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偏袒少年
from 佛洛听
三十代樱木,二十代流川,十五岁樱木,三个人共处一室,原因竟然只是因为这个? 原名《花道情怀总是诗》 很可惜,没有发展成3p,我反省。争取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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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严格来说,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只是他们离开这里很久了。他和樱木,都离开这里很久了。
他怎么会突然来到樱木以前的家里?他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那还是在湘北的时候,那年他们都还是青涩的高中生。在他去美国之前。
流川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否依然存在。
房屋里非常黑暗,从不大的窗户里可以看到一部分天空,那部分吝啬的天空已经被夜色笼罩。现在是晚上。
流川凭着残留的记忆找寻顶灯开关的位置,还好总算被他蒙对了路线。当他刚一打开灯,就被坐在榻榻米上的巨大身影吓了一跳。
樱木正倚靠墙壁团坐,看起来比流川要自在得多。那是当然,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家。
不过流川却觉得樱木看起来有些微妙的奇怪,那明明就是樱木,可又说不清楚哪里产生了变化,那和他朝夕相处的樱木之间,存在着不容忽视的差异。
樱木施施然地坐在榻榻米上,即使被流川居高临下地打量凝视,也依旧没有露出半分尴尬的神色。甚至他才像是掌控全局的人,如同他的出场方式一样,安全地置身于黑暗的隐蔽之中。
他微微斜视看着流川,嘴角轻抿,表情似笑非笑。
“花道?”流川出声询问。他确定那是樱木花道,只是对于他们此时所处的地点深感疑惑。
也是流川的这一声称呼,让樱木确定,这是与他确定关系之后的流川。或者说,这个流川,起码是他较为成熟的恋人。并不是个小孩子。
樱木轻轻颔首,作为对流川的回应。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我们已经很久不来这里了。”流川环视了下四周。在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之下,陈旧的摆设召回了他不少过去的回忆。
高中时,他和樱木彼此不对付,但此时想来,都带上一层温馨的光晕。那时,过分年轻的他们。
不过还好,后来的结果让人欣慰,他和樱木都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年少时的针锋相对——更倾向于樱木单方面的行为——竟然已经如此遥远,他以为他们水火不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樱木有些惊讶,尽管他知道后来的流川对他是以真心相待,他们用爱人的身份互相陪伴走过多年,但这个流川在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对劲之后,误以为是樱木将他带过来,却也没有责备樱木。相反,流川竟然对樱木以前的家流露出一些怀念之情。
流川没有见过樱木的父亲,但此时樱木却觉得,流川好像通过对这件旧屋的怀念,亲身会见了自己的父亲。过了这么多年,流川也依然保留下对这里的记忆。
“你还记得啊。”樱木不知不觉将内心所想说出口。
“当然了,我的记性没有那么差。”流川不屑地瞥了樱木一眼。
流川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对樱木家表现出的尊重,对樱木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而正因为流川理所当然地接受樱木的安排——至少流川认为是樱木将他带过来的——和对自己使樱木感动的无意识,让樱木感到更加窝心。
“嗯,好吧。”樱木轻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
大门突然被打开,正对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樱木家的家具不多,便能一览无余。
所以,另一个樱木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了房间里的两个人。
站在门口的这个樱木,他的个头要小一些,身高矮一些,体格也没房间一旁的樱木那么厚实。并且,他的头发剃得非常短,流畅的头型看起来竟然有些可爱,像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红色猕猴桃。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流川,然后视线转移,扫到了一旁的樱木——另一个樱木。他还没有来得及惊讶为什么那个人的外形和自己如此相似,只见他的嘴角向下歪斜,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
流川慢吞吞地看向仍旧留在房间里坐在一旁的另一个樱木,手朝向门的方向指去,无声地询问面前这个樱木。
成年樱木笑着摇了摇头,与流川不同的是,现在樱木反倒是更加轻松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
他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小孩子,就是麻烦。哪怕那个人是曾经的自己,也是一样。
只过了片刻,门又被打开。还是像个小猕猴桃的樱木。
刚才,樱木亲眼看见流川和另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家里,两个人不清不楚,心中伤心和愤怒纠结成一团,冲动之下就跑了出去。可是那是他的家,他还能去哪里?为什么是他离开?
樱木一脸怒容,严肃地咬紧齿根,使自己看起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斗牛犬。
他关门的动静和踏出的每一步脚步声都非常响,竭尽全力引起他人的注意。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够察觉到他的怒气。
流川轻轻呼出一口气,他依然能够保持镇定,但是巨大的困惑已经无法忽视,“这是哪里?”
樱木沉重地踩在榻榻米上,制造出沉闷的噪音,“当然是本天才的家。”
“我知道,但是——”流川指了指依然悠然坐着的樱木,和逐渐接近他,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樱木,“怎么回事?”
