的不同与关联。他们在养育我的同时将我当做杀人兵器去培养,这是家族的传统。我并非是睡在潮湿的地下室或是阴冷的牢房,也没有手铐脚镣拷住我,但我的确会在晚饭过后被带到某个地方——您可以把那理解为是角斗场一样的地方,只是和那种地方唯一的区别是没有观众。不过那时还不是真正的杀人。他们从未让我用动物练习,据说是担心我反而在这方面有其他“不应该有的狂热兴趣”。您是不是觉得这很奇怪?

您知道的,我杀过很多人,我必须这么做。我所在的家族足够让人衣食无忧,并具有存于表面的体面,足够让人拥有“一干二净”的名声,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听命于人的基础上。靠的是依附。而我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让那些要被杀死的人所经受的痛苦尽可能的少;二,对方并不能靠给予我更多的钱财而活下来。我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也不会把这称之为某种关怀,只是……

啊,刚才我这么说,我说现在觉得您比我之前想象中的难懂,还有一个原因。虽然有时您的态度反复无常,有时您明显是以仰视的态度面对我,有时您又会像是带刺一样的表现出攻击性。我不可能完全理解您,但我知晓这和客观因素有关。您考虑到身份、能力、金钱这些因素,您既为了潜在的利益想表现出自然的谄媚,但实质上对此又是厌恶的,于是您需要向外刺出去。至少在这一方面,我理解您。您从未问过我的代号是从哪儿来的。您似乎具备一种纤细的感受力,或许您觉得在“名字的使用”这一方面,我们有着共通之处吧。就像您并没有将那些假名当作一次性用品一样。

从很早开始我的父亲母亲就叫我“寒潮”了。在更早更早之前,我的母亲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那时还会以我原来的名字称呼我。某一年的冬季异常的长,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甚至以为外面的风雪永远不会停了。在这段时间里,家族还是有着定期的聚会,所有成员都会到场。我们做的是一些普通的事情,大人从上面的家族那边收到消息,制定计划,年纪大的孩子已经可以去“打下手”,我那时还算是年纪小的,我负责为信件淋上融化的火漆,然后把金属印章盖上去。我为不同的信件更换印章头,但现在我已经忘记了那些纹章花纹的模样。这些事情继续循环着下去,由家族新一批的“年纪小的孩子”去处理。冬末的最后一次聚会上有人缺席,那椅子是空着的,其他人说“也”不会再回来了。“也”这么一个字是家族用来称呼死者的,我是在那一天才学会了使用这种不带性别及其他身份暗示的称呼。我记得这个人是谁,我记得这个人的相貌和些微的性格特征,我记得这个人接到了层层传达下去的命令后带了什么武器离开。但我和其他人一样愿“也”安息,感谢“也”为家族的付出。我们非得成为“上面”所能用的武器才行,否则只可能被抛弃。

“再也没有睡前故事了。”

在那天晚上,我的母亲这么告诉我。然而我始终没有听到那极其漫长的睡前故事的结局:“那结局呢?”

“很多时候我们是不会知道故事的结局的,寒潮。”

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从这时开始以这么一个代号称呼我。以您的性格,应当嘴上不说,但心里想着“这又算得了什么,给这么一个代号也能算什么温柔吗,连着先前的那件事来看,完全是荒诞到残忍的地步”。他们大约是觉得我已经无法走上正常的道路——我注定和他们一样,既然如此,那不如让我不至于死在这么一条路上,“你要是和这么一个冬天一样冷酷到让周围只剩一片死寂,那就没有谁能伤得了你了。”

哎呀,其实,我希望自己能成为……最后的寒流。也许还有希望,在这以后的“年纪大的孩子”和“年纪小的孩子”不用再遇上这样的事情,这么一种不合理的暴力终究能被阻止。那就是在我之后的事情了,您就把这么一种对那“名字”的擅自解读,当成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反抗吧。

事实上,十二点的钟声早就响过:工作日已到。若按平日惯例,应当恪守工作日划清界限的原则才是。然而铲雪车推去一部分的白,要让界线挪动。他在此处多停留两小时。后来还有这样的触碰,也不知对方是否有印象,他用手背轻贴对方的额头。应当好了一些,而自言自语停止,只是这样他便无法辨别先前自己所说的话对方是否真的听到。那算什么?与其说是告解、倾诉,不如说是交换。他知晓对方身上有这么一部份,之后便把自己的部分也给出去。这是平等的交换了。

但确实得离开。他知今天仍有工作——工作日工作日。他什么都不说,之前在夜里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没有什么能留在这里的了。这时他心中有闪过一个短暂念头,便是所谓“工作日的下班时间”应当也算在那休息范围内,到那时碰面,应当也不算是把原则一处破了一个口。不,他想,若她得以醒来,恐怕很快又会到其他地方去,而她若是不会醒来,带了东西前往也只是徒劳无功。

这并非是推卸责任,他十分清楚自己所能给的和对方所能接受的东西都太有限了。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候发生的事情,清楚摸清自己的心态:不是盲人而后继续摸象,自己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摸遍,拼出完整立体的纹理轮廓一整张大网。我的心态是怎样,我的心态是这样。挂着碎冰的一张网高高挂起拎得清。以巧妙手段放走对方,该事件简单明了。只因宴会的主人对自己而言过于无趣,并且并非是什么任务保护的对象。那人的死亡无足轻重,至少自己并不知晓那人的罪有应得在何处。我清楚知道我自己的不知道,我知自己不会想主动探寻那沉重的分量——她杀人,被着金钱及权力以外东西驱使的人绝大多数都能拧成一把韧劲十足的绳,把活肉绞成死肉的时候具备把自己也拧断的决绝。正是因此反倒都会活下来,因为这样的人的目标往往不相信:你想要什么?你要钱还是要名?我都能给你。她应该是为复仇或达成其他的什么使命而杀人,可以说是为了她自己,总是要觉得拯救了别人就能把自己连带着救上来。当然,就算网破了洞也没事:我就这么掉到地狱的窟窿眼里也可以。

他的认知明确:知道是一回事,去管是另一回事。不去管了。另一边则是知自己所做之事到头来都是通向虚无。但还是要做,还是要继续觉得拯救他人就能拯救自己,或者说是只救下他人也就足够。毫无意义,在知道毫无意义的前提下继续吃力地铲雪,把冰层之下血肉一样的土块全都挖起来。二人这就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了。但他从未“握紧”过谁,对她的留意也仅停留于掌心拢在半空中的程度:没办法握住,握不了,毕竟握住刀片手掌就会全是血。但是她直接握下去,管它是一片三片还是五片刀片,全都自己嵌入掌心里,像是为什么东西的外壳加上尖刺。痛也没什么不好的,一边是无法握住,一边是非得握住,非得死死握住才行。

“所以我得走了。”

克菈斯特醒来时天黑得彻底,清洁人员带来前台的口信,告知“那位先生支付了先前的费用,在明天下午六点之前退房都不要续费”。烧未完全退,她费力地下床去。真的得走了呀,哪能久留,而这钱的人情又得怎么还呢。“结果我还是这样从地底爬出来了嘛。”伤口包扎好,先前是知道,只是用手摸了那部分才有更明确的实感。我那时是掉了多少的肉呢?低头,看地面,仍是有一点灰尘,未被完全打扫干净的。眯眼,缝线,挤出细缝,能看到隐约的脚印的痕迹。这应当就是雪留下的痕迹了嘛。

她想到了雪融化后就会变成水这样的事情。这哪能算是被下一场雪掩盖过去,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老地方,那个咖啡厅,女人两三个月没有出现,而他知那天对方在夜里就离开。但她这次是来了,坐窗边的位置,两眼月弯弯。她笑嘻嘻,依旧戴着那顶有着黑色绸带的白帽子。又是像以前那般撑着个皮囊出现。倒是没有人提起先前那件事情,没有提到夜晚有过的交谈和那些不知是否被听见乃至记下的呓语。他知对方的情况的确好转,只是仍显得有些虚弱,需在平日的反季节装扮上多加深黑色的绒毛披肩。乌鸦一般,雪片落上去就明显得很。外头在下雪,盐粒子一把把地撒,听到模糊节庆歌曲传来。庆典与“工作”不冲突,不如说这“工作”在节日进行反倒能起起效。这一点二人都理解,不需点破。二人并非面对面坐,并排,中间隔一位,保持某种距离。不需要再说别的什么了,各自低头啜饮。

大约是因为室内温暖,他注意到女人胸前的火焰“冷却”了下去,不似先前那样呈现出异样的光热。这么一次会面短暂,平日往往都是他要先走,且还要被揶揄,“有休息日的人还要比我更忙呢!”但这次,女人罕有地表现出一种不带讨好或戏谑意味的笑容,只是平静微笑着看他,对他轻轻挥了挥手,就要走出去。

他也不确信自己是否还有再次与对方见面的机会。

“既然从你这边听来了这个,那我应该也得给点什么。你往树洞里丢秘密,树洞回馈你的是木头说话的声音。但是我没有什么可讲的,也许我所遇到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招来的祸患。”

“但不是所有死者的名字我都会去用的,有的是我永远不会去动用的。墓碑立在那里了,很重,我不能也不敢去挖。但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呢?这是否意味着我动用这些名字实质上只是出于一种自私呢?”

“我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至少现在我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但这地狱的井盖还是很烫的。”

感情,比黏得不得了的胶水一样黏,能把两个手掌心黏在一起,能把一人的后背和另一人的前胸黏在一起。

很难再撕开,撕开的话便是连皮带肉道道见骨地裂开了。

fin.

《Blessing In the Hell》(上) 原创OC相关 角色:寒潮、克菈斯特 角色关系:自由心证

是我家oc和sunser家oc的故事,文大概就是这一个多星期慢慢磨出来的一万多字分上下两部分。如果有人感兴趣真的会很开心……

附上简单的一分钟人物简介。

克菈斯特: 一个二流性工作者兼三流情报贩子兼四流非典型连环杀手,以扭曲的私刑来制裁并未得到应有惩罚的“人渣”。 为达成目的会利用自己的外表和性别刻板印象。甚至会故意强化这些部分。 性格拧巴,很难以通俗意义上的正常方式与人来往。 和寒潮因为一次酒会认识,在杀死经营人口贩卖集团的酒会家主时被寒潮目击,在对方目的不明的协助下得以逃脱。 在这之后与对方保持着“休息日见面,工作日素不相识”的古怪相处模式。 本次故事发生在一次敌损1500自损1490的使命谋杀之后。

“可我还是从地狱底爬出来了呀!”

寒潮: 看上去温柔亲切(实际也如此)并多金的人。时常佩戴反季节围巾,人如代号。 出身于某富裕家族,该家族表面清白而有一定威望,实则是作为“更上层家族”铲除异己的工具而被培养起来的、专门培养杀手的家族。 待人亲切随和,同时对必须杀死的人具备清醒的“临终关怀意识”。因为过于清楚自己的局限性反而显得清醒且自信。 对双亲给予的代号有自己的解读方式。 在酒会上协助克菈斯特的最初原因是“酒会的主人并不重要也不是命令中提到的保护对象”,在事后的简单调查后,觉得对方是“火种”,具有反抗精神。

“我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后的寒流……”

“鲜红,肌腱一般带着新鲜弹性的鲜红,向外延伸出无数束。这能成为道路一样的东西吗?”

