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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星星栖息地

[日]绫辻行人 原作 [日]清原纮 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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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13343312;9787513356244;9787513356251;9787513356268;9787513356275 作者:[日]绫辻行人 原作 [日]清原纮 漫画 译者:赵婧怡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阅读时间:2024.10.30 编号:532

漫画版的《十角馆杀人事件》,在我一看到已经出完的时候就买下来了~实在很好奇,漫画这种有着人物形象的载体要如何重现这个故事的作案手法~没想到啊,竟然是用“换xx”的方式,仔细想想,感觉也的确可行啊!如果放在影视作品里这样做会很尴尬,但是漫画里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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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星星栖息地

[韩]洪渊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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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9787535691330 原名:불편하고 행복하게 作者:[韩] 洪渊植 编绘 译者:米糕 出版社:湖南美术出版社 阅读时间:2024.10.21~10.30 编号:531

应该是带有自传性质的漫画吧。

漫画家与妻子搬到竹叶山居住,这是一个与首尔有点距离的山村的山上。初到新地方,还稍有点好奇,但很快就发现这处的生活不方便——离城市来回几个小时,可以购买物资的地方在山下,连订阅报纸也只能送到山底。但是除了不方便,他们也收获了城市中无法得到的宁静,大房子,以及一年四季均不相同的美景。山中的时光是快乐的,他们除石耕种,掘野菜,在泉水中游泳,在群山中烤肉……

但是漫画家的本职工作画漫画却没有很大的进展,平时的生活需要干的活花费了很多时间,他也很难静下心来创作,每次提交了稿件,就被编辑打回重改,创作的热情也在这一次次的改稿中慢慢地消耗掉,一拿起画笔就仿佛失去了灵感,感到万分的煎熬。身体的不适和寒冷的冬季更加深了这种压力,心理健康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加上之前版税也花得七七八八了,他愧疚于让妻子跟他过这种苦日子。陪伴在身边的妻子没有因为种种不便和穷困的日子埋怨丈夫,而是专心自己的绘本创作,给予丈夫宽容和安慰。 终于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漫画家最后的版税到手了,生活宽松很多,妻子的原稿也得奖了,受到了出版社的赏析,获得出版。

一切向好的时候,房东一家决定搬回来住,在这生活的这几年,化为了他们继续前行的力量,相伴的两人信心满满。

整篇漫画是黑白画稿,风格看上去有点粗糙,但是也能讲好一个故事。有一些漫画家自己的幻想还蛮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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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bladeisme

一.野火

四月苏州春将老,清明过后,东风已解冻,散而化为雨。傍晚连绵数日的春雨才歇,花满楼将花都搬至廊下。室内垂丝海棠正艳,他佐以虞美人、决明子。今年他还多栽了几盆芍药,待到立夏芍药盛开,他好取之酿做药酒。入夜后百花楼归于清幽,他剪下几支垂丝海棠插入瓶内,悠悠然问:“怎么不进来?” 头顶上传来细微的瓦片滑动声,房顶上的人从廊上翻身而入,险些踢到他刚换过盆的花。陆小凤避开他那些花花草草,大咧咧走进来在屋内坐下,问:“你怎知我来?”他没话找话,语毕拿起花满楼备好的糕点往嘴里塞。其实他落在屋顶已有半个时辰,只不过一时兴起,想试试花满楼是否真的会知晓。自之前跟踪公孙大娘后,他还没在屋顶上伏过这么长时间。花满楼恐怕早知他在屋顶,晚饭时也不唤他下来。他实在不该考验花满楼的听力。花满楼听到他叹气声,道:“我听闻不久前东海上起了一场大火,心想你也许会感兴趣。” 此消息一出,不久便传遍了两浙,一时间民间众说纷纭,大多以为神明显灵,渔民们欲前去此岛礼拜,但大多半途便迷了路,无功而返,这使得仙岛的流言甚嚣尘上。先前南宫家公子来访,提起此事,说是好几位渔民都说目睹了海上这场大火,那火烧了几天几夜才歇。清明前后雨水多,竟未浇灭这场火。花满楼本不爱听谣言八卦,但这则传闻却在他心里留下几点星火。 “这回你猜错了,”陆小凤摆手,“麻烦已经够多了,我可不想再惹点麻烦上身。” 花满楼笑了:“那你怎么会来?” 陆小凤说:“没这传闻我当然也来,自然是因为你有好酒。” “是吗?” 桌上酒水糕点俱备,陆小凤饮过几杯,才说:“近来你一直呆在此处,消息竟也如此灵通。” “自然是从旁人那听来的。并非只有你有朋友,我也有朋友。” 陆小凤说:“这是当然。”心里却想:他竟然忘了这回事!他们从小相识,对彼此再熟悉不过。花满楼的那些朋友,陆小凤大多也认识,他们还时不时在同一个朋友那里碰面,他却总觉得花满楼是扎根苏州城内安稳生活的树木,不似他闲云野鹤,居无定所。也许花满楼并非乔木而是春风——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花满楼。他打小坐不住念书,一向不爱在这些事上多费心思,现下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他的老友。然而话说回来,他又为什么要?陆小凤对着酒杯干瞪眼。也许是因为他已老大不小,不久前在那座小岛上,安定下来的念头暗自生长,如同触须攀附在他体内。最后自然没成,过生活与他想象的大为不同,爱情解决不了油盐酱醋茶以及其他大多数问题,更别提它来去如风。清闲日子渐渐变成无聊,于是他们友好别过。最后陆小凤总结,海岛必定与他命里犯冲,这里才是他的生活之处,有朋友,有美酒,百花楼常开,时刻接纳他的到来。 见他不说话,花满楼问:“你今日怎么如此安静?你平日里总是话很多的。” 陆小凤睁圆了眼睛:“难道我很吵?” 花满楼笑笑:“非也。你平时来,总爱讲上一番所见所闻,今日这么安静,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今夜月色这么好,我看我还是安静些,不能搅了这美丽的一晚。” “是吗?”花满楼向外望去,仿佛真能看到月亮。陆小凤不说话时小楼归于寂静。花满楼习惯享受安静,其实是陆小凤总闲不住不讲话,他来时小楼内总是很热闹,花满楼不讨厌这种热闹。陆小凤爱讲故事,他又是位好听众,总会专心听完陆小凤的每一个故事。花满楼给自己倒了杯酒,说:“这坛酒略苦了,还是甘甜点为好,下回改进工艺。” “我听闻海岛上有桃源仙境,不知用那里的桃花酿酒如何?” 花满楼说:“你还是有兴趣。” “想到要出海我便没了兴趣。”陆小凤说。他晃着酒杯,青瓷杯内清酒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入口却有几缕苦涩味道。这一坛是花满楼去年酿的,今日方开封。花满楼不爱饮酒,觉得酒还是甘甜为好,其实对他而言则不然。他饮下这杯苦酒,才继续道:“但那传说万一是真的呢?” 一时谁也没说话。 那之后陆小凤离去几日。不久谷雨,萍始生,杨花起,气候渐暖。花满楼坐在松月堂二楼喝茶,欣赏岸边美景。他虽看不见,却能闻到暮春风中的清香。对面的陆小凤没他那般闲情逸致,罕见地不饮茶也不喝酒,只是捏着茶杯转了又转。等他快将杯上花纹磨平,花满楼忍不住问:“你前几日出海了?” “是啊,”陆小凤说,“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鱼虾腥味。” 陆小凤赶忙抬起袖子去闻,却什么也没闻到。他皱起眉,他出海匆忙,搭了附近渔民的船,回程时船上都是鱼虾,莫非已经腌入味了? 花满楼只问:“有什么收获?” “什么都没有,”陆小凤说。出海不久,之前见过大火的渔民指给他看那座岛,可行驶一段时间后海岛却消失不见,恍若海市蜃楼,他们只好无功而返。下船后渔民对他说真是菩萨显灵,陆小凤将信将疑,敷衍几声。他不信怪力乱神,又雇船出海一趟,自然又是无功而返,只沾得一身海腥味。他讲给花满楼听,花满楼说:“看来传说是真的了。” “是不是真的还不好说。”陆小凤眼珠一转,“我需要一双眼睛。” “你找我做什么?”花满楼轻轻摇着扇子,“你别忘了,我可是个瞎子。” “所以你才看得见!”陆小凤道,“你就是我的眼睛。” “看来我还是有点用处。”花满楼打趣道,“你何时要出海?我也好叫家里人准备准备。” 对于这件事,花满楼看起来比他还在意。陆小凤只说:“倒不用麻烦伯父,我已同船主讲好,买了一艘船,这几日随时可以出海。” “我也早想去海上看看。”花满楼说。他毕竟看不见,父亲兄长总不放心他乘船出海,到了海上,可就没有人再能照顾他。他回家知会花如令,这回花如令没多反对,只叫人准备好充足的物资,又叫他自己多加小心。他说:“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也是,也是啊,都这么多年了。”花如令是个宽容的父亲,对花满楼则是格外宽容。末了他只是叹了口气,花满楼知父子二人想到同一场大火。陆小凤年少成名,这些年早已名满江湖。一个人若是出了名,别人就总想知道他的全部,比如他那身功夫师承何处;陆小凤之前无人会灵犀一指,他又是如何练成的。陆小凤从来不提少年时期的事,好像他弱冠之后才突然蹦到江湖上。知己知彼的另一面是永无止境的窥探。江湖上人人都知陆小凤交友甚广,与江南花家关系不错,花七公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向陆小凤打听不得,便想从花满楼口中套点消息。花满楼当然不是这么容易见得的,但有一回川西司马家的人都向他问起陆小凤,叫花满楼哭笑不得。事往翻如梦,陆小凤绝口不提陈年旧事,可那不代表这些事会消失。 花满楼呷了口茶,不知他父亲正在想些什么,也许他并不希望自己出海。凉亭外春光明媚,凉亭内,这一大家族的主人却心事重重,好像这是他的事而不是不在场的陆小凤的事。最终花如令只说:“没有结果也不打紧。” “知道了。”花满楼说,又补充道,“陆小凤当然也知道。” 暮春时分,园内的花开得正好,莺鸟啁啾。等到他们回来,芍药的花该谢了。