成年樱木对流川耸了耸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从他放松的状态看起来,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少年樱木对另一个樱木转过头,眯起眼打量着对面和他极为相似的那个人。
成年樱木依然保持着团坐的姿势,一只腿竖直屈起,一只腿放在榻榻米上。并且,仿佛是为了方便少年樱木的观察,他的手臂向两边微微打开,像是展露自己任由注视,没有什么值得隐藏似的。
不得不承认,连流川也禁不住紧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樱木?而且这两个樱木,和流川所熟知的那个樱木都有所不同。那分明就是樱木,可并不是每晚睡在流川身旁的那个人。
流川突然想到,他该不会是在做梦吧?那继续睡好了,再过一段时间,总该会醒过来吧。
片刻之后,少年樱木结束了具有威慑性的逼视,抱着手臂将身体转向流川,轻飘地说了句:“不认识。”
“不认识?”流川震惊地看着对面的另一个樱木,那个樱木无奈又开心地笑个不停,“你再看看?”
少年樱木再看了一眼。这一眼就随意得多,主要只是被流川要求,勉强给流川一个面子,“不知道。我应该认识吗?”
“这不和你自己长得一样吗?”流川走到那个樱木身边,单膝着地半蹲了下来,从近处端详着这个让自己熟悉,却又有些莫名不适应的樱木。
少年樱木也一同向成年樱木靠近,他双腿张开蹲在成年樱木的面前,比起流川靠得更近,几乎和对面樱木的脸贴在了一起。对面的樱木也没有逃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差分毫。
“不像,真丑。”少年樱木拉开了自己和成年樱木之间的距离,却转头哀怨地注视着流川。
“你这样盯着我干什么?”流川有些不自在。
尽管流川和樱木已经非常亲密,可面前的这个小樱木,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樱木。这个樱木……还小啊。
“你不喜欢我。”樱木转过了头,不再盯着流川。他的声音十分闷沉,用的是肯定句。
流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对于现在的这个小樱木,那时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流川已经回忆不起。
少年樱木又说:“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年纪这么大……中年人……”
一直坐在旁边的樱木终于坐不住了,“你以后也会变成我这样的中年人的!”
少年樱木没有理他,连一个鄙夷的眼神也没有给。
流川朝少年樱木招招手,小樱木先是面带不郁的神色挖了流川一眼,但身体依旧慢悠悠地向流川挪过去。
“干什么?有事吗,本天才很忙的。”
少年樱木极短的发茬修剪齐整,隐隐露出底下淡色的头皮,使得原本艳丽的发色被稀释了一部分浓烈的生命力,像是减轻了过敏症状的花粉,只留下浅淡的瑰丽色泽和幽然香气。
在高中的时候,流川没有触摸过樱木的寸头,但此时看上去,流川觉得摸上去的手感应该不错。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摸了上去。他现在的身高比少年樱木的身高要高一些,触碰少年樱木的头顶的姿势并不别扭。
少年樱木像是被打扰到的小鸟,敏感得缩了一下脖子,但此时流川还没有触摸到樱木的头发。
流川的手随之停顿了一下,但少年樱木只是不安分地瞄了一眼流川,那眼神中包含惊讶,也有部分忐忑,似乎还有一丝羞赧。然后,他便没有继续缩回身体,反而慢慢放松了身体,仿佛是在向流川传达鼓励触摸的信号。
流川也考虑过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合适,他并没有非常想要触摸樱木的头,那颗圆溜溜的红头有什么吸引力,他不想让樱木觉得自己有求于他似的。
流川的手微微向前伸去——他可以缩回手,至于为什么没有,他想,樱木的那个眼神,暗含着少年人羞涩隐晦的期待,是想要自己继续下手的吧——他触摸到了樱木的头。
那和他之前试想的触感很不一样。不过,流川转念一想,在后来他与樱木建立亲密关系之后,在很多不同的场合下触碰过樱木的头发,有长有短,尽管没有再像此时这么短的寸头,但触感基本上是不会有极大差异的。
少年樱木的头发比樱木的看起来要柔软许多,像是还没有披上成年羽翼的幼鸟。不知道是不是和此时这个少年樱木的形象有关,在流川的记忆中,后来樱木的头发的触感也没有如此柔软,就像是涂上防水层的羽翎。
在流川的手放在樱木的头上的时候,樱木的头一直微微颔首,似乎忌惮着头上的手,仿佛那不是一只手,而是威胁他的武器。
“你……在干什么?”樱木的声音像是闷在水面之下,低沉但又带着湿润的水汽。
流川仿佛满足了手的喜好之后,收回了触摸的手,“你多大了?”
“十五岁。”樱木偶尔瞟流川一眼,像是在当面多此一举地偷看他。
流川在心中暗自计算道,自己比他大十几岁。
“我的年龄是你的两倍都不止!”成年樱木指着少年樱木,眉飞色舞地说。
“所以说呢,中年人。”少年樱木不屑地瞥了成年樱木一眼。
“你长大后就会成为我这样的人哦。”成年樱木不生气,他知道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现在也没有变得多么温柔体贴,只是他了解,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的樱木花道的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那些无足挂齿的小打小闹是激怒不了他的。
三十五岁的樱木知道,十五岁的樱木花道也并不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那个孩子只是在他这个年龄阶段,拥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脾气,去做他该做的事情,扮演他所占有的角色。也就是,像个讨人厌的小混蛋。
“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中年人。”
“是真的,你不信吗?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我还知道你以后会有个像流川这样的恋人哦。”
“谁、谁要和他在一起啊!跟他近距离接触一下都会感染病毒!”少年樱木立马扭头看向身后的成年樱木。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并不像他的嘴上说得那样厌恶,而且还隐约潜藏着一种蠢蠢欲动的好奇和期望。
成年樱木用一根手指在少年樱木和流川之间凭空来回滑动,“你刚刚就乖乖地被他摸头哎,啧啧……”
少年樱木羞愤地看了一眼流川,皱着眉头狠狠说道:“他?他才不是流川!”