(上)

寒潮通常和克菈斯特在咖啡店或别的地方碰面。仅有双休日,双休日,分界线一样的东西,切开黑白两边不可逾越的部分:辛蒂瑞拉十二点的钟声。过了十二点,迎来工作日。所以你应当早早回去,做你的工作。先前女人问他想要什么,既然先前帮了自己(便是早些日子时发生的摩斯电码那件事),那肯定是要给点回报才行。我不要什么。“怎么可能不要什么,你总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在冬季,女人穿抹胸黑色长裙,外面披的乌鸦羽翅一样的外套垂下去。积雪一样的,好像是因胸口浮现的火焰而融化。她如呼吸一样自然地摸索过去,找到对方的手腕,捏捏分明的腕骨让他把手掌贴在那片火焰上。他回避,说工作日工作优先。那双休日呢?你还有固定的休假,是吧,我是一直在岗的。她哧哧地笑着,仿佛是赤狐一个猛子扎回雪地里,再也不出现。

但还是出现:在休息日。第一次在休息日会面,女人叫他小帅哥。一时间不知道是在指谁,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头——动作谨慎,以免枪打出头鸟。女人走过去,很亲昵一般地手在他肩上经过,好像是把肩上无形的雪扫去。“你对自己自信一点嘛,就是叫你嘛。”然后小声一点,“这里的小帅哥就你一个呀。”他无所适从,避让,躲从不存在的屋檐上滑下来的透明的雪:还是被淋了一下。退一步,“叫我寒潮就好。”

然而都是代号而已。没人叫男人本人真正的名字,冷风和冰雪裹挟把内里部分挡得严严实实。全部冻起来。永远用的都是用这个代号称呼,而代号甚至都算是亲密的了:社会身份的绝大部分,中心的点,大头针钉进去,雪水流出来,社会关系的细线被固定住。另一边的情况相对复杂——又是另一回事,很难说清那名字是否属于她,“有各种各样的名字,我在不同时候使用不同的名字。名字代表社会身份的一大部分,我只是假装这么一用就能继承他者的意志。用多少假名,就继承多少受害人的意志。可能也就只有我本身是恶疾的集合,肿瘤一般的东西这件事是事实。所以你可以叫我克菈斯特。姓氏不重要。”(克菈斯特:cluster,取于the cancer cluster。)

好,就这么叫。你叫我克菈斯特就好,也可以叫我美女……还是说没长在你审美的那个点上?不,不是。既然不是“不是”,那就这么叫吧。克菈斯特小姐。哎呀。

有时女人乔装,出现时大变样,不同颜色的瞳片轮换着戴,打遮瑕,有意遮了那颗痣。但他通常能从对方的走路姿势与面部表情辨认出对方:很轻地碰女人的肩头。雪从调味瓶里出来,撒上去。很少的一点。女人受了惊吓,不过还是尽可能收住,双肩的一个激灵姑且还算是幅度轻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女人从洗手间出来时恢复原样,手抓发网,赤红色的化纤发丝垂下去。“我抓的又是谁的头颅呢?”抓别人的,抓无法在地里安心入眠的亡者的,抓自己的。抓到指节发红。他老老实实说那些细节,说自己如何看破伪装,说那些恒定不变的部分。很有规律,就像你知道这一部分皮肤下永远是那膝盖骨一样,不管皮表有多少肉色的褐色的疤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这不就像是连环杀手选定对象一样嘛。”

男人陷入短暂的窘迫,她为此得意洋洋,同时说起警方问询关押在狱中的连环杀手时发现他们靠步态差异这样的细节选定目标的事情……的确,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连环杀手:选定目标,了结性命。然而又有些许微小差别在。一边是雪做的堡垒自儿时就从脚跟搭起来,裹住,家族的冷气罩着。儿时起把三两个受寒气围困而死的自己当作垫脚石,最终从围墙上方翻出去。另一边则像是把肉里的筋剔掉一样的——既然迟早都是要被尖刀扎进去,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先用起来,于是最后剩下完整的、有着空缺脉络的红肉,就能让这看起来像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了。

都是因为不同的缘由把一个个自己杀死,再有千千万万个蜕过皮的自己站起来。最初新长出来的皮肉过嫩,甚至最普通的空气都能灼伤它,后面一次又一次长出来的就越发坚韧。从现在二人面对面站立,都是以蜕过无数次皮的面容面对对方:你看这皮肉足够崭新,我不着痕迹地用后脚跟把开裂的、破烂的一层层皮扫到后头去。谁都看不到。

然后男人问她要喝什么。“你请客?”“是的,我请客。”“原因是什么呢?”“因为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女人哧哧地笑,道:“我想你对所有人都会这样吧。”男人再度陷入短暂的窘迫,但有转折:“那么,请我吧。下次就是轮到我。”“不用的。”“……我有钱!”她以右手捏纸币边缘,好似要把这捏出脆响来证明点什么。点单,拿铁与意式浓缩,一人结账。不需在对方面前使用平日会用的把戏——有意在细节处营造那种无害感:我很怕苦的,摩卡和玛奇朵都行。不可低估人类擅自作为的联想力,这东西甚至有时能将口味上的偏好和一个人的品性相连。往往有效。不需在男人面前表现什么品味和磨出所谓“甘醇弧度”的无害,接过托盘上的白色咖啡杯时以饮下猛毒一般的势头去喝。“只有他不会说喝那么快能品出什么味道。”共享的一段时间,得等到对方喝完再离开,但中间说的话也少,唯有临别的时候这么称呼:“寒潮”、“克菈斯特小姐”。亲昵的称呼(自然是相对的亲昵)在这个时候才用上。再见,可以指下次再见或者再也不见。都很合适。

总而言之,亲昵的称呼这种本身自带侵略属性的东西本来就像匕首。两边的称呼,匕首,二人各拿一把。寒潮把匕首收起来,乃至要找皮革做的刀鞘一般的东西。倒不是他自己怕被利刃割伤,更是一种习惯一样的东西。“我用你所说的名称呼你,其他的就不再去找。使用敬称,用以保持合适的距离。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所说的名本身就已经是你层层表皮最底下的一层了。”克菈斯特笑眯眯,亲密昵称写匕首上,对准眼前人,“我看你对所有人都是一样亲切的嘛!”隐含的意思不是既然对其他人都一样,那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而是“对所有人都一样,那么对我也是一样”。对我也是亲切的。这种扭曲的认知让她得以把先前那“最后一层皮”交出去,只是最终这匕首始终没刺下去。不能,不行,这种行为很危险,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很危险,她挥舞着匕首看似要大杀四方,其实根本就不会刺下去一分一毫。

后来的一次见面发生在周日深夜,肃穆的冷气把街灯的光都牢牢冻住,寒流在此都显得更像是穿堂风一样的存在:更轻薄一点的。他的路过是偶然,那一瞥更偶然。平常是很少往那儿看的。那里又有些什么呢?褪色的海报卷了边,浆糊和双面胶把墙上的粉都挤掉,泔水桶旁堆了黑色垃圾袋——离他日常生活很远的东西,起初是这样,然后就是离他日常生活很近的:血迹溅得很高。想到一些东西,想到过去见过的戏剧剧目里白色绸缎拧就的长绳下动脉血呲起来。离得近所以再看,然后才看到有人在。

那人很虚弱,就在巷中,也不知到底是人因重伤而不成形成了物,还是尖锐武器暂且有人形。两者皆是或两者皆非。留着红发的女人,浑身是血,扶着墙走……其实比起走更像是画笔在帆布上用力摁压着画了一笔。她很慢地走出来:看得清脸了,浓浓的血和汗连带着涮掉了脸上的涂抹,足以让男人看到眼下那颗痣。男人性情就是如此,在这么一个时候想的还是可以从对方因剧烈疼痛而不得不俯身弯腰的的姿态辨认出对方。从阴影中腾挪出去,他猜对方逃出时是直接从窗口挤出去,身体摔在垃圾堆,双脚着地时下有硬物,鞋跟和黑色系带都断掉。脚踝与足弓线条裸露在外。

“我认得这个人。”若是在工作日发生此事,他必然会因忙于完成其他的委托与同伴的存在而放下这件事才是。但现在不,休息日,恪守一个原则:不越雷池一步并守住,不可抽干其中的水。于是他往前去,脚步声惹得女人缓慢抬头看他。点对点二人视线对上。又是和先前一样,棋子出现在棋盘上恰到好处的位置,规避擦肩而过的吃子危机。他想,若对方的身体状况再好那么一些,她必然会选择自己离开。但她近乎站不住了。先扶住,起先他的意图是搀扶着对方到安全的地方,让对方把手臂搭着自己的肩膀:把我当成什么冰做的拐杖就好。

然而肩上的触感是虚浮的。触感虚浮的原因有两个:因受伤失血而虚弱,因自身正处于不只是两难而是多难的境地而拒绝。但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已经连自己直立着行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选择去摁实那种虚浮的触感,就像是在雪地上留下手掌印。按下去,让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与脖颈之后。总之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两边都没回头路,他注意到女人的手掌上满是鲜血,无法辨认来源,而在此期间对方依旧重复着拒绝的话语——也许更接近于呓语,“不用管”。这是完全相反的状态,若是在工作日,她应当会有意讨好,有所企图:能图的东西多得是,要她列举想来能立马排出一长串。“既然你之前帮了我,那我不得报答你才行。”“我并不是想要什么。”“你肯定有想要的什么东西呀。”有意为之,把这黏糊糊的东西率先抛出去,仿佛双手就不会再被黏住。自己先让对方索取,似乎就能避免被人不合理地从身上挖去一块肉。“只要我先伤害自己,那必然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得了我。”总之,非得呈现出被麦芽糖层层裹着一样的状态才行。

男人能说什么呢?能说总归是要让具有反抗精神的火种不熄灭这样的话吗?没有必要说,但他确实感受到自己逐渐需要动用更多的力量。从搀扶变成是支撑着。说的那些话并无表明亲近的意味:让人联想到医生。动手术,麻醉气体吸入之前,让你放轻松,说些日常琐碎的话……另一种则是让你绝对不能睡下去。之前买过的巧克力可颂味道如何?上次你是否问过我是如何认出了你?今天发生了什么?确实有见缝插针,然而于他而言答案不重要,他只是把表面土层一松,而不是一铲子插进去。“不要问。”“我知道。”显然这“不要问”也算是回答,而他也不需把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必然同他们初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有相似之处。为的是他人的复仇杀的人——在这其中是否存在移情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是否觉得为他人复仇便也是为自己复仇,拯救了别人就好像也能拯救自己,是否又因自己有这种想法而厌恶到要往自己心口来上一尖刀……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但必然是要背着她走的。他蹲下去,甚至不需示意女人靠上来。若不是因为尚且能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他都会开始怀疑对方的血已经流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对方穿着的黑色衣物让他看不清血渍。看来目的的确达到,女人穿低胸的、让肌肤大片裸露的黑色衣物,这样的风格挑选用以掩饰真实意图。无论是占了别人的血还是自己流了血,都难以看清,而光就这颜色,始终如一的黑,就当作是每日都需奔赴自己或他人的葬礼吧:故意招致他人的凝视,实则自己才是在观察的一方。女人顺着他身体脊背弧线的弯曲放下身子,终究是靠了上去。他架住对方双腿腿窝,将她背住。他感到背上愈发的沉,那不是什么好预兆。雪落下来的时候打在他的睫毛上,还未结成霜一般的东西,就因为额上的汗滑下而一点点化掉,而他并不能去擦,于是只能维持这么一种仿佛是“热泪盈眶”的状态。右眼自然是无法“热泪盈眶”,早就被一道疤给封上,如给信封加胶水粘合一样的。不可拆封,关于那只眼的事他是没有主动提过的,女人也从不问。都有原因都有重量,就像他不去碰女人手上的那一大捧与背上背负的那些重物一样,女人也不去碰他这么一个沉甸甸坠着的部分。

“我想到了类似在雪山背着登山包、打包好的睡袋——乃至裹实尸袋前行这样的场景。”这自然是没有说出口:小心言语变咒语。他一步一步走,出力时哈出的热气仍是会被冻出毛刺的边。扎手,扎眼,让那“热泪盈眶”依旧持续,他并无分辨自己背部衣服的布料是被雪水还是血水浸湿的闲暇。有窸窸窣窣声音,他还未回头,便感觉到自己绕在颈上的、长的那段围巾的布料少了一份重量。先前背人的时候,哪里顾得上管围巾在哪头呢,事后才能隐约想起脖子那一圈的阻滞感。也便是说,那种呼吸上的些微困难、脖颈处布料摩擦产生的粗糙至要磨破皮的触感,无非就是那么一段布料引发的,和心灵上的体验毫无关系的东西,“和男人那先前因汗水引发的‘热泪盈眶’一样。‘没有谁在为了对方而伤悲’。”女人试图笑,但也不知是被血块还是什么卡了嗓子,两张砂纸贴着一样的杂音掺在里面。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能说话是件好事,“也许我该继续像先前一样发问。我能问什么呢?我什么都问不了、不能问,我能尽自己所能让这么一个火种不沉没,但我不能让它烧得更旺,我很清楚。”

所以他选择这么做:以这么一个我们双方都认同的、代表着你的一大部分的名字称呼您吧。唤起神经反射,我继续成为医生,小锤引发膝跳反应。蹬腿,踢腿,打碎花瓶和条条框框。但或许对她来说有比自己那名更重要的事情,有那么多那么多被她一次性使用的却又会永远记住的名字,“那我就一个个地说出这些名字,让您保持清醒吧。”以字母表顺序来最为公平,将自己知晓的那些被她所用的受害人姓名说出来。如他所想,这比以“克菈斯特小姐”去叫她更有效果。回忆可飞驰,要是贴地摩擦生热还能烧起来,用马克笔把名字写在标签上,拿起标签就是一连串的都破土而出。些微抽动可供他去感受。他不会选择去问“您是在哭吗”,他选择把这当作是和自己先前有过的、带着另一种盐分的“热泪盈眶”一样的东西。