立夏前后,雷雨增多,他们出发前才下过一阵。雨歇后蝼蝈鸣声起,此刻海上却一片寂静。出海后花满楼问陆小凤海上有什么,陆小凤懒洋洋地说:“什么都没有。”说完就在甲板上躺下了。他在甲板上支了安乐椅与小桌子,整天躺在安乐椅上。船上游客只有他们二人,陆小凤整日只是换着地方躺着,吃吃点心喝喝茶,偶尔也想喝酒,然而船上却只有一坛酒,他喝一杯就少一杯。等他上了船,酒竟都失踪了,只剩下这孤零零一小坛,也不知是谁可怜他留下的。现在这坛花雕就放在他手边的小桌子上,他刚拆了,花满楼便一收扇子,打在他伸去倒酒的手上。陆小凤夸张地“哎哟”叫唤一声:“还没到呢,难道我连酒都不能喝?” “你晕船还喝酒?” “这叫以毒攻毒。” 虽说如此,陆小凤还是把酒放下了,将这坛金贵的酒留给返程。 海岛并不太远,安稳地走,也只需两三日,只是没有人能够靠近那里。陆小凤猜测那是个神秘的销金窟,类似宫九和小老头所在的海岛,远离尘世,自然好做些江湖上人不知晓的勾当,也不用担心走漏风声。至于他们做了什么让渔民无法靠近,他还猜不出来。第二回出海时,他发现海上起了浓雾,船一到雾里便失去了方向。或许有时眼睛与罗盘并不那么有用。 花满楼站在甲板上眺望海面,这几日来他常常这么做,仿佛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怎么看都看不够。花满楼古井无波地站在那里,脸上并无孩童那种欣喜之情,只是淡淡地微笑着。陆小凤知晓他心情愉悦,花满楼的喜悦也很平静,陆小凤不晓得人要如何保持这种恬静。即使他现在已是个天下知名的侦探,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他很好奇花满楼都“看”到了些什么,于是顺着花满楼不存在的视线望去,日光下海面闪着粼粼波光,除此之外,空荡荡的海面空茫茫一片,连渔船都难见到几条。身后苏州城早已不可见,他们是天海间唯一的旅客。先前陆小凤乘船出海是想散心,他已走过许多城市,见过许多人,想去没去过的地方看看,但现在他却发现,他并不喜欢海上。 “我听说楚留香楚香帅住在船上。”陆小凤忽然说。 花满楼一怔:“似乎已有二十几年没再听到过楚香帅的名字。” “是啊。” “江湖冷漠,当年的名士侠客竟这么快就被人遗忘了。”花满楼惋惜道,“再没人提过沈浪沈大侠,后来的小李探花,不过二十年就无人再提楚香帅。”他又微笑起来,话锋一转,“看来再过几十年,陆小凤的名字也会被人忘记。” “那有什么不好?省的麻烦天天来找我。人要是太出名也不好,每一桩每一件都够你受的,哪天就丢了性命。”陆小凤说,“你猜猜看,我们会不会在海上遇到楚香帅?” “海如此广阔,恐怕不大可能。楚香帅若是还活着,这船大约已在海上航行几十年了。” 陆小凤问:“真有这样的船?” “我不知道,也许偶尔会停靠港口修缮一番。”花满楼说,“可后来谁也没听说他在哪里停船上岸,简直像是消失在了海上,也简直同那兰花悬案一样。”花满楼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你的金凤凰还在吗?” “那当然。” 他解下披风递给花满楼,凤凰胸针由足金打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仔仔细细摸过一遍,陆小凤保养得很好,一处凹痕或是磨损都没有。这枚胸针是陆小凤少年时从一位老者那里得来的,对方姓甚名谁,无人可知。陆小凤少年时常在苏州城内闲晃,有回见一户人家梅花开出墙头,便想翻墙进去折一枝梅,不曾想被逮了个正着。对方没有生气,还请他喝茶,于是有段时间陆小凤常常偷摸翻墙去老者那里做客。这房子在巷子深处,巷深墙高,从外头看不出,院子还挺宽敞,但仅有一位老人和一位仆从住在此处。老人大约曾是江湖名士,他给陆小凤讲过不少几十年前轰动的大案子,从海中的浮尸到沙漠里的石观音,他无不知晓。陆小凤爱听故事,也喜欢猜测故事的走向。有一次他们讲起二十年前的兰花悬案,讨论楚香帅是否真的去世,诡谲的兰花公子真实身份是什么。他告诉老者,楚留香没有死,也找出了兰花公子的真实身份,只是他无法将之公诸天下。 真相如何已不可考,正如没人知道沈大侠究竟去了哪里一样——有人说他忽然死在全盛时期,有人说他隐居山中,也有人说他出海了,此后再没回来过。这结局也只是陆小凤的猜测,但他相信它是正确的。那天老人送他一枚金凤凰,说既然他叫“小凤”,这枚胸针便赠予他。陆小凤出了门便兴冲冲拿去给花满楼摸摸,很是得意地炫耀了一番,接着又请朱停为它做了个漂亮结实的小盒子,小心地收了起来。后来他请人做了一件样式合适的红披风,将金凤凰别在披风上,无论他走到哪,都要带着这件红披风。陆父陆母这才见到这纯金凤凰,大惊失色地问他从哪里得来的,陆小凤老实交代说是城内一位老者送给他的。父母先是教育他一通乱收人家礼物,想要上门赔谢,谁知那里早已人去楼空。陆小凤领了罚,之后又把这事讲给花满楼听。 “你想说那位老者就是楚香帅本人?”陆小凤摇摇头,又想起花满楼看不见,便继续说,“楚香帅身上总有一股郁金香的清香,但他身上确实没有。我猜楚香帅真的消失在了海上,若真是如此,岂不美妙?”人世传说大抵如此,同海一样不可捉摸,一切只取决于人们愿意看到、相信的那部分。 陆小凤小心地将金凤凰胸针别回去,说:“要我在水上漂几十年我可受不了,我也受不了船!” 花满楼笑道:“是啊,毕竟你是只旱鸡。” “这话可不对,凫水我还是会些的。”其实陆小凤晕船的毛病并不严重,但若能走陆路,他就不会坐船,“我只是不想再像之前那样遇到风暴又被人丢下船,差点死在海上,你要是经历过,你也会讨厌的。” “这倒不错。” 陆小凤又说:“况且船上可放不下这么多酒。没酒可不行,要我我就住在酒楼上,每天醒来就有酒喝。” “最好还是在集市边上。”仿佛感受到陆小凤疑惑的视线,花满楼摇摇扇子,笑道,“你还受不了寂寞,烟火的气息,闻一闻也是好的。”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他想要的在这里。陆小凤笑说:“知我者花满楼也。”