流川没有看清少年樱木的眼睛,小樱木对他的注视几乎都是蜻蜓点水,似乎多看他一眼就要落入水中似的。
从那一闪而过的目光之中,流川只是觉得少年樱木的视线绯红,不知道是不是眼眶被热度感染而弥漫红晕,那一眼在流川的视野之中留下一片绮粉水红的晕眩。
“你知道?”成年樱木定睛看着少年樱木,他的意思是,你知道这不是你的流川?
少年樱木垂下眼,但半挑的眉毛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甘心,倔强又生动地含着一口少年人的固执。
这口固执在年纪尚轻的时候,尤其具有其独特性。在他了解这个世界之前,在他变得成熟之前,他的稚嫩和莽撞,营造了这口绝不轻言放弃的固执。在赛场上是,离开赛场,也依然是。
所以,他时常像个救世主,而更多时候,像一个让人头痛不已的定时炸弹。你不能指望他不去招惹其他人,你只能祈求没有人去主动触碰一颗威力巨大无比的炸弹。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瞎子。”他说得仿佛另外两个人才是瞎子,果真是让人讨厌的青少年。
“那你刚才还吃醋?”成年樱木上前几步,也在樱木的头上摸了几把。不过,他的动作远不如流川的轻柔,可以称得上是粗鲁。
成年樱木知道自己的动作力道之大,因为他是故意的。少年时期的他是个小混蛋,后来的樱木花道会变得成熟,但偶尔也可以是个混蛋。
他知道少年樱木一定会对自己还手,而以自己的力量压制住这个臭小鬼不是难事。他只是年纪大一些,还没有老到体力退步的程度,相反,他正值壮年。然后以自己以前的脾气,一定不会服输,所以会愈演愈烈,可能会无足轻重地打一架也说不定。
成年樱木知道会演变成那样,他可以避免,他也并不对自己头发的触感感到好奇。他只是对在自己以前的脸上,出现的憋屈表情感到兴奋,尤其是在流川的面前。
与其是为了让以前的自己出丑,不如说是揭开年少的自己那一层如同少女般羞涩又隐秘的面纱。
他知道那么做没什么好处,他可以选择不去做,他只是忍不住。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自己作对,真有意思。
少年樱木当然予以反击,他气恼地打开成年樱木的手,“不要摸我的头!”
成年樱木感到自己的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但是他不在意。这小子真下得了手啊。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的抗击打能力,所以也就清楚那小子对自己用上了多大的力气。
很有可能会演变成樱木花道的对决,但成年樱木却被一股力道缓慢但坚定地推离。
“别欺负他。”
成年樱木看着流川直视着自己那平淡却镇定的眼睛,脑海里一时无法建立起自己和这句话之间的联系,“我?欺负?他?”
他指向对面怒目斜视自己的另一个自己,就是这个小崽子?他欺负他?
樱木从未认为有人能够冠上欺负自己的名号,只有自己欺负别人的份。他扪心自问,他真的不是故意欺负这个小一号的自己,应该说,就是因为那是自己,他才没有心理负担地去戏弄。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够承受得起。
可他没有想到,那个被他认为坚不可摧的自己,尽管不够成熟却也因为如此而勇敢无畏,无法辨认危险标识便不怕死的那个少年樱木,被这个不知道从哪一年来的流川所关心了。
岂有此理。
“不是,我说——看起来你也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吧,”成年樱木想说,这个流川并不是当下的流川,也就不会被局限于当下狭隘的视角,“你知道我不会那么脆弱的。你那时候明明比我现在还要过分!”
对,在湘北时,流川对樱木确实算不上温柔——离温柔还差得很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正是因为脱离了那个时代的禁锢,视野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再看到过去的樱木时,流川很难对他横声厉色。
流川转向少年樱木,话却是对成年樱木说的,“他年纪小。”
“不要因为年纪小就溺爱!”成年樱木有些愤愤不平,不知道是因为单纯地揭穿流川伪善的真面目,还是为没有享受过这些的自己而鸣不平。
流川又轻轻摸了下少年樱木的鬓角。因为头发剃得非常短,鬓角那一处摸起来毛茸茸的。
少年樱木没有反抗,没有移动,像是刚出壳的幼鸟,在小心翼翼地辨认眼前的抚养人。
“你为什么让流川摸你的头发!你刚才还不让我摸!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比你和那个家伙之间要亲近多了!你和我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们才合不来。”
“你什么意思?”成年樱木向流川转移火力。
“我是说,”流川转过头,“你们的性格太像,都太火爆。”
“我?”成年樱木指着对面的自己,痛心疾首地说,“我比他要好得多!”