在平地要怎么登山呢?可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挪动,下山比上山更难,下山象征着“归来”一类的东西。差不多要到,旅馆霓虹灯牌暗下去,漆黑灯管在原地:直通心粉不规则地切了,胡乱丢到黑夜里。上铁质平台,金属板咚咚地响,房屋高脚架下停车处好似深到无限远处。到前台办理,在他印象中在这儿不需出示证件(他的某位同伴曾在这里处理过手臂的伤口),只是漫不经心一问还是有:您背着的是谁?回答是什么都无所谓,在此工作的人也都见多。掩饰一下的谎话,乃至连掩饰都不觉得有必要、明目张胆得过分的实话。想来先前就有比溜冰捡尸露骨得多的事情。但他反倒因为这个问微微犯难:可以随意地讲,付了款便好,但是听了后心里但凡留了一点类似油墨印子的东西,就必须得自己把这道坎越过去。忽略不了,应付对方是一回事,应付自己是另一回事。要是对方咄咄逼人问个几句,指不定他还能直接就着下意识反应的回答来把自己回答。只是没有,对方点点手中纸币,丢出一张表面被大拇指搓出油光的房卡,努努嘴:上楼左转第三间就是,没有电暖,有炉子。医药箱有吗?对方从柜台下拿出塑料外壳磕坏一角的医药箱,放桌上,从一边滑到另一边。感谢您。他艰难地暂且松了一边的手,把这医药箱夹在左臂与腰之间。得先上去了。

走廊不长,灯打开,灯光驱不散那一点点的霉味。躺下吧。他一点一点让女人在床上躺平。胸口有均匀起伏,好事;体温开始异常增高,坏事。先判断伤势,需稍稍眯眼才能看清黑色布料上更深色的部分在哪里。要怎么形容比黑色还要深的颜色?女人看着他眯眼,又吃力地笑起来:我可以自己脱了指给你看。“不,请不要动。”他选择性忽略话语中部分字眼,而后发现锐器连着布料一起扎穿,带倒刺一般边缘的武器把血与肉卷成些许碎屑一样的东西。很悲哀地不再难以分辨伤口位置,布料黏在伤口上。“我……我就说要脱衣服了呀。”她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肩膀抖三抖。他去找剪刀,小刀也行,乃至刀片都可以。可以直接捏着刀片去割,下刀果断,手指破皮流血也无妨。

“你这样切,不就像是做手术那样嘛。”不是从边上割,是在腹部把布料开口,如手术台上给病患铺手术洞巾。血红色的窗四方形,脂肪层也可见。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理好的伤势。走一步算一步,所幸箱中的绷带还干净,药物也未过期,如果能有抗生素软膏那就再好不过……可哪有这样的东西呢?“腿。”她说,“腿上。”他没明白对方的意思。手被抓住,热,掌心与手指,热得像是被从指缝间生起的火再烫过一遍。过高的体温引导他去碰腿上的绑带。很小的药瓶就在那里。“那您应当先吃药。”“可得等我先撑过这个晚上才行”但现在她很难再坐起来了。

没有抗生素软膏,只能先用酒精之类的消毒,没法缝合伤口,好在不是大块的撕裂伤,也没有脏器曝露在外。若是看到被蓝紫色脉络覆盖的、新鲜的薄膜在外面,那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拿酒精棉球擦镊子,熟练地将绷带剪开。是用脸盆与毛巾,清洗伤口,先消毒,涂药水,再缠绷带,缠绷带时就不得不自侧面将布料割断掀开。我就说早脱晚脱,都是要脱的。您不要笑,伤口会裂开。早就裂开了嘛,裂开很久了。男人想着这样的事情:古怪,想的反倒不是针对眼前人本身,还想到别的,想到自己的同伴,想到在手臂被绞烂时以黏连的血肉举起赤色巨斧的那位同伴。 “我有这样的联想能证明什么?证明的是二者之间的相似性,还是在暗示我与眼前人的关系和我与同伴之间的关系是类似的?”不再去想。

“这已经不重要了。”

尽自己所能,处理得当。把手清洗干净,毛巾泡水拧干叠好,微带强迫症一般的四角必须对整齐。放置于额头。他告知对方要好好休息,但他自己也知这是空话。此时对方双眼是看着他——表面上的,说不定目光是穿透了自己,到了更远的一点去,钉穿墙壁上的霉斑和水渍。也许还要更远。“您还是闭上眼睛吧。”他的手搭上去,这时女人才像是对他的动作有了特定的反应:先前的确是看着他的。

“你这样让我把眼睛合上,就像是让死人得以瞑目一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

“哈哈,我……我就是开个,小玩笑。”

“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但我这么说其实是在、感谢你……你想,我死在这里,穿肠破肚,然后还有个人能帮我——”

“您该睡了。”

仍旧是异常的烫,女人胸前的火苗纹身也像是要烧破绷紧的皮肤一样跳出来。他坐在距离女人有一段距离的位置看着她,同时静静听着她神智不清时沙哑地哼出的、断断续续的歌曲,以及时不时喃喃念出的几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人名。这都是雪地上足迹一样的东西,想来再多下一点雪,就会全被盖住,再也看不见了吧。

要怎样才能留住这样的一些东西呢?

《BLESSING IN THE HELL》

OC相关。挤牙膏挤好久才写完完整一部分,是克菈斯特和sunser家寒潮的故事。 有兴趣观看的话点击左边黑三角即可展开阅读。 ​​ (至于这篇一直被大眼夹的原因小编也不是很清楚,关于这篇一直被大眼夹的缘由小编进行了一定的调查与了解,大概是以下原因。你明白了吗?​)

“鲜红,肌腱一般带着新鲜弹性的鲜红,向外延伸出无数束。这能成为道路一样的东西吗?”

寒潮通常和克菈斯特在咖啡店或别的地方碰面。仅有双休日,双休日,分界线一样的东西,切开黑白两边不可逾越的部分:辛蒂瑞拉十二点的钟声。过了十二点,迎来工作日。所以你应当早早回去,做你的工作。先前女人问他想要什么,既然先前帮了自己(便是早些日子时发生的摩斯电码那件事),那肯定是要给点回报才行。我不要什么。“怎么可能不要什么,你总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在冬季,女人穿抹胸黑色长裙,外面披的乌鸦羽翅一样的外套垂下去。积雪一样的,好像是因胸口浮现的火焰而融化。她如呼吸一样自然地摸索过去,找到对方的手腕,捏捏分明的腕骨让他把手掌贴在那片火焰上。他回避,说工作日工作优先。那双休日呢?你还有固定的休假,是吧,我是一直在岗的。她哧哧地笑着,仿佛是赤狐一个猛子扎回雪地里,再也不出现。

但还是出现:在休息日。第一次在休息日会面,女人叫他小帅哥。一时间不知道是在指谁,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头——动作谨慎,以免枪打出头鸟。女人走过去,很亲昵一般地手在他肩上经过,好像是把肩上无形的雪扫去。“你对自己自信一点嘛,就是叫你嘛。”然后小声一点,“这里的小帅哥就你一个呀。”他无所适从,避让,躲从不存在的屋檐上滑下来的透明的雪:还是被淋了一下。退一步,“叫我寒潮就好。”

然而都是代号而已。没人叫男人本人真正的名字,冷风和冰雪裹挟把内里部分挡得严严实实。全部冻起来。永远用的都是用这个代号称呼,而代号甚至都算是亲密的了:社会身份的绝大部分,中心的点,大头针钉进去,雪水流出来,社会关系的细线被固定住。另一边的情况相对复杂——又是另一回事,很难说清那名字是否属于她,“有各种各样的名字,我在不同时候使用不同的名字。名字代表社会身份的一大部分,我只是假装这么一用就能继承他者的意志。用多少假名,就继承多少受害人的意志。可能也就只有我本身是恶疾的集合,肿瘤一般的东西这件事是事实。所以你可以叫我克菈斯特。姓氏不重要。”(克菈斯特:cluster,取于the cancer cluster。)

好,就这么叫。你叫我克菈斯特就好,也可以叫我美女……还是说没长在你审美的那个点上?不,不是。既然不是“不是”,那就这么叫吧。克菈斯特小姐。哎呀。

有时女人乔装,出现时大变样,不同颜色的瞳片轮换着戴,打遮瑕,有意遮了那颗痣。但他通常能从对方的走路姿势与面部表情辨认出对方:很轻地碰女人的肩头。雪从调味瓶里出来,撒上去。很少的一点。女人受了惊吓,不过还是尽可能收住,双肩的一个激灵姑且还算是幅度轻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呢?女人从洗手间出来时恢复原样,手抓发网,赤红色的化纤发丝垂下去。“我抓的又是谁的头颅呢?”抓别人的,抓无法在地里安心入眠的亡者的,抓自己的。抓到指节发红。他老老实实说那些细节,说自己如何看破伪装,说那些恒定不变的部分。很有规律,就像你知道这一部分皮肤下永远是那膝盖骨一样,不管皮表有多少肉色的褐色的疤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这不就像是连环杀手选定对象一样嘛。”

男人陷入短暂的窘迫,她为此得意洋洋,同时说起警方问询关押在狱中的连环杀手时发现他们靠步态差异这样的细节选定目标的事情……的确,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连环杀手:选定目标,了结性命。然而又有些许微小差别在。一边是雪做的堡垒自儿时就从脚跟搭起来,裹住,家族的冷气罩着。儿时起把三两个受寒气围困而死的自己当作垫脚石,最终从围墙上方翻出去。另一边则像是把肉里的筋剔掉一样的——既然迟早都是要被尖刀扎进去,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先用起来,于是最后剩下完整的、有着空缺脉络的红肉,就能让这看起来像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了。

都是因为不同的缘由把一个个自己杀死,再有千千万万个蜕过皮的自己站起来。最初新长出来的皮肉过嫩,甚至最普通的空气都能灼伤它,后面一次又一次长出来的就越发坚韧。从现在二人面对面站立,都是以蜕过无数次皮的面容面对对方:你看这皮肉足够崭新,我不着痕迹地用后脚跟把开裂的、破烂的一层层皮扫到后头去。谁都看不到。

然后男人问她要喝什么。“你请客?”“是的,我请客。”“原因是什么呢?”“因为我们现在算是认识了。”女人哧哧地笑,道:“我想你对所有人都会这样吧。”男人再度陷入短暂的窘迫,但有转折:“那么,请我吧。下次就是轮到我。”“不用的。”“……我有钱!”她以右手捏纸币边缘,好似要把这捏出脆响来证明点什么。点单,拿铁与意式浓缩,一人结账。不需在对方面前使用平日会用的把戏——有意在细节处营造那种无害感:我很怕苦的,摩卡和玛奇朵都行。不可低估人类擅自作为的联想力,这东西甚至有时能将口味上的偏好和一个人的品性相连。往往有效。不需在男人面前表现什么品味和磨出所谓“甘醇弧度”的无害,接过托盘上的白色咖啡杯时以饮下猛毒一般的势头去喝。“只有他不会说喝那么快能品出什么味道。”共享的一段时间,得等到对方喝完再离开,但中间说的话也少,唯有临别的时候这么称呼:“寒潮”、“克菈斯特小姐”。亲昵的称呼(自然是相对的亲昵)在这个时候才用上。再见,可以指下次再见或者再也不见。都很合适。

总而言之,亲昵的称呼这种本身自带侵略属性的东西本来就像匕首。两边的称呼,匕首,二人各拿一把。寒潮把匕首收起来,乃至要找皮革做的刀鞘一般的东西。倒不是他自己怕被利刃割伤,更是一种习惯一样的东西。“我用你所说的名称呼你,其他的就不再去找。使用敬称,用以保持合适的距离。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所说的名本身就已经是你层层表皮最底下的一层了。”克菈斯特笑眯眯,亲密昵称写匕首上,对准眼前人,“我看你对所有人都是一样亲切的嘛!”隐含的意思不是既然对其他人都一样,那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而是“对所有人都一样,那么对我也是一样”。对我也是亲切的。这种扭曲的认知让她得以把先前那“最后一层皮”交出去,只是最终这匕首始终没刺下去。不能,不行,这种行为很危险,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很危险,她挥舞着匕首看似要大杀四方,其实根本就不会刺下去一分一毫。

