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 Writee

阅览

欢迎有能力的朋友酌情进行捐助,帮助我们维持服务器运营,继续打造开放、自由、有趣的分布式社交社区! 请访问 O3O.Foundation 进入捐助页面,或获取财务信息披露。

以下是发布于写意 Writee.org 的最新公开文章。

from offshore

毫不动摇、一如既往,持续挑战

ザテレビジョン 2023年5月号

*****

木村与“月9”

木村主演的“月9”剧数量无人出其右,关于月9,以及在剧中的体验等等,我们向他提出了各种问题。

在富士台晚九点档播出这次的作品的意义是?

“正是在这个逐渐变得习惯于遵守规则的时代,这部剧才显得有趣。会有种“这种内容在月9播真的没问题吗?”的感觉吧。我曾经问监督“导致风间单目失明的那一幕,要拍的吧?”而监督也说:打算拍的。能够和监督对同样的内容感兴趣,我觉得很开心。”

对于“月9”这个电视剧时段,有什么想法呢?

“我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再为这个标签附加高级感了。毕竟如今,电视已经不再是观看电视剧的唯一途径,播出的频道和具体的日期、时段也无关紧要了。因此,我觉得比起因为得到‘富士台周一晚九点’这个档期就摆架子,最好还是将力气多往别处使吧。”

风间公亲这个角色有很强的紧张感,在扮演他的间隙,会怎样放松呢?

“风间是一个少有生活气息,也很难让人感觉到常人性情的角色。毕竟他无论什么情况都从来不笑呢,表演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不过,监督喊CUT之后,脱掉风间的衣服的瞬间,都不用特意去做,人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了。另外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现场和大家一起吃饭、休息的时候,也觉得心里一下子就充满了暖意。”

*****

受到工作人员的关照,十分开心,想要踩足油门多多努力

经过两期特别篇(sp)剧集,《教场》系列的风间公亲作为月9剧的主人公回归了。出演者自然还是木村拓哉。前作中描绘的风间公亲是警校中魔鬼般严厉的教官,这次《风间公亲 – 教场0 –》则会展示风间进入教场前的姿态。

说实话,我曾经觉得给风间这个角色拍摄连续剧是不可能的事情。富士台周一晚九点档和《教场》这两者也很难联系在一起。但是,听了监督中江功充满热情的讲述之后……有一种自己也在‘中江教场’被培养的感觉,于是就回答:这样的话,请务必实现这个想法。拍摄现场里,有许多和监督从第一季开始就相熟的工作人员在,完全没有任何担忧。因为中江先生是追求质量的监督,所以现场每天都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良性紧张感。监督和工作人员对风间这个角色有着一致的见解,于是可以在互相理解的情况下合作,工作的过程也十分有趣。”

本作的风间与前作sp中的形象有何不同,以及有没有维持不变的部分呢?

“风间不再置身于警校这一特定场所,而是来到一般人的生活环境之中,前后的世界观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如何在不让人出戏的前提下将故事变得有趣呢?这是和监督的商讨中,最先谈论的问题。至于‘维持不变的’部分,就是风间本人了(笑)。他坚如磐石。不过,既然是要描绘赴任警校之前的他,对角色的表现也要进行一些反推吧。”

本作的风间担任刑事指导官,对新人刑警进行一对一的指导,在互为搭档追查事件的同时进行OJT(On the Job Training,在职培训)这样的设定十分特别。以第一集中赤楚卫二扮演的瓜原为首,每一集都会更换搭档。在这样的拍摄现场中,木村是否也有新的体会呢?

“毕竟搭档一直在变化呢,有男性也有女性。关于如何把控角色、如何回应监督的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不过,不论什么样的人出现在眼前,对风间这个角色来说都无所谓。‘你这一步做得很棒’这种鼓励的话他可不会说, 职场尊重也完全没有呢(笑)。这样的风间扮演起来很有趣。”

赤楚卫二、新垣结衣、北村匠海、白石麻衣和染谷将太已经作为搭档角色的演员公布了,这样的阵容实在豪华。此外,来自同事务所后辈团体,杰尼斯WEST的滨田崇裕,也将扮演刑警的角色。

“似乎大家都有‘我竟然来了……’这种心态呢,观看前作的时候怀着‘剧组有那个人在’的心情,来了之后心想:‘真的在啊!’的这种感觉(笑)。滨田君虽然是事务所里的后辈,但是在现场,这种联系微薄到几乎要说声抱歉的程度,我只是将他作为一位共演者来对待。不过偶尔会稍微聊上几句,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特别差吧。另外,和一位现在还不能公开姓名的共演者之间也发生了一件趣事。在一个偶然的时刻,那位跟我提到,伴侣的母亲加入了我的粉丝会员俱乐部,还跟那位说 ‘你也加入比较好’(笑)。于是我和那位说:‘请代我向她问好’,然后拍了双人合照。”

风间的强势性格太过鲜明,让人觉得紧张感会笼罩着拍摄现场,但实际上好像并非如此。

气氛降至冰点的镜头拍得越多,在镜头之外就越想使劲胡闹(笑)。正式拍摄前的彩排环节,我会在对方声音太大的时候做出受不了的表情,或者假装吓一大跳。监督也会掺和进来哦。如果对方是工作安排不那么紧张的特约演员(guest),我会自己率先开始搞怪。”

在本作之前,木村也曾有过长时间扮演同一个角色的经历。这之中的有趣之处,以及困难之处是?

“要将每个角色所散发的独特印象表现出来是很有趣,也很有成就感的。因此,和身为警校教官的风间相比,身处普通社会的风间,对于周围的事物会作何反应、如何应对呢?在演绎这些部分的时候是很享受的。至于难处,虽然风间的扮演者是我,但是要营造他所处的空间、立起应当与他对峙的对象,都是由别人来做,也正是因为有大家才能做到。所以,我不太会有特别困难的感觉。含监督在内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只是把这当作单纯的工作来应付,这一点让我深受触动。比如搭建法医的遗体解剖室布景的时候,大家不只是造出这个空间本身,而是连消毒液的味道都再现了。而且,对于这一点,没有人会说着‘怎么样,很厉害吧’这种话去吹嘘。这些锦上添花的部分让人心中欢喜,也非常帅气。怀着这样的感受,我也想要踩足油门、多多努力了。”

– 全文完 -

 
阅读更多

from ecuador

今天看到一个微博说一个获得棕榈奖导演在做讲座时经常被各国学生的问到的问题都是诸如“你作品什么元素让你拿到棕榈奖”,“怎么进戛纳”一类的,关于创作本身的问题被问的很少。然后博主说这是“做题思维”,“总想着模仿别人”。导演本人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成功密码,只不过找到了之前业内没用过的一个视角,而找到这个视角就只是来源于“观察生活的荒谬”。

我没当过做题家,从小都是一个人玩玩学学,喜欢观察一些生活场景,做事情都是按自己一种本能的思维。工作后被教育了才开始学习别人的做事方式,或者把别人的东西用到自己的工作里。大部分工作确实很像做题。把它们干好干快就会想要去复制别人,因为自己思考是需要时间的,久而久之自己给时间也不会思考了。而灵感仿佛来自跳出套子去用一个更大的视角观察?当然高级的工作也是相当需要灵感的,因为要创造新认知。总之对比一番后我发现其实自己过去那样独自学习也很好,也有很多的成长。我还是很想建构精神世界,觉得保持敏感生动比变成不断压榨自己的工具更好。一想到这宝贵的感受力就感觉生命变成生机勃勃的大花园。

对我来说,可能在人生前半程体验各种学习方式,最终还是要回归自己的天赋和个性。真正的共同价值能带来深深的触动,而优秀朋友带来的浅薄的刺激并不会让我真的上进,反而更迷茫了。

不管怎样的方式,人生都是有得有失,而让自己持续有能量才能深深地感到自我存在。

 
阅读更多

from blowmind 🦕

穿越法则一 远离主角。

主角:自始自终都是女 局外人,。第三则视角 (就是幕后的男人 聂怀桑。) 主cp:书里的cp

作为一名和主角夺嫡的炮灰,景珠早就知道斗不过。迟早作死关小黑屋,听听这名字起得都没有一点儿霸王之气。 这不, 穿来半年,就没敢出门。被人淹死,落水醒来后就一直病着。一方面是不熟悉,一方面是害怕。总的来讲就是害怕。

jj榜单的权谋文,从初中起 学习了那么多本也没学到哪个权谋的料。。种种原因吧,平平无奇女同学,毕业职场都混了2年,摸鱼拿基本工资,躲着领导走,和舍友同事相处融洽从无矛盾,从小就与人和善,教室过道都主动捡起扫条放好的女同学

怎么就来到一本古耽权谋书。要命。

那日,我幽幽醒来,环顾四周,仿佛置入古装片场,疑惑着呢,抬头事情不对了。这不是那本挂jj金榜的《金鼎台》里炮灰的房间嘛,因为丫的变态,房间帐中吊着小瓶子养了一只蚯蚓,睡前都要和小蚯蚓报晚安。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不会做梦吧,再闭眼睡睡,睁开,还在梦里啊~~再睡睡!!!如此反复几次。场景还是那个有如绿幕的塑料膜假景。我基本确定在哪了,后知后觉吓跳起来尖叫。 那不尖叫能咋办,想到这身子是被人淹死,我才替过来的。啊啊啊叫唤半天,也没个人来。不曾是耳朵恢复出厂设置,才听到声音是咿呀啊噢 ,根本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是剧情音效没开,还是这王子真哑巴了

好在门被推开,一个小丫头片子绿衣裳跟螳螂一样,给我扒拉一番,摸摸我的头,五个手指在我眼前晃晃,王爷,这是几?

五,我生无可恋。

” 小王爷,太医说您声带受损,三年五载估计都好不了,你再叫就永远好不了了“

”!……“早说啊 “您是?“怎么说话呢” 一听永远好不了,我急得指手画脚指着对方问。重点是后半句我没比划出来。 “我是您的侍女,您的芳如锦啊。。“都蹲到我面前眨眼来了,敢情还有点激动。

好在机灵。这几天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你再去帮我拿个镜子”。我再努力比划。

掰扯半天,等我拿到镜子。愣住,手赶忙摸摸胸,哐的一声。镜子滑落。 旁边的小侍女都吓住了,没见过这么娘炮的七王子是吧。。

这平胸这胡渣。。这。。。这。。。。这都什么 我自然忘了炮灰配角七王子自然是个男的。

虽说也对跨性别没歧视,砸到自个头上也要晕上一阵。 来人,王爷又晕过去了~~~

经过几醒几睡,我基本摸清了。 总的来说,语言环境,生存模式,甚至连生理模式都不一样。 好在死宅比较见过世面。虽然没读完这本小说,我就当来到了一个乙女游戏,,,看主角们攻城略池,争取躲开主线,做个乖巧的npc,狗到剧情结尾。。争取happy end。

这七王子也是凄惨的孩子。爹不疼,母妃是宫女,身份低微,虽说母拼字贵,起初还占了一个妃子行头和儿子相亲相爱。。乖巧聪明,就是这平常人的母慈子孝在皇城深宫才遭人嫉恨。不知咋的,5岁时,母妃就一场大病消香玉魂了。他就失忆了。怪就怪在这皇帝太会生,7个妃子都要儿子。。最好推给了刚入宫的没有子嗣的侧妃。。。有自个和没自然有了自个孩子 领养的就顾不上了。虽说也是天潢贵胄,读书策论射翼教育上太傅书房没。从小就内向心事重,单纯孩子,对养母孝顺人家不稀罕。

据多年看古耽权谋文的经验:敌对炮灰是没有好下场。不是死就是伤,可拉倒了,抱大腿明显是主角的光环,炮灰就是主角的垫脚石和踏脚石。我可得远离才有活路。

王爷,你穿女装出门这是病好了?我扶着殿门猫着腰扶着出门的手哐当一声。

来人了,王爷,跌倒了

这古人这么讨厌。一眼就看出?不都是睁眼瞎??

自清远离朝廷,去南疆,’

我先是把自降为郡王,收拾滚往西南边陲地区。

朝堂上,威严的皇帝, 贰臣前些不慎跌入湖中,声带手损,痛苦万分,不能尽孝,自清前去昆明 静养,

 
阅读更多

from esperanzaj

《害怕,非常坏故事,几个怪物和他们的饥饿》

*211, 1112,提及:21,25,26 *Bones&all设定,含食人设定,谨慎阅读

“我的身体里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洞,一旦洞变成了某个人的形状,他就是唯一能填补它的人。”

PART 1 VERNON 
“我要离开这里,”胜宽忽然宣布,他一路从红色的房子飞奔到车里,“我偷拿到车钥匙了。”

“你和净汉哥吵架了?”我刚刚醒来,头发还是一团糟,但比不过昨晚我们在车上造成的麻烦。我的黑色夹克衫还垫在车上,抽纸团在车里面丢得到处都是。

他瞪了我一眼,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是昨晚发生的一切给了他勇气——我假装和他在同一个频道地点了点头。也是会这样的,我心想。我是对人之间关系较为迟缓的那种类型,但胜宽和我是相反的,对于“情况”的改变很敏感的类型。

“什么意思?”他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眉毛皱在一起,“如果还想留在这里的话,不用勉强和我一起走的。”

听起来就是赌气的话。我不知道他和尹净汉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一直劝他离开的人是我。

虽然时机不好,但我对离开这件事也并不完全反对。

“马上要飓风了。”我说,“如果胜宽想走的话就一起走吧,毕竟是胜宽把我捡回来的。”

他凑了过来,盯着我看,似乎在评估这句话是否满意。胜宽自己有一套不怎么隐蔽的计分机制,每个在他生活里的人都是参与者。他的瞳仁在阴影里看不出那种巧克力般的棕色调,在阳光里就很明显。

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像是被吓到一样地缩了回去。

你这个人——他大声抗议,鼓鼓的脸颊抬了起来,那块打分板如果有实体的话可能已经被他折断了。我笑了笑,“怎么,胜宽要抛下我吗?”

他又露出难以读懂的表情,低下头插入钥匙,点上火,发动机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我钻进前座。不知是否是因为错觉,在倒车时,灰色的路和白色的栅栏边,我似乎看到了那个金发的、如鬼魅一般的男人。他双手揣在口袋里,冷淡地看着我们驶离这栋房子,既没有开口,也没有挥手。

胜宽没有说话,我打开车子的电台,“因为即将到来的飓风Gabrielle,州政府已经颁发紧急避险命令,近7天请远离以下地区……”

就这样,没有任何目的地,也不知道原因,在另一场飓风来临的前一天,胜宽和我一起踏上了离开这栋红色房子的路。外面一片阳光灿烂,完全看不出。在飞驰的景色里,我切到音乐频道,胜宽的头发褪了颜色,从原来的橙色变得淡了许多,在光里仍然像是火焰一样。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会这样烧起来。

**** 第一次见到胜宽的时候,我刚被小混混揍了一顿,从原来的桥洞被赶离,冒着危险翻进了一栋没有关窗的房子里。胜宽坐在客厅里,和我面面相觑。他抱着一个布包蹲在沙发上,月色里只露出无机质的眼睛,褪色的头发因为风微微飘动。

像是某种鸟类——我心想。

他带着我进入厨房,我们从冰箱里翻东西吃。楼上有奇怪的声音,先是两个男人做爱的声音,后来是沉闷的物体拖拽的声音,胜宽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地站在旁边看着我狼吞虎咽,那双眼睛饱含兴致地打量着我,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用那种仿佛电视节目里主持人一般的语气,热情地邀请我留在这里过夜,只是不要上楼。

很快,楼上的男人用韩语喊他——胜宽呐。沙哑的,如同瓷器一样的声音,惨白的月色里,楼梯口下来一个男人,头发是金色的,但眉眼都是亚洲人,从鼻子到胸口都是血迹。胜宽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我的视线。

那是一起旅行的旅伴,胜宽说,如果想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Vernon。

Vernon,如果想的话,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旅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自然了很多,把柜子里把其他的饼干和吃食一起塞给了我,似乎这样我就会答应一般,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上楼,也没有离开——我看过足够的电影,告诉我这种情况下留在原地是最好的。第二天胜宽快乐地推醒了我,用唱歌一样的语调宣布着:你没有走,那你和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我注意到他的衣服更换过了。清晨的阳光下,那个男人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瘦削,高挑。

不可以什么都养——金发男人用韩语心不在焉地答道,不带温度的眼睛从我身上扫过。胜宽又用韩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他与瘦削的男人举止亲密,仿佛一个古怪的小妻子。过了一会,男人抬起头。

Vernon是吧?他说,勾起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语调和普通的英语不太相同。马上飓风要来了,我们要去南边,我可以把你放在那边。

胜宽看了过来,试图隐藏他的期待——我点了点头,他快乐地冲了过来抱住了我。我的左臂和肋骨都还在疼,他身上有股漂白粉的味道,头发挠着我的脖子像一团发热的羽毛。

尹净汉——那个男人笑了一下,在空中抛接了下车钥匙。

不是要学车吗?走吧。他说,胜宽立刻放开了我,跟了过去。

在擅自离开孤儿院又在街上流浪了四个月以后,我就这样被夫胜宽捡走了。

我们三个挤在同一间motel酒店,看尹净汉在加油站骗好色的大胡子司机给我们付油费,胜宽偶尔会偷一些糖果给我,我再把它们偷偷塞回他的包,直到尹净汉点出他把同一颗糖给了我三次,胜宽的脸红成一团,我和尹净汉一起在车上大笑。

在逃出孤儿院前,我只是想反抗,而具体反抗什么,我并没有想明白。想要反抗夏日的酷暑,街边垃圾和无处收容的流浪汉,不被允许的堕胎和无法停止的抗议,对孩童过于危险的教堂与流水线爆米花垃圾电影,还有飓风,永无止境的飓风。

我告诉胜宽这些,他露出很懂的表情:你是想要当总统,那你就需要上学。

Vernon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尹净汉说,长相是美国人嘛,和我们这样的不同。

车子开的很快,一路向南。我们很快到达这栋红色房子,夜里外面风雨大作,胜宽钻进我被分配的那间男孩的房间里,我们在被窝里取暖,听着外面的风声,感觉仿佛末日即将来临。

哎,胜宽说,好吓人啊。

没事,我说,在飓风里死掉的人只有千分之二,大多数都是因为别的原因——被卷进浪里,高压线短路……

啊啊啊啊,他拿被子把我的头捂住,夜里这栋房子没有电力,我们点了蜡烛,我掀开被子时他圆鼓鼓的脸颊抬起,在火光下映出橙黄的颜色,看起来饱满,像是汁水丰富的橘子。每年只有某个季节的时候,院长家人会寄来一箱,表现好的孩子才有机会领取。