“你说你三十几岁了?”流川从眼角看向他,这样的眼神总显得非常轻蔑。
成年樱木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怎么了?
流川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念叨,“我以为以后的你会变得成熟一些,没想到还是这样。果然知道对你不该抱有期望。”
“你说什么?你、你!你不知道你有多爱我!”成年樱木向着流川瞪圆了眼,“你后来还是特别爱我!”
“是吗?”流川的声音不冷不热,似乎并不关心话语中的真实性。
“真的,超级爱我!你信不信?”
“哦。”流川耸了耸肩。
“你不信是不是?”
流川背对着成年樱木。
“是不是?”成年樱木有些较真。
流川没有反应,少年樱木鄙夷地从流川肩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成年樱木。
“我打电话给你自己,让你们当面对质!”成年樱木掏出随身带着的手机,没有信号。
他抬起头,“我回不去,你们赔我。”
少年樱木似乎对他“哼”了一声,他不确定。
“对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成年樱木摊开手臂撑在身体两边的榻榻米上,手上的触感遥远却熟悉。
他环视着四周在自己的记忆中依然栩栩如生的房屋布局,那是在自己的梦里依然存活至今的地方。
有时,他会梦见自己和现在的流川,一同出现在这间房屋里,重复着他们一如往常的生活。就像他们一直居住在这里一样,就像他们从未离开一样。
流川看向面前的少年樱木。从刚才开始,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个问题,只是他想要挖掘的念头没有那么迫切,他也感到好奇,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就当这是一场梦,他才知道面对以前的樱木,自己原来会比年少的自己容易心软。
或者,是因为以前自己对樱木不够好,所以当面对那个同样年少的樱木,仿佛感到那是从自己的指缝间流走的沙子,没有被自己足够珍惜的那个笨拙幼稚、而又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内心兴起一种想要弥补的冲动。他想要去爱那个樱木,就和他爱他自己的樱木一样。
流川没有再去触碰少年樱木,没有摸摸他的头,也没有轻触他的脸。流川的温柔只到此为止,流川还是流川,他想多爱一些,但也只是在名为流川的爱之内。流川的温柔是有限的,或者说,他的温柔是独特的。
尽管流川没有进一步的抚慰,他沉静地注视着樱木的眼神,不包含催促,也不连接怨怼。哪怕少年樱木没有抬起头去迎视,也能够感到撒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同月光下清澈的湖水,如油一般黏稠的水面,在幽静的月光中静止不动却又仿佛千变万化的莹润光泽,公平地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却不紧绷。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这样的流川所接纳了。他深吸一口气,吸入的是流川身上让他熟悉的气息。他想,自己这个世界的流川是否也是一样,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悄然无声地接纳了自己呢?
少年樱木抬起头,视线无意地扫过坏了的钟表。他轻轻抿了抿下唇,“今天是四月一日。”
流川感到脑海之中仿佛响起一个音符,警醒起来。
“啊。”成年樱木轻声感叹。
“我的生日。”少年樱木又低下了头,似乎对提起自己的生日感到很不好意思。
成年樱木不明白,他虽然对自己的生日不是抱有多大的期盼,但并不会羞愧。为什么那个小崽子的脸上挂着那副表情?他欠他什么吗?他欠了以前的自己什么吗?
“你的生日?你上二年级了,不过你怎么又剃短发了?这次是输给谁了,我不记得本天才还经历过什么惨痛的失败。”和海南对战那一次惜败,还是他刚学篮球不久发生的事。
成年樱木对自己的关爱似乎淡薄了些,搁置小樱木的生日不祝贺一句,却只是对一个无所紧要的发型问长问短。
少年樱木摸着自己饱满的后脑勺,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的郁闷,他没有说话。只是个发型,他在第一次剃头之后,还被不少人夸奖过呢。
流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樱木寸头的手感不错。以前似乎也有人这么说过,那时候自己没能体会到的,现在得以体验,就像是特意等待自己跨越时间来填补这个缺口一般。
临近高中二年级,大概是流川去往美国的时间。不知道这件事和樱木剃头之间有没有联系。
流川微微颔首,看向一旁的成年樱木,“应该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到这里来的。”
成年樱木看向流川,很快反应过来,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你是说,我们突然经历了时间穿越这么奇幻的情节,就只是为这个小崽子过一个生日?”
“你对你自己怎么也这么没有耐心?”流川冷眼瞥向成年樱木。他以为樱木只是对自己没有耐心,怎么对待樱木自己反而更加严格?