《出埃及记》 原作:《VA-11 Hall-A》(赛博朋克酒保行动) 角色:Ingram McDougal、Dorothy Haze 角色关系:CB

本文含有部分关于暴力及性的描写,含有未成年人遭受猥亵/性侵害的暗示。 可能会令你感到不适或被触发创伤。 本篇角色的行为不代表作者本人的价值观,作者不对角色的行为进行评价。

“既然有了Lilim,我们有国王CH1A型号的Lilim,也有别的型号的……无论如何,在那声带振动的同时,还有能用的东西,天晓得他们是怎么让某根管子变得结实、有弹性又柔软的。我们还要那硅胶娃娃做什么呢?”他们把那些短柱子一般的,肉色或粉色的东西丢掉了,那些东西内里的结构因长期的使用向外翻出来。死在垃圾桶里的一簇簇海葵,被霓虹灯光晒出腐烂的气味。

一个Lilim,型号为DFC-72,阳光湿漉漉地倾泻下来,光滑无暇的皮肤上没有因日晒形成的微小斑点和些微分布于脸颊的、蜜桃表面的绒毛:女孩,外表十三岁的女孩,喜欢吃绵软桃子的人在这表面用大拇指粗暴地摁下去。带有微白而纤细绒毛的表皮陷入果实内里,汁水和软烂的肉溢在指尖。光滑皮肤经功能改造后自带修复与清洁功能。你如何让开裂的、被刀片划开的硅胶自我闭合?表面肉色的无痕缝线要在手指轻微用力时裂开。“洞,哪里都是洞,不只是三个洞,你巴不得那么做,那就把这些地方都塞满!如果实在找不到洞,那就自己去打开。只是需要两瓣而已,要把缝变成洞。”

男人对Lilim没有额外的扮演要求,没有提供需要更换的衣服。你的型号是什么,你的外观年龄几岁?好,你直接来,头顶有猫耳信号接收器也可以。带个书包来。不需要说话,什么都不用说。看不看电视?电视机的方框、荧屏与背面有虚浮的一层灰尘,他开电视,微弱的噼啪一声响,用静电将灰尘从尘封往事中弹出去。卡通片里的大猫把手指伸进菠萝圈孔洞内再去刮上一抹冰淇淋,再加一个染色的李子,之后仿佛要连着手指头一起吃下去。Ingram在甜甜圈中心的孔洞加一大勺香草味冰淇淋,再把罐头菠萝切片放上去。给雪白的城堡加个盖。先前侧身的Lilim回身看他——以个体根本属性表明身份,把名字那层皮先撕下来。Lilim,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电视的Lilim,很完整,没有磕破脑袋,没有被拧去四肢。在这里端坐的不是半身像也不是胸像而是全身像。

她不是Dorothy Haze,不是某个男人已故的女儿(他们都知晓这仅有一年一次),相对无言是夹板之间的粘合剂,自我的部分正安静沉睡,暂时进入石棺。但Lilim体内的传感器在震动,因外界湿度温度及空气中的不同气味产生与之对应的反应:温度偏低,潮湿,空气中有瓦楞纸箱受潮变软时散发出来的味道。灰尘沉到地面上一动不动。沙发脚有渗进木头缝里的酒渍,皮沙发靠背与下陷褶皱里有擦洗至表皮褪色但无法完全清除的精斑。使用有漂白功效的消毒水,一年一次。

“坐这里。”男人让她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去,他把扩散的痕迹用脊背压下去。整根脊柱硬直,盘状的一节节骨面向下,不能从这么一个人的体内拉扯出来。强迫着拉扯可以,那就把血肉和藏在里面的骨刺一起拽出来。

你不能弯折这样的一个人,哪怕看上去他所做的事情只是试图悄无声息地把几块漂白的痕迹和去不掉的“水渍”边缘彻底摁在自己的身下。是能够折断而不能弯曲的一个人。

另一个房间的门一直是锁着的。Ingram不为角色扮演提供更多细节,没有各种喜好的提及。仿佛是全世界的小孩都一样,有相似的爱好和特质:不管是脏兮兮的还是干净的小孩,都是把糖浆倒进已经装了玩具和零食的容器里。糖浆浓稠粘滞不再流动,把玩具、气泡乃至时间封进去。时间停止流动,Ingram把自己也封进去。后来要有一颗人头落入糖浆缓慢下沉,血液与脑浆压破气泡,脖颈处截面有松了的两道管子露出来。不需要让凶手的脸露出来,白骑士的头盔各自有对应的型号,一人一头盔,只要连着头盔将人头一同斩下来。“白骑士在工作时从来不摘下自己的头盔。”用来营造一种群体形象,用来抹消个体存在。藏在群体里的暴徒。仍戴着头盔的一个脑袋不能让糖浆泻出去。时间还是静止,只有仇恨的火焰坍缩成很小的一撮(甚至不是一簇),心里充满把所有东西都黏做一团的、空虚的糖浆,整个人掉进猪笼草的圆口里。他把自己扔到散发着汗液、毛发气味和某些汁水味道的,上下左右都有活物肉壁在蠕动。庞然大物的、一旦进去就难以回头的一张大嘴,正是因知道这一点菜肴要踩进去,让脚陷入铺好的新鲜的、“充满奶与蜜”的地面。

你只需要扮演一个会背着书包上下学,回到家中吃晚饭并在睡前等待落在额头上的晚安吻的小孩。小孩应该是这样的,不该被扯得稀碎,不该被粗暴地推开而后跌倒。不该脑袋重重地磕在墙上。不该流血。

不该死。

第一年,完成这份单子,结束时是白天,Dorothy走出去,男人没有送她,这代表角色扮演的委托在这一刻结束。Dorothy,心理年龄24岁,娇小的两只手攥在一起,十只柔软手指指尖都装着用以自保的五级子弹。酒吧尚未营业,于是她穿过住宅区大道,走向自己住所的所在地:一片布满积木一般公寓楼的街区。下坡路,向下,向左走是正路,向右走就有垃圾回收处的指示牌。传感器的灵敏程度足以将空气中稀薄的成分迅速分析,她因酸臭气味皱眉。然而她走过去,鬼使神差似的,想到男人有意压住沙发上的痕迹,在压平后不会碎掉只是摊得更平。一个人的死,像不小心被手扫到掉在地上的盘子,滑出去在地面上露出半边的半熟煎蛋被压破蛋黄。鲜黄的蛋液流出来。有黏液,受精的卵用手电筒去找能看到内里的胚胎和发光的暖红色血管。死去的胚胎。

她发现垃圾桶里有一个洋娃娃。

垃圾桶中的洋娃娃缝线绽开,通常来说不会有明显性别特征的娃娃,不管是长发还是短发,不管是穿着裙子还是裤装,娃娃就是娃娃,但有人在没有任何凸起或凹陷的布娃娃表面把性器官添上去,缝合了,或者是剪开了,成形后甚至还揉捏拉扯。娃娃身上本来不应该有任何洞。

Dorothy看着垃圾桶里的布娃娃,布娃娃回望她,黑色的纽扣像是湿润的、覆盖着黏液的鱼的眼睛,显现出古怪的光泽。那些从雪纺布细眼中漏过去的液体黏成珍珠一样的东西:把这样的珍珠从中间劈开。天然珍珠剖面并非雪白,它们因蚌将杂质吞入而裹出各色的同心圆。年轮一样的同心圆,把时间卡进去,一个个带有珠贝光泽的、被劈砍后留下的木桩。这都是在美化痛苦。

传感器带来关于裹在娃娃身体表面部分部位的、液体的信息。DNA鉴定这一功能她不具备,她只知道在娃娃那缝了黑色纽扣的脸和撕裂开的下半身选择性分布的是某个牌子的沙拉酱。“我想知道,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那些人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对待这个娃娃。”她知晓其他型号的Lilim在某种服务站工作,那些Lilim的外表与心理年龄需保持尽可能的一致,避免在来到服务站的人们面前形成倒错感,避免让某些人有错误的认知——尤其是这么一个方面的——即使心理年龄考核通过,Lilim监护人没有异议,还是有人会说既然只是要个来上班的,为什么要特地把那些“地方”做出来,还有带点浅粉色的双颊,小而饱满的上下唇,细胳膊细腿,制服下的小腹有带有些微弧度的线条……

“我们在评估的时候会考虑这一点。进食是否产生异常?对待外界的态度是否突然产生巨大改变,是否对他人的触摸有明显的抗拒,或是有异常的、‘讨好’的表现?这里需要更‘不像人’的Lilim。不要有模拟汗液的渗出液,声音模块不需要很高级。现在我们需要那种没有硅胶外皮、只有金属骨架的,会把毛绒猴子玩具抱在怀里的……机器人。”

用于刑事侦查的Lilim能用指尖蘸取样品进行DNA比对,也有的传感器在舌面中央。有那么一些Lilim就职于于Glitch City的警局。Lilim拿着试管架进去,打开离心机,配平,将离心机盖好。一些人说在过去的战争年代还有军妓,他们笑起来,叫那个Lilim把舌头伸出来。Lilim的舌头上有一个银色的圆圈,那就是用来涂抹样品的地方。他们问那个Lilim这里除了样品是不是还能放别的东西,他们问那个Lilim在侦破性犯罪案件的部门里是不是也得把那些东西放进嘴里。Dorothy知道这些事情:所有的Lilim们有相似的本质。这里的本质并不指他们都是从早期AI“Lilith”版本进行衍生,而是指他们都是伴随着一种凝视诞生。你如何证明某型号的Lilim能让人如此的飘忽,你如何对待在工作台面上刚安上头颅、通入电流后睁开双眼、尚未拥有四肢的Lilim?“他们确实这么做过了,他们确实对材料进行测试。样本数显然够了。”从肉色的、内部带有简单褶皱与瓣膜结构的圆柱体到添加深色花瓣一般甬道内壁的(花朵的剖面一样)再到仅有孔洞而无四肢,最终是完整人形。

各地神话都有造人传说,灰白色黏稠泡沫聚拢,形成区别于细沙层层包覆变为珍珠的聚合体。噼啪破掉,海的腥气喷涌出来。贝壳内里有肉质的着床,名画表面覆着有透明、半透明、浊白的液体。Dorothy去买了个透明的塑封袋,打开、翻开,戴手套一样的让右手套上塑封袋。并不是觉得垃圾桶里太脏,而是觉得要把布娃娃封进相对安全的真空里。大部分空气被挤出去,塑封袋里的呼吸由她的双手控制,子弹隐而不发。布娃娃周围有部分空气不能被完全地排掉,就像是被塞进更大的气泡里。

她把这个娃娃带回公寓。先缝合,然后才是清洗。在此期间一种微妙的、关乎自我认同的质疑涌上来,她在想到底要如何处理开出来的这么一道裂口,要把祂变成没有任何立体“装饰”的、一个娃娃本我的模样,还是让祂自己做自己。但现在的祂真的明白吗?因此就只有最基本的缝合,把伤口缝上,保证没有一点棉絮漏出去,但她不知道怎么把针脚藏在布料的内侧,所以布娃娃的身体上有歪歪扭扭的疤痕爬过去。疤痕怎么可能会成为勋章。她不敢把布娃娃直接浸在水盆里,她需一部分一部分地润湿着洗。当传感器在体内发出仅有她自己听到的嗡鸣时,她知道布料本身吸纳了过多本不应咽下的东西,所以到了清水中,反倒像是一个人反胃,酸水涌上来,要把所有东西都呕出去一样。就算是干净的清水也不能让发硬的布料变软。

就像Ingram坐下的同时把那些深色斑点摁到沙发褶皱里一样,她用一部分手掌压住布娃娃半身上无法完全洗净的斑驳痕迹。布娃娃洗净后把水挤掉,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捏棉花。肥皂的香味无法完全盖过多重龌龊(不只是在指那些垃圾)形成的腌渍味,于是闻起来就是清香中带有些微酸腐味。别人怎么想?只要知道这是垃圾桶中捡回来的,那么不管洗得多干净都会觉得有着让人不太自在的肮脏。人是会觉得就算是常套垃圾袋而不直接接触废弃物的垃圾桶本身都脏得很。但那是另一回事。吹风机烘干布娃娃,被揪死、从中间断开的棉花也稍稍蓬松一点,只是就像供血为时已晚,没法让已经坏死的手脚再红润起来。青色的、白的、成为四截然后垂落,长长白布也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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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gram上次差点把一个Lilim错当成Dorothy。那个Lilim有粉紫色的短发,穿背带裙背双肩包,他在看到对方侧脸的时候才模糊意识到应当是认错。什么都没说,认错与否产生的结果还是一样:不会上前打招呼,只是要从对方身边走过去。认错因情感投射产生:死去的女儿,名叫Dorothy Haze的Lilim,和Dorothy Lilim有相似长相的Lilim,中间用硬质的线穿着。他是拎得清的。