于是我伸出手摸了摸,他弹跳似的躲开了。

Vernon——他喊道,好像很高兴,又好像有些害怕一样,明天见。

第二日,飓风临时拐弯,没有经过这里,只是将继续南下的路切断了。男人说着苦恼的话语,看了我一眼,我正穿着从那个男孩房间里搜刮出来的衣服,和胜宽并排站着。他点着一根烟,对我难得地笑了笑,仿佛鬼魅回魂了一刻。

Vernon想上学吗?我可以帮忙哦。

被捡到的第二周,飓风未能降临的第三天,我在社区学校入了学。胜宽在附近的加油站找了一份工作,我们就这么在红房子里住了下来。

****

尹净汉每日早上出门,说自己在做水管工的工作,然而连工具箱都没有带就出门了,开着蓝色的车子四处晃荡。

那哥谁知道呢,胜宽嘟囔着,你还是不要管他比较好。

不管是否修水管,他在镇上似乎确实与不少镇上的太太、甚至男性有染。红房子的恶魔,Gavin就是那么失踪的,被住在那里的恶魔叼走了——我在餐桌上说起学校里流传的谣言,尹净汉似乎眼睛眨也没眨,是吗?他不带感情地说,那真是太可怕了。胜宽看起来倒是有些不自在,他之前在加油站似乎也被这样刁难过。

我仿佛能看到尹净汉恶劣地在暗处向我比了个胜利手势,「promiscuous」,adj.濫交的,1937年拼字比赛的决赛单词,参考资料第二页的正面第三行。我真想把这个词贴在那张恶劣的脸上,那阵子我在准备学校的Spelling Bee拼字比赛。

Spelling bee,拼写蜜蜂。我想,真是个古怪的词,就像尹净汉一样。

Vernon啊,现在蜜蜂都灭绝了啊,尹净汉回答,就像勤劳一样。

学校在坡道上,沿着电线杆一路向上走就到了,天被烧成暗紫色,行走的崭新沥青泊油路,经过外观近似间隔颇远的一栋又一栋房子,白色的墙面,每间房子都有花,各种大小颜色,但没有蜜蜂。我没有自行车,总是憋着气跑过这段,因为过敏皮肤变得又痒又红,挠的话又会留下痕迹。

为什么不说呢,胜宽埋怨地给我抹药膏,通红的手指混着冰凉的膏药,被捉住时表情会闪躲。我盯着他,他偷偷将5美元塞给我,说是让我去买自行车。

今天搭朋友的车时候看到胜宽了,我说。

是吗,怎么没有打招呼呢?胜宽好像有些慌张,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会问我是什么朋友,但今天没有。

如果问了,我就会告诉他,其实没有什么朋友,只是因为想见胜宽所以逃课走过去了。

在炎夏里走了很长的路,刺痒的皮肤和永无止境的天空一起,我缓慢地向着胜宽的方向行走。红顶的加油站门口,我远远地看见胜宽戴着一顶同样红色的帽子,稻草般的金色头发从帽檐下扎了出来。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从裤袋里数了一些钱递给对面靠在车盖上的金发的男人。

还看见尹净汉了,他来找你要钱?我问,胜宽擦药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飞驰而去的蓝色汽车上,我确信尹净汉看见了我。他从窗内伸出手向我挥了挥。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幽灵向我挑衅,我回头,看到胜宽已经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他红顶的监牢中。我第一次见到时,那只雀跃的小鸟好像在这场等待飓风的停留中消失了。

有没有想过离开?我问胜宽,你这样就只是被他利用罢了。

净汉哥不是那种为了自己享受的人——胜宽辩解道,他要钱是有别的事情。

我不知道胜宽为什么执着地相信尹净汉是好人,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心情。周五的晚上接近十二点,尹净汉仍然没有回来,胜宽独自蜷缩在沙发上,像个等着已经无意回家丈夫的小妻子。我走过去,打开电视,陪他看着无聊的节目和电影,我把这个念头告诉了他,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和净汉哥,从以前开始,就几乎像夫妻一样地生活着呢。

我握住胜宽的手,和圆鼓鼓的脸不同,胜宽的手不是那种很饱满的类型。他缓慢地靠了上来,头发拂在我的肩膀上,我问胜宽,那我们算什么呢?

胜宽好像到了极限,只是闭着眼睛,他的呼吸轻微,像小鸟摆动翅膀扇出来的风。

我将睡着的胜宽安放在沙发上,悄无声息地上了楼,再次清点背包里的东西:一张学生证,磁带机,几盒摇滚乐队的磁带,二十美元,一本封面是黑客帝国的日记本,1美元十支的油性笔,出生证明,一把瑞士军刀。已经写好的告别信仍然折叠着夹在我的生物书里,只有这本书胜宽不会碰。我重新打开来看了一遍,将它塞回去。

周六的早上,男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地坐在桌子边,狡黠地向我眨了眨眼,仿佛在炫耀自己无论如何都可以决定餐桌上吃什么一样。胜宽揉着眼睛,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男人可怜兮兮地抱着胜宽,用韩语说着妥协的话。

我仍然没有告诉胜宽,我的母亲是韩国人,所以我也能听懂韩语。那个男人不知为何洞悉了这一点。他抱着胜宽,男孩由他亲手漂浅的头发干枯得犹如稻草一般,和他自己的金色长发缠在一起。他黑色的眼睛隔着桌子看着我,我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

在这栋房子的三个人中,只有胜宽一个人沉浸在这场过家家的游戏中。

我想起刚到小镇的第一周,带着我去入学的那天晚上,我和尹净汉有过仅此一次的对话。

如果不想的话,Vernon也可以不去上学的。黑色幽灵一般的那个男人用余光打量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我。

我们Vernon尼到底想要什么呢?他又用语气怪异的英语问我,明明平时可以正常地对话,但是对着我总是在用韩语口音的英文,像是故意要捉弄我一般。他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放在我的大腿上,仿佛冬日的雪,接触得久了会令人有灼烧的错觉,我不自在地向旁边挪了一点。

没有什么,我说,我只是努力地活着。

那是我真实的想法,活着本身就已经足够我努力,至于别的,有或者没有,都没有关系。可以上学很好,别人排斥我也无所谓,只是存在着,就已经是对某种事物的反抗。

你会离开吗?他问,他收回了放在我腿上的那只手。

我不知道,我坦白地说,你会离开吗?

他笑了起来,避开了这个话题。黑色幽灵的魔法仿佛一瞬间在这车内枯萎、消失了。

晚上我回到房间,写下了告别的信。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但我知道,我会和胜宽一起走。

**** 如梦境一般停留了的两个月里,我仍然对胜宽和尹净汉的故事一无所知。但胜宽越来越常钻进我的房间,我们互相乱穿对方的袜子,吃59美分一罐的鹰嘴豆罐头,在人工香精和粘稠含糊的饱胀感中爬上床。

尹净汉像是彻底放弃了在我们面前晃悠的念头,时常一失踪就是好几天,再后来就变成一个礼拜,回来时自然地坐在桌子边和我们打招呼。我们似乎永远无法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或是否会回来。胜宽开始还偶尔抱怨地说着一些话,渐渐地,他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一场即将发生、为时非常漫长、且完成时间不定的遗弃行为。他不再主动提起那个名字。

在尹净汉消失的时间里,我替代他为胜宽染头。胜宽温驯地坐在浴室里,穿着黑色的背心,一边被廉价的药膏疼得皱起鼻子,一边拽着我的手臂快活地和我讲述加油站古怪的客人与刁钻的同事。胜宽似乎有这样的本事,同时能够表现疼痛和快乐,他的情绪总是很着急地涌上来,然后要花费比他人更久的时间消退。

他终于在某天发现我逃课,挥舞着拳头威胁要告诉——他停了下来,意识到没有人可以告诉。尹净汉大部分时间不会管我,我始终怀疑他让我上学只是为了分开我和胜宽。好像真正在乎我是否在学校的只有胜宽本人。

别管那些了,我们去真正的学校吧,我说。

我拉着他跑去镇上的电影院,趁着检票员打瞌睡上厕所的时候钻进去,那里放各种各样的影片,哈利波特、黑客帝国、星战、浪漫喜剧、我们在不同的放映厅里乱窜,什么都看,没有特定的种类,我盯着屏幕,他陷在红色的椅子里打瞌睡,醒来的时候,我告诉他片子放到哪了。

“我们晚上经常会看电影。”我告诉他,以及关于孤儿院的一切。

“有什么喜欢的影片吗?”

“唔,好像都那样,觉得很有趣,但是离我们很远,”我说,“不过当时放完哈利波特有好多孩子都在讨论自己会不会是巫师,结果院长拿了一根木棍当作魔杖让我们每个人都试一下,没有人能让羽毛飞起来,大家才罢休。那段时间很好玩。”

他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听起来好像净汉哥会干的事。”他总结道。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尹净汉。他的手和每一次不安时一样瑟缩地摩挲着衣角。

晚上我们一道回去,浓墨般的夜里,正是连环杀人凶手和幽灵出没的好时机。我坐在后座上,他蹬着新买的自行车,我们从那些花丛前飞驰而过。我屏住呼吸,胜宽好像发疯一样地狂蹬着,一边大喊——该死的尹净汉,留下车就好了。我憋不住地笑出了声,他也一起放声大笑,不知谁家的狗被吵醒了,在夜里狂吠。

一切都像摇晃摄像镜头记录下的失真景象一般,我们手电筒的灯光打向街道,或许是他祈求的太过真心,那辆许久不出现的蓝色雪佛兰诺瓦在我们回去的时候正停在门口,与之相对的,还有一辆灰色的卡车停在道路上——很少见的款式。

我感到有什么不详的事情正在发生,仿佛在墓地见到了苏生的死者,这里有那种潮湿的泥土的味道。胜宽的表情暗了下来,仿佛尹净汉一瞬间占据了他的身体。

你在外面等一下。他用第一次见面时,说不要上楼的口气对我说。

我等待着。

然而没有发生:争吵、碎裂的玻璃、那个男人讨好的话语、匆匆跑出来的情夫,或是溅在窗户上的鲜红色的血浆——什么都没有发生。

胜宽大步地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有一种暴怒的、不属于他的表情,他越过了我,撬开蓝色雪弗兰的门,试着寻找有没有像电影里一样,拉出来就可以打火的电线,但没有。我扶着车站在那,看着他的动作,像看着一场飓风席卷而来,飓风重重地拍了两下方向盘,警报声划破浓墨一般的夜。

房间的窗帘背后有人影走动,被瘦削的男人挡了回去。尹净汉站在窗前与我们对视了一眼,他拉上了遮光窗帘。

胜宽从车上下来,坐在我旁边。

爱是什么样的东西呢,他喃喃自语地问。

是想要亲吻吧,我回答,电影都这么演的。

于是我站在车门口亲吻了他,有着和汁水丰沛的橘子相同的味道。他的手指陷入我的头发里,我们倒进后座里,肌肤贴着肌肤,腿和腿纠缠在一起,仿佛两团粘稠的果冻一般,被忽如其来的热流融化。铁锈一般的味道,团在角落里的报纸的味道,汽车漏出的汽油味道,黑暗里视线变得狭窄,我看见橙色的月亮,漆黑的夜空里灰白的巨大烟囱缓缓升起,我们在彼此身上涂满果酱,亲吻逐渐变成一种饥饿的啃噬。

胜宽咬了我的肩膀一口,他惊慌地弹开,试图将我推开。

我说,没有关系的,胜宽如果想要的话。

他在我的怀中逐渐放松了下来,肌肤变成某种奶油,绵软,松弛,将一切无法命名的情绪淹没在里面。

第二天早上,他蹦跳着冲向我。

“我要离开这里。”他大声宣布,我在清晨的阳光中注意到他换了一套衣服,橙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跳动着。而路边那辆灰色的卡车已经消失不见。

“如果胜宽想走的话就一起走吧,毕竟是胜宽把我捡回来的。”我回答道。

由飓风开始的故事,也在下一次飓风来临前迎来了终结。

****

我见到胜宽的第一个夜里,听见过那种声音从楼上传来:牙齿与骨头交错,腐肉和血的声音。

我戴上耳机,想,如果明天早上我醒来,就和胜宽一起上路。

红色的房子里,男人在报纸后打量着我,他在桌上用韩语问:胜宽也很久没有进食了吧?不和我一起走的话,怎么保证他的安全呢?

胜宽惊慌失措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意识到这句话是韩语的。

没关系的,胜宽立刻答道,我最近都很饱了,或许和哥一样,我也不需要一直进食了。

是吗,那照顾好Vernon。尹净汉将目光投向我,像是洞悉一切般地微笑着。

鬼魅伎俩,我无动于衷地继续吃着早餐。胜宽不安地揉搓着袖子,袖子下的那截胳膊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牙印。

夕阳的车辆上,尹净汉问:我们Vernon尼到底想要什么呢?

尽可能地活着,我回答,仅仅是活着,就已经是对某种事物的反抗。

我不知道我在反抗什么。

某种具体的或者虚无的东西,我曾经编造了很多,但是某一刻,我意识到这一切并没有意义,就像饥饿一样,每当你填满它,过不了多久就再次将人劈开一样,永无止境。麻木地重复着相同的事物,在其中寻找细微的新鲜内容,难道活着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吗?而坐在胜宽旁边,心脏的跃动是真实的。

我知道我会永远和胜宽离开,一只小鸟,尚未长成合适的样貌,颤抖着,无法控制力道的,新生的秃鹫。

胜宽问我,你爱我吗?

我说,我不知道。但是从第一个清晨开始,每当我看到你颤抖着的脸颊就想要尝一尝,这样算爱吗?

那是饥饿,胜宽说。

我最喜爱的胜宽圆圆的脸颊颤抖着抬了起来,像是他一边努力在微笑,一边试图停止哭泣。我躺在motel的床上,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

我笑了起来,饥饿和爱也差不多吧。你饿吗,胜宽?

胜宽睁大了双眼,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想他或许终于理解了一切,他迫不及待地低下头亲吻我的脸和嘴唇,我的脖颈,和他刚刚制造的崭新伤口。

血液的啜饮声中,我听见他说:

一直很饿,我一直很饿,Vernon。

-PART I VERNON . END-

“在所有尹净汉的谎言里,唯有这一件,是我坚信不疑的。”

PART II SEUNGKWAN

现在说起来可能有点好笑,不过我一直希望能有一栋属于自己房子。

三岁时,我吃掉了来做保姆的女孩,我的父亲因此离开。我随着母亲一起在海岸边不断搬家,我不断地被迫转学,母亲希望我不要交到任何朋友,但我总能交到,总有好奇的孩子来照料我这个陌生的亚洲面孔。没过多久,我咬下了那个朋友的耳朵,我们再次离开。

贫穷像是一种必然,就像我意识到母亲的疲惫和我们越住越小的房间。

长大以后,会努力工作给你买一栋靠海房子——我在电视上所有的承诺里精挑细选了一条,装作不在意那样和母亲说。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映出一栋美丽的房子,金色的沙滩和透明的海浪,卷发的母亲抱着我,和素未谋面的父亲一起露出那种标准的、美国家庭式笑容。

我想母亲不一定喜欢我,但应该喜欢房子。她没有像节目里那样露出微笑,也没有拥抱我,只是忧郁地靠在沙发上看着我。三天以后她离开了,只留下了五十美元和一封信,说她已经尽力了。

“她确实已经尽力了,”我说,“我非常理解她的处境,一个女人独自带着我也太困难了,想要逃跑也是正常的。”

尹净汉在驾驶座上微笑了起来,“是吗,但是胜宽也很不容易呀。”他的话语里带着天然的不真诚,但又确实是温柔的,有时候我觉得他只是下意识地在说我想听的话,因而感到厌烦。

“成年以后,这类欲望就会缓解,”他安慰我,“否则我们这类人这么多,美国都被吃完了。”

我将信将疑,计算了一下,有些沮丧,“那还有三年啊?”

他说,“哎,胜宽以为噬人族成年是靠美国法律吗?那我们韩国人岂不是还得考虑一下按哪国法律。”

“那是靠什么?”我追问,他却不肯再开口。

“等你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他用那种糊弄人的口吻说道。

他可怜兮兮地问,“胜宽成年后会不会抛弃我。”

那时他刚从燃烧的房子里救了我,我还未习惯他这种秉性,只好说,“不会的,净汉哥不要自己偷偷逃跑就好。”

他说,“怎么会呢,我可是很爱胜宽的。胜宽爱我吗?”他轻飘飘地把这个我从母亲那里苦求不得的词,向着我丢了过来,我的心里燃起了一种无名且茫然的愤怒。

“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说什么呢,”我硬邦邦地回答。

他又像是洞悉了我的愤怒一般地“哎”了起来,“看来是我单恋呀,”他说。

我们用韩语对话,与英语不同的含混不清的词组,像是在这其中我们找寻了一个秘密的通道。他用这门语言说着轻佻的话,和我与母亲平日的对话全然不同,和我看的那些节目里的也不一样,我怀疑他是否是从那些轻佻的韩国爱情剧集里学习的韩语。

我因为他的话语生气,又被自己的敏感激怒。车辆广播放着迷幻音乐,我沉默不语,转头看向窗外。绿色的田野和蓝色的天空,尹净汉在车窗玻璃的反光中,他摇下了车窗,金色的头发像麦穗一样地在风中飘动,像是麦田里的稻草人一样,我猜想,就像我在夜里想起母亲一样,他也在想着某个人。但那也绝不会是个好故事。

像我们这样的异类,无法停留在任何地方——至少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总是不自觉地制造死亡,总是在逃跑,我们的爱与饥饿都是致命的、违法的。

所以当净汉哥问我有没有兴趣在哪里定居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绝了。

“说什么傻话,”我假装抱怨道,“逗人也要有个限度,我可是未成年,是想被通缉吗?”

“吃的部分我会负责的,”他避开了成年的部分,“胜宽啊,你只需要考虑其他的。怎么样?”