船上无处可去,他们整日只能在甲板上消遣。午后,陆小凤闲来无事,陪花满楼下棋。不久后日头藏进云层里,视野内的海岛也渐渐消失不见。舵手们聚在一起啧啧称奇,此时此刻,他们无不相信渔民间的传言。花满楼问:“发生了什么?” “天阴了,”陆小凤说,“我们走进了雾里。” 很快四周变得幽暗,浓雾内部晨昏难辨。船速早已减缓,他们几乎只是顺水漂流。舵手们小声商量一阵,一人走上前来,面露难色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花满楼却只是问:“这里真的起过一场大火?” “不知道。”陆小凤答得干脆。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各种不同的版本,细节越来越多,大家说得仿佛自己就在岛边亲眼见证了这场大火的始末。他颇费一番功夫才找到最初传出消息的那几位渔民,大多都只说确实远远见到一场火。他们已经到了此处,陆小凤却突然开始后悔。海火与山火本没有什么区别,高温干燥、没扑灭的篝火、琉璃灯盏,都可能引起大火,谁又能说得准? 舵手们闻言面面相觑,花满楼却说:“这片浓雾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焚烧过的气息,相反,还有缕缕桃花香气。如果我猜得不错,也许我们已在小岛附近,而且上面还栽着不少桃花。” 陆小凤闭上眼睛朝雾中用力嗅嗅:“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桃花味淡,你闻不到也是情理之中。”花满楼仔细地辨认着味道,给舵手指明方向。 “真不愧是花满楼,若没有你,恐怕我们会一直在此处打转。”陆小凤双手枕着脑袋,“哎,有时候眼睛也不是那么有用的。” 陆小凤口无遮拦,他早已习惯,花满楼不理会他的揶揄,转而问:“你猜那琉璃灯会在岛上吗?” “我当然也不晓得。”陆小凤说,其实从第一次出海至今,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不过是前朝往事,新皇登基,谁还记得这盏琉璃灯?他不愿去想,便说:“不如我们赌一……” 花满楼又及时打断他,问:“你希望它在吗?” “不知道!”陆小凤没好气地说,现在他觉得这一切从头至尾就是个错误,可竟连花满楼都相信了,还同他一起走到了这里。他反问:“你呢?” 花满楼摇摇头,说:“我不希望它在这里。” 陆小凤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只是花满楼,所有人都听到了古刹钟声,由远及近,一声声地传来。过了迷雾,船到岸了。