“认错”,是指甲盖旁边生了的、微微翘起一点的倒刺。用指甲刀将其夹断而不是去撕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还有小小的一个点,白的,硬的,倒刺的截面。变成不再尖锐的树桩。是一种挫平。指甲剪套组里有锉刀,用以磨指甲,磨出非常少非常少的白色粉末,把刚修剪好的、新鲜的指甲边缘磨得更平滑。以前他经常这么做,从而避免在用双手捧着女儿的脸颊时不慎划到——至于小孩的指甲,指甲盖,那么小一点,贝壳一样的。后来他也这么做,女儿过世后他剪指甲,剪到靠近指甲内里红肉得边缘。太短,再用锉刀去磨,就像是要把里面带血和皮的部分全都一起磨掉。与过去以酒精及召妓支配的日子相比,这种修剪表现出另一种过犹不及。

很难说几年下来他是否在仇恨的直接源头被消灭后变得圆滑:可能没有。过分颓靡的日子过去,被厚实酱料充满的袋子泄了一大口气,内容物漏光后上下两端扎住。完整的皮囊里面空荡荡,但翻开内里显然还是有酱料的痕迹。但他拎得清,关于那个杀死自己女儿的白骑士和其他白骑士,关于Lilim和他的女儿。那个叫Dorothy的Lilim接了委托,收了定金,推开家门,进入房间,吃了些点心然后阅读少儿读物。对一位父亲的晚安吻习以为常。或许不管是哪个有着十三岁女孩外表的Lilim都可以。他分得清,他知道那不是一回事,是很多回事。用仪式一词不合适,并且傲慢。

只是无论如何,得是一个有成年人心智的人同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那被Ingram错认的Lilim快步走入儿童救助中心,他一时间没将脚步收回,进去。救助中心内部电话声不断,Lilim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有叫号声,坐在等候厅的孩子手里捏着印了号码的纸条。他本是打算马上转身出去,但一时间又不由自主去捕捉那些小孩子脸上的表情。网兜,从他不知名与姓的孩子上空掠过去,其他人要说所有小孩都在他眼里是一个样他也不否认。至少这“一个样”里还得包含着……指不定还有人会问这么些小不点幸福不幸福,生活在群英荟萃、汇集了大量尖端科技的Glitch City幸不幸福。在Glitch City有衣服穿到发黄变硬的小孩。他们的身体表现出不正常的过分瘦削,有着嶙峋骨态。他们大部分时候面无表情,但是在有工作人员经过时,就会瞪大眼睛露出笑容:开了干燥的裂缝的陶土娃娃,因多次把期望高高抛起却全都又落在地上而产生的裂缝。这种摔打不是出于任何人的本意,只是又有那种疲态。工作人员从如山一般的申请文件中探头出来。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一些衣着相对整洁的孩子,穿长袖上衣或长裤,挽起的裤腿下面有明显的淤青或擦伤。相比起先前那些孩子,他们在成年人面前会呈现出另一种少了生涩(个别人甚至显现得异常老道)的讨好……

那让我不自在。

但避开目光也没用,但凡见到一次就是证明了存在本身。存在,猫箱盖子瞬间弹开,生死答案明确,赤裸裸摆在你面前,让你去摸瘦瘪皮肉下的肋骨。把自己整个人套进过分宽大卫衣里的少年下拉兜帽,阴影拢起来时把乌青眼眶掩住。需要进行一次次经历讲述,如此一来,很难说清箱中的猫究竟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了多少回。那Lilim注意到Ingram,走过去,露出和善笑容,手中递出表格:想要申请成为寄养家庭的领取表格一,想要申请未成年人法庭证人提供庇护的领取表格二。与此同时,她还牵着一个孩子的手——那孩子的手掌像是触了电或是被火苗撩伤一般,始终同Lilim的手掌留有缝隙。菱形的缝隙,Lilim更像是在捧着孩子的这只手。那小家伙的确很是害怕。他反倒对自己下意识的观察不理解。

这孩子和自己有何关系?没有。不知道名字,瘦瘪瘪的的一个豆丁。战战兢兢,不只是害怕Lilim,是对外界过敏,所有一切都是过敏原,引发体内免疫系统警铃大作,反倒把自己的生存空间挤压出去:气管紧缩,空气难以进入,吹不起来的气球。那孩子穿着颜色磨白了的鞋,圆头的部分要碰到Ingram的脚,他整个人完全是要弹起来。沙发座一样的,里面的弹簧压得太紧太紧,足以将那表皮撑破。让那孩子受到惊吓并非他的本意,在这一瞬他想他应当快点出去,然而就连那个Lilim现在也表现出了一种……裂缝,平整光滑的胶质皮肤上有裂口。兴许是因看太久,美杜莎之眼把人变成石像,他无意之中的紧盯让期待的裂口开出:“虽然目前接受Glitch City儿童福利基金会奖励的名额已经满员,但是,如果您有收养孤儿的意向,请领取表格三,在填写表格并进行资格审查后,我们会主动联系——”

也不算是逃,只是退出去。Ingram向后退了一步,鞋底在瓷砖地面上发出不自然的吱吱声,吱吱声在地面尖锐地拉拽。我怎么就要踏进去一步?退出去后还是有隔着毛玻璃去看,只看一眼,模糊的、粉紫色的Lilim的身影在那里,还是牵着那孩子的手。两片剪纸,吹到另一边就看不见。还是如鲠在喉,要一杯Pile Driver下去用酒精把喉中的刺化开。

但酒吧未开门。哪怕Glitch City有二进制编写而成的满溢着奶与蜜的土地,这里似乎也不曾有过能抚慰人心的圣地。只是酒吧尚未开门也不算是在救助中心门前停留半小时的合适理由。白骑士的队伍经过,其中有人停下。那人进入儿童救助中心,自Ingram身旁经过。他无意间一瞥,先前毛玻璃上隐约的毛边影子变成三个。一个更高大。

请问您见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我的儿子调皮捣蛋,最近也不怎么去上课,时常说要离家出走。我刚好工作结束经过这边,就来看……十分担心他。

剪影,影子戏,证件信息读取,进行交叉比对。

“白骑士提尔分队0648A号……希斯曼先生,您可以带您的孩子先回去了,不过在三个工作日内,我们会进行回访,确认一切正常。”

你们这话说得就不太合适了,没有什么不正常,但做我们这一行的确实工作忙了就没有办法多多管着小孩。

“抱歉,希斯曼先生,按救助中心的规定,所有在这里登记过的家庭儿童都需要至少一次的回访记录。”

克制,眼前的Lilim胸前有胸章与胸牌。Lilim监护人胸章与儿童救助中心正式职员的工作卡。克制只需一会儿。

“我理解了,那我会和这孩子提前做好准备的。到时可得麻烦你们了。”

“好的。希斯曼先生和小希斯曼,祝你们今天过得好。”

白骑士在工作的时候不摘下头盔,在公共场所不摘头盔。那孩子怕头盔,装甲式的、单纯的摩托车用头盔都怕:把面部厚实地包覆住,看不清戴着头盔的人的面容。白骑士部队辨识靠特殊编码标记,靠专用的扫描设备,儿童靠肉眼和直觉。白色外壳下所有东西都紧绷,没有外壳包覆的人也紧绷。白骑士从不摘下自己的头盔。在这里的不是希斯曼先生,是白骑士提尔分队0648A号,是白骑士提尔分队的一员。是白骑士。地上东西太小再用护足去碰不算是踢,是碾。被从寄居蟹的螺壳里拽出来,很小的、螺旋的部分,鼻涕眼泪血液顺着螺纹滴下去。

Ingram记得关于死去的气球的事情:一个人,一口气薄薄地束在体内,上面下面都用橡皮筋扎紧。没有东西能进去,也没有东西能再出来。若直接剪断,就只剩僵硬皱巴的球皮。先前的他是这样,复仇把球皮表面褶皱咯吱咯吱摁掉,现在那些部分又像手背的青筋一样冒出来。不断冒出来,青筋虬曲,球皮变成狰狞的脸。

走入社会的成年人到四十岁终究还是单纯的孩子,十二岁的孩子狡兔三窟精于算计,用仙人跳骗来钱夹子和一把糖,或是诬陷有着良好社会身份的血亲有暴力倾向。牛仔裤拉链锁头在那里,金牙一样,不能填补真正的牙床上的空缺。门牙处牙龈发红有炎症,说话时呼呼漏风。不要再把带有淤青的皮肤下的膝盖骨挖出来,挖出来也不可能看到两块雪白的月亮。

花费多年收集信息,找到凶手,证明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两种墙,肉身上的铠甲和心灵上的铠甲绝不可能毫无缝隙。先前绵密的针插到Ingram的心里去,酒精浇不开的,现在被痊愈的、突起的疤痕一样的肉块挤出去。针的报复,看似弹回伤痛的源头,但其实是准向不明的打靶。有着锐利尖端的铁管变成起瓶器,撬下从不摘下的头盔。

没有细问杀手如何砍下那个白骑士的头:全身护甲的保护范围到达颈部。放弃了解释,说是仪式就是仪式。但杀手后来确实提及,说装甲不算密不透风。只有在复盘时才像是预料到还有这么一天:为了已故的女儿杀人,不是为了已故的女儿杀人。不是她又一次次活过来经受不该经受的苦难,是这样的东西一直都在。见鬼,理解成那样的情感投射也可以,理解成目光狭隘与自作主张地“伸张正义”也可以。

那种感情的被挫伤被践踏,猫的箱子关上再打开。她又死了多少次?女孩坐在箱底食指抵嘴。嘘。

这是侮辱,告知男人可惜你逃亡得早,要是按捺到白骑士的信用危机爆发的时候,到阿波罗信托银行里发生挟持案的时候,将白骑士杀死会有多人喝彩,把那常年被身为白骑士的父亲如此对待的孩子送到救助中心寻求庇护而不留名应当会被人当作义举……是侮辱。

“我知道并非所有的白骑士都是腐化了的家伙,所以我只向他复仇。我没觉得让那些白骑士被另一群暴徒打死就一定是件好事。不是说要喝彩、掌声这种见鬼的东西。我是要让他们因自己的行为受惩罚。”

Lilim畏惧死与数据的消散,但她也可以掰下一小截装有五级子弹的替换用指尖:Jill提到过自己曾经遇到的型号停产的Lilim,数据无从同步到网络。然后留下指尖一样的东西。电视机播报新闻,见到过去曾偶然碰面的另一型号的、与自己长相略有相似的Lilim。瘦小的孩子套在宽大衣服里,红肿的手指无法屈起。男人提前联系取消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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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Lilim外皮下有能屈能伸的某基金属支架,打上一层骨白色的漆。Dorothy在他面前展露半截惨白的指骨:我这能算是有骨气吗?Dorothy要她自己,要做她自己。不需要再有谁要Dorothy,没有什么“没有人会要你”,没有什么“存在主义危机”。

“我确实可以这么做。”

Ingram收下它,收下雪白乳牙抑或是头狼的獠牙一截。

他不再回头,在高速公路旁没能竖起大拇指的Lilim搭车客也转过身去。他们不会再碰面了。

警笛声呜呜呜地响着,发出如同一连串夺命连环通话似的哀悼。

fin

后记

*文章标题:恰克·帕拉尼克《出亡》原文标题,也是《圣经》其中某个篇章的标题。该篇章讲述了以色列人在耶和华的引领下离开埃及,不再为奴的故事。

阅读了稿主推荐的恰克·帕拉尼克的《出亡》(说来惭愧恰克·帕拉尼克我之前只拜读过《肠子》,而《出亡》这篇读完后我尤其喜欢)后进行的创作,也尝试了一点新的写法。

一点把戏:稿主提供的短篇是一部分灵感来源,而我有意在最开始营造那种类似的部分,仿佛是要说最后的结局也是如此。贝蒂是Becky,Becky是Dorothy,于是应该是他开车带她逃离。但事实不是如此,Ingram所救的是另一个孩子,并且他也没有直接带着孩子上车。区别于《出亡》里的柯拉,柯拉所做的事情是基于她的理念的预谋,一场计划过的逃亡,而在这里Ingram杀死白骑士更接近于激情杀人(这也用来区别于剧情里他花了多年时间寻找杀死女儿的凶手这样的预谋雇凶杀人)。

有意把故事安排在白骑士信用危机爆发之前,可以算是造化弄人,但是这可能也算是一种愿望的达成。从Ingram的态度来看,他应当更希望这些人受自己的行为本身引来的惩罚,而不只是因为这个社会身份本身。若他们只是因身为白骑士就被乱石打死,他也不会因此释然(更何况从来就没有过释然)。