我侧过头,他点着一根烟,四月还是暖和的日子,我们停在公路旁的草丛中,草叶茂密,公路上偶尔行驶过一两辆车,我们坐在离公路一段距离的地方,车内的收音机在播放着今年飓风预计会造成的损失,他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只剩叶子间一点猩红和偶尔飘来的烟雾。

我想起闪过白色的海浪和蓝色的天空,海鸥的叫声,母亲忧郁的眼神。

“我考虑考虑。”我说。

三天以后,我在走廊里遇见一个棕色头发的小盗窃犯。他黑色眼睛直视着我,闪着好奇,警惕和一点兴奋。两周后,我们三人在一栋尹净汉拥有钥匙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只是为了躲飓风,”尹净汉警告我,“等到结束就把他丢在这里。”

“好啦,说过好多次了。”我一边兴奋地在房子里上下乱窜,他看着我一副兴奋地样子,叹了口气。

“胜宽,”他问,“你没有在打那个主意吧?”

我向他保证,我只是因为觉得Vernon可怜,才要求带着他的,而且我很寂寞——“毕竟哥老是抛下我,自己出去找人不是吗?”

我免不了注意到自己语气里的怨念,金发的男人把我一把搂住,摇摇晃晃地推着我走路,开始嘟嘟囔囔:“怎么会呢,我可是很爱胜宽了。胜宽爱我吗?”

“当然。”我说,我现在已经可以顺利地说出这句话了。

“和母亲比起来呢?和Vernon比起来呢?”他追问。

“当然是你了,”我说,“难道不知道吗,我永远最爱哥呀。”

他把我抱的更紧了一些,我想他一定知道我在撒谎,但他什么也没说。

晚上从Vernon房间出来后,我在房间里的衣柜里捡到了缝着S.C.的姓名牌的连帽衫。第二天,我以保暖的名义让Vernon穿着那件帽衫下楼。

站在熹微的晨光里,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像是忽然上身的鬼魂。我悄悄把手藏在身后,使劲地捏着自己,以控制不要露出窃喜的表情。

就这样,我们顺利在红色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 真正定居以后,又会偶尔怀念在路上的日子。

打工本身非常无趣,家务就更加烦人,但似乎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在乎这栋房子的清洁问题。尹净汉神出鬼没,而Vernon好像从来没有做过饭。我只好担起重任。

一碗饭分成两半,就可以变成两碗,多么神奇的魔术。尹净汉在家的时候,我们一起腌泡菜,Vernon好奇地在旁边看着。尹净汉蹲了一会就累了,兴趣过去以后,就开始坐在椅子里瞎指挥,我用带着酱料的手把他拉回来,他极不情愿地被我使唤着去搬罐子。

等到我从厨房洗手回到客厅的时候,尹净汉再次消失不见,在搬东西的人已经变成了Vernon,他倒是不介意地笑了起来。

“还挺有趣的,”黑眼睛的男孩站在落满阳光客厅对我说,“我也想帮上胜宽忙嘛。”

楼上的水管和永远在落灰的卧室,洗不完的衣服和床单,我在角落里陆续翻出了各种各样的被蛀虫啃食完了的衣服。

“因为破了,所以前两天都扔了。”我故意说给尹净汉听,他却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胜宽辛苦啦。”他说,只留下我一个人荒唐地生着闷气。

甚至像这样。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刻,在住在红色房子里后,也远比旅行时少。我购买临期的罐头玉米浓汤和酸黄瓜片,而他偷偷地调换自己涂了花生酱的面包和Vernon要带去学校的午餐,被我大声制止。

“你怎么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我生气地揪着他的耳朵,金发的男人笑嘻嘻地求饶,“因为有趣嘛,”他说,“我不是一直这样?”

我松开手,他软软地靠过来,抱住我。

“生气了?”他用韩语问我,“胜宽好像变得暴躁了,以前都很喜欢这些的。”

尹净汉的体温透过衬衫传递过来,被抱紧的感觉总让人感到无助和灼热,我惊讶于他居然有体温。有时候我看着他,会觉得他应当是冰冷的,但实际接触的时候,骨骼和皮肉挂在一起,和外表相反,宽大的手和修长臂膀将我围在中间,像是被冰蚕被围起来一样。我闭上眼睛。

仔细想来,尹净汉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路上的时候,我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当停留下来的时候,我意识到,很多事情我不可能一辈子逃避的。

比如尹净汉是在路上的人,而我不是。他是改变我生活的人,而我不是他的。

他被鬼魂追逐着,无法停下。

在我之前,那辆蓝色的雪弗兰上还居住着别的鬼魂。

这辆车是那个故事的主角的——我是这样猜测的。我在车的缝隙里找到一个耳机,上面贴着W.W的字样的贴纸,或许对方叫沃尔夫-沃特。不过我想尹净汉或许不想知道这里还有对方的遗物,我把贴纸撕了下来,塞到座垫更深的缝隙里去,保证警察摸不到的那种。

四月,尹净汉询问我定居事情的那天,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在公路边生火,尹净汉很自然地递过来压缩饼干,行军炉的火热起的水,加了点叶子就变成有味道的茶,他的手上还有方才抽烟时的烟味,收音机放着某个乐队的歌曲。我们说完那段没头没尾的话,谁都不再出声。

“嘿,小孩。”我转头,两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我警惕地站了起来。“别紧张,我们是一样的。”那个高个一点的说,咧开嘴,一股腐烂的味道飘了出来,很细微,但对我来说不算陌生,“我们只是闻到了你们的气味,没有恶意。”

尹净汉的手搭上了我的肩,“你们搞得他很紧张。”他说,但我感到他也和我差不多,手指掐在我的肩膀里。

我们四个人坐在火堆旁边,尹净汉异常地沉默,他态度紧绷,和我平时习惯的那副轻佻样貌不同。我只好绞尽脑汁地接话,让情况不至于那么奇怪。

“你的衣服……上面有血。”

“哦,这是我的血衣。”矮个子的男人说,“你知道,每次进食的时候都会对他们产生一些感情,所以我会取一点他们的血,我希望他们能够陪伴我继续下去。”

“我不这么想,”另一个男人说,“记住太累了,你只是不断地亏欠——没听说过哪个人会记住自己吃的所有鸡的名字。”他露出狡黠的表情。

“我倒是觉得,在吃掉的过程里,他们已经变成我的一部分了……”他伸出脏兮兮的手开始摸自己的脸,“这个鼻子是瓦妮莎的,这个耳朵是莉亚的,这个肚子……哦这个啤酒肚是我自己的。”他发出一阵粗鄙的大笑声。

我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矮个子,那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那你的骨头也被替换过了吗?所有的血液?”

“你们还没有试过吗?”矮个子的噬人族忽然转头,他的眼睛在火光里仿佛地窖里幽暗的魂灵,“吃掉骨头和一切——那简直是噬人族的成年仪式。”

尹净汉脸色马上冷了下来,拉着我离开了那两人,我们很快跳上车离开了那里,启动的时候,高个那人忽然冲了上来,不知是真的想要袭击还是吓唬我们的,发出一阵阵的怪叫。我的心脏跳动,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

仿佛拼图渐渐连结在一起——吃掉骨头以及一切,可以获得自由。尹净汉开车的时候紧绷着下颏,但我知道他肯定意识到了我在想什么,他说,“不是单纯直接吃掉就行,需要对方完全自愿。”

尹净汉侧过头,笑了笑,“怎么样,心动了吗?胜宽如果有一天想要摆脱的话,可以吃掉我看看。”

他好像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天尚未亮起,仍是鬼魂四起的时刻,月光和隐约的音乐划破他美丽的假面,我第一次看见他慌张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仿佛什么秘密被人捅破。他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却无法再收回,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在我面前装作无事的样子,嘴唇抿成一条很薄的线,稍稍偏浅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摩挲着那条从车里找到的耳机线,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他被鬼魂追逐着的秘密。

尹净汉无法停留,而我想要一栋自己的房子,一个不变的家。分歧从开始就已经埋下。

我拥抱着他,继续用韩语抱怨和斥责他,而他默契地抱着我,说着服软的话。

黑眼睛的男孩站在我身后,注视着我们。

**** 在路上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去教堂。大部分社区教堂都是很简陋的,没有彩绘玻璃,没有巨大的穹顶和美丽的绘画作品,只是一间形状略微有些奇怪的房子。但不知为何,如果在早上走进去的,一束束光从透明的窗户里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尘和颗粒,会有种意外的宁静。

虽然道义上我应该回避教堂,但其一,我信佛教,其二,教堂里总有免费的食物。我总是很饥饿,即使那些食物无法填补,我也会走进去。牧师微笑着递给我面包和一点葡萄汁,我在心里对佛祖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大口吞咽,想象自己吃的是血肉。

佛祖啊,我这是为你吃掉竞争者,我心想。

胜宽总是有一点小聪明,我母亲以前总是说,希望你能保佑他平安成长吧。她现在还会祈祷吗?我好像有点想象不来,她走的时候把佛像都拿走了,也许现在每天在祈祷我不再出现吧。

尹净汉从来不陪我进去,他站在门口抽烟,很快被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赶走。我嘲笑他魅力没有他想象得那样无边,他嘿嘿地笑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出来时,他已经和谁搭上话了。我看到就会径直走回车里,他假装不认识地瞥我一眼,继续和人低声交谈。

“是旅伴,”我听见他说,“不要介意。”

在教堂门口搭讪,即使是我也忍不住觉得他会下地狱。我坐在车上,等着他回来抱歉地塞给我一些钱,让我去附近的宾馆先睡。夕阳在他背后燃烧,那时候他从火场中出现,也是一样的模样。

因为是恶魔,所以无法进入教堂吧——我心想。远处他挺直身体,又发出那种令人尴尬的笑声,对方递给他一根烟,他凑上去。

尹净汉有着过于苍白的唇,叼着烟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下流。我闭上眼睛,想想佛像,想想母亲,我对自己说。他们接吻了吗?他们拥抱了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坐在车上,就像我在教堂里,有时候吞噬的是耶稣的血肉,有时候是尹净汉的。

尹净汉走回来时,指间夹着一张卡片,正面是教会宣传,背面是电话号码。

“怎么生气了呢?”他伸手捏我的脸,“胜宽不想我去吗?”他像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样问着,实则恶劣到了极点,“如果真的这么不高兴,我就不去了。”

我被愤怒驱使,张嘴咬住他的手指。他没有闪躲,只是看着我,我虚虚地咬着那根手指,他耐心地等着我,也不出声催促,也不抽出手指。他注视着我,背着光,不远处的十字架在他身后,彩色的天空透过玻璃映在他的脸上,他看着我的眼神怜悯又温柔。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完了,比起尹净汉笃信我不会伤害他,更可怖的是我确实闻到一股香味。那是铁锈、稻草与旧报纸结合。我后退时他的手指划过我的口腔,仿佛灵活的舌头。

“胜宽啊,哥不会抛下你的。”他低声说,“我那么爱胜宽,你爱我吗?”

我看着他,目眩神迷,被不可知的悲伤淹没,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哥真的爱我吗?”我抽泣着,抓住他的衣服,试图把鼻涕蹭在那件灰色的西装外套上,以阻止他的离开,“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呢?”

——为什么我还是不断地渴求呢?就像饥饿一样,明明已经饱餐了一顿,却无法满足。

他拍着我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地,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说完该说的话,他仍然离开了。

车窗上反射着天边的颜色,我看到车窗上自己的眼睛,我的脸和那些紫红色的云彩叠在一起,我的嘴唇移动,与他的身影交叠,他慢慢地远去。

谁亲吻他,他亲吻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自己说,他总是会走回来。

他必须回来。

他没有回来。

在我们定居后,他失踪的第三周,我开始焦虑不安。Vernon似乎看破了这一点。他揉着眼睛,抓着我出门,督促我吃饭,给我补发根。

热气蒸腾的卫生间里,我赤裸着坐在前面,他的手一点一点地顺着我的头皮,沿着缝隙将我整个覆盖。我说着抱怨的话语,他给我很夸张的反应,我噗嗤笑了出声。

镜子里,黑色眼睛的男孩像是无法移开目光一样地注视着我,我猜想,是否我也是这样注视着尹净汉的。像一团黑色火焰,热烈又无法掩藏。

“胜宽应该多爱一下自己。”他忽然说,“你这么有趣,可爱,少听那些人的话就好了。”

我一瞬间有些恶劣地的念头涌了上来,问,“我这么好,Vernon爱我吗?”

他坦然地注视着我,“当然。”他说,“胜宽把我救出来的,给我食物,让我住在这里。这样的情况,不爱胜宽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我被自己的卑劣击中,躲开他的目光。我想起尹净汉拿给我看的那封告别信,尹净汉抱着我说,胜宽啊,真的关心你的人只有我,没有你我怎么办呢?

佛祖啊,我心想,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呢。

****

清晨的时候,我走进家门。尹净汉坐在桌边,表情疲惫,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到来。

“有认识胜澈的人来了,必须马上离开了。”他说,“但是只能你和我。”

我看着他,像每一个捡了宠物而成人要把它送走的孩子一样觉得不可理喻,“Vernon和我们生活了这么久,为什么要丢下他?他很安全。”

“你对你真正爱的人没办法忍得住的,”他有些悲伤地看着我,像是已经预知了最终的答案,“那是我们的本能。”

“那我们之间算什么呢?”我终于问他,“哥每一次和别人做爱的时候,觉得我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尹净汉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问他,别过头去,“所以我从来没有亲过胜宽不是吗?”

“昨天我和Vernon做了,”我对他说,“他现在还活着,我忍住了。不是哥说的那么难的事情。”

“骗子,”我打定主意不再听他说的任何话,转身离开。我在门口的柜子上拿走了他的车钥匙,而他只是注视着我,没有移动,也没有挽留。

在我们离开红色房子的路上,我在教堂停了下来,拉着Vernon又去了教堂一次。

“胜宽喜欢这里什么呢?”他问我。

如果这句话是尹净汉说出来,就是挑起新一轮战争的开始,但Vernon讲得格外地真诚,我也只好认真以待。

“非要说的话……食物?”我想了想,“还有这种盲信的氛围。”

“盲信?”

“终其一生地去相信一个无法被证实的存在,把一切都托付给对方。”我说,“难道不是盲信吗。”

他眨了眨眼睛,我们坐在第五排,刚好是不会被牧师看到的范围。

“可是他们看起来都很幸福,”他说,“真的假的也没关系吧,大家有自己的活法嘛。如果无法被证实,就也无法被证伪吧。”

但那仍然是盲信——我没有说出口。Vernon的想法总是这样简单,把一切东西混在一起,正确的和幸福的,好的和可接受的,乍一看似乎很直线条,有时却有着穿透一切含混不清的障碍直达真相的能力。

我的手在木板凳上摸索过去,摸到他的手,握住,“你说得对。”

他向我挑眉,但红了耳朵,轮廓清晰的侧脸笼罩在这光线里,像新生的神明——年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又天生地已经了解了一切。我久违地感到心脏一阵激烈地跳动。

我们走出教堂,他为我拉开了车门,我们驾驶着蓝色的车辆离开。

“因为即将到来的飓风Gabrielle,州政府已经颁发紧急避险命令,近7天请远离以下地区……”电台反反复复播放着。

然而天气晴朗,没有雨也没有风,像是一切都不会再束缚我一般,我摇下了车窗,风吹过我的头发。

是我更坏一点。我心想,不知为何地微笑了起来。

****

我坐在副驾驶上,咬了一口面包,在本子上写下:需要吃掉一位______。那页的标题是四个字,成年计划,然后在那条横杠上填下:自愿献身者。略加思索,我又加上了英文单词,骨头及一切,Bones&all,将这条重重的地圈了起来。

尹净汉看了我一眼,“在写什么呢?”

“没有什么。”他却仿佛看穿了一般停下了车。

“不要打这种主意,”尹净汉说,“不是这样的,你并不会因此得到解脱。”

我说,“知道了。”

他似乎有些着急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能从那其中活下来的,知道了吗,胜宽啊,哥会负责的,你不要动这些脑筋。”

“那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故事?”

他叹了口气,“胜宽不是自己翻过了吗。”

他有一本笔记本,上面记着很多名字,那是他的“血衣”,他的被害者名单。

“W.W,”我说,“Wonwoo,我翻过那阵子的报纸了,是叫圆佑对吗。”

——理论上我应该还认识他,住在同一栋楼,喜欢喂小猫的那位。

“说他纵火以后逃跑,实际上是哥吃了他对吧?”

“所以那天不是你从火场里把我救出来,而是那场火本来就是你放的。”

他没有说话,我看见幽灵仿佛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勒紧,直到他无法动弹为止——

“那你呢?” 他问,“胜宽那时候为什么呆在火场里不走呢?明明没有受伤。”

答案显而易见。我心想,被母亲抛弃的孩子,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当我看到黑眼睛男孩的一刻,我就了解了——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一个和我一样孤独、了无牵挂、生念不高的孩子。

是我最适合的“自愿献身者”。

我歉疚地看着他在motel的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胜宽,”他提起了行李包,向我招手,“可以了,一晚,有热水。”

我快步地走了过去,他身上散发着某种味道,像是铁锈、稻草与旧报纸的味道。

****

骨头以及一切,自愿和奉献,成年和控制。

我抬起头,金发的男人走了进来,房间里只有我的身上和床单上沾满了血液。

我看着他,开口,“没有成年这回事——都是你编的,是不是?”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悲伤,也有某种深深的无可缓解的痛苦,仿佛终于放下某个重担,又仿佛与我同时被虚无击中。

“……我只是希望你有一些能够活下去的动力。”他轻声说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一点希望,都活不久。”

我转过头,镜子还在墙边。

我看见自己的表情,像一个橙色头发的幽灵。

-PART II SEUNGKWAN. END-

PART III JEONGHAN & W.W, S.C. and Others

“两个想成为鬼的男人,和一个想成为人的鬼的故事”

JEONGHAN

椭圆形的。我研究了一会,崔胜澈在旁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想要引起注意。我没有回头,继续研究着一个合格的钓竿应该是什么样的。

钓竿和钓线一样重要,以前有人告诉我,一个好的钓竿应当前后重量均匀分配,握起来既不会毫无分量,也不会过于沉重。我总是希望能够掌控一切,就连恋爱的心也一样,不过度关心,也不会逃避到会丧失乐趣的地步。

“哪个更合适?”我转头,看向我的恋爱对象,“这根长但是太粗了,要削好久。这个细,但是看着没有什么重量。”

“呀,那是我们家的桌子腿吗?”

“这种事情不要在意,”我说,“它自己飘到二楼来了。”

谎话,我从楼梯口飘来的地方偷偷拆的,还花了不少力气。

他好像很无奈,“哪有人第一次来恋爱对象家里就拆桌子腿的。”

我无辜地眨眨眼睛,“哪有第一次去恋爱对象家里,就被飓风困在里面的。”

“那是我的错吗?”