二.晓梦

他们出发前,桃花堡的桃花皆已谢尽,偌大的庄园一时显得冷清。“想不到这岛上真的开遍桃花,”陆小凤由衷佩服花满楼,他曾说,他在这世上绝对信任的事物只有十二样,而花满楼的听、嗅、触觉便占去三样,“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桃花岛?” “桃花岛?我怎么不曾听说过?”花满楼轻摇折扇,桃花香味便扑鼻而来,“人间四月芳菲尽,海岛桃花方盛开。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着像真的。”陆小凤说。 他们上了岛,走过不久,就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城里。街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他们这两位外来者。花满楼又问:“这是在城里?” “是啊,真是想不到。”陆小凤又说,“岛上原来还有一座城市,半点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看来我们是被骗了。”他们走了会儿,陆小凤忽然闻见面汤香味,才发现胃中空空。船驶进雾中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力,看来他们才雾中漂了几个时辰方才靠岸。可现在太阳却高悬在东边,早市尚未结束。他路过街边早餐店,干脆地坐下了,朝里面大喊一声,“老板,来碗豆浆,不放油条,撒上葱花!” 花满楼没同他一起坐下,陆小凤扭头问他:“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花满楼摇摇头,无奈地在他旁边坐下。老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咸豆浆放在二人中间,陆小凤说:“他不要,一碗就行。再来两笼小笼包,一碗鱼汤面。” 等老板一走,花满楼才低声说:“你也不怕有诈。” “反正都已经进来了,早就是瓮中之鳖,不如先吃再说。”陆小凤心态良好,既然现在毫无头绪,那就先填饱肚子,他盘算着等会儿再找家酒楼喝上两杯。要是运气好,没准一睁眼就已回到船上,而他运气一向不错。他两口咸豆浆下肚,说:“这味道和苏州城内的简直一模一样,不信你尝尝。” 花满楼保持警惕,没心情品尝,只浅浅抿上一口:“不过是酱油加豆浆。”路边小摊,手艺粗糙。老板酱油放得不够多,豆浆味淡,陆小凤又往里添上两勺酱油,咸味虚浮,整碗豆浆喝来不伦不类。陆小凤常说及时行乐,反正都已摊上麻烦,再烦恼忧愁,麻烦也还在那里,不如高兴一点。花满楼并不赞成,但总是很佩服他这点,即使大麻烦当头,陆小凤也能想办法让自己快活些。 “这你就不懂了,豆浆手艺要看咸豆浆,甜的总是大差不差。”老板上了汤包汤面,陆小凤倒一碟醋推给花满楼,“虽然就这几样材料,但江浙各地做得略有不同。” “你想说我们回到苏州城了?”花满楼问,“还是说这是个幻境?”说罢他也觉得有些荒唐,竟然笑了,放下折扇,从筷筒里抽出筷子夹起汤包,同陆小凤一块吃起来。 陆小凤默不作声地吃着面,他一向不信邪,鬼神总没有人来的可怕。装神弄鬼的法子他知道不少,到处都有这样的故事,最终绝大多数都被证实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海市蜃楼他虽未见过,但也听人提起过,那是沙漠里不可接近的绿洲,旅客渴水到极限时便可能产生这种幻觉。他们背后车水马龙,桌上面点正热,半点没有虚假的痕迹。若真如花满楼所说,这是个幻觉,他看不见,也会产生同样的幻觉? 二人索性又点了些吃食,吃饱喝足之后在城内闲逛。周围都是苏州城内寻常可见的建筑,陆小凤儿时常偷溜出来玩,跑过大街小巷,很多地方他闭着眼睛都能驾轻就熟地找到。花家在城内有好几家酒楼与客栈,都在城内上好的地段;朱停常去买木材的店铺就在花家某家钱庄附近,朱停太懒,那次陆小凤求他给自己做个木盒子,还是他亲自跑去买的来上好的金丝楠木,送到朱停手里。木材铺往右数两户就是梦华堂,他们爱吃那里的蜜饯,攒下一点钱便去买,老板知花七公子爱吃,总会留下一点。可惜后来老板生了大病,铺子关门大吉。路过这里时,陆小凤见一垂髫小孩儿跑去梦华堂,跳起来把手上的几枚铜钱拍到台面上:“老板,来两盒糖桂花。” 他还太小,够不着柜台,老板俯下身来,和颜悦色地问:“陆小凤,又要带去给花小少爷吃?你手上的钱似乎不太够啊。” 小孩说:“那就赊着,下回……” 花满楼忽然侧过头。 小陆小凤继续说:“下回花恒来了自然能结清。” 老板把两盒糖桂花放到年幼的陆小凤手上,又问:“看在你常来的份上,又是拿给花小公子吃,我给你们打个折,晚点叫陆大侠来结一两银子就够了。” “一两银子!”小陆小凤一边大叫一边往后退,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这点小事何必麻烦陆总镖头,他老人家走镖去了,下回来我一定结清。”说完提着两盒糖一溜烟跑远了。 花满楼睁大眼:“陆小凤,原来小时候那些零嘴都是这样骗来的。” “怎么算骗呢。”陆小凤急着辩解,“我后来还是付清了欠账的。” 陆父出门走镖,母亲一人顾镖局里的大小事宜,陆小凤就成了漏网之鱼。那次他提着两盒糖去找花满楼,二人分着吃,吃到半途陆小凤“哎哟”一声,糖桂花竟然粘下他一颗门牙来。他大惊失色,当时年仅五岁半的花满楼更是头遭遇此等大事,二人呆呆地看着牙不知所措。陆小凤这才想起来捂脸,哭丧着脸说以后再也不吃了,剩下的糖都留给花满楼好了。他缺了颗牙,说起话来嘶嘶地漏风。花满楼又想笑又担心,最后说要不我去叫大哥。陆小凤听完更是惶恐,立刻捂着脸跑回家。花满楼不好意思继续吃,那盒糖桂花就这样一直放在他屋内,没多久坏了,只能扔掉。陆小凤之后跑去找老板理论,老板笑得前仰后合,让他回去找自己娘说吧。七岁的陆小凤不得已找母亲,省略前因后果,只说自己粘下一颗牙。母亲问:糖呢?陆小凤漏着风,说拿钱买的。多少钱?一共两文。陆母反问:两文钱你也想买梦华堂的糖?陆小凤问:母亲怎么知道?陆母拉着陆小凤算了一下午账,最后才说:张嘴看看。掉的下面的牙,那这牙该扔屋顶上,我看你挺会翻墙,自己扔吧。陆小凤后来才知道这是换牙,人有两副牙齿,乳牙脱落,新牙长出,换完一副牙,他们就长大了。再过一年花满楼也开始换牙,叫陆小凤时漏风漏得厉害,听起来就像“陆小”后带去一阵风,他六哥听了笑得直抹眼泪。 父亲押完这趟镖回家后,父母二人商量着还是请个先生来家里看他读书,好叫他收收性子,别总这样没大没小;陆小凤也到了开始学武功的年纪,父母武功不错,在江湖上皆小有名气,但不过是个走镖的,二人合计不如送他去哪个门派做个俗家弟子,回来后将来好接手家里的镖局。始龀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二人抽条长个,开始习武,朋友来来去去,陆小凤后来当然也没成为陆总镖头。 “看来我们真的回到苏州城了。”听完这幕的花满楼脸上不见了之前的忧愁,反而轻轻地笑起来,“不仅如此,还是二十几年前的苏州城。也许接下来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事情。” “我看不见得。”陆小凤说,“真是奇怪了,它怎么偏偏翻些陈年旧账呢?莫非我们这是在做梦?” “那也是你的梦,我可不记得有赊账买零嘴,况且我也不记得苏州城的模样了。”花满楼说,“既然在你的梦里,我们不妨跟着你走。” 然而年幼的陆小凤早不见了踪影,大约已跑去花家。陆小凤说:“我看不必了,让花小公子见了你可不好。”这时花满楼尚未失明,他是家中幺儿,看似备受宠爱,从来出门坐轿子,脚不沾泥地,但一家父母连带六位哥哥看管他。他念书早,家里请先生们教几位兄长念书,他也跟着听。下了课,还总有人抽查功课,向先生背完再同母亲背,兄长来了再背一遍。儿时花满楼最喜欢陆小凤溜进来找他玩,家里园子有个小洞,损坏已久,也无人察觉,陆小凤见到后,便常从那里钻进来。有时他也会和陆小凤出去玩,坐马车去朱家找朱停,同兄长父母一起去松月堂喝茶吃糕点,或者二人干脆钻洞去街上。他们年纪还太小,像他们这样的小孩不该随便在街上乱逛,但陆小凤总是无所谓,甚至会带他去叫花子聚集的小巷子。后来花满楼才发现,原来每次他们偷溜出门,都有人暗中保护他们。失明前他对目所能及的一切习以为常,不过是白墙灰瓦,岸边杨柳,如今它们同儿时记忆一起氤氲成模糊的一团。于他而言,苏州城是声音与气味的集合体。花满楼不由得好奇,陆小凤记忆里的苏州城又是怎样? 辰光尚早,二人继续在城内打转。城内有捕快巡逻,可无人觉得二人有何怪异,更没人盘查通牒。他们逛到暮钟敲响,偶尔与路人攀谈,最终得出结论,这确确实实是二十年前的苏州城。如果这是梦,也未免太过生动。前尘往事入梦来,如此好梦一场,醒后该当如何? 城里飘起炊烟的味道,他们走在石桥上,桥下岸边花船已点上灯,正等待夜幕降临。苏州城内胜景与金陵秦淮河相比也不遑多让。花满楼问:“为何不回家看看?” 陆小凤却说,河上漂着几盏花灯,看来今夜要有美人画舫游过,不如我们找个雅座欣赏一番。语调轻佻,没轻没重。花满楼淡淡地回绝:“我看不见,恐怕无福消受。” “那真是可惜了。”陆小凤拖长调子,正欲继续揶揄两句,花满楼拿扇子轻轻点在他额头,陆小凤跳开:“我真怀疑你看得见,却不告诉我。”花满楼明亮的双眼中映出正揉着额角的陆小凤,视线却散开去,没有落点。 “看来今天不会有结果了。”陆小凤说,“不如我们先回船上。” 紧接着二人发现,他们走不出这苏州城。来时的城门紧闭,任凭他们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城墙高耸,陆小凤沿着城墙走了片刻,找到合适的位置,足尖轻点飞身上墙,却无法攀住垛口,花满楼也试了几次,结果总是相同,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城墙之上,每回他们似乎能够站上垛口,又仿佛碰到了那个东西被弹了回来。几番之后,他们只好放弃。 “这下糟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陆小凤说。 “会和琉璃灯有关吗?”花满楼问。 “只不过是盏灯罢了。”陆小凤漫不经心地说,他的面容藏在城墙落下的阴影里。花满楼看不见,却听出他语气不悦。“它也许会起火,但没人说它会造出这样的东西来。”陆小凤罕见地头疼起来。他生平遇到怪事不少,这次大约要排首位。他不再想那盏灯,转而问:“我们该不会要在这里住到老死吧?” “反正是苏州城,你别忘了,这是我们的家,住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好?”花满楼竟然有心讲起玩笑话,“不过,这里有两个陆小凤,大概会比外面还麻烦热闹一倍。” “幸好这里还有一位好朋友,否则我可受不了。” 天色逐渐暗去,倦鸟归巢,玩累了的孩童们也回到家中。二人无奈折返城内。路过后来的百花楼所在之地时,陆小凤没来由地想起花满楼弹得一手好琴。往常此时,花满楼应当在百花楼内等待黄昏落尽,仿佛欣赏一曲终结。待黄昏落下最后一个音,群蝶散去,夜晚来临。花满楼曾说,琴在心境不在指法,陆小凤太躁,所以永远学不好。陆小凤反问:我学它做什么?我只要会听就好了。花满楼只说:是吗?陆小凤说:怎么不是,我的灵犀一指也在心不在手,能有什么不同。花满楼学会这招不久,赞同地点头,问:你听什么?陆小凤说:听凤求……不是,那个,风雷引。 “小楼选在此处很不错。”花满楼忽然开口道,“是我要父亲买下这处院子的。” 陆小凤惊诧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倒不知道。”花满楼笑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常来附近玩,附近有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你说家里做的当然没有外面买的好吃,每次溜出来都要买两串,一文钱一串。我身上哪有铜板银钱,都是暗中跟踪保护我们的花明付的。” 花家乃江南首富,庄园并非外人想象得那般金碧辉煌,但园内有山有水,他们在园林内捉迷藏,也能玩上个把时辰。可家里总不如外面有吸引力,在发现那个小小的洞之后,他们就常想方设法出门。有一次他们在这附近遇到个老神婆,花满楼从没见过,就拉住陆小凤想试试。神婆乐呵呵地问二位小公子想算点什么,卜卦算命,看相风水,我老婆子都灵得很呐。二人面面相觑,一来他们衣着昂贵,特别是花满楼,他脖子上挂的长命锁便是用上等羊脂白玉雕成的,旁人一眼就知他家中富贵;二来,他们尚不知什么叫“算命”,“命”是什么呢?最后陆小凤说,那给我算个命吧。老神婆问去生辰八字,又请他摇卦,最后说,陆小凤将来命有大劫,就在他成年前后,若是他运气好能躲过这劫,将来就会顺风顺水,最后安居此处。花满楼忧心忡忡:命有大劫,那到底是什么劫呢?老神婆笑得慈眉善目的:小公子要是想知道,之后也可以再来算,十文一次。 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还小的时候,花满楼远不如现在这般恬静。一个鬼灵精的陆小凤,偶尔还有能实现陆小凤各种奇思妙想的朱停参与,他们三人倒捅过不少小娄子。花满楼对这世界数不多的形象记忆几乎只停留在失明前那段日子,那时朱停还精瘦得很,也不像现在这般懒散;陆小凤当然还没长胡子,他脸颊胖乎乎的,那颗吃糖黏掉的门牙长了出来,结果又掉了两颗。他们都在不断长大,只是他眼前的形象永久地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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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乐中心