Dorothy,在原作中曾受存在主义危机所困,大概见到缸中脑泰勒也会想到一些关于Lilim自我存在的问题,所以最后给了这么一个结尾。一种证明。在我眼里Dorothy Haze不是平面的香香软软女孩子,一时间很难简单概括……希望这篇文能呈现出我心里Dorothy立体的人物形象。

故事发生在阿波罗信托银行出事之前,所以白骑士仍然具有很高的公信力,在政府部门的撑腰下仍旧会有人借着这个身份讹诈、威胁他人,置他人于死地,在Ingram女儿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极有可能一次次重复上演。Ingram自己不会承认“我可就是这么在乎这些事情,在乎这些跟我没有关系的小孩子”,但或许在他眼中他的女儿因此死了更多次,玻璃容器摔碎一次就是这么一些碎片,摔碎越多次碎片越多,可以摔碎一万次。能说他是像爱着自己的女儿一样爱着其他小孩吗?绝对不是。他有时候也这么说:死小孩!臭家伙!走开一点。但如果有谁要把这些小孩身上本来的缝线剪断,把剪刀啊刀片啊塞进去,把棉花捅出来,把热油浇上去……他无法对抗Glitch City本身,这个城市本身就是活物,然后他不再回头。

《剖腹自证》

八百年过去了终于把这个最开始要写的Aviary Attorney相关写完了。 C路线前提的Beaumort/Falcon(愿称之为无差),看起来是很假,有一些很可能引人不适的描写和隐喻。 能接受点左边黑三角可展开内文。​​​

刻板印象及鄙视链在此,上面盖上一层华丽绒布。可这东西不可能因此消失,轮廓线仍旧清晰可见,隔着布料依旧能触摸。独眼的警官再三警告:食肉者终有一天要暴露自己的本性,食草者温和无害。鸟类中公鸡向来品行高洁,在执法机关中占有一席之地也就不足为奇……小心那些嗜血的猛禽!秩序崩坏啦,连那匹有着尖锐獠牙的狼都能拿起法槌进入法庭了!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猛禽和狮子又该是谁怕谁、谁能吃了谁呢?大约都不是。断头台的铡刀悬在上面,在巴黎,无论是谁被铡刀斩断脖颈都是要死的:前提自然是那些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贵族也能同等受了重刑惩罚,头上有了黑布套,然后被落下的铡刀了结性命。在巴黎的深夜,没有处刑者、被处刑者和围观者的断头台更像是尚未完工的建筑:只有一扇通向死亡的门完成,月亮离这扇门太远,根本无法将其劈成两半。

“我对此充满了敌意。”那狮子这么说,“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心里哪可能会有那种柔情绵绵的诗意?以前我一见到那些在塞纳河边露天咖啡馆谈笑风生的公子哥和小姐,心里就满是恨意。”

“既然你说了以前,那就说明现在不一样了。”

“是的。我意识到他们是……事实上他们人还不错,在发现我这只穿着破烂衣服、耳朵脏兮兮的狮子时还给了我一袋子的白面包。”

“你是因为那一袋子白面包改变对他们的看法的?”

“不,那是之后的事情。省着点的话,那袋面包够我吃上三天,但日子还是那么过。我帮人运酒桶和煤炭,帮人清理过屋顶和烟囱。但我仿佛是干的活越多,我就越穷。当然,没有那面包,我又运气不好,那我应当连两天都撑不过去。”

“女士……”

“重点不在于此,而在于那些受了高等教育的贵公子在街上见到流浪儿会同情,但是当他们成为政府中的一员——他们不会亲眼看到这些,要对看不见的人产生同情心是很困难的事情。而这不完全是他们的错,至少那时他们不会发出嘘声让人滚开。我意识到这一切是那不平等的制度培养出的。”

“我想,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我同情你,女士。”

“我要同情有什么用。律师,你知道其实在更早之前就有革命的预兆了吗?”

“律师通常注意不到这些事情的,女士。”

“以前我当报童,负责在18区送报纸,在圣心教堂门口遇到了几只穿着昂贵丝质衣服的黑天鹅。他们遇到了‘某种麻烦’,所以让我帮忙保管一叠册子,让我在晚上快要送完报纸的时候再回到教堂门口。”

“看来那是讨论政治问题的……”

“现在见不到这样的沙龙活动。过去我以为那些家伙只是在会客厅里喝酒、听一些上流人爱听的曲子和念一些不知所云的诗。”

“我以为你会觉得他们照样只是穿着漂亮衣服,然后进去做些讨论就出来,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我感动。”

“他们的确会为民不聊生义愤填膺,甚至会因此痛苦到流泪,但是让他们放弃现有的吃食与房屋,走到街道上行动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憎的软弱,但能理解。我无法让这样的软弱消失。”

“……那么,Cocorico呢?我是说,Séverin Cocorico,你不能理解对他来说同样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吗?”

“见鬼……”

你该如何证明自己(又或者是他人)的赤诚之心呢?你该如何自证你的那热情(又或者是好心)不是偷来抢来后咽到肚中去的呢?他们说:小偷的母亲,窃贼的孩子,必然把银币藏起来了!手心里没有,指缝里没有,裤口袋里、鞋子里也都没有,那绝对是吞到肚里去了。你说没拿,那就是真的没拿吗?最后,非得有人拿起刀,插到身体里,“噗”地一下从上到下划开,让血淋淋的肠子掉一地,把胃再划了口子扯开,让人看。“我是真的没拿啊!”围观的众人早就散开了,这实实在在的满肚热血(不是满腔而是满肚)就算发烫,这死一般的地面也不会因烫而避让开,只是一声不吭地承受着。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说是抽象意味上的“真正发生”。他并不在乎有没有围观的众人——自过去到现在他也未“观赏”过绞刑,也不在断头台边等铡刀落下来,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自己:千万不要误会,你要我证明我和那些满肚流油、铁石心肠的腐败政府官员不同,那是不可能的。我将那颗心拿出来,无非是为了我自己。我并非是求着你要相信我的。这世界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他真将那颗心拿出来。外有薄膜包覆而可见血管些微透出的一颗心,红得鲜血淋漓的一颗心如此烫手,仿佛能烫掉年轻狮子掌心肉球间的短毛。猛禽戴帽,暂且看不清对方现在有何种眼神,低沉的声音仿佛能把袖口旧了的纽扣磨亮:完全是一颗被刀片磨亮的纽扣,这种亮是靠那有划痕的涂料被去除得来的,如同是刮骨去毒。

“Beaumort女士,您应该比我更懂得不该逼着一个人剖腹自证的。”

她忽的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无从掏出皮囊里湿冷内脏的……

“我的父亲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了吗?他甚至连剖腹自证的机会都没有啊!”

但她还是松了手。她意识到眼前这只猛禽心里应该藏着某种东西:除去这么一颗心以外还有别的,那是现在的她不可触碰的。现在那猛禽还是看着她,但表现出的是和先前一样的,带有些许局促的冷静,甚至让她觉得并没有什么能把皮肉撕扯开的利喙与钩爪存在,而对方也从未真的伸手把对着自己的那枪管紧紧握住,全然不顾金属枪管表面的温度。她非得把这潘多拉魔盒的盒盖摁紧乃至摁死,要让盒盖凹凸纹路相互嵌住。

“所以现在你有了一个机会,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但不要忘了笼子的存在,女士。我们时常会觉得眼前的家伙就是自己生活不幸的源头,但没有人愿意去讨论笼子。我们都在笼子里,女士。”

“那检察官也是……”

“我不否认你那仇恨产生的合理性,女士——”

她大可以说确实没有完整的证据能证明这公鸡的清白,一命换一命是她所能想到的虽朴素但可行性最高的正义:人生根基一样的东西。要不是那复仇的怒火驱使着她,她又要怎么撑过去?要有人现在告诉她“把犯人丢到牢房里起不到作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没有用”,那不就是把先前构建好的房屋用重锤打碎,之后还得重新搭建一样吗?先前是披着修士袍的狼告知她革命需要流血牺牲,非得有人先开响第一枪,她也觉得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甚至以为现在在自己耳边低语的是这律师:记住现在心中的感受,同态复仇与正义绝不等同。你非得记住这种感受,才能让自己不重蹈覆辙。这绝对能得上另一种报复,因为复仇并未让人感到任何畅快。

“够了,律师。也就是说,前几天我亲手杀死的那检察官,已经和那把我父亲送进监狱地检察官不是同一个人了。他改变了,是吗?”

“……是的,女士。”

目前她绝不会以这律师的名或姓称呼他,因为那些字眼便像是咒语一样的东西,会在你开口说出的那一瞬间内将某种东西解放。一种关系上的可能性的解放。她以全名称呼那检察官,为的是进行个人的审判,其中关系上的可能性是被她亲手了结的。“砰”的一声枪响,她知一击近距离的命中足以让对方停止呼吸。那鲜红的鸡冠微微地垂下去,如半边留了齿痕的、被啃食过的太阳。她对自己现在双手沾满鲜血这一点绝不否认。若继续按先前她所奉行的逻辑来看,那她将来或许也得因为谁的复仇(Cocorico的家人也好,抑或是他的挚友与爱人)付出生命才行。但猛禽这么说:反倒是这么一个双手洗不净的人反倒更能有力证明和平主义的道路值得期待,因为这手上的、他人的血迹就要成为你手上的烧伤。带领他们走上这条路。

“这是报复,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但你要让我因为他的死而内疚……你成功了,律师。”

狮子的手心手背全然是被两种不同的、太阳带来的光芒灼伤,鲜红的太阳和漆黑的太阳都从猛禽腹部的裂口滚落出来了。

fin

*掏心: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真实发生的事情是Beaumort用枪口对准Falcon,要他证明自己关乎正义的决心,而Falcon则是紧紧握住了先前击杀了Séverin的那把手枪的枪管。 *剖肚子:就是按照肚子里几碗两粉的那个感觉写的。 *笼子:房间里的大象。 *两种太阳:对应B/C路线和A路线的Falcon。

《谨遵教诲》

是之前CP28首发的扎墨扎无料里新写的短篇,总之我就这么随便地放一下…… 顺便无料小说册子还有剩余有兴趣拿的可以来找我。 大概是老师给予的关乎爱的教学,大约也没什么特地需要预警的地方。

冥界王子的恩师除去教会他体术与枪术外又教会了其他。阿喀琉斯有时看扎格列欧斯,感到他的确是不只是那不停歇的双脚在燃烧:心也同样。大厅隔壁休息室内某一角落的蜜露开始堆起来,也不知究竟是收下礼物的人无从一口气喝下那么多还是一点未动。阿喀琉斯的学生目前的确陷入某种困境,而他也理解于神而言脱了枷锁的感情往往要向四面八方去而很难刹车。神的本性是如此。但要是学生自己说有困扰,那他自然有义务为他加个向后拉的助力,“如果你不是那种喜欢……那就停止再送她这么多奢华的礼品,对吧!没有必要给别人留下错误的印象,而且你或她也应该不会从如此空虚的举动中获得什么。”说是这么说,但纠结仍是纠结,扎格列欧斯双手手掌还捂着那仙馔密酒。他刚拿到这宝贝,迫不及待要与旁人分享,却又有些小小纠结。他又想起阿喀琉斯同他说过的话,于是要对这么一种分享十分谨慎,但左想右想能想到的还是只有她。

扎格列欧斯正想着要把区别于蜜露的宝贵仙馔密酒送上去,只是手指指尖在瓶子表面起伏纹路上反复摩擦,双眼视线飘忽,见到休息室角落还有蜜露堆积成山:他需假装其中没有任何一瓶来自于自己。阿喀琉斯教扎格列欧斯枪术,理论知识也教,即便神天生天资聪颖也需有导师启发。不过感情的事情是头一回教——算不上严肃地给出课题,无非是要冥界王子好好去想。阿喀琉斯无意把他和冥王哈迪斯作比较(那样就会变成某种负担),仅是偶有想到:冥王哈迪斯同黑夜之母倪克斯更像是工作伙伴,而他的配偶——唯一的配偶,珀耳塞福涅已经离开冥界。阿喀琉斯受契约所限不离开大殿一步,不过也能看见哈迪斯某些时候不在大殿的办公桌后面。哈迪斯应当又是站在冥界离人间最近的一处了。总之,阿喀琉斯也同扎格列欧斯说神通常不只拥有一个伴侣,换言之便是神的天性其一或许就是随心所欲。爱意的撒播也是随心所欲。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扎格列欧斯困惑。他继续看向手中这瓶仙馔密酒,这酒液体清澈,泛着闪亮蜜色光泽……酒没有眼睛,却也像是在看他。如果说情感这样的东西要如水流一样向四处去,那么为什么他能想到的、可以收下仙馔密酒的人只有她?倒也不是因为这酒本身在冥界稀缺而价格昂贵,这应当是被赋予了别的意义。这我也是知道的!扎格列欧斯在休息室幽魂厨子面前来回踱步,惹得厨子不知所措而自顾自脸红。他想了想还是要给厨子一点私人空间,于是带来的稀奇生物拍在案板上,等着厨子以精巧刀工将其加工。现在,这厨子就不会顾及这脚步声,忙着拿手的活就更为自在。