“不是吗?”

“好吧,”他无奈地说,过了一会,他说,“用扶手——那根细的吧,粗的到时候你懒得磨了还要来找我,我可不想干木工活——你干嘛!”

我把桌子腿投入外面窜流的洪水里,扔得不够远,它打了一下下面那层的房檐才掉落下去。崔胜澈的表情像是恨铁不成钢,想亲自示范一样,但这里只有一条桌子腿。

我走过去示好地亲了他一口,崔胜澈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点,我靠着他侧躺下,他伸出手臂把我搂住,体温像个热烘烘的小暖炉,我舒适地靠着他。

“你小心点,”他说,“削的时候别受伤了,到时候可没人帮你包扎。”

“知道,”我闭上眼睛。崔胜澈的心跳像是一个恒常的因素,外面只有风和洪水的声音,我们的车和那个混蛋残留的尸体应当也一起被冲走了,想到这点,我的心情就好了一些。

  1. SEUNGCHEOL

飓风结束,这栋房子还坚挺地立在大地上,我该说什么?感谢当初盖这栋房子的时候没有偷工减料的人吧。这里离海滩不远,水已经将整个一楼淹没。森林在不远的地方,我们有时候能看到死掉的小动物被冲过来,他看了我一眼,我说,不,估计不干净,不要吃这个。

因为飓风的原因,这里没有电也没有网,我们只能打开收音机打发时间。这次似乎是一场百年不遇的飓风。

“因为哥伦比亚地区暖流的对冲,以及西伯利亚冷风的加强……”我们听得昏昏欲睡,总之救援不会很快到来,这点我们都清楚了,受灾更严重的地方还有很多,而这里只是一栋远离村庄的小屋——原本是用来打猎时偶尔居住的。

新生的河流在门外气势汹汹地流淌着,他百无聊赖地说,这样就可以钓鱼了,不如来做钓鱼竿吧。

尹净汉从房间里拿走了所有的刀具,我担忧地问不会伤到你自己吧?削的时候要小心。他好像很无聊地嘁了一声,胆小鬼,他说。

然后我们接了个吻。滑腻的舌头,像条鱼一样钻了进来,尹净汉好像无意掠夺,只是想从我这里确认一些东西还属于他,他太没有安全感了,是谁教他的?

电台不放歌了,可惜……尹净汉坐在窗户边上,开始削那个棍子,金色的头发飘来飘去,老糊到他脸上,他不耐烦地甩了甩,但没有扎起来。他肯定注意到我看他,有些得意地抿着嘴唇。

“你在想什么?”他问,马上又反悔,“你还是别说了。”

我好笑地看着他。我在想剩下的食物,救援多久会来——我肯定会这么回答,但是我其实在想着他的嘴唇。我们都不是诚实的人,这在交往的过程里我们都明白了,摩擦着探索一些合适的交往方式。

“在想你很好看,”我决定诚实一点,“你知道,我们本来时间就不多了,如果能过来多陪陪你男朋友就更好了。”

他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刀在手里转了三圈,挥舞着手里那根不算钓竿的木棒,用韩语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我能听懂的部分都是脏话。

我知道他还在为我没有告诉他就去找了Mike这件事生气,但我希望也知道,他不说一声就偷偷跟上我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容易原谅。

我提高音调,“尹净汉?”

他放下了手里的刀具,黑色的眼睛盯着我,像是风暴中漂流的死鱼。

“你知道你在威胁一个实际意义上的连环杀人凶手吗?”
 “我在威胁不愿陪我的男朋友。”

“你这个人真是有点毛病,”他抱怨道,“根本不在乎我想要什么。”

我虚心提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钓鱼,”他说,继续削他的木杆,“你不要一直打断我。”

“很酷,”我说,“你预计多久能好?因为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

尹净汉停下了刀,“你可以。”

“要多久?”

“等到直升机来了。” 他摆出那种固执的表情。

“你不知道直升机什么时候来,是不是?”

“你也根本不知道我会不会跟上来,不是吗?” 他说,语气平静。

我举起手,“那是个意外,我只是觉得那天是最合适的时机,马上要飓风,如果他失踪也不会有人好奇。”

“嗯哼,继续编。”他手起刀落,又削掉一块,那根所谓的钓竿迟早得被他削成韩国筷子。

“你知道的,飓风,信号不好,而且本来也没办法带你去海滩。”

“所以你能打电话告诉我计划取消,但没办法告诉我,你是去谋杀害了你妹妹的凶手了?”

“那你希望我怎么办,”我请教他,“看到Mike独自离开,立刻给我的连环杀人凶手男朋友打电话吗?”

“对。”他冷酷地说,“不然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呢?”

外面河流激荡,我们一齐向外看去,然而没有任何人或者事物,树与残破的桌子漂了过来,我们像是被整个文明社会抛弃在这大自然里一样。

收音机继续播报:“因为瓦斯爆炸的可能性,我们不建议任何居民近期回到自己的住宅。重复一遍,因为瓦斯爆炸以及高压电短路原因,近期搜寻会主要通过直升机进行,以下地区的居民请尽量在屋顶或方便救援的平台呆着……”

我们静静地听着,一排的播报中没有KL,甚至没有这里附近的地区,这意味着救援至少要到下一轮。昨天呼啸的狂风和海浪中有无数人丧生、失去了家庭成员、流离失所,无数的人在焦急地等待着,痛哭,或是和身边的人相拥。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飓风——收音机里这样形容。我们小小的幸福像是那恰好未被吹下的叶子,在枝头上瑟瑟发抖。

“我道歉,我说过不该那么叫你的。”我率先开口。

他摇了摇头,“你不是第一个想让我帮忙杀人的人。”尹净汉看着外面的河流,停了一会说,“一个人接触一个怪物还能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美丽?因为他心肠很软?因为他会给我的泡菜汤里多加一些泡菜?”

“要听你这些话,还不如杀了我。”

他走过来,身上仍然有血的味道,但还混着一种类似柔顺剂一样温柔的香味,他的头垂下来,头发吹在我的脸上,亲吻我。

我的身体上现在开了个洞,而罪魁祸首的那枚子弹不知为何幸运地卡在了里面,现在正在失血中。谁会想得到Mike会随身带着枪呢?生物课上说失血会造成寒冷和幻觉……也可能是电视剧里说的。他的嘴唇在那附近徘徊,温热的,柔软的嘴唇。我不知道没有水喝他怎么还能维持这样柔软的嘴唇,我自己的已经开始有些干裂、脱皮。

“你知道,是我希望这样的。”我低声说,“我第一次就问过你。”

****

那时候有点傻气地,在以为可以英雄救美,意外地目睹了一场后巷里的血腥的屠杀之后,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尹净汉。

想着他如何能够成为我计划的一部分,想着他看到我目睹他吃人的一刻,看起来却孤独、冷漠、并不算太惊慌。想着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缠身的噩梦,痛苦和复仇,我是这样度过失去妹妹的一年的,在这之后,我也没有任何计划。

我想,我遇到恶魔了——能够帮我完成愿望,又能够让我献祭自己的,美丽的恶魔。

第二天我开车回到镇子上,在韩餐店找到他,我问,能不能吃了我。他说,我才不是垃圾回收站。我问,那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他看了我很久,然后说,好,六点下班,来接我。

****

潮湿的柔软的舌头舔了我的鼻子一下,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等待着,然后他使劲撞了我的鼻子一下。

“再等等。”他喘着气,向后退开,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一种不属于人类的渴求,和一种属于人类的清晰的痛苦。

尹净汉【如此】需要我,如此地【爱】我。

而我只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我只是希望他能在这场飓风中活着。

****

“以下地区的居民请尽量在屋顶或方便救援的平台呆着……”

“以下地区的居民请尽量在屋顶或方便救援的平台呆着……”

“以下地区的居民请尽量在屋顶或方便救援的平台呆着……”

“直升机很快就会到来。”

JEONGHAN

我打开一本笔记本,开始记录下那些我还记得的名字。没有写全名,当然,不然警察可以轻易靠这本东西将我定罪,但我想写些什么。

写下S.C.的感觉很像我深深埋在崔胜澈身体里的感觉。

血肉,温暖,无法消化的饱胀正如同无法消化的痛苦,我平时吃得很少,为了不让那里看起来可疑,不得不快速地分很多次吃完。

我坐在小屋里,拿着那根钓竿,望着窗外的水流,收音机的声音继续着,我好像永远地被困在了那里,无法离开。每天夜里我躺下,就回到飓风和小屋,只有我。

我不知道应当如何形容他,但我又很害怕遗忘他。很安全。最后我提炼了一个词。

我想,我不会再感到安全了。

原本的计划是南下,去加利福尼亚,于是在离开医院的第二周,我偷了一辆车,开始独自往更南边驶去。

  1. WONWOO

下班路上,我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一支烟,他看着我忽然说,你会在三周内死去。很奇怪的一个人,我是被诅咒了吗?无论如何,我还得替同事照顾狗一周。

我每周在楼下喂一只猫,相比起来,我并不怎么喜欢狗,说实话,对我来说,它们精力过于旺盛了。但这总比和同事一起去滑雪强。

可能我就是那种内向的人,同事的话题我都觉得很无聊,银行贷款,狗狗学校,孩子在哪里学琴,购置别墅小屋,在高级餐厅预订晚餐,健身。

我这周还没去健身房,说实话办完卡后就有些后悔,应该找一家不是同事推荐的,老板好像和同事都很熟,谁来了几次,谁一直偷懒,谁在这里私会糖宝,根本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我勉强为了不被当成话题才在坚持。

有时候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里,或许我就不适合工作。我的自我认知仍然停留在18岁那年,在大学宿舍里用台式电脑打最新的fps游戏,连麦吵得室友睡不着,把他也拉入战局。靠红牛和捣得稀巴烂的煎蛋过活,偶尔跟着朋友出去聚会,然后跟着同一帮人回来。

那时性欲也简单,没有人纠缠,没有人过问——“嗯?哦,我们说那个傻逼主管孤独终老,和你没有关系嘛。圆佑条件这么好,肯定只是眼光高,年轻,挑一挑没事的。”

“对,我们说单身的人有问题,不是说像你这样的——圆佑肯定是选择单身,而不是被迫单身的不是吗?”

厌烦是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来的,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踌躇着,不知该直接回家还是去参加那些虚情假意的聚会活动。亚裔面孔的男人站在车旁边,天气寒冷,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和风衣,看起来像是哪里的时装模特,黑色的头发融入黑夜中。他点着一根烟,向我笑了笑,我忽然产生一点想要上前搭话的冲动。

“能给我一支烟?”

他无言地递了过来,然后拿出了打火机,我没有抽过烟,捏着它递过去。

他被我逗笑了,从我指间把烟抽了回去,放在嘴里点燃了,再递给了我。我有些窘迫,吸了一口,然后理所当然地开始咳嗽。

他看着我,表情似乎有些怜悯,“你叫什么?”

“全圆佑,”我从咳嗽中缓过来,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尼古丁,“你呢?”

他笑了笑,背着光,那颧骨高高地耸起。

“我是天使,”他用一种仿佛电视剧一样的腔调宣布道,“全圆佑,你会在三周内死去。”

我再一次开始咳嗽,猛烈地,等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手指间的烟仍然在燃烧,我看了一眼原本男人位置上的烟头,决定忘掉这件事。

****

我有没有说过,他穿的衣服看起来很贵?牌子货,看起来像是新款,如果我的主管能够买到像他那样的衣服——算了,那个秃头估计也穿不出感觉来。我对这些并无兴趣,但在银行工作,每天大家聊的就是这种东西:谁看起来穿的根本不入流,谁的包可以供上半辆车,金钱和数字,社交中我被迫消化和记忆这些,即使我只想回去把上周没有通关的异域镇魂曲继续打完。

“圆佑怎么说?”

我回过神,“我周六有事,抱歉。”——我知道他们不会停在这里——“而且我在帮Derek带狗。”

“你可以带狗一起来。”

“抱歉,”我笑了笑,尽可能显得真诚,“这周我表弟会过来,我答应我妈了得陪他。你们野营愉快。”

黄昏,逢魔时刻,有种不详的预感。我拖着身体开车,熟悉的路途,疲惫让我有些打哈欠,路灯变得模糊了起来,即使在这里发生车祸也不意外吧,我想,那个古怪男人的声音像低沉的溪流。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我走到公寓门口,保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黑猫,那只我每天在喂的猫死了,有人投毒。我征求了同意,在公寓后面的公共小花园里挖坑,汗水浸透了我的衬衫。我本来就不喜欢衬衫,这件可以买三百件更舒服的宽松t恤了。

“你好呀,” 溪流说,“在干嘛呢?”

“不是天使吗?为什么要问我。”不知为何,对于他的出现我并不意外。转过头,黑色的男人徒手抱着那团黑色的绒毛。

“埋在这里真的好吗?”他问,“投毒的人也住在这里吧。”

“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跟我来。”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臂,没有什么分量的抓握——估计没有练过,我心想,天堂没有健身房吗?他们会不会问:加百列为什么这周只来了三次,他一定是在出轨。老天,他的婚姻真不幸。

我上了他的车的瞬间就开始后悔——很好的车,但是很快。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飙车,游戏中的除外。我在经验可以触摸到的范围内肆无忌惮,但对一切涉及生命和安全的事物都非常谨慎。我曾经也学过摩托车,但我永远不会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飙车——像他现在这样。

那只猫在我的怀里,生命今天已经消逝了一个,安全也随之崩塌,我的心脏在这极速的旅程中疯狂地跳动着。我的悲伤总是来得非常迟缓,但对危险的反应是实时的,肾上腺素和血管的跳动,伴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每一个拐弯,我都错觉自己要贴在地面上了,那种被重力抛弃的感觉也有种诡异的美妙之处。

他忽然开始大喊大叫着一些什么内容,异国的语言,我听不懂。盘山公路上车辆很少,每一个弯都像是最后一个,风刮过我的耳朵,我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他发出一阵笑声,扁平,没有任何含义的笑声,我感到疯狂。

我们停在了山腰的一个平台上。那里背对着我的城市,看不到一点灯光,我们沉默地把它埋在了土地里,柔软的、可怜的东西,很快就会腐烂在这里,这难道不比腐烂在摩天大楼和琐碎的中产对话里好一百倍?

他递给了我一支烟,我拒绝了。

他对此赞许地哼了一声,给自己点上了。

“需要我带你回去吗?”他问,仿佛这个问题需要回答一样,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恶劣的笑意。

那天晚上,他带我回去,我带他上楼,我们做爱,但我仍然在想着那些高速公路上的风。他黑色的头发和眼睛溶于黑夜里,直到红色的星点亮起。

Derek的狗在浴室里疯叫,我不知道明天我会因为做爱还是狗叫被投诉,但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期。

“尹净汉,”他说,“下次可以叫我这个。你应该能念出来吧?”

我念了一遍,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这次不那么恶劣地笑了起来。

“下次见,全圆佑。”他说。

****

我站在仓库里,我的包里有一盒烟(画着恶心的、烧焦了的肺)和一个打火机,是在第一次见到尹净汉的时候购买的,我还没有拿出来抽过,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支撑我度过整个愚蠢的全球会议。(“穿正装,挺起胸来,我们需要你坐在前排。不,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是给你的机会——你代表着我们办公室的种族多元化,来,帅小伙,让其他办公室看看。”)

清点仓库,我最恨的事情之一,清点仓库。我的学校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个,也不会有人家里有这样一座仓库,只有我们——节省经费,我的主管说,你不希望我们的EBIT更好看一些吗?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说话,如果要用EBIT中有一项员工的精神状况,那么他一定会尽快将我开除的。

我想起那天晚上,想起风,想起尹净汉点的烟。昨日世界仿佛都被抛到脑后,物业和吵闹的刁钻、始终在给我发消息的邻居(“你的狗,我不知道一个人不负责任的话,为什么要养狗,先生。你没有任何羞耻心吗,我一整夜睡不着。”)(“你知道的,我们不能持续地这样容忍你的行为,我们的公寓是给教育收入良好的人居住的,你已经收到三次投诉了。” “是,我们理解,下周就会把他送走,但您知道楼下的人上周也投诉了你,请不要再开派对了。这里不是那样的公寓。”“ 我们明白,你没有开派对,请冷静先生,我们没有办法在你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沟通。”)

我打开背包,仓库里午后的阳光沉郁,从几个窗户中泄入,斑驳的光影里高耸的木质架子密集地堆在一起。(“消防隐患?我知道,我知道,未来我们会再调整的。等到有预算的时候。”)

我抬起手,为

 
阅读更多

from 朗月饮

骰子滚落在地,提前敲定了命运的走向。 #灰烬指南 #安德雷 安德雷转手插上门卡,细微的电流声唤醒了房间。他甩开双肩包,蹬掉鞋,脸朝下扑倒在双人床上。 电流嗞嗞作响,挑拨着他的神经。安德雷的思绪漂游着,顺着烬二外留学生宿舍的水帘洞滑落到亚特兰蒂斯的喷泉。 他的故乡,亚特兰蒂斯。海妖永不停歇唱着沉醉的歌,酒液与金钱牵引着无数凡人来此抛却烦忧。时间永远停滞在最狂热的夜晚,并不因某个人被打回冰冷的白昼而挪动分毫。彼时的他正摊在沙发上,手上转着两颗骰子。包厢的隔音堪称微妙。声音像是穿过海水,暧昧地咕噜噜吐着泡,在黑暗中哄诱少年陷入梦乡。骰子滚落在地,提前敲定了命运的走向。 安德雷翻了个身,侧过头面朝窗户的方向。紫平的十月秋高气爽,透过厚重的窗帘微微露出明艳的阳光。亚特兰蒂斯没有这样的光,即便是有也不曾与他有关。他睁眼所见即是柔和的人造光,记不住名字的男生正一边道歉一边把他往屋外带。他当时还没睡醒,手里抓不着东西便迷迷糊糊地问骰子去哪了。 这是你掉的吗?陌生的男人捏着骰子问。安德雷意识到这是包厢的客人。身边的男生用力握了握他的胳膊,安德雷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于是他点点头,向对方伸出手。男人把骰子放在他的掌心,然后握着他的手腕拉他过来坐下。他点了酒水,还为安德雷点了饮料。 陆续有人进来,不一会包厢就热闹了起来。安德雷顺从地满足着客人们的需求,顶着他们暗沉的目光咽下半杯饮料。起效很快,没一会安德雷就感觉自己全身发软发烫。 他瘫坐在地上,无力地靠着男人的腿。他手里的骰盅被换成了男人的阴茎,他们指导他手交。精液射在他手里,安德雷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伸出舌头舔舐掌心。他清透的眼映着污秽的白,看上去无辜又色情。 海妖的歌谣在他耳边响起,他自此懂得何为极乐。男人们喂他吃什么他都尽数咽下,不多久便上了瘾。他与男人交欢,有时也接待女客。他赚来钱又转手投入楼下的赌场,不幸赌输了便再献上自己。他的母亲不曾知晓这一切,直到有客人要他与母亲当场做爱。他做了,从此他只喊女人的名字,唯有欢爱时才称她为母亲。再没多久,女人死在了客人的争执中,开枪的是捡起他骰子的男人。当天晚上男人把枪管塞在他后面,宣告自此之后他便是安德雷的所有者。 安德雷说不,然后他第一次惹怒了男人。他被揪着头发拎起来,疼痛让他瞬间放弃了所有。他抽着气,带着哭腔求饶。男人松开手,安德雷顺着重力滑坐下去,被后面的枪管捅到了最里面。他不敢说什么,只是眨着盈满泪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把脸贴在对方的手上。男人笑着骂他婊子,单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安德雷徒劳地在虚空中抓握着什么,他在想最初那两粒滚落的骰子。外界的声音被包厢柔和成意味不明的低语,就算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会变为浅唱低吟的抽泣。安德雷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男人的声音听不真切。他沉浸在翻滚的气泡中,耳畔塞满了嗡鸣。气泡砰地炸开来,像是海底的烟花。 血溅在安德雷脸上,他对上了另一双清透的眼睛。