我和你是河两岸 永隔一江水

电视总是开着,地上总有扫不尽的瓜子皮和糖纸,大人都在厨房里忙,我把酥糖咽下去,小声清清嗓子,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递给他。哥。

张佳乐放下手机对我笑,是一个应对小孩子的笑容,是不是又高了,初中几年级啦?

初一,我说。

好好念书,张佳乐说,又压低音量凑到我耳边,像要告诉我天大的秘密。放假来我俱乐部玩呀。

俱乐部,来自大人世界的词语,听起来很陌生也很神秘。我愣了一下,扭开视线,点点头。窗台上摆着一盆仙客来,花瓣饱满,养得太好,看起来反而像假的。我跳下沙发,装作认真看花的样子。张佳乐又拿起手机,和人打字说着什么。

他叫人好好念书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从小到大,最爱带我玩的人就是他。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我妈上班忙,一放暑假就把我扔在舅舅家,我由此和张佳乐打成一片。那时他也才十来岁,对我这个表妹却充满莫名其妙的耐心,从来没冷落过我。让他辅导一年级作业,他教我用玻璃丝编手链,让他带我出去玩,他给我买戒指形状的钻石糖,然后去网吧开包间,专门开一台机子给我玩,做蛋糕,做美甲,换装游戏,小花仙,奥比岛,网页层层叠叠,足够我消磨时光。

我不想玩游戏,一边舔钻石糖一边呆呆地看他玩穿越火线,直到手上只剩下光秃秃的红色塑料戒托。虽然看不懂,但直觉他打游戏很厉害。张佳乐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好半天打完一局,发现我正坐着发呆,一下子跳起来。无聊吗?饿了吗?想吃什么?我摇摇头,我看哥哥玩就可以。他扔下鼠标,说带我去吃德克士,又有点紧张地说,你别告诉我妈我来网吧了。