好吧!也不是说大殿里其他人都不好。首先倪克斯很好,阿喀琉斯很好,修普诺斯也很好,塔纳托斯很好,杜莎也很好——是了,就从最后几人开始说。扎格列欧斯完全不否认自己的喜欢: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但他现在确实需要把这牵连的感情仔仔细细地剥离出来,从而避免让人产生错觉。这时扎格列欧斯开始有点畏首畏尾,正是因为有了阿喀琉斯的劝告,他学会了慎重。好吧,我是因为什么想给墨纪这个?如果只是因为贵重,自然还是有更好的替代品……哪怕之后把在卡俄斯那边钓到的水母送给她,说不定都比送这个要保险得多。如今冥界王子踩着火焰的双足学会刹车,要是在雪地上就要留下长长焦痕。如果只是因为“喜欢”,那送什么都可以!大殿里没有谁没收过蜜露(天地良心,如果有一日珀耳塞福涅,自己的母亲能回来,那肯定也是要给她的!),而他先前为缓和父子关系做出的第一次尝试则是以被拒绝与嘲笑作为结尾……那就是题外话了!如此这般筛选后就能确信自己是非送仙馔密酒不可——更高的一层含义,这只能送给特别的人与神。

对冥界王子而言对感情的区分是苦活,因为这不是凭着顽强毅力与忍耐就能做好的事。流血可以忍耐,痛感也能忍耐,过去他也想过墨纪若善用的不是长鞭而是其他的武器,他也能一一应付下来……火辣辣的疼痛都能忍耐,而缠绕在其中的些许情感谁都能察觉到。复仇女神在二人重修旧好后表现出别有的坦诚:倒不是情感意义上的直抒胸臆,而是对自身的欲望开诚布公。这就是扎格列欧斯现在做不到的事,至少他甚至还做不到公私分明。到了现在,他更是觉得每次向地表进发都要有个煎熬阶段,过去和现在还相反。以前他倒是想见到墨纪拉,可是到了后来竟是希望在复仇女神三姐妹神殿里的不是她。结果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倒戈向阿喀琉斯求救……“先前你主要是先想到自己,是你想见到她,但后来你是希望不让对方受伤”,这样听起来就像是有了进步了。谁都知晓死者还能从血池中回来,只是会显得狼狈(因此扎格列欧斯特地让工程师在血池边贴心地放上了干净的毛巾),但……

这种东西是真的纠缠不清了。扎格列欧斯挠挠头,下意识要饮一杯,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护住仙馔密酒的酒瓶。要是就酒瓶碎了,那他现在可就没得纠结了。如此看来,自己还是珍惜着这么一个纠结的感受——为什么要珍惜这样的感受?这酒虽然稀有,但也不是冥界独一无二的,之后还有机会,这种事情自然还是有机会的……那么自己在怕什么,怕的应该就是失去机会。他想,这要是送给大殿里其他人,不小心摔碎,他必然也会觉得很是可惜,而且或许心里也就没有这种弯曲来弯曲去的情感了——墨纪拉摁着他的肩,他感受到对方手指指甲再自己肩头留下的微弱感触。这害得他说话差点有些结巴了。如果说这纠结是独一无二的,那他可得承认!这可是刚才他在这休息室里自己品出来的滋味,但说来奇怪,这种心境的坦白反而比起那种把那赤诚欲望拿出来给人看要让人害臊。

那我确实知道老师说的这仙馔密酒的独一无二之处在哪了。于是他稍微轻轻嗓子,但说的也不是什么郑重其事的话。平静下来后倒是显得还好,他自认自己的平稳……说着说着那种平静反而变得自然,他倒是发现情感的表达倒也不必急着一股脑儿倒出来。墨纪拉先前一手手指有意无意拨弄着另一只骷髅耳环,后面便把手指收回去,要他继续说。复仇女神的手无法温热这玻璃瓶中的酒液,但她收下了。

fin.

《无人能抗拒刻耳柏洛斯》

是之前CP28首发的扎墨扎无料里新写的短篇,总之我就这么随便地放一下…… 顺便无料小说册子还有剩余有兴趣拿的可以来找我。 本篇是普普通通的摸狗故事,大约没有什么值得预警的内容,请随意看。

谁能抗拒刻耳柏洛斯?看似凶恶实则也凶恶的地狱三头犬仅在自己熟识的对象面前表现出温和与可爱的一面。刻耳柏洛斯似乎上了年纪,但或许除了它(们)真正的主人哈迪斯以外无人知晓其真实的寿命。扎格列欧斯儿时所见的刻耳柏洛斯同现在的刻耳柏洛斯差别不大,不过倒也确实显得毛发粗糙些许,不如过去柔软。可怜的刻耳柏洛斯!凡间与冥界交界处的萨提尔引发的骚乱或许也让它心力憔悴。至少我并非惹它心烦的那个,我每次去都要给它带一麻袋的萨提尔呢!扎格列欧斯胡乱揉搓刻耳柏洛斯的其中一个脑袋,知晓它最爱被挠耳朵后面,于是那刻耳柏洛斯(之一)发出享受的呜呜声,同时微微抖抖耳朵。

墨纪拉从休息室出来,对此看似漠不关心,实则有意选择在扎格列欧斯似乎要走后上前去。冥王罕有地未在办公桌后等排着长队的鬼魂进来,因而不会瞧见冥界的王子杀了个回马枪,弯下身将下巴抵在墨纪拉的肩窝,颇有些邀功意味地问她自己为刻耳柏洛斯挑选的窝怎么样。墨纪拉看似嫌厌地斜斜眼,但也没用手指挪开他的下巴。不那么差,但也就是在工程师开出的两种窝中选一个。但刻耳柏洛斯喜欢就好。冥界王子亲昵地唤地狱三头犬,而后光天化日之下拿出一瓶蜜露,其中金黄光泽被冥王大殿的水晶灯照得闪闪发光。刻耳柏洛斯摇头晃脑尾巴直摇,面对食盆翘首以待。“乖宝贝,别急别急。”扎格列欧斯有意放慢语速,倒得也慢,刻耳柏洛斯发出微弱呜咽,得到许可后便哗啦哗啦卷舌猛饮蜜露。墨纪拉不知从何时起到了三头犬身边,顺着鲜红毛发轻抚。噢,原来墨纪也记得是哪个脑袋最爱被摸。

扎格列欧斯自顾自有新领悟,而后逐渐想起他们还小的时候都是蜷缩着身子在刻耳柏洛斯身旁睡觉。有谁能抗拒?过去的刻耳柏洛斯尚未到每日都在冥王大殿中歇息的年纪,唯有到小小神(们)要睡时才会回来,他便把手搭在刻耳柏洛斯的爪上,安心地睡了过去。三个身紧贴在一起,枕着刻耳柏洛斯的肚皮睡。刻耳柏洛斯的肚皮光滑紧实毛发柔顺,那时所有神都爱着的地狱三头犬还未显现出高龄的征兆。到了现在,只需摸摸它的毛发:微弱的粗糙。冥界王子这时还未成功到达过地面,因此想不到更为贴切的比喻……唯有到了冥界与人间之间的夹层,他才有机会有新的体验。可怜的刻耳柏洛斯!我可不想和你战斗。扎格列欧斯多想把脑袋直接埋进它那柔软又毛茸茸的胸口里(过去的他时常这么做),但年纪增长后他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软弱,于是同刻耳柏洛斯有意地疏远。这一点上神与人倒是相通,都是会在某一时期想方设法让自己显得不软弱,于是就和一些自以为会让人变得软弱的事物拉开距离。

待到以后看这就显得好笑,因为事实上这些事物和人的软弱与否并无任何关联。热衷于将脑袋埋入地狱三头犬的毛发中怎么会使人软弱?当然,如果扎格列欧斯从不开口,那么墨纪拉也就无从参透这些心中细节,仅会认定在为人处事上他与他的父亲一般有着很相似的一面:任性。说自己的上司任性确实极其不妥,而冷面的冥王哈迪斯看上去也和这么一个词语无缘。但归根到底他对待自己的儿子似乎确实有种果断的任性,是那种笃定儿子绝不可能理解自己,也不可能成长的任性了。墨纪拉又瞥了一眼扎格列欧斯,现在对方正拿着一个彩色的、缀着穗子的小球,试图吸引刻耳柏洛斯的注意力……

今天墨纪拉心情好,便任由他做这种无谓的尝试,她自己则是摩挲着刻耳柏洛斯的爪子,轻轻摁压着肉球。不喜被摸的那颗脑袋发出微弱呜呜声以表示抗拒——也没试图用牙去咬,喜好被安抚的则是立刻舔了舔她的脸颊。再挠挠耳朵的后面吧,刻耳柏洛斯便会惬意地抖抖,之后再看似不着痕迹地侧着脑袋不再动弹,就这样固定着享受抓挠。刻耳柏洛斯着实懂得享受。谁能抗拒可爱的刻耳柏洛斯?若不是因为见过这锐利的牙是如何在一瞬间内把扰乱冥界与凡间的萨提斯的身躯撕扯开,她也愿意暂且将自己的手借给刻耳柏洛斯做磨牙的工具……噢,指不定当刻耳柏洛斯还只有一丁点大的时候,让它磨磨牙还是没问题的。

刻耳柏洛斯在幼年时期必然要磨牙,但那时墨纪拉与扎格列欧斯都还不在。那么,珀耳塞福涅,已经离开冥界冥后是否见过这样小的刻耳柏洛斯?或许也没有到那么早的时候,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刻耳柏洛斯已然长大:冥界需要强有力的看守。那的确让人遗憾。不过毕竟神的时间观念同凡人并不同,本身所谓的天上一年地上十年并不存在,只是于神而言快乐总是短暂而蜜露终究要喝完。倒不如说神也便只习惯于自己这一侧的时间观念了。快乐与痛苦都短暂,时间一拉长好似所谓的永恒也不复存在。

别的不多说,快乐也确实短暂,墨纪拉很快就要回到她的工作岗位上,在这方面复仇女神是比冥界王子要尽职尽责(彼时他次次逃出冥界还未被哈迪斯视作检验冥界安保是否过关的工作)。她极少提及自己的姐妹,扎格列欧斯如今也算长大,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也默认她总是要走的。放在过去他更愿意让对方留下,要对方和自己在房间里玩那只有自己喜爱的桌面游戏——但又难以启齿,说出口的就会是不怎么好听的带点挑衅意思的话语。所幸这方面后来有人愿意教他,否则他可能也很难开窍。但主动追上去一事是他自己率先想到的:做了总比没做好。于是他耸耸肩道:“好吧,墨纪,等我再休整休整……希望下次见到的还是你!”