手机振动的嗡鸣把安德雷唤回了现实,他滑开手机,懒懒地接起电话:“我到了。” 对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在门口,过来开门。” 安德雷挂断电话,找了两分钟鞋之后才慢慢蹭过去开门。他挂上最为无害的微笑,跟门口站着的人打招呼:“上午好啊,詹姆斯舅舅。”他边说着,边拉过对方身侧的行李箱往屋里走。 詹姆斯·戴雪没说话,顺手合上门打开灯。安德雷拖着行李箱转了好几圈,最终找了个位置放下,不情不愿地坐到詹姆斯边上的另一把椅子上。 “詹姆斯舅舅,我这点小事就不用你跑一趟了。”安德雷抢先开口,“我开学以来表现良好,不该沾的一样没沾,什么事都没有。” 詹姆斯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安德雷就怕他这样,沉默着拿清透的眼睛盯着自己。当他得知安德雷的愿望是把女人的骨头做成骰子时,他用的也是这样的目光。安德雷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他最后同意了。 “啊……就是那个,反正他们都联系你了,那肯定都跟你说了是怎么回事嘛……”安德雷挠挠头,“总之就是这样,没什么事。” 詹姆斯又盯了他一会,然后说:“他们的确提到了一些情况,但我更想听你为我讲述一遍。” 这句话的意味就不一样了。安德雷转转眼睛,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开口。詹姆斯很少要求他复述,一般只在真正涉及到安德雷本人想法的事情上才会这么做。而这就意味着几乎没有。早在詹姆斯刚带他回去的时候他就坦白过,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毫无感想。接着他挑衅地和这位凭空冒出来的舅舅说他不止一次上了自己的母亲,所有人都知道。他等着对方骂他,毕竟所有人听到之后都会骂他。但詹姆斯什么都没说,转而问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他想听他自己说。安德雷看着詹姆斯与他相同的红发和瞳色,头一回认识到“遗传”的含义。 詹姆斯在逼他——也不能算逼,毕竟他同意了——戒掉不良嗜好的时候说,他只管他到大学毕业。这之后安德雷可以自由生活,但在这之前詹姆斯有必要尽到作为长辈的责任。事实证明他到现在为止都做得很好,不仅让安德雷戒掉了大部分恶习,同时还让他三年速通义务教育并学会了中文。虽然安德雷到现在依然怀疑那份录取通知书是砸钱砸出来的,但这并不能影响他如今人模人样的事实。 他没什么向詹姆斯隐瞒的必要,况且詹姆斯是唯一一个听他说话的人。逢场作戏和真情错付是他从小就见的保留节目,人性的底线在亚特兰蒂斯的歌声下跌进海沟。安德雷从小到大都把没心没肺奉为圭臬,直到詹姆斯的出现。他很感激詹姆斯,但他没有任何能拿出手的回报。他能做的只有遵守好詹姆斯给他立下的规范,然后尽量少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而这件事……很难说不是一个麻烦。 安德雷顾左右而言其他,说起了最近听不懂的专业课。他想起当初詹姆斯拿着戒尺,跟他说所有中国的老师都会有这样一把尺子,如果学生没有听讲就要挨打。事实证明詹姆斯在吓唬他。 然后安德雷说起社团。他上学期为了证明自己完全适应校园生活报了民研社,而这也许是他接触这堆麻烦的最初起点。他跟詹姆斯谈起哈桑,谈起玉续缘,然后谈起参与到这场烬二外冒险中的所有人。 詹姆斯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只是在他停下的时候推过来桌上的矿泉水。安德雷注意到他没有对任何一个词产生疑问,无论是“玉氏奇门”还是“奈亚拉托提普”。 “总之就是这样。”安德雷捏着甜甜的语气说,“詹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詹姆斯没搭理他,直接问道:“你的耳环呢?” 安德雷抚上耳垂,却没有摸到熟悉的金属三角。房间内一时无声,只有冰箱接通电源后制冷的嗡鸣。 “抱歉……我不知道丢到哪了,完全没有印象。”安德雷艰难地说。詹姆斯再三强调过耳环的重要性,安德雷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为什么,但他决定遵守这条规定。他希望詹姆斯能看出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不希望他误解自己。 詹姆斯叹了口气。他动手摘下自己的耳钉,边拿酒精湿巾消毒边说:“那就戴我这个吧。” 安德雷偏着头没有回答,他假装自己被冰箱的嗡鸣吸引了。事实上这声音确实有些难以言说的规律。 “是款式不喜欢吗?”他听见詹姆斯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过来,“你还想要之前的也可以,我过段时间寄过来。别的款式也可以,看你。但这段时间就委屈一下吧。” 安德雷记得这对耳钉。他顺着对方的眼睛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耳畔的银光。血液在他的脸上凝固,他怔怔望着对方收起枪,踹开男人的尸体,然后朝他伸出手。 詹姆斯抓过他的手腕,把耳钉放在他手里。安德雷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神,连忙接过来戴上。 “最近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不太寻常的东西?” “没有……?”安德雷晃晃脑袋,嗡鸣声消失了。应该只是冰箱的定期制冷,他想,这很寻常。 “明白了。”詹姆斯说,“那以后就戴这个可以吗?备用的那套你要什么款式?” “还是之前那个吧。”他现在也听不到电流的声音了,所以这算是什么?某种屏蔽器吗? “安德雷,如果你想,你可以提问。” “啊?没有,我没有问题。我只是在想……” 安德雷想起那日在楼顶的混乱时刻,所有人都很不寻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缺了什么东西,怎么也站不起来。当时他忙着爬过去找白橘救命,后来又忙着哄走把哈桑认成妹妹的石酒,这点诡异的缺失就被抛在脑后了。 詹姆斯听完后肯定了他的猜测,这对安德雷来说足够了。他不是很想知道在这后面还藏着多少暗流,也不想了解其中多少会与他有关。他永远都没法像禾右秦那样坦然地说出“知识是美丽的”这种话,他宁愿一辈子沉浸在谎言和无知构筑的安全与快乐中。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事了。”詹姆斯的语气忽然一变,安德雷感觉他有些不怀好意,眨眨眼等着后半句话。 “这几天我给你找了份实习。” “实习?!可我才大二,而且现在是假期!” “安德雷,我了解了一下,你的许多中国同学早在大一就已经有了科研和实习经历。而你当下唯一的科研项目……”詹姆斯咳了两声,安德雷感觉他好像是咽回了什么刻薄的话,“至少需要更换一位靠谱的指导老师。” “这倒确实是……不过实习就不必了吧!” “对方给的工资不低。” “不去!我现在手里有钱我为什么要去打工啊。”安德雷见詹姆斯若有所思,赶紧接着说,“我这是正经钱,这是我要来的科研经费!呃不对……反正绝对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是我和朋友一起办项目赚的,对,我自己赚的钱。” “那你假期还有别的安排吗?” “我要学习。”安德雷一挺胸,自豪地说,“我就喜欢在假期学习,这样上课就能摸鱼……呃……” 詹姆斯带着笑看他,安德雷最终败下阵来,蔫蔫地答应会去打工。

 
阅读更多

from red-thyme

范一和十八歲的時候,還很乖,做過最壞壞的事就是在最後一次模考前一天晚上,溜出家門,騎屌絲才騎的共用腳踏車,老爸公司的外聘人員莊哥家,替莊哥素屌,做一個免費的外送茶。

老莊家沒有門鈴。老莊假如睡了,或不想開門,也是很有可能的,但那天晚上,小范就是,非常非常想見老莊,想做一些非常下流的事情,因此衝動行事,就像他遞給老莊那張對折的A4委託書。畢竟,說到底,他是個非常年輕的人,有自尋侮辱的心,有豐富的本錢做這樣的事。

他在附近的公園還了單車,在老莊那間公寓門口,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爬窗,最後傳訊息跟老莊說,我在你家外面,幫我開門好嗎。

他對老莊的最壞預期是,他連門都不會替他開,但這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他頂多騎回去,或著爬窗上去,老莊那間在四樓,他感覺並不算太難衝動。

但老莊五分鐘後替他開門了。老莊像是洗完澡的樣子,頭髮還是濕的,但是穿著襯衫,袖子捲起來了,前幾顆扣子並沒有扣。

老莊讓他進屋。小范把書包在鞋櫃上放下,問,你要出門啊,老莊說我五點要出門。小范說喔,我明天要考試。

老莊問他來做什麼。小范突然後悔自己把書包放下,因為他此刻地感覺自己十分侷促,並且沒有任何能抓握的東西能釋放焦慮。後來小范跟他坦白,說,呃,我想那個。

老莊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下房間,說,喔。但是我不太想弄髒,我沒有時間擦。

小范在門口尷尬地站了一下,然後說,那沒關係。

他沒有把話說完。老莊看了他一下,聳了一下肩膀。小范知道那樣的意思,是他沒有意見。不管是他要替老莊打一發,不弄髒任何地方,還是轉身離開,老莊都沒有意見,他們已經沒什麼好談。

小范接近他的時候,他才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插在西裝褲口袋上,高高地望著他。彷彿即便他像狗一樣爬行過去,他也不會動搖。小范手有點抖,花了一段時間解他的皮帶,半晌,老莊嫌棄他的不利索,卻沒有顯露什麼怒氣,只是撥開他的手,連帶褲頭一起替他解掉。

他的西裝褲滑了一點,胯上的燒傷露出一點痕跡,小范把手指放在上面,那裡比一般的皮膚冰涼,彷彿燒乾的灰燼,並不能再被什麼溫暖起來。

他跳過手活,因爲往常他只要用手,都要花很長時間,老莊本來不是男人的男人,只是小范聘請他操他,付了足夠的款,才使此事開頭。男人的手並不同於女人的手,勉強不得,老莊只是誠實,並算不上失禮或無情。而嘴是一個中性的器官,男人和女人的口腔並沒有分別。或著說,他有一雙女人的嘴巴。他想。也可以說,用嘴服侍人的人,就是女人。有時候他們關燈,插線在會客室的八十寸電視機上放色情錄影,老莊把腰靠在某個櫃子上,某面牆壁上,抓著他的頭髮,看著電視螢幕,主動掩埋他的形象,興起慾望的效率能高許多。

他噎了一下,一瞬間害怕自己嘔吐,退了開來。老莊鬆開他的額髮,並沒有挽留他。

你說你明天要做什麼?老莊忽然問他。

考試。小范說。我要上學。

你幾歲了?

十八。其實下個月才十八。小范想。但他就算說十五,老莊也不會介意。

那是幾年級?

高三。

高三,喔,這時間不是要⋯⋯考大學?老莊說,彷彿這時候他才聽見了他進門說的話。你怎麼還在這裡?

小范把嘴含回去,老莊沒有向這種逃避表示異議,只是向他說,你可以快一點。小范知道,這並不是因為他體貼他的前程,只是他再慢一點,他就會失去對這份服務的耐心。

老莊並不介意他燒傷的部位,好像他看不見那些疤痕與一般皮膚的區別。老莊第一次進辦公室,是他十五歲的時候,那時候他們沒講什麼話,他以為他非常凶惡,但還敢看他的眼睛,現在他幾乎不敢直視他右邊的臉,因為他並不想再承受那種後果。

去年年終,希拉爾給老莊送禮。老莊在他房間打開盒子,是一條精品店的皮帶,非常高級。老莊拆掉布套,比了一下長度,扯了幾下。還不錯啊。老莊說。彷彿並不認為盒中含有任何諷刺。或許是因為,他並沒有看見那張與產地保證書放在一起的那張西卡紙卡片,他連不織布套一起扔了那個信封。

趁他洗澡的時候,小范從垃圾桶裡把卡片挖出來看,上面有彩色漂亮插畫,還有黑色鋼筆花體字:

Dear Mr. 莊 (空行) Have Fun! Yours sincerely,(矯揉造作的逗點) (懸疑地空行) Hilar

希拉爾嘴巴緊,只是喜歡給別人難堪。小范把西卡紙收進書包,隔天去學校扔回收了。

那晚老莊並沒有用皮帶,他的虎口比皮帶更像絞臺,小范不曉得是因為他盯那隻瞎眼盯得太久的關係,還是他喝酒的關係。那條皮帶掉到床下,後來小范搬出去家裏,臨走掃房間的時候,才用掃把從床底勾出來,已經布滿灰塵,像一條蛇的屍體。

有一段時間,他做得太快,自己的心跳太響,以至他失去老莊呼吸的聲音,因此漸漸地失去興致,彷彿這是一場,連他自己也漠然於衷的遊戲。老莊有時候對他做殘暴的事情,但是沒有羞辱的意思,因為他並沒有辦法從那樣得到什麼,好像他天生就十分完整,並不像人類一樣,需要尊嚴或愛來滿足。

老莊發出一點聲音,點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並沒有退開。老莊鬆開手,射在他的嘴裡。他沒有吐掉。老莊露出一點訝異的表情,然後拍了一下他的臉頰,好像只是不小心滑過那裡,說,差不多了。說話的時候,轉了一下手腕,他喜歡把錶戴在手腕內側,很少拿掉,已經有曬痕。

小范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三點了。他穿著校服,濕淋淋地在地上走,在床邊彎腰,揮手往床上慢慢地掃,摸到老莊的手心。

他湊過去,把臉放進那裡。他想,要是老莊醒來,他就向他道歉,他可以對他做任何事情,他會甘願接受。他把臉拿起來的時候,老莊醒了,發現是他,他的聲音有點睏倦,卻沒有多餘的怨意。你想睡的話,可以上來。老莊說。你可以待到上學。

我現在就要走了。小范說。我要考試。

是嗎。老莊在那張單人床上說。那再見。

他沒有說下一句話。

租借站的腳踏車沒有了,凌晨時分,大路上,車開得很快,柏油道路散發出一種生鮮的腥味。他提著書包,晃了三個小時,走到學校門口。那時候,天色才熹亮起來,像什麼事物消亡的預兆,他往學校裡張望了一下,然後開了導航,導到最近的麥當勞,在那裡點了一組早餐,然後開始睡覺,睡到第一節課前五分鐘,才進學校。

九點半響鈴的時候他忽然清晰地想到,老莊出門,已經四個半小時了。他並不知道想起這件事有什麼意義,但考試中分心,總有一些後果。他搞砸了那場考試,他寧願是這個念想的業障。