我立刻点头,我就说乐乐哥哥带我去书店了。

张佳乐被什么酸到了似的龇牙,你叫哥就行了。回家路上路过书店,他拐进去给我买了本教辅书,和一本意林小小姐杂志。

我接过杂志看里面的插画,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教辅书买成了三年级。

暑假快结束,我被我妈接回家,作业空着小半本,手腕上套满玻璃丝编的手链,泪眼汪汪一步三回头地说,乐乐哥哥再见。张佳乐又露出被什么酸到的、掺杂着不好意思的表情,笑着冲我挥手。五年级之后,我差不多能照顾自己,我妈不再把我托付给舅舅一家,我见到张佳乐的机会也逐渐变少。

我们差了五岁,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和他在同个学校受他照顾的待遇,但想必他一定很受欢迎,因为我总能从高几级的学生嘴里听到他的名字,他们的语气带着自得和艳羡,像在提起一个鲜艳甘甜的秘密。张佳乐成绩一直不怎么样,去年干脆办了休学,说已经有俱乐部联系他了,今年就能正式注册出道,参加什么荣耀的职业比赛。他是独生子,家里对他一向宽容,因而任他自由,只是打游戏为生多少显得太不正经,为此,舅妈还来我家忧心地唠叨了一下午。我妈送走舅妈,拧着眉毛看我,大概不好直接说张佳乐坏话,拐弯抹角地敲打我,你可千万别扎进游戏出不来。

我垂下眼,耷着眉毛说,我不喜欢玩游戏。这是一句大实话。我不爱说话,性子闷,没什么爱好,跟人学了几年琵琶,考过级之后再也没弹过。相比之下张佳乐简直像大观公园的花,一年四季都开得热热闹闹。

年夜饭吃得很欢乐,张佳乐成为几个亲戚打趣的靶子,他有点无奈,说大不了我还可以回来上学嘛。舅妈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说,就你那点脑子上学能上出什么名堂,不像你妹妹从小到大都聪明。我吓了一跳,戳了两下碗里的鱼,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张佳乐毫不在意地笑,眼睛弯起来,光芒明晃晃的,像映着太阳的两弯水,是呀,我刚还让她好好念书呢。

我不想看春晚,张佳乐带着我出去放烟花,还给我点了根仙女棒玩。我站在旁边,一手举着仙女棒,一手帮他拿着手机,总觉得他玩得比我还要开心。

小小的屏幕上弹出视频电话请求,我手一抖按下接通,电话那头是没见过的人,正轻轻皱着眉看我。我吓了一跳,喊张佳乐,哥!有人给你打视频!

他跑过来拿手机,一看屏幕里是谁,立刻蛮不讲理地开口,大孙大过年的你给我打电话干嘛!他半蹲下来,把手机屏幕对准我的脸,这是我妹,可爱吧。这是我队友,孙哲平,他就是长得有点吓人……

我确实有点不敢看他,只是小声喊了一声哥。孙哲平还是皱着眉,眼角却有笑意,冲我点点头,说了句新年快乐算打招呼,又跟张佳乐说,你才长得吓人呢张佳乐。

又不是那个吓人的意思,张佳乐神采飞扬,他给我理理围巾,说,你等下我把我妹送回去,大晚上的还是有点冷。凉凉的指尖蹭过我的脸,仿佛雪花。我不想回去,但还是点点头,说,我自己回家就行啦。

大人们吃完了饭,坐在客厅磕瓜子,外婆问我冷不冷,又掰了一半橘子递给我。电视机里,我不认识的歌手在唱陌生的歌曲。他容光焕发的样子让我难过,我把冰凉的橘子囫囵塞进嘴里,跑到窗台边,装作看花的样子。他们的谈话漫无边际,像飘落在地的鞭炮皮,柴米油盐婚丧嫁娶的琐事变成扬起的尘土,将我团团围住。

张佳乐还站在楼下,举着手机,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他一定笑着,像从来没有忧愁一样笑着。这一刻,我觉得他离我非常遥远。

他说的俱乐部在哪里?昆明并不大,我却觉得那个地方一定也很远很远,甚至和我不在同一个世界,即使不在几万公里外的太空,也必须要渡过大海才能到达。

百花电子竞技俱乐部。我谨慎地打量玻璃门的粉色防撞条,确认自己来的地方没错。初中毕业之后,妈妈调动到外省工作,我跟着她搬走,没有继续在昆明上学,只在放长假时回来一趟。昨天说好和张佳乐一起吃饭,他回得有点简短,让我下午来俱乐部找他。

我等了很久,也不见人出来,发的消息他也没有回。有人拎着雪糕往这边走,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看着他们要推门进去,我开口叫住其中一个。那个,你好,我有点紧张,你是百花的吗?可不可以叫张佳乐出来?

他拆着雪糕包装,微微扬起眉毛,说,你是张佳乐女朋友吗?

我张口结舌了两秒,不明白他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我是他妹妹。他旁边的人轻轻打他一下,歉疚地看我,放缓声音说,妹妹你等一会儿,我去叫队长出来。

张佳乐出来的时候还在打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长长的睫毛垂下,却一点不像蝴蝶。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山雨欲来的神色,好像突然大了很多岁。看到我,他把电话挂了,像从半干的海绵里挤出水一样,送我一个勉强的笑容。怎么不进去坐呀,走,我请你吃饭。

酸汤火锅热气袅袅,张佳乐下菜,盯着火候,捞起来放进我碗里,自己倒没吃几口,我忍不住说,哥,你也快吃吧。

我不饿。张佳乐笑眯眯,看你吃就行。

我有点慌,把头发掖到耳后,它们却总是滑下来。张佳乐从手腕上拆了个头绳给我,你把头发扎起来好了。

哥你怎么还用粉色的头绳。

随便买的,他没太在意,我队服还是粉的呢。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我看着他接连挂断几个电话,也莫名其妙浮躁起来。空调开得有点冷,他搓搓胳膊,拎起堆在一边的外套,一盒抽了一半的烟掉在地上,张佳乐愣了一下,看看我,披上衣服,有点心虚地把烟捡起来揣回兜里。你别告诉我妈我抽烟!她得骂死我。

我没忍住笑了,像小时候一样用力点头,帮他把散落在我脚下的几根烟捡起来。刚刚把火调到最小,不再有热气阻隔视线,我这才注意到,张佳乐眼睛下面浮着淡淡的青色。我愣了一下,舌尖发苦,觉得他一定很累,即使告诉舅妈,她也只会心疼。

临走前,我问他,我听见他们叫你队长,你之前不是副队吗?

张佳乐低声说,孙哲平上赛季就退役了。我愣住,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去之后我在网上搜孙哲平的消息,都说是手伤,退得很突然,繁花血景真的成了绝景,媒体大肆渲染张佳乐的独木难支,我对着电脑网页发了一会儿呆,想到他像冰锥或礁石的神情,眼下苦涩的青晕,也许正是因为他离开了,他才那么辛苦。

外婆前几年就开始生病,起先还好,我高二这年她病重,不得不住院。病情突然恶化的速度比想象还快,我和妈妈赶到医院,见了她最后一面。张佳乐也在床前守着,比原先我见他的时候还要瘦,眼睛分不清是熬红的还是哭红的。我眼泪先话语一步掉下来,他给我递纸巾,安慰地揽住我的肩膀。

这几天我们都住在舅舅家,客房的床很小,我总是要担心掉下去。半夜噩梦醒来,想起床喝水,却发现张佳乐站在黑漆漆的厨房,我吓了一跳,小声喊他,哥?