“你别这么看我!只是一个生日而已,我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吗?”成年樱木并不是有意对小樱木挑刺,他真的不认为这是件值得提起的事。
他独自度过许多个生日,他确实经历过感到孤独的日子,但那已经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也不会伤心惆怅。他已经跨越了那些独自沮丧甚至落泪的时光,那便于他更深入地理解自己,他面对过低谷期的樱木花道,没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了。他为经受住阴影蚕食的自己而骄傲。
哪怕处在日食期间,太阳的光亮依旧能够灼烧视网膜,这就是燃烧的恒星与凡人之间的差距。他永远熠熠生辉,仿佛全世界都可以为他停摆,无需依靠自身能力产生能源,只需要从他的身上获得源源不断的燃料就足够。
人们只看到恒星璀璨夺目的时刻,但往往没有人记得恒星的诞生日。对于存在已久而又灿烂炳焕的恒星来说,相比于它们存在的时刻所发挥的巨大作用、形成的壮丽景观,或者仅仅只是它们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屹立不倒的身躯,就令人类惊叹不已。相比之下,它们的诞生日已不再重要,也因为其过于漫长而难以计算,逐渐无人问津。
樱木的存在对于他人来说,就是一颗光华万丈的恒星。那颗恒星哪怕作为人类,也因其发射出的耀眼光芒,而使他人担心眼盲一般鲜少直视。所以,他人只是将樱木的存在当成是太阳的光芒一般,作为认知中理所当然伫立的标识,而在不知不觉间忽视了光芒中心无法被视线穿透的位置。
因为过于耀眼,反而被人忽视,以至于被遗忘,听起来似乎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却又出乎意料的合理。
“就是这样,才需要我们吧。”流川轻声说道。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樱木不经常对他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他不知道樱木以前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只是隐约猜测出了一些。
流川后面没有说完的话,其实他可以说出来,当面和这个成年樱木进行核实。但他没有选择这么做。他想,哪怕是以前的流川,大概也不会这么做。他只是不喜欢过于复杂的事,但不是个笨蛋,更不是混蛋。
他安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微微低着头的少年樱木,心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天才心中也有难以言说的悲苦寂寞,太阳中心也有不时爆裂的太阳黑子,强光投下的阴影的颜色越深。
或许,不仅是对于光源自身,对于注视着的他人也是,那抹阴影在他人看来更加珍贵。
“好吧好吧。”成年樱木挥了挥手,上前紧紧抱住少年樱木,像是恶作剧似的用力勒住他的身体,很快又松开,“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樱木花道!”
他又拍了拍小樱木的头,小樱木似乎不喜欢他触碰的方式,一脸龇牙咧嘴地抗拒着。
少年樱木被成年樱木松开之后,微微转向流川,仿佛在等待流川给自己一个拥抱。
流川有些疑惑,他和樱木亲密起来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和这个少年樱木肢体接触似乎有些别扭。不过没想到,原来樱木那时候就喜欢自己,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樱木竟然能隐藏那么久。
最终,流川还是拍了拍少年樱木的肩膀,“生日快乐。”
少年樱木的眼睫毛扑闪了下,像是寻求遮挡物一般的视线上下扫过流川的脸,“嗯,谢谢。”
“臭小子,怎么不对我说谢谢?”成年樱木随手在少年樱木的手臂上打了一拳。
“很痛哎!”少年樱木也还回去。
“你哪有那么不经打,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成年樱木并没有下重手,但流川却插入他们两个之间,“他今天过生日,不要找他麻烦。”
成年樱木很难继续保持体面,气得大叫,“今天也是我生日!我也要优待!”
是啊,如果是生日的话,樱木们的生日是同一天。
流川愣了片刻,然后他勉强靠近成年樱木,准备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不行!”流川和成年樱木一起看去,却是流川身后的衣角被少年樱木拉住,无法再向成年樱木那方移动。
“你不会在吃醋吧?”成年樱木比流川更加直接,或者说,他并不顾虑少年樱木的自尊心,一语中的指出了少年樱木的真实想法。
少年樱木支吾起来。
“好好,我不和你抢。”成年樱木将身体向后靠去,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他看着少年樱木羞赧又郁闷的模样,窃笑着摇了摇头,“臭小鬼,就是麻烦。”
“快,亲一个。”成年樱木拍了拍少年樱木的背,坏笑着催促道。
少年樱木对他怒目而视,但一张脸却涨得通红,“你不要乱说!”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不喜欢流川,还是说不要开轻薄流川的玩笑。
总之,樱木从未觉得以前的自己这么有意思,捉弄以前的自己的乐趣会如此丰富。
少年樱木担忧地向流川转过头,他害怕流川会因此而不开心。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刚回过头,就直接迎向朝他靠近过来的流川。
靠得太近了。
流川在少年樱木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小樱木还没有反应过来,流川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对他来说并没有拨弄起什么特别的涟漪,“生日快乐。”
少年樱木呆愣地看着流川,这、这就是他的生日礼物吗?