 
阅读更多

from 朗月饮

崩溃的莱卡,if线。 #Aquaria #Lycra 是夜,石榴巷的阿道夫宅恢复了平静。房子的主人熄了一楼的灯,只留一杯香薰蜡烛在餐桌上。破碎的窗子还未来得及更换,勉强先钉了木板。冷风从缝隙吹入,吹得火苗明明灭灭。 莱卡已经陷入梦魇,斯嘉丽与禾造言正夜访下水道,黛西则赶去安抚惴惴不安的南希,蒙塔格在这个时刻来访。 她的手指点在门上,顺着花纹划出蜿蜒的轨迹,一笔终了翻腕叩门。得到主人的应允后,蒙塔格踏入了书房。关门的同时她的眼睛扫过桌面摊开的纸张,杯中的酒液,烟灰缸内的余烬,最后落在立于桌侧的手杖——邀她进入的主人稍显后悔,悄悄握住了保命的武器。她不怨他,毕竟时间紧迫,她没能换上更适合来访的衣装。 “怎么了,蒙塔格小姐?”阿道夫眼神微闪,站起来将手杖藏于身后。他尽量保持着一贯的风度——他们今晚刚达成协议,他暂时还不想撕毁。蒙塔格捕捉到了一丝软弱,轻微的颤抖还未被酒液完全缓和。 “您的手在滴血,先处理一下吧。”见她沉默,阿道夫主动走过来向她伸手,“我假设刚才又发生了什么?” 蒙塔格没有应答,垂着眼睛把滴血的右手虚悬在对方的手上。血液染红了那人苍白的皮肤,在她的眼中烧起一片火来。她只见过他干涸的伤口,里面还有些许粘稠的殷红。她看得心痛,又感到了微妙而扭曲的满足。 “莱卡?”阿道夫放柔了语气,缓慢而温和地念出了她的名字,轻轻握住她的手。蒙塔格任由他动作,暗暗叹息这只能迷惑隔壁睡着的莱卡。她抬眼同他对视,此时这双眼睛还能聚焦。她看到他还想活。 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动作,静静听窗外有风吹过。蒙塔格突然反手一握一收,将人拉入怀中顶在桌前;右手把对方伸给她的手压在桌上,同时左手拔刀刺入桌面地图上卡森德拉的黑点。她摩挲着刀柄的纹样,偏着头看阿道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骤然缩紧的瞳孔和颤抖的嘴唇。他的手瞬间变得冰凉潮湿,心脏跳动的声音大到近乎可闻。她的腿勾着对方的,好心帮他站稳。 玻璃杯倒在桌上,琥珀色与血色交融,在纸上烧起燎原的火。蒙塔格把下巴搭在阿道夫肩上,一阵阵地在他耳边吹气。 “这是……”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道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果然是……”他的声音变得危险,身上紧绷着发力想将蒙塔格掀下去,随即被一刀捅在了腹部。 蒙塔格听到他吃痛,轻轻笑出了声。她松开对阿道夫的桎梏,任由他扶着桌子喘息。她伸手勾过对方的手杖挥舞,毫不在乎血液随着破空的嗖嗖声溅得到处都是。玩得差不多了她便一发电击枪打在阿道夫身上,令那只想要抽出刀的手又一次捅了回去。她把人拖到椅子上掏出绳子捆住,然后问:“医药箱在哪?” 蒙塔格没指望得到回答,她直接上手翻了起来,不介意阿道夫向她投来仿佛能将人杀死的目光。他无论如何都要看着她了,虽然是淬毒的注视。“我避开了要害。”她拿着医药箱转身,蹲下来给阿道夫处理伤口,“但我的急救水平很一般,能否活下去看你的造化。” 阿道夫什么都没说,他的伶牙俐齿游刃有余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苍白的脸色因为失血更比平日白了三分。蒙塔格也没在意,处理好伤口就把自己的猎刀放在桌上,摆在阿道夫的手杖旁边。 “距他们回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蒙塔格说,“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隔壁的我也不会,她还陷在梦魇里。”她靠着桌子,把手搭在刺入桌面的刀柄上,没有处理的伤口还在往外滴血,滑过刀上的纹样,蜿蜒着从卡森德拉蔓延出去。 “不想问我什么吗,提问的斯芬克斯?”蒙塔格蘸了点血,在埃及的位置画了个圈。“作为你忠实的合作对象,我知无不答。” 阿道夫冷冷地哼了一声,“莱卡·蒙塔格,您可真是深藏不露。” “说笑了。我只是……”蒙塔格摇摇头,狡黠地眨了眨眼,“所以你喜欢哪一把刀呢?” “是开始认错的,蒙塔格家的这一把吗?”她用完好的手抚过刀身。 “是之后得到的,带着你的执念的这一把吗?”她的右手还搭在刀柄上。 “还是属于你的,直到最后都忠于你的这一把呢?”蒙塔格把手杖拆开,抽出了其中的刀。这是三把里力量最弱的一把,但偏偏是它才有资格了断。“就它吧,我相信你会记得它的温度和质感。” 她走到阿道夫身侧,漫不经心地在他的左臂划了一刀,接着是右臂、左腿、右腿、前胸……她运刀轻薄,划开肉皮的同时把衣服也划开了大半。阿道夫面带愠色,倒是令这张脸多了漂亮的薄红。他死死咬着嘴唇,咬得血肉模糊也无法阻止自己漏出几声痛呼。蒙塔格顺手把刀插在阿道夫背上,附身吻住那如同烂熟樱桃的唇。她舔过对方的唇齿,纵容他咬住自己。疼痛在他们之间蔓延,但没人——蒙塔格也不允许——松嘴。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两人的唇上都染着血色,被对方撕咬得不成样子。她轻轻吻掉阿道夫眼角的水光,然后捧起他的脸,深深地注视着燃着光的金黄眼眸。她手上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过脖颈,顺着衣领进到更深的地方。 “今晚本想吃火锅的。”蒙塔格突然说,“最后也没能看你吃火锅。”她从兜里掏出一支喷雾,拔开瓶盖抵在他的伤口上。“既然如此,便这样吃吧。”说完也不管身下人更加剧烈的挣扎,干脆地按了下去。香辣味在空气中散开,混着血腥味颇有点火锅店的意思。阿道夫终于是扛不住惨叫出声,然而蒙塔格直到把一整支喷雾用完才停下来。 “请不要客气,我会负责的。”她拿过酒精,吻了吻对方满是汗水的额头。“消毒嘛,总会有一些疼的。” “不……” “嗯?抱歉,这件事不能妥协。”蒙塔格故意截断阿道夫微弱的言语,将酒精浇在他的血肉里。她在他的惨叫中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顺着滚落下来,烫到了她右手的伤口。她浑身发冷,唯有这点泪尚还温热。 “抱歉啊……”蒙塔格抬手擦擦眼泪,却只是给自己糊上了一脸的血,“我的时间不够,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被捆在椅子上的人已然失神,蒙塔格自觉无趣,绕到后面拔出刀来。她向下拽阿道夫的头发,逼迫他昂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祂一直看着。”蒙塔格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但他选择明天来访。” 她轻轻划出一道血痕。 “我好像说过,有机会要给你讲我的故事。”蒙塔格垂下刀,把下巴搭在阿道夫头上,从后面圈住了他。 “莱卡·蒙塔格撒了谎。所以她的爸爸死在血泊里,她的妈妈迷失在幻觉里,她的哥哥把油泼在身上,一切都毁在了火里。” 刀尖在他心脏的位置游移。 “而她,每天都活在厉火里。”

 
阅读更多

from 朗月饮

if莱卡和阿道夫之前就见过,但是他们忘了。 BGM:德沃夏克-幽默曲 #Aquaria #Lycra 晨光落在雪上,投射到眼中是一片茫然的白。阿道夫·卡尔看得眼晕,摇摇晃晃往后退了两步,靠上灯杆才勉强没有摔倒。鸟儿惊得从枝头弹起,鸣叫着掠过空旷的街道。枝上的积雪纷扬而下,星星点点落入他的发间。 这里离学校并不远,没准有熟人会经过。阿道夫拿指甲掐了掐掌心,深吸口气打算先重新站稳。但他的身体有如灌铅般沉,耳边的嗡鸣和眼前的虚像更拖着他往下滑。现在要么像个醉酒的傻子扒着路灯不放,躲开弄脏衣服的厄运;要么像个突发恶疾的病人靠着路灯滑坐下去,至少能避免被当作精神失常。 糟透了。 黑发的青年不甘地闭上眼,不愿再看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在心里想着论文想着讨论想着杀死奈亚拉托提普的一百种方法,似乎这样摔倒就能容易些。他听得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那么多人,他们在笑他。而他别说反击了,就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记下这些人的声音,等到以后再连本带息将自己今天失去的讨要回来。 从头到尾都糟透了。 他感觉自己倒在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上。那东西戳着他的胃,让他有点想吐。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笑声越来越大。他们肆意谈论他不幸的父母,嘲笑他的愚蠢…… “喂,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阿道夫猛地睁眼,喧嚣消失了。冷清的街上并没有什么人群,有的只是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她拿手支着他脱离控制的身体,让他不至于摔倒。但这孩子好巧不巧一手顶着他的胃,一手顶着胸口,位置之准确刁钻让他怀疑这是有计划的谋杀。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要去医院吗?我要帮你叫救护车吗?”女孩见他不说话,又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其实医院不是很远,过十字路口左拐就是。等一下,你不要倒在我身上啊!啊啊啊死人了——” “安静!”阿道夫抓了两下才抓住女孩的肩,借力把自己支了起来。他喘着气,狠狠瞪着面前的孩子,在脑海中匹配着相似的容貌:带点自来卷的亚麻色短发,橙红色的眼睛,普通品牌的衣服……还好,看样子只是个路过的小女孩,而且似乎有点傻。 女孩歪歪头,颇具安抚意味地把脸往攥着她肩膀的手上靠了靠。她的脸暖融融的,热量顺着往阿道夫身上流动,多少缓和了他的眩晕。 “你好点了吗?” “还没完全好。”阿道夫试图挂上微笑,但他估计这看起来只是自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谢谢你,好心的小姐。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可以扶我去边上坐一会吗?”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那是个很好的位置,大半被树丛遮挡。 女孩搀着他走过去坐下,然后自己大大咧咧地占据了另一边。她支着胳膊盯看他,同时自娱自乐地踢着边上的积雪,扬起阵阵白色的烟雾。阿道夫尚未完全脱离眩晕,没心思搭理精力过于旺盛的孩子。他希望对方能稍稍读懂一点气氛,自己正需要独处的空间。况且说回来,她就这么和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过来是不是也太不谨慎了。 “你吃巧克力吗?”女孩从兜里掏出一板巧克力,撕开封套掰了一半递过去。阿道夫扫了一眼,最普通的好时牛奶巧克力,他不吃这个。 “吃点吧。”女孩往他的方向凑了凑,伸手把巧克力搭在他的手上,“你看起来很冷,吃点就暖和了。真的,我试过,真的很有用。其实应该喝杯热可可的,你知道热可可吧?它就是液体的巧克力……” “我知道,而且我在出汗。”阿道夫生硬地截断了她的话,他不想听一个半大的孩子用贫瘠的语言和自己科普巧克力与热可可。他还在冒虚汗,脑中和胃里都有如翻江倒海。这位该死的小姐就不能让可怜的阿道夫·卡尔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吗?他白了一眼,女孩还在以一种傻到冒气的关切眼神注视着他,手上握着她廉价的巧克力。 好吧,他现在确实需要补充一点能量才能以更好的状态回去。阿道夫纡尊降贵地捏过递到他手边的巧克力,然后见女孩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哇!”她轻轻惊叹,然后用更小的声音嘟囔着,“就像喂小动物一样。”她边说着边扒开自己那半的锡纸,啃了一大口巧克力,快乐地咀嚼着。 阿道夫权当没听见,隔着锡纸掰下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慢慢咬碎。能吃。他给出的最客观的评价就是这个。忽略色香味等等评判标准,它好歹在缓慢地起到应有的作用。 “所以,‘安静’是什么意思啊?”女孩在咽下第一口和吃第二口的间隙发问,“我没学过这个词,虽然它听起来挺熟的。” 阿道夫顿了顿,然后说:“这是法语,和英语的安静有着同样的拼写和意思。”要不是她问起来,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刚刚情急之下用了母语。 “原来如此!”女孩点点头,然后学着他的口吻说:“安静!” 阿道夫挑了下眉,她学得还挺有模有样。他等着女孩傻笑着又吃了一口巧克力,然后用温和的语调问:“请允许我对你再次表达感谢,可爱的小姐。我是否有幸能知道你的名字,方便之后投桃报李?” “我叫蒙塔格,你呢?” “A……岸,我叫岸。” 女孩不疑有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谢你的巧克力,它的味道还不错。”阿道夫的脸色缓过来了不少,他找回了自己惯用的微笑。“那么蒙塔格小姐,很抱歉我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没关系的吗?” “没事的啊。”女孩吃完三口后把巧克力揣回了兜里,“我本来就是出来随便玩玩的,能帮上你不也挺好的吗?” “啊,蒙塔格小姐是本地人?”怪不得她不怕出事,这附近的治安还算不错。 “不是啦,我是来过周末的。爸爸妈妈都有事,我们来朋友家住。” “哦?我还以为……毕竟你对这附近的建筑看起来很熟悉,很明确地指出了医院的方位。” “还好啦,多少还是来过几次的。”蒙塔格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医院是因为上次去过所以记得很清楚。” 阿道夫露出很是关心的表情打量着女孩。她这么……活泼,不像是有什么病。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关注,女孩不好意思地拿手指卷了卷头发。 “上次是哥哥崴到脚了所以去的医院。他们不放心我自己在家,所以让我跟着一起去了。” “哦,希望令兄一切都好。” “他早好了。”蒙塔格乐了,“这还是夏天的事呢。” “那就好。”阿道夫掸掸衣角蹭到的雪,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女孩的话。她没什么防备心,几句话就熟络了起来,开始分享她那普通又平常的生活。阿道夫很快就了解到她家在圣迭戈。她的父母辛辛苦苦工作十多年直到现在还经常出差,这才令她家现在勉强称得上中产阶级。她有个大她四岁的哥哥,今年就要上高中。她和哥哥很亲,在没人照顾的周末和假期兄妹俩就会来朋友家住。女孩现在小学五年级,成绩勉强说得过去。她是讨厌看书的野性子,喜欢到处乱逛。简而言之,一个随处可见的,令人厌烦的,精力旺盛的单纯小女孩,而且还有着奇怪的固执。她连自家的门牌号都快报出来了,却死活也不肯说自己的名字。 “好朋友才可以叫名字,所以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女孩郑重其事地说,“不过,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朋友了,那时候再交换名字吧。”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想知道,何况他们根本不会再次见面。阿道夫打断了正手舞足蹈地描述着糖果仙子的女孩:“蒙塔格小姐,时候不早了。” “啊?哦,你要走了吗?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很好。”他凑到女孩的面前,压低了嗓音说,“倒是你,可爱的小姐,轻率地帮助并信任陌生人并非明智之举。但凡我要做些什么,你就已经……”他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满意地看到女孩愣住了。她橙红色的眼睛微微张大,似乎是不相信刚刚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人会突然翻脸。阿道夫眼神微暗,这样的傻子活该被骗到家破人亡。今天就当他好心,免费帮着蒙塔格家完善青少年安全教育。 “唔,但你需要帮助啊。”女孩撅着嘴,双手轻轻插兜,“而且我很喜欢你身上的气息,你不是那样的坏人。” “那么多谢你的信任,可爱的小姐。”言已至此,他便从长椅上起身道别,“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你也是。”女孩挥挥手,最后给了他一个笑脸,“后会有期哦,我会常来这边的。” 说完,她一跃而起,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阿道夫顺手把只吃了一块的巧克力扔进垃圾桶,拍掉手上沾染的甜腻味。在借着树丛的遮蔽整理了衣着后,他才漫不经心地绕回到街上,看也没看那根路灯杆一眼。

又是落雪的一天。莱卡步调轻快地走在街上,长柄伞在她手中甩出漂亮的弧线。阿道夫注视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梳理着记忆。 当年的莱卡·蒙塔格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真的与他在十几年后再次相见。她不像是记得这件事的样子。虽然相比起来,他的变化并不算天翻地覆。她若是有心,多少还是能从记忆中挖出些蛛丝马迹。然后以她的性格,这么大的把柄必然是要拿来对自己用的。他甚至可以想象莱卡抱着一大捧好时牛奶巧克力来挠他的门,然后用甜到发腻的口吻说好久不见。 那要比火锅底料可怕太多。 阿道夫跟随着生者来到墓园,坐上了他的老位置。这是个很好的位置,在枝桠的掩映下仍能清楚地看到空地上的莱卡。她最初把这里刨了个遍,闹出的动静太大而不得不避开一阵子。等风浪过去,她踏上重新填平的土地。有时仅仅是沉默地站着,有时也会来回走动,更多的时候她会跳舞。 莱卡跳得称不上出众,但她把握了这门艺术的精髓。她能自然地配合不同的舞伴,和他们共同沉醉于虚幻与真实交织的时光直至乐曲终了。她从不拒绝社交性的舞蹈,欣然接受的同时为对方严密划定发乎情止乎礼的界线。能令她洋溢真正喜悦的当属她的朋友们。在那些小小的私人聚会上,哈迪森小姐和金斯伯格律师都愿意陪她一起。她还会找斯卡莱塔——现在应该称之为另一位蒙塔格——跳舞,在拌嘴和互相踩脚中获得乐趣。有机会她还会和奈亚拉托提普跳舞,橙红的眼眸总在这时闪着明亮的光。而在与空气共舞时,她会展开自己的氛围,将之笼罩到无需舞伴也不显残缺的程度。 今晚是约翰·史密斯充当伞架。莱卡散开头发,抬眼看着雪花发愣。 她对冬天和雪夜总有格外的执着。阿道夫叹了口气。如同回响,他听到了另一声叹息。莱卡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里蒙着雾。悬在空中的手臂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显得那样孤独。即便是被迫观看蒙塔格生活实录的他,也鲜少见到如此脆弱的莱卡。这并非拿出来当作武器的刻意示弱,而是货真价实的脆弱。 前几日她独自入眠时半夜惊醒,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时隔快一年的又一次应激反应,莱卡用的还是那套背诵死者姓名的老办法。死者的顺序每次都颠三倒四,但最后她总会以他的名字作结。 鬼使神差地,他从阴影中走出来,接住了莱卡·蒙塔格的手。 她并不意外,反而亲昵地嗔怪他的沉默。阿道夫眨眨眼,她的想象力还是那么丰富。出于一种关怀,他任由对方掌握节奏,只在必要的时候稍微做出调整。他见过的莱卡总是活泼又轻快,眼里满是对于自己的关心与好奇。分明不记得过往,却能于再会时依旧纯粹。她不当如现在这般易碎,而加固她又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他有意带给她一支值得怀念的舞,是为了他还能在生死的间隙中窥得永恒。这无关那点旖旎的心思,不过又是一次各取所需的交易。 但那可是莱卡·蒙塔格,阿道夫无奈地避开久违的偷袭,然后更加无奈地看着她躺倒雪地。她拿手背挡着眼睛,喘息间带着微不可闻的啜泣。他应该离开了。一次这样的奇迹足够让她深深地记住自己,永远和他一起束缚在细银链穿过的戒指中。 分明从小就是能保护好自己的姑娘,怎么总是在他这里栽倒呢?阿道夫想起了女孩轻轻插兜的手,以及当时并未注意的一声“咔哒”。虽然美工刀算不上什么货真价实的威胁,但好歹能让她争取到几秒时间——如果她足够聪明,没有让武器落入对方之手。 “啪。啪。” 阿道夫猛地回神,下意识连退几步。子弹穿过他的身体,在雪地留下两个突兀的洞。莱卡举枪半跪,枪口对准他心脏的位置。 “夜安,先生。”她的声音很稳,只是脸上还带着水痕,“请见谅,一时间看到死去的故人站在自己眼前,难免有些情绪激动。” “蒙塔格小姐,这样的警惕心可保护不了自己。”阿道夫故作遗憾地摇摇头,“沉迷过去并非明智之举。” “那么您有何高见?”莱卡眯起眼,“不……我需要先知道您是什么,又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没想到我会有需要证明自己是自己的一天。”阿道夫耸耸肩,重新靠近莱卡,“如你所见,我现在大概是所谓的幽灵。”他们现在的站位多少让他联想到对方胡闹的求婚。他没想到这人真的言出必行,把他的骨灰做成了“更好的”戒指。 “至于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阿道夫跪下来,把手虚搭在莱卡握枪的手上。她在微微发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今晚的莱卡·蒙塔格实在反常,真说不好一会又要发生什么。他决定等下建议她去吃块巧克力。如果时间没有动什么手脚,那么最普通的好时巧克力就能起到作用。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她把枪收起来,拿着武器的莱卡·蒙塔格总是会比平时更难对付。 于是他看向那双燃着光的眼睛,轻声说: “诚如你所言,有缘便会再见。”