他回过身来,同样小声地说,没吓到你吧。餐厅灯开着,他慢慢走进光里,却更让我看清了他的一身憔悴,毛躁的头发,暗淡的眼,肩膀薄薄,像是轻易就能折断。那种憔悴似乎并不完全因为亲人逝世,我放下茶杯,听到他说,睡不着,出来待会儿。

那干嘛在厨房……

家里种的花都搬到厨房窗台了,我就爱看看花。他说,快去睡觉吧。

第二天,我看了看厨房窗台摆着的几盆花。养得都很好,但没有仙客来,这么些年过去,它大概早枯死了。

葬礼结束之后,妈妈抓紧订了回去的票,又喊我去和张佳乐打声招呼。我走上二楼,卧室门半掩着,还没来得及敲门,先听到了舅妈说话的声音,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算个什么样子,非要那么拼干什么?

张佳乐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疲倦,我想开了,妈,我打算退役了。

我静悄悄地转过身,希望自己上楼和下楼都足够安静,没让他们听到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张佳乐过来敲门,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拉开门,告诉他我们今晚就要走。他拍拍我的头顶,说这几天太累了,回去休息一天再去上学也没关系。

他肯定不会让我看到他狼狈或伤心的样子,这大概是身为兄长的体贴,但对我太好,我反而觉得悲伤。

没几天,妈妈和我说起张佳乐退役的事。反正钱也赚够了,这两年太累了,把你舅妈心疼得不行。说是打算休息两个月,然后旅旅游。

长大以后我知道,职业赛场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他天赋异禀,因此才被选中。我看过他的操作剪辑,斑斓的特效占满屏幕,他也像一场盛大的烟花,让人目眩的同时,又会猜测他什么时候才能燃尽。

听到他退役的消息,想象中的那片夜空好像终于要安静下来。我不知道该为他感到开心还是伤心,茫然地点点头应道,挺好的。

高考成绩出来,是个不上不下的分数,比起三模差了三十来分,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我忽然陷入彷徨,十几年来最擅长的就是念书,最后竟然在这里马失前蹄,说不上前途无望,但还是感到失落。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张佳乐,请妈妈打电话过去问候,他听说我没考好,让我接电话,安慰我说,没事儿,你回昆明找我玩啊。

退役之后他精神显然好了不少,眼睛亮亮的,也不再抽烟,头发比之前长了,扎起来可以搭在肩上,看起来竟然比前两年年轻得多。他从冰箱里拿了罐椰汁,叫我放一会儿,没那么凉了再喝,说他买了新房子,等装修好就搬,又请我参观他新装的电脑,得意洋洋地说,这下再也不用偷偷去网吧了。

我们去离家最近的公园喂鸽子,我往地上洒玉米粒,看胖胖的白色鸽子在地上踱步,它们一定很受游客宠爱,不然不会变成这种看起来都快飞不起来的样子。出了公园再走几百米是小时候爱逛的书店,张佳乐在里面给我买过玻璃丝、海洋宝宝、水果形状的橡皮、带全彩插图的杂志。现在书店改成了咖啡厅,装潢一般,但胜在有落地窗,四面通透,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他走进去。

我点了蛋糕,张佳乐点了圣代,东西端上来,他却没动。我把勺子递给他,他奇怪地看我,我还以为你要拍照呢。

我不喜欢拍照。我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情地舀起装饰用的蓝莓,在奶油上留下惨烈的凹坑。靠窗的位置很好,可以看街上形色各异的行人走来走去。蛋糕快要吃完,剩下垫在底下的饼干底,我忍不住发问,哥,你真的不打算打比赛了吗?

黯然从眉眼间一闪而过,张佳乐舀起已经化掉的冰激凌,泄愤般塞进嘴里,再说吧。他突然皱眉,半晌没说话,可能是被冰到了牙。

好好念书,我走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叮嘱我,这次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最重要的是开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点头,自以为是地认为,这应该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候了。两个失败者依偎在一起取暖,无论怎么看,都可以归类为主题是人生是旷野等心灵鸡汤的温情故事。

我还是没有复读,报了上海的一所学校。大学生活不温不火,因为没抱多大期待,所以也没有任何心愿落空。室友不招人喜欢,也不让人讨厌,周末,我们像所有普通的女大学生一样聚餐,喝奶茶,看新上映的电影,拿出手机给猫、给天空、给美甲、给娃娃机里粗制滥造的娃娃照相。

黑暗的电影院里,手机屏幕一亮,弹出一条微博推送,我正打算锁屏,眼睛却更早一步捕捉到张佳乐复出的消息。像闪电劈过背脊,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不确认这是不是遭受背叛的感觉。

我分不清遗憾的量级,也低估他仍在燃烧的追求,这是我的错吗?他的新战队在青岛,他的新家装修好了吗?来得及搬家吗?打荣耀带给他的快乐,会远胜于痛苦吗?

这条推送有冥冥之中的意味,像一场连锁反应的开始,两个室友忽然热衷于荣耀赛事,多年来未曾接触的游戏如春天的柳絮般吹满我的生活。她们对张佳乐和孙哲平搭档的时光津津乐道,对着他们几年前的合照长吁短叹,又征求我的意见,你看他们般配吧?

般配吗,我不知道,只是敷衍地点头,想到那年过年,孙哲平对我说新年快乐。我知道他是对张佳乐来说很重要的队友,但在我狭隘的理解中,重要也只是因为他离开之后,张佳乐过得艰难而疲惫。为什么要臆想他们的感情,甚至般不般配?我扭过头佯装喝水,将轻蔑和妒忌咽了下去。

这几年荣耀在大众的覆盖率越来越广,进季后赛之后,学校甚至有人借了带超大投影的教室,像观影室一样准点直播。到了决赛前两场,梯形教室已经坐满了人,最后一场估计还要抢位置。总决赛第三场,两个室友讨论要把硬币押给谁,冠军应该是轮回吧,她说,毕竟霸图的人基本都老了呀。这字眼像玻璃碴,一下子扎到我。

无数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张佳乐三个字,仿佛咬碎冰块的利落,水果硬糖一样天真鲁钝的甜,薄荷叶般清凉带辛,还有此刻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听起来仿佛嚼到无味的口香糖,很讨厌。但一如既往地,我没有反驳。

室友拎着零食饮料早早去占座,寝室只剩我一个人。到了比赛的时间,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戴上耳机,打开了直播。

屏幕上只有花花绿绿的特效,解说也很吵,我有点受不了,最后点进了选手第一视角。这个分线直播间人并不多,只有粉丝锲而不舍地在用粉色字体刷“乐圣加油”。

有很多人喜欢他,很多人讨厌他,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期盼霸图夺冠或失利,那些想法都无关痛痒,我的念头却卑劣而沉重。我不想张佳乐赢。缺憾和失败仿佛缚住他的绳索,从来不在我手中,我却产生长久的错觉,认为那是我和他之间唯一不被时间剥夺的红线。