他捂着脸颊,像是被痛击了一下,羞涩又哀怨地不断瞟向流川,但捉摸不透的视线却又不敢在流川的脸上停留太长时间,“你这么随便呀。”
还是个青少年的樱木,露出这种表情称得上是可爱。但考虑到他当时和流川的关系,哪怕后来流川和樱木发展出了亲密关系,流川依旧觉得樱木的那种表情说不出来的别扭。
流川轻轻皱眉,掐了下少年樱木的脸颊,比他自己的樱木,面前少年脸上的肉要多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明明很重要。少年樱木捂着被亲到的脸颊部位的手依旧没有放下,像是遮挡外界的戏弄,又像是阻止刚得到的来之不易的吻飞走。
“被蛰了一下,要被病毒感染了。”少年樱木瓮声瓮气地说。
流川假模假样地作出要拽开樱木的手的动作,“打一拳就解毒了。”
樱木敏捷地躲开。他讪讪地放下手,被亲的那处没有任何标记,整张脸红成一片统一的整体。
“讨厌你……”流川听到少年樱木背对着自己轻声呢喃。
樱木讨厌他,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樱木那么早便喜欢他,倒是他未曾意料的事。没有想到樱木花道还有那段难以对外人言说的曾经。等他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要不要拿这件事打趣一下樱木呢?
“你本来就讨厌我。”流川的声音似乎包含一丝轻笑,他并不是个擅长活跃气氛、也不屑缓和气氛的人。那明显到令少年樱木察觉的笑意,应该来源于大胆的嘲弄。
当然,他在这种事情上从不会自嘲。那个把广为人知的事情,当成什么能够激怒流川的抱怨说出口的人,才是被流川戏谑的对象。
少年樱木抬起头,由于他的眉毛的长势是极其嚣张的上扬,使得樱木总是很容易摆出对他人极具威慑性质的表情。但那双眼睛此时却透露着怨怼的情绪,包裹在忍耐之中,并不放肆地为自己的良苦用心正名。
“你也讨厌我吧?”少年樱木对流川微微眯起眼,像是觉得这句话拥有多大的攻击性似的,似乎非常煞有介事地在对流川张牙舞爪。
一旁的成年樱木不禁失笑,自己以前原来这么蠢吗?他知道自己有时或许会招惹麻烦,但如果要说他愚笨,可要难以接受得多。不过……现场观看,太有说服性了些。
“嗯。”流川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上下点动的幅度不明显,应声仿佛只是在呼吸的时候不经意从鼻子里滑出的气音。
少年樱木不自然地笑了下,像是未能成功打开的降落伞,很快又收缩起来不认命地向内部压合,他的喉头也随即滚动了下,“是啊。”
他的小动作如此紧密又连续,这样的樱木花道几乎是一马平川地摊开自己的内心,泄露着他的紧张与在意。
明明是他的生日,怎么又变成这样?或许那不是流川的问题,使这种情况发生的人、触发这些事件最后总会演变成一种形态的人,其实是樱木。
比樱木更潇洒的是流川,更不在意、更少受到影响的人是流川。但主导着局势发展的人,却原来是樱木。
大概对于处于青春期的樱木花道来说,这是无法避免的一道关卡。无论是十五岁的流川,还是三十岁的流川,都会经历一些磕磕绊绊。或许,这就是青少年敏感多愁的内心情感。
流川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还记得今天是樱木的生日,为了给樱木庆祝,或者说,让这个少年得到过期的陪伴,为青少年提供“家人”的温暖,他们才汇聚在这里,跨越时空,面面相觑。
所以流川想,他比面前的这个少年成熟得多,也预知了这个少年的未来,他可以使用自己并不充沛的善意,为樱木提供些许安慰。
流川的手臂向樱木伸去,樱木有些窘迫地缩紧身体,左右轻微摆动着身体试图躲开流川。
但樱木的动作只是传达出一种表面上的装饰,遮盖的效果几乎等同于是透明的质地,无论是维护在关键时候总是添乱的自尊,还是要给突然莫名靠近他的流川设置一些障碍,他的行动充其量只是一种假动作。
“你干什么呀……”樱木似乎觉得即将被流川触碰到的地方,在流川的手真正着陆之前,就产生了过早的预感。以至于那种预感变成实体,对他的皮肤和身体已然施加影响。
流川当然没有顾忌樱木不足为惧的反抗,就停下自己前进的路程,他也没有理会樱木不安分的抱怨。他的手直到伸至樱木的耳后,微微收拢手指,在樱木精神的耳朵后面轻抚着,就像是收伏一只幼小的羊羔。
樱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但他眼珠不停歇的打量,与他身体的僵硬呈强烈的对比,令仅是他的耳朵藏在流川的手心,就像是被捏住了要紧的穴位这幅景象,看起来十分诙谐。
“你这是在……在干什么呢……”樱木的声音比刚才的抱怨声更小,语气中也似乎只是单纯而浅薄的困惑,而不是不满的怨言。
流川的手指从樱木的耳后轻轻抚摸,逐渐继续向前探去,手掌与樱木接触的部分得以扩大,他触碰了樱木的头。