 
阅读更多

from 朗月饮

骷髅之舞 #Aquaria #Lycra 今天是个下雪天,雨夹雪。 莱卡·蒙塔格推开门,收起伞立在一旁。冷风跟着挤进来,还没穿过门厅就融在笑语和香气中。温暖的气氛包裹着她,舒适而慵懒。她拿手慢吞吞地安抚因潮湿而略有打卷的头发,把它们束在脑后。 很不错。镜子里的女性勾起微笑,细银链在脖颈微微闪光。 她走进屋,一眼就看到亚瑟·阿诺德正坐在背对门厅的沙发上。他可太紧张了:打了发胶的头发跟着底下颤抖的脑袋一起晃着人眼,紧绷的身体把剪裁得当的西装愣是穿出了不合时宜。莱卡想要吹个口哨,刚张嘴又抿上唇。她抱着大衣静静挪过去,伸手掏兜的同时看着他僵硬地应付他人的搭话。在对方离开后他明显松了口气,稍微靠了靠沙发背。 莱卡从后面捏了捏他的肩,在阿诺德转头的同时伸出手指点在他嘴唇上,让他不得不咽回嗓子里的尖叫。 “晚上好,先生。希望我没让您等太久。”莱卡收回手,同时迅速拿起相机拍了张照,“来吧亚瑟,咱们换个地方聊?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阿诺德长舒了一口气,跟着莱卡起身离开。酒精和暖气让他的脸微微发红。莱卡想,刚才这张莱纳德肯定会喜欢。 “我衷心希望能多占用一点时间。”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后,阿诺德开口说,“抱歉,我不知道洛伦茨跑哪里去了。他说要去喝点什么就再也没回来,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莱卡眨了眨眼,点点头表示理解:“没事,把东西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啊,那……那好吧。我会尽快转交的。” “没事,你自己拿着用也行。”莱卡掏出一个纸袋子递过去,“好心提醒,你可以先帮莱纳德验个货。” “什么?”阿诺德打开袋子,借着屋内的光辨认着里面的东西。 “这是千维系统。”莱卡说,“据我所知,你们需要这个东西。” 阿诺德手一抖,险些把袋子掉在地上。“这……这是那个传说中的……” “嗯哼,如假包换。我觉得呢,这样的东西应该交给能发挥它最大价值的人。”莱卡凑近了一些,拿指关节敲了敲里面的硬盘,“过了这么久,该出现下一个传奇了。有任何问题欢迎您随时致电,我静候佳音。” 说完,莱卡也不管阿诺德作何反应,径直回到屋里。她是来吃晚饭的。为了这个目的,适量无意义的寒暄和交谈可以接受,权当佐餐。不过在更为放浪的夜间活动开始前,她已经重新走在街道上了。

雪片纷纷扬扬,路上鲜有行人。莱卡步履轻松,随手甩着没撑开的长柄伞。今天完成了一件事,值得奖励自己。于是她调转方向,拐进老旧的街巷。这里还未有人踏足。混浊泥泞的雨夹雪已经看不见了,洁白的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她穿过老巷,熟门熟路地翻进墓园。 莱卡行走在墓碑中间,远处的树枝传来几声鸦鸣。她背过上面的名字,为了锻炼贫瘠的头脑。她平生最恨读书,看超过五行字就会头疼。然而诚如斯言,如今信息才是最锋利的武器。最开始她完全看不懂,几度想要撕碎面前的纸张。有一次她真的撕了,漂亮的花体字落了满地,再也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之后她买了复印机,开始随便撕。撕完再把复制品的碎片归拢,点起火来慢慢烧掉。真正珍贵的必须是独一无二的,如果它有复本或能被取代,那么它就没有真正的价值。她无数次注视火苗将碎片燃烧殆尽,仅仅留下纸灰。 轻轻吹就能吹起来的纸灰,她一次都没吹过。 墓园尽头有块靠着森林的空地,人们说这里闹鬼。莱卡听说后扛着铲子掘地三尺,最终也没挖出哪怕一个松动的棺材板。几天之后传闻变成了空地的掘墓人每晚在墓园游荡,挖开充满谎言和背叛的坟。一时有不少所谓的神秘学家和驱鬼专家带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过去乱戳一通,最后得出的结论说白了还是没有结论。等人们的兴致过去,空地重归冷清。 莱卡踏在少有人驻足的空地上,缓缓哈出一口白雾。她把伞搭在约翰·史密斯的墓碑上,然后伸手把脑后的发绳解下来。亚麻色的长发微微卷曲,翘着尖从空中接起新鲜的雪花。 没多久又是圣诞节。今年来我这边聚吧,黛西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说,熊猫现在离不开人。她还是那样冷静的语气,不同的是现在的莱卡能听出背后的未竟之言。她或多或少有点预感,聪慧的黛西姐估计早早规划了自己的结局。 这是一种能力,莱卡想,她这辈子都得不到的能力。她看不透的时候从来都是见招拆招,用的就是厄休拉告诉她的秘密武器:真诚和模仿。既然掩盖不了自己的想法,那不如把它放大十倍表现出来;表现的方法因人而异,最省力的就是模仿对方的口吻。她就这么活蹦乱跳地在世界的舞台上转了二十六年,直到一头栽进卡森德拉的那一天。 错误的开始。莱卡叹了口气,但她没打算制止。在对待阿道夫·卡尔这门学问上她修了个不及格,主考官为了避免她重修而停掉这门课——这当然是说笑,毕竟主考官根本没把她列进来,是她自己闯进来的。她着迷于他身上危险的部分,自觉自愿递出最宝贵的筹码来邀请对方与她跳一支注定无望的舞。如果他真想要她的命,那她从最开始就输了。合乎礼仪的谈吐足够应付二十六岁的莱卡·蒙塔格,有时来了兴致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拨乱她的心弦。

莱卡抬起胳膊,对着虚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这可比她几年前那套粗糙滑稽的礼仪要精细多了,毕竟是专门练过了。斯嘉丽得知此事后先是翻翻白眼,随即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学这虚头八脑的东西不如来跟我干。 “哈迪森家的小姐,那自然不错。” 莱卡从空气中拉过幻影,搭好了准备姿势。面前的人嘴角上扬,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我和姐姐关系再好,这也还是不一样。”莱卡撇撇嘴,“总算舍得和我讲话了?” 幻影眨了眨眼,金黄在雪夜闪闪发光。 阿道夫教了她很多,这是之后才意识到的事:第一,不要相信过去;第二,真相只能自己探寻;第三,少沾不明白的东西。对于人生目标是和危险共舞到世界尽头的人来说,这确实算得上忠告了。只可惜她当时满腔激情,一句都没听进去。 于是说回来,她学的这些知识也好礼仪也罢,都是为了从各个角度武装自己,好让她能尽可能地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毕竟她不善于计划,而临场决定往往容易忙中出错。 “我可真是……如履薄冰啊。”莱卡小心地避开已经冻上的地面,尽量让自己不要摔倒。幻影轻轻笑了笑,虚握着舞伴的手帮她保持平衡。 “都活到现在了,对自己有点信心吧。” “信心?我只有随时死去的觉悟。毕竟嘛,我是军人出身。” 战场的死里逃生其实令她更恐惧死亡。她经常在梦中惊醒,喘息着祈求着自己要永远永远活下去。生命是美好的,有那么多的未来可以期待,有那么多的明天可以到来。总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愿意永远都只为当下担忧,这样她就能拿稳她的枪。但在那个矿洞,海水倒灌的痛苦来得真切,告诉她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她想对禾造言说别管我了,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救救我。 雪还下着,莱卡的头发湿了大半。水滴顺着发丝滑入脖颈,冷得她一激灵,顺势转了个圈。她的觉悟是积累而来的,其中来自卡森德拉的碎片占了大半。今天已经太晚了,她断开了思路,专注描摹眼前人的模样。 “你最擅长的事情是让我伤心。”莱卡借着扑入怀中的动作在幻影的耳边轻声说,“真是狠心的人呢。” 幻影微微错开头,避开了莱卡的唇。下一秒,双方按照舞步后撤。莱卡的步子迈得大了些,最终还是没稳住。她在摔倒的瞬间就地一滚,躺在雪里不动了。只是可惜舞已经到了尾声,差一点点就能圆满完成。 莱卡闭上眼,雪花在脸上化开,自眼角滑落。细银项链串着的戒指搭在她的胸口,随着心跳起起伏伏。

 
阅读更多

from 朗月饮

张天轸的一些短篇 #清明指北 #张天轸 他冰冷的手在你身上游走。你打了个寒战,这并不舒适。 你和这双手接触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无论是它们贴上你的脸颊,掐住你的脖颈,亦或是牵住你的手——你们真的做过这些吗?但即使感知微弱,当时的它们还是温暖的,还是有温度的。 它们失去温度是因为你,还记得吗?温度和感知温度的能力只能任选其一,舍弃前者明显是更好的选择。你还可以遇到其它的热源,更多的温度。你不需要它们,也不需要他,因为你有了其他的。 “禾卡是特殊的。” 巫甘咸也是特殊的,而你辜负了他。那么现在你要去辜负另一个对你来讲特殊的人吗? “我需要他。” 你不需要他,是他需要你。但你能够给予他什么呢?安稳睡眠的代价是无数危险的夜晚;愉快出游的价格是一去不回的失去。你的给予是诅咒,善意是刀片。伸出手往往割伤他人,徒留下血迹渗入肌肤。 “所以你要怎么选择呢?” 我不知道。 “那我来选,我知道。” 不要毁掉了,不要伤害了,不要了…… “放心,不会受伤的。和之前一样,等你醒来就好了。” …… 张天轸似乎刚从自己的世界中回到现实,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


(上回说到张天轸去算命然后准备回学校,但因为走得太急没收拾留在屋里的东西。于是在巫甘咸出任务的某天,张天轸拿着钥匙回去了。)

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哦......你走得匆忙,忘记带东西了。 这很简单。你手上有钥匙,随便挑一个他们出任务的时间去拿就好了。至于怎么查到任务安排,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拿,你本就不常回来住。你趴在椅背上,眼神游离。 咔哒、咔哒。 美工刀的滑块艰难地推动着刀片,刚刚冒出尖就又被按了回去。 咔哒、咔哒。 你有没有想过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们为什么还肯容忍你留在这里?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凭什么得到这些?是不是有人曾经说过—— 咔哒、咔哒。 ——因为你这张脸? 咔。 那如果没有这张脸会怎么样呢?还有人会在乎你吗,还有人会容忍你吗?你还能够存在于此吗? 咔哒。 实践检验真理。 咔。 疼吗?疼就对了。第一下总是鲜活的,此后的麻木唯有反复叠加才能破开,然后更加麻木。 血顺着你的脸往下流,其意义已然被眼泪稀释。它剥夺了你流血的能力和感知,而你现在拿回了它们,鲜活得令人害怕。看得到底下的肉吗?有捅到骨头吗?有割断什么吗?小心不要滴在地毯上,清理起来大概要废不少功夫。你也不想等他们回来之后看到斑斑血迹,然后又无谓地另生波折吧?他们会怎么看你?可怜的、可悲的、绝望的怪物?你要怎么解释你的存在?你要向谁呼喊? 可是血模糊了一切,你在抖。克制不住,停不下来。没用的,你就算划烂它们也不会停止的。你在抖。 你害怕什么?你不害怕血腥,不害怕疼痛,也不害怕死亡。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啊,选择。选错了就是失去,失去的东西可不是划拉自己两下就能换回来的。不如看看这之后你能得到什么吧。 嗯,现在收拾一下吧,回去了? 咔哒、咔哒。


“吃么?” 张天轸点点头。 “真的吃么?” “吃。我也想吃。”张天轸接着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漂亮的微笑,“我还没吃过呢。” “你是故意的。” 笑容没有从他脸上消失。看着这张脸很难产生什么实质的愤怒,顶多是持续感受到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我要闹了。” 威胁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他知道这只是虚张声势——即使不是,他也没什么好害怕或是担忧的。他可以接受加诸自身的一切,他应该接受这一切。 他经历过那么多。甜品外卖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也算不上熟悉。 张天轸不嗜甜,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唯一称得上零食的是高中住宿的时候带的每日坚果,但之后也没再吃了。他对食物没什么追求。没饭吃也不用吃的情况占五成,另三成吃不出味道,剩两成在茶饭不思。现在他刻意培养饮食习惯,桌上兜里不离的都是速溶抹茶粉。 几乎是甜品绝缘体。 “点了,好贵……行吧,一会到了给你挖口。” “诶?”张天轸眨眨眼,笑容不那么确定了。他很少和人分享食物——毕竟面不是那么好就着一碗吃的。他不曾提出过“让我尝尝”这样的要求,只会静悄悄地小口嚼着自己那份。 更别说甜品了。 张天轸不安地咽了下口水,轻微调整着自己的坐姿。他不应该在意这一切的,他没办法去在意。 记忆不以意志为转移,自顾自回到了秋初。黑发的监护人打着哈欠,递给他一盒奶酪。边上的金发医生拿来勺子,怎么都要他当面吃掉。他靠着刚搬下来的床垫和行李,试探性地挖了一小口。 湿凉柔软的口感,乳香和甜味。 “好吃吗?” 他点点头,是好吃的。 “好吃就行,你们学校往这边走没五分钟就是。学累了自己买点去吃。” 他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也就仅仅是望去。他没打算知道去哪里买,他知道自己不会去买。 现在亦然。 张天轸拗不过,只好张开嘴任由投喂。熟悉的感觉滑过口腔,他这时应该怀念。


“欸……我没订快递啊?” 晚上八点,在机房打代码的张天轸接到了快递电话。现在是九月第一周的周日,开学第一周的最后一天。一周前返校时带来的东西只堪堪装满行李箱,再极端些他甚至可以只带电脑来。他不曾,也没有理由再订什么东西。 张天轸犹豫片刻,最终接起了电话。他心中盘算着要怎么解释其中定有误会,却发现对面传来的是告知到货的机械音。同一时间,快递点又发来两条短信。声明如果不在明天晚七点前取件,快递就会被退回。 万一是别人重要的东西,错过了会很难办吧。他这样想着,顺手保存文件合上笔记本。也有些晚了,明天早八上课还有小测…… 他将桌上的水杯和鼠标放回包里,单手端起笔记本电脑往包里塞。他塞了好几次都没塞进去,手不知怎么抖得厉害。 “啊!” 笔记本从书包开口处滑了下去,嗑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张天轸赶紧打开电脑检查,发现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他胡乱放好电脑拉紧书包,小声道歉后匆匆离开了机房。 外面湿漉漉的地面在灯下闪着光。张天轸深深吸了一口气,给刚刚过热的脸颊降温。 “嗯……西二门是吧。” 他拿起手机,点开两条短信检查。二者完全一致。 兴许是刚下过一阵雷雨,路上只有寥寥数人。快递点门口倒有一小段队伍,或许大家都是刚刚收到了短信。张天轸不知道自己怎么报了取件码和自己的姓名,总之在他反应过来后,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棕色快递盒。 快递是长方体,跟他的电脑差不多尺寸,重量反倒要轻一些。胶带封装完好,纸盒没有破损,货单上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和手机号,发货人则是某个他不甚了解的品牌。张天轸试着摇了摇,没听出有什么声音。 没有想法。但总不可能把姓名和电话同时写错吧。或许……拆开看看,说不定这就是我的快递。张天轸在路上来回绕了两圈,找到一条藏在黑暗里的长凳悄悄坐下,借着水坑的反光顺着拆封虚线撕开。 里面塞着一只毛绒玩具,准确来说,是一条毛绒鲨鱼。 “这是……” 张天轸对这条经常断货的鲨鱼有所耳闻。他听室友聊天时提到过和女朋友特意去买结果没货。当天感叹着真不知道她喜欢这鲨鱼什么的室友,几天后抱了那么一条鲨鱼回来。他信誓旦旦地声称这是情侣款,但张天轸注意到他比自己说出来的更喜欢那条鲨鱼。 眼下他手里这一条长得和室友的一样,只是要更小些,也许是新出的尺寸。 张天轸把毛绒鲨鱼从盒子里拿出来,抱在怀里。他轻轻摸了摸,毛毛的,软软的,有点暖和。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他从这时起也喜欢上了属于他的这条鲨鱼。 谢谢你,鲨鱼。你在盒子里游了这么久,来到了我的身边。不管是谁把你塞进来的,也替我谢谢那个人。 在没人经过的黑暗里,张天轸悄悄用脸颊蹭了蹭鲨鱼。他打算把它暂时放到包里,总之不想让他们看到,然后带它一起回家。 2022.9.4

 
阅读更多

from inertia-b

从汉字比较多的FGO活动学到的日语

这个破游戏我玩的很认真(救命 【2023CBC】

【売り言葉に買い言葉】相手の暴言に応じて、同じような調子で言い返すこと。

【関の山】一生懸命やってできる可能な限度。精いっぱい。

【向き(ムキ)になる】細かいことに腹を立てる、些事で本気になって応酬する、などを意味の表現。

【自惚れ】(うぬぼ)れ:実際以上に自分がすぐれていると思い込んでいる人。 ⚪这个词十分常见,这次终于读音和汉字对上了

【鼻が高い】 得意なさまである。 誇らしい。 自慢らしい

【喚(わめ)きたてる】くやしくて 腹を立てる;激しくわめく。大声で騒ぐ

 
阅读更多

from joueraubasket

[洋三] 3%

写饿了

被换下来休息后,三井寿发现自己又累得开不动易拉罐,下次应该直接去喝直饮水。有一瓶插了吸管的宝矿力送到了面前,三井立刻凑上去吸入酸甜的电解质液。他也没抬头看是谁给的,大概是桑田吧。可他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头顶。猛地抬头看,怎么是水户洋平,刚刚不还在观众席上跟德男打闹吗。

看着三井嘴里还嘬着吸管又瞪着自己的模样,洋平笑得眼睛只剩两条缝,前辈这样喝水好像在给人口交。

第一次去水户洋平家做爱的时候,洋平很自然地说,前辈,去我家吃碗面吗?然后进了玄关三井就被压到门上,他自觉地闭上眼睛等待激吻。可洋平弯下腰来从门边的鞋架上给他拿了一双拖鞋。

前辈,这个是新的。我等会给你做樱木最爱吃的炒乌冬。

纵使心中有千行泪要流,三井还是翻着白眼,决定先进门再说。

认真地吃过了面,他们才进入了做爱的程序。三井给洋平口交,吸得他下巴都发酸了,洋平还不满足,按着三井的后脑勺往更深的地方顶,不管不顾,顶得三井阵阵干呕,惊恐地瞪着眼睛朝上看,双手撑着洋平的大腿想退出来,又被死死地箍着动弹不得。终于,洋平松手了,性器从湿热的口腔往外退,射出来的精液滴在三井的舌头、嘴唇和下巴上。三井给洋平口的时候总会像刚才那样瞪着人,所以洋平给他喂水的时候才会觉得熟悉。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做到最后,本来洋平已经进入三井里面了,一只手还掐着三井的乳头,但是樱木突然按响了门铃。二人突然僵住,洋平退出来了。他抹了一把头发,深呼吸,不好意思地笑笑。前辈,从阳台出去有消防楼梯,要不今天你先从那里走吧,我们下次再……

三井小声咒骂着,乱七八糟地穿着裤子又往逃生通道走,扶着握把下楼梯的时候还听见嚷嚷“你吃炒乌冬怎么不叫我!一点都没给我留!!”