墨纪拉倒是愿意给小小神一个机会,所以在对方主动转身离开的时候麻利抽出鞭子。同样都是要在身上留下印记,但这次的就是奖励:哪怕同样是在微微发亮皮肤上留下一点鲜红。扎格列欧斯自然而然因疼痛叫出声,那鞭子卷着他的右手手腕,将他往另一方向拉扯。小小神磕磕绊绊被强拉着走,这才发现是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到了这一关头他本人已心神飞扬,近乎什么都能想到,而他脸红起来又明显得很,是连着眼眶一起红,红起来时体温上升变得滚烫。墨纪拉以右手大拇指用力搽一把小小神的眼眶:在想什么,很快就要到工作的时候,我只是借你的房间一用。不过刻耳柏洛斯的存在的确让她忆起过去二人是一起枕着它的肚皮入眠。小小神的房间中仍有那张躺椅,过去墨纪拉工作结束时会在那儿短暂地休息,但自从两人之间有意拉开距离她就不再来。墨纪拉上了躺椅后将脑袋枕在躺椅扶手……对,成长后的神不再怎么需要睡眠,因而闭目养神也只是有走神,扎格列欧斯在此悄悄低头看她并小心翼翼抚摸骷髅耳坠的小动作也早就被她发现。

先前松下的鞭子又再次缠绕上他的手腕,小小神被拉到离她极近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她又很快撤开。扎格列欧斯窘迫至于轻轻舔舔嘴唇,自新鲜咬痕里尝出一点血味:他又是忍不住用舌尖轻轻碰碰。墨纪拉要他安分一些,不要打扰他。不过这时还有想要进房间的——刻耳柏洛斯——冥王同倪克斯商量冥界事务而不在大厅,他或许是觉得有些寂寞了。当然,指不定也是先前的安抚让地狱三头犬想起了过去未长大的神们团起身子围着自己睡觉的日子。之前都是三头犬在柔软地毯上蜷缩起身子,这次它想试试效仿着自己的主人上床去。只可惜冥界王子的床对于刻耳柏洛斯来说还是太小,在刻耳柏洛斯将一只爪子搭上柔软床铺时床铺显然吱吱呀呀发出哀鸣。刻耳柏洛斯因这声音开始犹豫,但扎格列欧斯对它加以鼓励。最后刻耳柏洛斯还是成功上去,庞大的毛茸茸身躯显然占满床铺,还有满满的一圈要溢出来……扎格列欧斯凑上前去,刻耳柏洛斯轻舔他手腕上鲜红的印记,让他感到一阵刺痛:灼热的感情确实足够伤人,但他十分喜欢。这种自言自语复仇女神权当没听见,只是自顾自享受工作重启前的短暂休憩。别的暂且不论,是的,谁能抗拒刻耳柏洛斯呢?

fin.

《9999号红色彗星从天而降》 原作:《普罗米亚》 角色:加洛·提莫斯、古雷·佛塞特 角色关系:CP(……?)

把之前和M老师激情聊天的产物进行了精加工(……精吗) 是加洛古雷,是含有大量我流见解和捏造的地狱亲子炒饭。 含关于角色呕吐、生理及心理不适的具体描写,请谨慎。 标题有与文内内容没有直接关联的含义。 ​​​​ 能接受点左边黑三角可展开内文。

加洛·提莫斯一把推开房门,同往日一样用力过度无比粗鲁:“旦那!我回来啦!”进入现场时他不穿厚重防护服,坚信所谓自己的肉体和心灵已是最坚固的铠甲——“这笨蛋,简直就是不要命了嘛!”艾娜举起塑料长管,对准加洛一阵狂轰滥炸,后者叫苦连天。蓝绿色的防火凝胶将这战甲的每一处缝隙都填满,多余的部分便如果冻一样在金属贴片边缘颤巍巍地悬挂:凝胶之后都要被火场中的高温烤化。异色的火焰让凝胶变为黏于地面的、口香糖似的东西,这样的东西若在腿甲和护足上残留,之后他跑起来,就免不了在地面上留下一连串明显的足印。小狗玩水后再走沙滩,把梅花印留下,他也如此,无意间将自己成功活下的证明在室内无规则地印了又印,像是将集点贴纸贴了满满一桌。古雷·佛塞特先眯眼笑,两手稳稳搭在加洛双肩:“没事就好。”

怎么就没事呢?小犬成长为大犬,柔软发亮的皮毛表面火焰烧得旺,到最后甚至要把表面皮肉烧焦……但都痊愈了,就只有浅浅肉色的、闪电一般的痕迹残留于皮肤:“不要担心我,旦那!我想,肯定是旦那在守护我,我不会有事!”古雷摇摇头,让他脱了衣服去洗澡好好放松。加洛蹦跶着去,路上还不慎被门框磕脑袋,似乎完全忘记自己才刚从极度危险的火场回来。加洛随意拣了毛巾搭在肩上,也将浴室门关上。于是古雷看不见烧伤结痂留下的肉色闪电,再也没什么聒噪的强光让他不得不继续强撑起平静而带点欣慰笑意的模样。只是光芒出现后还要有残影,次次提醒他刺眼亮光的确让人作呕。古雷·佛塞特感到腹部绞痛剧烈,口腔中泛起的酸涩苦味令他呕吐的欲望更为强烈。若不是那疼痛要他的胃袋在腔内近乎缠成紧紧的死结,他甚至有理由相信自己会将这胃袋直接呕出来。又有隐约声音隔门传出:“旦那,能不能再帮我拿条浴巾来!”古雷以左手拿浴巾,浴室门开出一道缝隙,一截湿漉漉的手臂伸出来,抓住浴巾的同时碰到左手义肢小拇指。

隔着毛玻璃模糊燃烧的蓝色火焰高高窜起,吱吱作响着要把金属烧化。要是真的烧掉倒也好,还能借此撕下画了已又多年的表皮。但金属义肢完好无损,小拇指表面留了零星水珠:自然都没被蒸干。单纯地甩都甩不掉这些小水珠,越是甩,一颗水珠再裂得更为细碎,要抽了纸巾去擦,就像是拿了布去盖灭小小的火苗。古雷把干呕冲动咽下去,将器材拿出,以身体上的锻炼来转移注意力。做俯卧撑时他目视地面,汗水滴滴答答落下打湿地面。之后衣服被汗水浸透,好似被高压水枪扫射一遍,却灭不了体内灼烧感。都是挥之不去,身为本源的异色火焰跃跃欲试,要将失去的左臂重新塑造出,要将外来的金属左臂挤压到离开身体:义肢为外来物,与这火焰没有一点共鸣。但古雷更愿说这火焰才是外来物,入侵自己身体,钻入皮下扎了根然后蔓延。这可憎的火焰,怎能让自己的身体被这样的东西支配?

可终究还是要利用。他倒料到加洛不会因高强度工作内容早眠,还是要聒噪一阵才不情不愿地去睡——但入睡又很快,睡着就在一瞬间。加洛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呼吸声平稳,于他而言清晰可闻,清晰到像是刀片定时定点在木板上划出一道道。他盯着加洛,看睡衣布料下的胸膛均匀起伏,也可想象脖颈皮肤下的血管在跳动:心有诅咒是必然。可怖的火场烧不死他,但要是血管里有什么栓塞,要是心脏腔室内多出硕大的空气泡……又怎么会有呢?年轻人,强壮,好像也不聪明,具有愚蠢的一心一意,怎么偏偏就活着回来了?憎恨并非让火烧得更旺,而是让火压抑地烧:摘掉义肢,无需面对镜子也能发现截面处有火苗无声地聚集,要让左臂成形。截面处已有肉芽似的东西冒出来了。在他眼中这不是初步形成的、左臂的一部分,是必须被切除的肿瘤一般的东西。唯有精准的控制力能让火焰变为薄薄一层:是手术刀发亮的侧面。烧起来,让因生命体强烈求生意志而复原的左臂再度被烧毁。

此类事情他做过许多许多次,然而剧烈的疼痛仍是无法习惯。过去时他必须自己先咬住毛巾,再让火焰把再生的部分烧尽,否则他会因疼痛而叫出声,或是咬伤舌头。毛巾让他得以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毛巾终究不够厚,不足以完全消解咬紧牙关的力道,于是上下两排牙齿终究隔着布料摩擦与挤压,还是有要在他颅内回撞的咯吱声响。客观而言他已有“进步”,现在他不需毛巾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但他仍会因此直流冷汗。这一举动本就要时时刻刻提醒他较于常人的异质内里,让他感到腹部是受了无法缓冲的一拳,极苦的胆汁涌上来。超出阈值的痛感以生理泪水的形式表现,当他意识到脸上多出的水痕是来源于眼泪时,他感到身体内的脏器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是受了恶心感的影响。在他把左臂义肢安装好后,他想起“那家伙”好死不死地又从火场回来,英雄的闪亮登场要在电视中循环播放,下周日电视台的采访要二人绑定着出席。“这是继承”,“肯定是旦那在守护我”。他再也无法抑制,得要靠呕吐将这惹人不快的东西给清除。他吐出胃中残余的食物,他认为自己需吐个彻底,才能让那不适感消失得一干二净。疼痛可以忍受,但软弱不可以——

“旦那?旦那,你怎么了?!”唐突的声音令堵在喉中的食糜最终得以吐出,所幸低头呕吐能让古雷不掩饰面部的扭曲表情。加洛声音中睡意全无,宛若是接到半夜来自消防局的紧急呼叫后一分钟内便进入工作状态。他笨拙地拍打古雷后背,问他感觉如何,问他需不需要毛巾,而后说要把人扶到床上休息。昏厥感一瞬间内涌上来,要他难以承受,而他不得不继续集中注意力进行表情管理,让自己不至于开眼怒瞪。当然,也没那样的时间。加洛将他扶起,动作自然一点也不轻柔,宛若是要进火场将危险的燃源气罐搬出:也因此速度很快。救火一样的。这样的联想令古雷眼前一黑,让他更希望自己能现在就睡过去,从而驱赶与这“热心救火人士”相关的所有记忆。但他不能,加洛倒了水,放在床头柜边,然后拿了干净的毛巾为他擦汗。毛巾微弱的粗糙感在额上摩擦,力度也无有意放轻……令人惊恐的是能从这样粗砺的热心肠里感受到实打实的关切,这又让他感到无比憎恨。

什么都可以憎恨,这憎恨把自己也囊括于其中。加洛把被子抖抖盖在他身上,也就只有最后拉扯被单的动作显得轻一些。加洛在床头边一屁股坐下去——这都几岁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都是大剌剌地直接坐在地上——他的手背触碰古雷的额头:冰凉的额头。手指本身温度适宜,但于古雷而言这更是烧红的铁棒,要让自己自额头的部分开始塌陷再融化。最绝望的莫过于求而不得,古雷充分地意识到在他床边坐下的人不会用滚烫至能将皮肉烧伤的手指折断自己的脖颈,反倒是让他受这种关爱的苦,让他仅能之后尽可能隐蔽地呕吐,以免继续忍受比这强烈百倍的苦。强烈感情从上方倾倒下来,是浓稠的防火涂料原液,将他整个人全都包裹,要他无法呼吸。最后结束的话语本该能让人感到解脱,但对方说的是“晚安,旦那”,还要有意放轻声音。这显然区别于平常的举动,是十分幼稚的收敛……

真是噩梦一样的“晚安”。房门关上,这突如其来的红色彗星终究是离开。当然也没什么甜蜜梦乡,兴许是呕吐令喉咙轻微受伤,还有血味苦味残留,让噩梦愈演愈烈。古雷梦见自己到健身房,借用椭圆机等多项健身器材,训练完后浑身是汗,要去淋浴间冲凉。他脱下上衣(衣服早就湿透),在此时恐怖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的汗水全化为火焰。冷水完全冲不掉体表腾起的熊熊异色火焰,极端之物自一端跳到另一端,如水变火的戏法……他惊醒,用手使劲抹一把额头,发现这是实实在在的液体,手指也不被火焰所包裹。左臂也未有继续再生的迹象,金属义肢也在睡,也不目击怪异的噩梦。汗水让身体上下都是黏滑感触,让人难以继续入睡。他进入浴室冲凉——用的显然是冷水,避免温热让他产生错觉。水流令他安心一点,也让他随意瞥一眼洗手台……洗手台上有橡胶鸭(这究竟是谁的就不言而喻),这就让他感到像是被谁注视,完全是被看透,之后还要嘲笑。他伸出手,小小橡胶鸭被他用力捏紧,柔软的橡胶开始扭曲但又不裂开, 在此期间它还发出不屈不挠的、“叽”的响声。倒是都能烧个一干二净,或是对准室内一角用力摔打,但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要忍耐,还是要锻炼出不同于自己那些所谓同族的(在他眼中这些人完全是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了)对火焰的耐受力与掌控力。他呼出一口气,将橡胶鸭轻轻放回原处。这橡胶鸭恢复得很快,噗地一下吸入空气,变得满盈,呈现出圆润、完美无缺的模样。月有阴晴圆缺,但它没有,加洛·提莫斯也没有。

古雷·佛塞特对此恨之入骨。

fin.

后记

标题和文章内容没有直接联系,完全是一时兴起搞的(……)但还是写一下。

红色彗星:代指加洛。来由为一款名为红色彗星的家用灭火装置,将其打碎可用于扑灭火焰。起初(可能可追溯至1900年或更之前?),红色彗星内装的盐水,但后来发现在其中装入四氯化碳能达到更好的灭火效果(此段来源于网站mainememory)。后有研究发现该液体具有毒性,反复接触可致人死亡。之后,红色彗星的制造公司以三氯三氟乙烷取代四氯化碳(此段来源weibo@臆想图志)。

9999号:帕纳索斯号所能装载人数上限的倒数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