与之前轻揉头顶的动作有所不同,流川的手指只是尖端与樱木的头发相触,力道也轻柔很多,可以说是悬空着贴在樱木极短发茬的表面,仿佛在撩动粘稠的水面一般,若有似无地拨弄着樱木的发丝。
最终,流川还是在心中发出了赞同的声音,手感确实不错。
流川上一次剃这样短的头发,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还是他年纪非常小的时候,那时几乎无法留下记忆。尽管同为男性,但樱木的头发依旧为他提供新奇的体验。
樱木忐忑不安地弓着脊背,与其说是因为不适而身体僵硬,不如说是不敢动,就像是被捏紧了后颈的动物幼崽。以原本就因为尚且年轻且过于年轻,而容易躁动又容易酸涨的心灵,面对着比自己所处世界的流川还要再厉害几分的人,根本毫无胜算。
只是樱木不会想到,流川对自己算得上是挑逗的轻抚,只是在玩弄自己的头发。
如果十五岁的流川能够感受到樱木短发的触感,应该也会非常喜欢吧。不过可以猜想到的是,他一定不会承认就是了。
由于触碰的关系,也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流川感受得过于入迷,他在不经意间循序渐进地拉近了自己与樱木之间的距离。
等樱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只要呼吸稍微重一些,吐出的鼻息就会扫过流川所在的区域。通过呼吸,他和流川的身体被联系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崭新的整体。呼吸是属于他的,所以与之相连的流川,也是属于他的一部分了……
流川看着这个紧张万分到气息不稳的少年,尤其那个人还是樱木,这让才察觉到这幅景象的流川感到心中一沉。
那种重量并不是失落的低沉,而像是原本放置在心房一角的重物,方方正正规规矩矩但却毫无用处的未知金属,被生物技术解码成拥有截然不同质地和属性的物体,体积庞大而膨胀,就和不停抽出飞扬的双宫绸,或者和如同烟花一样炸开将人淹没的滚动的烟雾一样。
流川感到自己的心中有很多不曾感知过的东西,争前恐后地寻找出口,就像坏了的天然气阀门,令他鲜少面对汹涌情感的本能慌张不安,毫无作战准备地临时竖起警戒线。
但当警戒线还未拉起,那阵烟雾恰巧散去,露出的是铺天盖地的银白色的厚实织物,和原本神秘珍奇精密规则的未知金属完全不同。让人不禁感叹,原来只是这种东西吗。可身处中心的人却迟迟没有散去,不如说是他被那团不再极力收缩身体的无用家纺织物所驯服了。
毫无用处的东西,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平平无奇的东西。原来有个定时炸弹藏在流川的身体里,等到炸弹自行受到触发爆炸之后,才使宿主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但称之为危险品的爆炸物,也不过就只是一团蓬松柔软的家用织物罢了。
流川不是没有情感,他只是不擅长面对,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也谈不上刻意逃避,不如说是迟钝的情感神经,令他无意中躲避了绝大多数的攻击。当然,也包括机会。
所以,流川继续向前靠近,他在樱木的嘴唇表面浅啄了一下。他微微撅起嘴唇,压在樱木的嘴唇上。
樱木的嘴并不是严密的合拢,所以流川感觉到一点湿润。唾液的润滑使得亲吻十分轻易,容易深入滑进,流川觉得不是时候,面前的樱木还是个孩子。
于是,他及时离开了樱木的嘴唇,结束了这个还来不及反应的吻。
少年樱木显然处于经不起诱惑的年龄,他的目光中比起无措,更多是冒进的期许。并结合他在抬眼注视流川与垂眼安分收回眼神中反复来回的动作,他的那一点纯真奔放的期盼,竟被异化了味道,无可奈何地演变成了贪婪。
流川近距离凝视着这个应当留存在他记忆中的大男孩,突然重新面对年轻了十几岁的樱木,竟然让流川察觉出以前并未在意过的东西。
就比如说,他理应对高中时期的樱木非常熟悉,但或许是他与樱木在一起之后,共同度过了许多年,而每天待在那个人身边时,很难察觉到那个人的身上发生的改变,流川并不如情理之中对少年时期的樱木感到熟悉。这让他非常思念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樱木。
“你会长大的,你的未来还很长,无限光明。”流川并不擅长鼓励别人,他是在想起自己身边的樱木时,在不知不觉间,让那些话语从他的嘴里窜了出来。
或许,他是站在了后来那个樱木的角度,用自己的嘴,由衷地向这个年少的樱木分享一些自我的经验。
少年樱木微微撅起嘴,似乎有些失望。
他是第一次和别人亲吻,那是他的初吻。但和他曾经所预想的浪漫场景截然不同,甚至都不足够具有仪式感,就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样,发生在普通的朋友兄弟之间。应该是这样的吗?