后来要上床就去三井家了。洋平有时会在和三井寿做爱的时候抽烟,烟盒跟安全套都收在他牛仔裤的后袋里,摸到一个就会想到另一个。三井闻到烟味十分厌恶,以前铁男抽烟时自己在一旁吹风的感觉历历在目,像看过的大半本厚重的书页不小心又倒翻了回来,压在手指上很难受。抬眼又看到洋平原本抹了发胶的额发垂了下来,随着操干的节奏一下一下的晃动,晃得人心烦,更不用说还有他手指间火光明灭。

把烟掐了,三井撅着嘴要求。

洋平把烟从嘴唇间拿了下来,身下用力顶了两下,三井就没了姿态,哼哼唧唧起来,几乎要被撞散了。等洋平又慢下来时他又继续,你看…烟盒上都画了,抽烟会阳痿……

洋平听见阳痿二字,退了出来,我萎了你就找别人吧。他拍拍三井的屁股,好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二手烟就危害不到你。掐着身下人的腰,洋平再把性器埋进去,进得比刚才还要深。三井寿乱叫一气,受着洋平一下一下的撞击,还接着刚才的话说,你这是掩耳盗铃!说完又喘息不迭,跟在赛场上一样体力不支,满头的汗和眼角受快感刺激而溢出的泪水一起往床单上滴。

高潮之后,洋平也四仰八叉地倒到床上,趴到三井的旁边,像两只热坏了的大狗。洋平拿鼻尖去蹭三井的肩膀逗他,三井扭动着躲开。洋平又把手指伸进三井的嘴里,摸他的门牙玩,被咬了一口,洋平哎呀叫了一声,你的种植牙质量这么好。三井伸过胳膊去把他推开。烟灰已经积了很长,打闹间不小心落到了床边的地毯上,洋平正要把头探到床边去看,三井又嚷嚷着让他开窗通风,我妈回来闻到烟味就惨了!

再吵我拿烟头烫你了,颐指气使的语气让洋平心烦,之前你揍我的账还没算呢。

不过他走的时候还是把倒霉的地毯拿走了。

后来有一次训练结束之后,樱木坐洋平的小电驴回家。三井前辈的生日快到了,晴子小姐和眼镜哥哥提议我们每个人都悄悄准备一个礼物送他,樱木问,我送个什么好呢?

前面是红灯,洋平停下车,他想到昨天在商店街打工看到那边的电器行在处理空气净化机。

樱木挠挠头,啊?我哪有钱买电器啊。

洋平说我可以先借你。

 
阅读更多

from 情深深雨濛濛 百合骨科同人(仮)

“啊,爱情……” 方瑜叹了一口气,从面前的作业上抬起眼睛,忧郁地望着空中发呆。

从中学的时候开始,方瑜就特别喜欢读爱情小说,她被爱情故事中描绘的男女关系所打动,并且深信自己将来也会遇见那么一个人,和他谈一场改变自己人生的爱情,那种背叛家人,远离朋友,最终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的爱情。上大学之后,也有几个男孩子对她献殷勤,但是方瑜对他们都没有感觉,她觉得这些根本不是爱情,直到她遇见了四年级的学长,她第一次有了书中描绘的怦然心动的感觉。方瑜对学长是一见钟情,学长简直是会出现在爱情小说中的男主角的样子,优雅温柔知性。然而方瑜没想到的是,以学长为男主角的这本爱情小说,女主角并非是自己。

方瑜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子,她和方瑜一样,剪着齐耳的短发,有一双深邃漆黑的大眼睛,眼角有一丝丝嘲笑这个世界的神情,对方瑜伸手说道,“我叫陆梦萍,想和你交个朋友。”

就这样方瑜认识了陆梦萍。梦萍总会去方瑜家或学校找她,在方瑜意想不到的地方,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她会挽起方瑜的胳膊,又撒娇又霸道地,二话不说拉着方瑜就走。她带着方瑜去舞厅,去咖啡馆,去公园。她带着方瑜见各种男孩子,拉着方瑜和不同的男孩子玩在一起。但即便在男孩子中间,梦萍也总在方瑜身边,并且不会让任何男孩子有机会接近方瑜。她会当着一众男孩子的面,佯装醉酒的样子,搂着方瑜的脖子,亲方瑜的脸颊,“方瑜是我的,不准你们接近她。” 梦萍会开玩笑地赌气说道,但当她转过头看着方瑜的时候,却一脸认真,让方瑜觉得迷惑又不好意思。

梦萍像是一个谜团,风风火火地闯进方瑜的生活,让方瑜应接不暇。在梦萍以及她周围的那一群男孩子的陪伴下,方瑜早就忘了她朝思暮想的学长。方瑜完全捉摸不透梦萍这个女孩子,她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她时而很霸道,时而爱撒娇,但大多时候都很任性,脾气不好,而且有很多坏心眼。她爱恶作剧,会说所有人的坏话,瞧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常性。方瑜觉得和梦萍做朋友非常新鲜,可以让她忘记眼前的烦恼,是个非常好的玩伴,但也仅此而已。方瑜不想过多介入梦萍的事情,不愿意过问她的学业,她的家世,她的未来,方瑜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危险,过度接近梦萍,自己可能会受伤。如果梦萍是一个阿波罗,自己就是伊卡洛斯,太过接近太阳就会不幸;如果梦萍是塞壬女妖,自己就是无知的水手,会被她优美的歌声迷惑而遇难,方瑜总会这么痴痴地妄想着。

然而,方瑜却无法不被梦萍吸引。当梦萍好几天不来找方瑜,方瑜会觉得心烦意乱,会去想梦萍这时候在干什么,想到梦萍总在一群男孩子中间玩闹,方瑜会感到无名的怒火。有一次,梦萍消失了一周不来找方瑜,方瑜心烦意乱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上学放学写作业,觉得做什么都不对劲。在走廊上她心不在焉地与一个人迎面相撞,方瑜道歉着抬起头,发现正是她当初暗恋的学长,学长微微笑笑,问方瑜有没有受伤,并举起左手轻轻扶住方瑜的肩头防止她摔倒。方瑜摇摇头,说了声对不起,立刻跑开了。让方瑜吃惊的是,当初令她朝思暮想的学长,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有一头蓬乱长发,带着眼镜,还有胡茬的邋遢男人,而且当他触碰到自己时,方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瑜渐渐放慢脚步,无力地靠着走廊的墙壁,此时她多么想念梦萍,想念她触碰自己的方式,想念她的体温,想念她柔软的嘴唇。方瑜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疑惑和痛苦占据了方瑜的内心,她就这样飘飘然走到学校大门口,”方瑜,我们去玩吧!“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方瑜看到在校门口站着的,正是梦萍,她穿着一件红色肥大的毛衣和一条紧身牛仔裤,一脸热情地向她招手,大声喊道。在这一刻,方瑜内心所有的疑惑和痛苦全部消失了,她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跑去把梦萍抱在怀中。

这样总是神出鬼没,忽远忽近的梦萍,让方瑜十分痛苦。还让方瑜感到痛苦的是梦萍对自己的态度。梦萍像是一团火,热烈又张狂,让方瑜无暇接应。有时候方瑜同男孩子单独说了几句话,梦萍会冷嘲热讽和挖苦她,有时候梦萍看到方瑜同别的女孩子一起玩,就会消失好几天,即便在街上与方瑜相遇,也会故意不理睬她。方瑜不懂梦萍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一次方瑜很严肃地质问梦萍道:

“梦萍,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好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互相尊重,给彼此空间和自由吗?” 梦萍轻蔑地笑笑,说:

“好朋友,谁要和你做好朋友!”

“梦萍,别这样,我是认真的。” 方瑜说道。

“呵呵,你想要自由就会失去我。” 梦萍坏笑着说道。

“梦萍……” 方瑜觉得梦萍简直不可理喻。

“方瑜,我就是这样的人,不要嫌弃我,不要离开我好么。” 梦萍拉住方瑜的手,撒娇着说道。方瑜心中产生了一股怜爱之情,她抬起另一手摸着梦萍的脸,轻轻托起她的脸庞,梦萍的眼睛黝黑深邃满眼泪水。方瑜忽然想就这样亲吻梦萍,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梦萍望着方瑜,忽然踮起脚尖,靠近方瑜,飞快地吻了一下方瑜的嘴唇,然后笑着说,

“傻瓜,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说完,放开方瑜的手,跑开了,留下方瑜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世界,翻天覆地了!

... ...

“啊,爱情……” 方瑜叹了一口气,这次她知道她是真的恋爱了。饱读恋爱小说的方瑜知道,其实自己喜欢上梦萍是迟早的事情。“诶,像我这样的乖乖女,总是会被坏男孩吸引……只是这次是个坏女孩罢了……” 方瑜坐在书桌边,一边怅然地想着(作者吐槽:请不要责怪我们可爱的“恋爱脑”方瑜已经忘记了她第一次喜欢的学长并非什么“坏男孩”了😂),一边回想着和梦萍的那轻轻一吻,这是她的初吻。方瑜在书中读到过各种各样的“初吻”,但自己的初吻并非是什么酸甜味的,也和任何书中描写到的都不一样。梦萍的嘴唇是嫩红色的,是柔软的,是香甜的,是只属于女孩子的,可爱的,是方瑜心爱的,想让她抱在怀里,捧在手心上的。然而,自那一吻之后,梦萍又消失了。

方瑜从没有问过梦萍住在哪里,在哪里上学,梦萍自己也从来不提,所以她此时完全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梦萍。方瑜发现每一次都是梦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像一个精灵,忽然出现,然后把自己从现实生活中带走,但自己对梦萍却一无所知。方瑜于是决定同依萍聊一聊,每次遇到爱情烦恼,她总是第一个想到依萍。

但是没想到的是,当方瑜约依萍在咖啡店见面的时候,梦萍同一群男孩子正巧推门进来。方瑜同梦萍四目相对,她看到梦萍眼中的那种熟悉的轻蔑和嘲讽。“哼,这里的空气让我恶心,我不要在这里呆着,” 梦萍说着,转身走出咖啡店。方瑜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顾不了那么多,立刻起身跟了出去,看到梦萍被一群男孩子簇拥着,她挽着一个高个帅气的男孩子的胳膊,身体靠在他的身上。方瑜脸一沉,高声喊道:

“梦萍,你站住。” 梦萍停住脚步,转过头懒洋洋地看着方瑜,胳膊依旧挽着身边的男孩子,冷冷地说道,

“干什么?”

“梦萍,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说啊,我听着呢。”

“我要和你单独说。”

“为什么?”

“你,先放开手好么。”

“为什么?”

方瑜感到一阵心烦,她走上前,拉住梦萍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转身离开那群男孩子,“什么呀,女孩子吵架吗?”男孩子们在她们身后起哄道。方瑜并不予理睬,径自向前走去,梦萍则顺从地被方瑜拉着,跟在方瑜身后。过了一会儿,方瑜听到梦萍小声说道:

“方瑜,你为什么要单独和我姐姐在咖啡店里见面?” 方瑜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梦萍道,

“你说什么?你是依萍的妹妹?” 梦萍点点头,说道:

“所以,你喜欢依萍?”

“我……是喜欢她,我们从中学就在一起,是最好的朋友。” 方瑜呆呆地说,她还无法把梦萍与依萍联系起来。

“呵呵,好朋友,你说过我们也是好朋友。” 梦萍冷笑地说着,甩开方瑜的手。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瑜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说道。

“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和谁都能成为好朋友,真是个没个性的老好人。” 梦萍嘲讽地说道。方瑜感到心中委屈又生气,说道,

“我是老好人,那你呢,你从来不敢真正地面对我,总是忽冷忽热,忽远忽近,还有你身边那些男孩子,你为什么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想吗?”

“哼,你会怎么想?这不是你说的吗?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尊重,给彼此空间和自由吗?怎么你反倒来管我的自由了?”

“梦萍,你简直不可理喻!” 方瑜生气道,她感到自己一辈子没有这么生气,没有人能让她如此生气。

“你才不可理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梦萍也生气地大叫道。

… …

在那之后方瑜就没有见过梦萍,梦萍没有来找过她,方瑜虽然知道梦萍是依萍的妹妹,但她也没有勇气去向依萍打听梦萍的情况,她记得依萍说过,陆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呵呵,依萍说的果然不错呢,真不应该和陆家人扯上关系……” 方瑜忧郁地想着。

过了一个月,方瑜依然没有梦萍的音信。方瑜想让自己忘记梦萍,但是她做不到。梦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会在街上把被人误人为梦萍。就这样,方瑜每天过得恍恍惚惚,渐渐消瘦下去。

这一切都被方瑜的妈妈看在眼里。这天,方瑜闷在自己房里画画,妈妈推门走进来,坐在方瑜的床边,对她说道:

“瑜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方瑜面对着画布,并不抬头说道,

“妈,没什么,你不用操心。”

“……”

“瑜儿啊,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啊。” 妈妈小声地说道。

“妈,你在说什么呀。我真的没事儿。” 方瑜抬起头,看着妈妈。只见方瑜妈妈盯着卧室的墙壁,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

“瑜儿,妈妈曾经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

“妈,我还忙着呢。” 方瑜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此时她并没有心情听自己妈妈的往事。但方瑜妈妈不理睬方瑜,自顾自地说下去,

“当年还在大陆东北,我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上学下学,一起出去玩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然而有一天,妈的朋友在上学路上忽然消失了,后来妈才知道,她是被当地的一个军阀看上了,然后掳去做了姨太太。从此妈再也不曾见过她,妈也曾整夜哭泣过,也想过救她出来,可是妈妈只是个女孩子,又太过软弱了,什么都做不了。后来妈听说,这个军阀携带家眷逃到台湾了,当时妈并不知道我的好朋友是否也跟着去了台湾,但是抱着一线希望,妈当时拼死挤上逃去台湾的船,留下妈的家人在大陆,独自来到了台湾。刚到台湾,妈举目无亲,一个女孩子家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很幸运地,妈遇到了你爸。你爸人很好,后来我们就结婚了。结婚后你爸对妈也很好,你爸爱孩子,妈觉得没有别的方法报答你爸,所以只要你爸想要孩子,我就给他生,这是妈唯一能做的用来补偿你爸的事情。”

“补偿么……” 方瑜若有所思地说道,“妈,那你……还见过那个朋友吗?” 方瑜问道。

“不,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来了台湾,或者是已经死在了大陆……” 方瑜妈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瑜儿,妈不知道你最近为了什么在烦恼,但是,无论怎样,妈都希望你不要后悔,而且记住,妈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说完,方瑜妈妈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方瑜看着妈妈走出去,关上门,她忽然站起身,一股冲动让她想要立刻奔到陆家,她想立刻就见到梦萍,告诉梦萍她爱她,比任何人都爱她,即便梦萍推开自己,伤害自己,她都不会离开梦萍。方瑜感到此时自己终于成为了爱情小说中的主角,她是那个英雄救美的王子,也是那个争取自己的爱情的普通女孩。而方瑜也知道,自己同梦萍注定会是一段背叛家庭背叛社会的爱情,这也会是改变她们人生的爱情。属于她俩的爱情故事,将由她们亲手书写。想到这里,方瑜冲出家门,往陆家跑去。

 
Read more...

from 星星栖息地

[日] 笹泽左保

ppafuxU.jpg

ISBN:9787513351171 原作名:霧に溶ける 作者:[日] 笹泽左保 译者:飞翔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2 阅读时间:2023.3.21-3.22 编号:484

在名为“白领小姐”的选美比赛进入尾声,选出五强的时候,其中一人出车祸重伤,另外三人接连身死,剩下的一个人被警方当成了嫌疑犯,案件的真相出人意料。

作为六十年前的小说,现在看来也不算落后,虽然诡计比较简单,但是凶手的设置也是开创先河,剧情顺滑,人物嘛,有点三观不正(不过可能和日本的文化有关?),总体值得一看。

阅读笔记(涉及剧透!!)

ppahAyD.jpg

 
阅读更多

from dittono

想到这件事是因为,再一次关注到移动互联网对周围人生活方式巨大的改变。 从每个人手上播放着短视频的手机,到地铁里的屏幕滚动播放着官方宣传,再到电梯里恨不得每个厢面再多一块屏的吵闹广告…… 太嘈杂了。 我无法屏蔽这种嘈杂,但大概我可以让自己的生活里少一些嘈杂。

读纸质书变得困难。一次只做一件事变得困难。发呆和无聊变得困难。大脑休息变得困难。安静变得困难。

但在无聊、发呆、安静的时候,感觉是最舒适的。

 
阅读更多

from c4t.

想起了一月时在做的去年产出统计后来因为拖延没做完,正好下班前没事做就整理了一下。再不整的话,就会和前年与大前年一样因为拖延所以永远出不来。(笑)

2022 年写了 36 万字的同人、梦女(AO3 说是 39 万字但是差不多叻)。好像是产出最多的一年,之前大多是 30 万以内。整理的时候回头去看,以为是很久以前写的文竟然也仅是在去年写的。发生了太多事。

最喜欢的应该是去年开年时写的《阵痛》。精神状态非常糟糕的日子,去朋友家住了一晚上,试图从陪伴中获得镇定。第二天两人一起出门,在咖啡厅里朋友忙着做作品集,无事可干的我便打开电脑写了这一篇。

很久没再看这篇。现在隔了一年重看结尾与 notes,奇怪地好像能收获到一点力量。像是在遥远的平行宇宙的我自己传给自己的,花了一个光年到达。

 
阅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