樱木微微向旁边侧过身,但又觉得转过太多而回转些许,不动声色地做出调整,“我当然会长大了。”
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与人顶嘴的本事可不容小觑,尤其那人还是流川。不过好歹并不是十五岁的流川,樱木手下留情。毕竟,他很难拒绝这个流川。
这个流川没有那么冷若冰霜,会轻轻抚摸他的头,还莫名其妙给了他一个吻,结束了纯情少年的单身生涯。
樱木知道那个人是他理应讨厌的流川,而流川也确实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但那个人的全身散发出一种洁白冷静又无畏的气息,而且……好吧,樱木承认,这个人还有一种他无法否认的性感。
旁边传来一串停不下来的笑声,流川和少年樱木转头看去,但传递过去的眼神则大相径庭。流川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平淡里,夹杂一些浅淡的探询,少年的眼神则更为直接,可以看出来他正在消耗自己本就匮乏的耐心。
这个屋子里年纪最大、也是知道更多未来的人,在两人眼神的逼视之下,不得已停歇了笑声。他摊开手掌,表示自己的无辜,“他拒绝不了你,小孩子嘛,禁不起逗的。”
青少年在榻榻米上用力砸了一拳。
唯一被称为“中年人”的人适时让步,他抬起手挡在自己身前,“好,好。我不说了,你们继续。”
他尽量转开视线,避免视线接触,用实际行动安抚着少年人容易激动的神经。太年轻,连刹车的位置都找不准位于何处。
所以,他可以宽容地原谅对面那个曾经的自己对自己的放肆。毕竟他应当是最了解的人,如果他要责怪那个还算是个孩子的人,那他就得一并怪罪肇事的流川。说起来,流川才是矛盾的源头。
很明显,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能够起到的作用不大,就像还未来得及消化的药物一样,最多只是起到安慰剂的作用。
不过,对于未经人事的少年樱木来说,这个亲吻还是过于庞大了些,让他的身体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火花和烟花齐发,在神经突触和毛细血管附近,引起生物本能的电闪雷鸣,几乎引起全身麻痹。可又不得不承认,好爽,想再来一次。
樱木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流川,尽管流川的脸并没有改变很多,却依然能够辨认出细微的差别——那不是属于他这个世界的流川。
但是那个流川远在异国,处于这个时空的樱木,尚且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对未来的不确定和当下自身能力的局限,令这个少年天才尝到了焦心的忧虑。他才十五岁,他不应该像个愁苦的中年人一样。
而坐在一旁的那个中年人,甚至也不知道“愁苦”两个字怎么写。最多,会写上一笔一划。对他那样连路过都要拖着燃烧的彗星之尾点亮穹顶的人,难道不是侮辱和迫害吗?
少年人执起面前这个流川的手,像是即将要失去他一般越握越紧。即使是流川这般身强体壮的人,也不禁感到手上施加的力气过大了些,他感到有些痛。
流川垂眼看了一下自己和樱木交握的手,或者说,是樱木单方面死死抓住他的手,他感到小臂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但他终究没有阻止樱木,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手指在樱木的手背上轻轻点触,像是在鼓励樱木勇敢说出他想要说的话,或者说是催促。他们谁都不知道此次会面何时会结束,他们得抓紧时间。
樱木张了张嘴,他的眼神和刚才已完全不同,像是受了伤的动物在向好心人求助,或者正是在忧心地注视着受伤的对象。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甚至连不具有任何意义的声音也没有发出。他像是被静音了的电器,叫人无法读懂难以捕捉的电信号。
但流川明白,或者是,他想他是明白的。樱木想要对自己许诺,可这许诺又无从下手,毕竟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狂言。不能被自己所操控的世界,无法被自己所预知的未来,许诺就像空气一样简单,并且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流川不在身边,尚未清楚他们何时会重逢,但想来总得花费一些时间。樱木紧紧抓着那个他应该感到陌生的流川,却感觉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大概是因为他没办法像这样紧紧抓住十五岁的流川吧。
他说也要一同去往美国,因为那里是篮球王国,也因为那里有流川。他不知道如果流川没有提起,或者说不是从流川的嘴里说出,他还是不是那样肯定地决定去美国。
但是他想,他这样的天才总要发光的,去美国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会去那里狠狠赶上流川的步伐,抓住流川的身影。说到底,他们的战场在未来。
流川的手掌被捏得发白,让他的皮肤更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成年樱木坐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幕仿若最终告别的悲苦场景,没有再说调笑的话。这种场景理应让人感动,他是应该鼓掌,或是潸然泪下?
他不适合这种煽情的场面,他也没有想到,以前的自己竟然会这样动情。难道是他一直这样……痴情?他应该也没有那么喜欢流川,不要高估了那家伙。
他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快速眨了两下眼睛。顶部的灯似乎年久失修,也在此时突然闪动了几下,那两个依然紧紧交握双手的人仿佛成为了石头,依旧一动不动。
樱木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已然将房间里照亮,他和往常一样,还是一觉睡到天亮。
只是今天身边的位子已经空了出来,流川竟然先于他起来,看来他还是比平时醒得迟了一些。
他还在回味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不过以第三者的角度得以观察曾经的自己,还真是有趣。
他抹了把脸,撑着上半身半坐了起来。窗外朝晖满地,晴空万里,早晨刚醒来便能面对这样的景色,真叫人心旷神怡。
只是梦里的场景引起他的无限遐思,就像一道没有品尝足够的佳肴,他仍有一部分自己留在梦里。
干脆的脚步声传来,樱木转头望去,流川进入了卧房,对他牵动了下嘴角。那几乎称不上是一个诚恳的笑容,但樱木知道那是流川表现微笑的方式。
“愚人节快乐。”流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上去既不快乐也不风趣。
“什么?”樱木的天才脑筋没有及时上好发条,还无法正常转动。
“生日快乐,大白痴。”
樱木感到流川的手轻轻落在自己脸颊侧边,像羽毛一样轻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