团队赛结束,轮回队员走到台前,向观众鞠躬,我的目光追着张佳乐的身影,看着他消失在屏幕边缘。BGM变得激昂,金雨轰然落下,我关掉直播,不再去看那些我不认识的脸。

之前给手机清内存的时候,一不小心删掉了记录,和张佳乐的聊天界面空白一片,就像两个陌生人。我没有任何立场给他打电话,早就过了能其乐融融玩在一起的年纪,他可能也不会在意关系渐渐疏远的妹妹。比赛刚刚结束,队友之间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我还是按下语音通话键,把电话拨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接了。我听到模糊的交谈的声音,然后那些声音也渐渐消失了,可能是他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哥,我觉得自己很虚伪,但说出口的时候,好像真的非常、非常遗憾。我看了你们比赛,特别可惜……我不会说话,你别太伤心……

哎呀,你看我比赛啦?张佳乐顿了两秒,开口时语气竟然很轻快,没事儿,我也没太难受,不用担心我。下次想看比赛记得和我说,我送你票,这赛季完了还有下赛季呢。

我说好,再见,哥你好好休息,随后挂断电话,神经质地咬住嘴唇。心脏剧烈跳动,本不应存在的嫉妒和恐慌像雨水溢出胸口。我没有他勇敢,还自私地试图没收他的勇气。张佳乐像火焰,像风筝,总是燃烧,越飞越远,我为那种热度眩惑,却害怕他飞得太高,高得我再也够不到。

寝室很安静,室友还没回来,远远能听到男生宿舍楼传来的欢呼,因为离得太远,喧闹如同高空烟花,耳朵只能捉到朦胧的余热。今夜有人欢呼,有人流泪,这些全都和我无关,我的心事也和游戏、和比赛、和输赢无关。我希望张佳乐夺冠,也希望张佳乐永远不夺冠。如果有流星听到我晦暗的心声,想必也会困惑,为什么这个总是口是心非的女孩子,会许下两个背道而驰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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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Akiaki

Networking in Academia? 每次参加完学术会议,都会有一种沉重的感觉,觉得自己很难留在这里。 很难跟一个人展开社交,也很难在一群人里跟别人开始话题。 学校太小太无名,很难一开始引起别人的兴趣,同时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学术魅力,若真有,也不至于会去到现在的学校了。 -2024.10.29 in 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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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Kazeneko

我的工作没有意义,确切地说,我认为所有工作都毫无意义。人就不应该工作,人也不该被工作异化。

最近猫咪生病了,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下班回家照顾猫咪吃药整理再抱着它说说话。 通勤路上也魂不守舍,一直在思考,这份需要出门11个小时的工作带给了我什么。好怀念之前既有大把时间也有大把收入的日子……

我一直觉得我现在处于一个非常两难的境地,如果我要在无亲无故的国外立稳脚跟,那我肯定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行,然而这也需要更多时间。可是我的猫猫一生都在等我回家后可以陪它,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呢。所以我们只能住在小房子里,我只能做着这份刚够维持开销的工作。

但前几天和朋友聊天,她说“现在就要过好日子”不能再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而一直忍了。我突然发现她说的很对。我们想要的好日子并不是普世价值里的豪宅豪车啊,我们想要的并不会花很多钱。

这里得不到我需要的那就换一个环境换一个适合我生存的地方。

这也是我一直在做并且非常擅长的事。从一开始公司配属的地方来到现在的新环境,那我也一样可以直接从这个环境换到我希望得到的状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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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读史杂纪

原创 熙晨、 史學苦行生

假期里在备课,历史学本科生的专业基础课《中国近代史(1840-1919)》,这也是我博士毕业入职高校后即将上的第一门课。从本科时就专注于这一段,硕士、博士都是中国近现代史方向,所以也算比较熟悉,但时间久了,很多书都是本科、硕士时看的,博士论文又做的一个新领域,所以假期里将相关的书籍找出来,新的旧的,读过的没读过的,通通再看一遍,顺手根据自己的学习研究经历和兴趣爱好整理了一份书单,很基础,但多属于名家大作,在历史学界都算有较高评价,有助于了解近代历史脉络和重要历史事件,而且不同的著作也在史实考证、分析,观点、评价上可以互补,能够取各家之所长,形成一个较为综合全面的历史认知。历史学本科生的阅读还是应以近代中国历史发展脉络为主,既注重通,也要专,在研究论著之基础上还得进一步阅读原始史料。晚清史这块的特殊性在于,它既是清史的一部分,又被划入了近现代史,但绝不能简单地以1840为界,进一步扩展的话,很多清代政治制度、经济社会、思想文化的论著也应涉及,毕竟属于一脉相承中的近代转型。这些经典著作很多都有修订、增补再版,只列出了一个较新版本,影响不大,仅供参考,欢迎补充,交流学习。 中国近代史(晚清史)基础书单

一、通史

1.张海鹏主编:《中国近代通史》(10册),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

2.[美]费正清、刘广京编:《剑桥中国晚清史》(2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

3.王建朗、黄克武主编:《两岸新编中国近代史(晚清卷)》(2册),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

4.郭廷以:《近代中国史纲》,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9年。

5.[美]徐中约:《中国近代史》(2册),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1年。

6.胡绳:《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2册),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

7.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

8.戴鞍钢:《晚清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年。

9.李剑农:《中国近百年政治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

10.陈恭禄:《中国近代史》(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

11.蒋廷黻著,沈渭滨导读:《中国近代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12.王开玺:《晚清政治史:数千年未有之变局》(2册),上海:东方出版社,2016年。

13.[美]马士:《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3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

二、鸦片战争

1.沈渭滨:《道光十九年:从禁烟到战争》,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

2.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

3.[英]蓝诗玲:《鸦片战争》,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年。

4.茅海建:《近代的尺度:两次鸦片战争军事与外交》,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

5.夏笠:《第二次鸦片战争史》,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年。

6.黄宇和:《叶名琛与第二次鸦片战争》,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20年。

7.[美]魏斐德:《大门口的陌生人:1839-1861年间华南的社会动乱》,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年。

三、太平天国运动

1.罗尔纲:《太平天国史》(4册),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

2.茅家琦主编:《太平天国通史》(3册),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

3.[美] 裴士锋:《天国之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

四、洋务运动

1.夏东元:《洋务运动史》,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

2.樊百川:《清季的洋务新政》(2册),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

3.[美]芮玛丽:《同治中兴:中国保守主义的最后抵抗(1862-1874)》,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

4.姜鸣:《龙旗飘扬的舰队:中国近代海军兴衰史》,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

五、藩属体系与甲午战争

1.戚其章:《甲午战争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

2.石泉:《甲午战争前后之晚清政局》,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

3.[日]冈本隆司:《属国与自主之间:近代中朝关系与东亚的命运》,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

4.宗泽亚:《清日战争》,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

5.吉辰:《昂贵的和平 : 中日马关议和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

六、戊戌变法

1.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初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

2.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二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

3.茅海建:《戊戌变法史事考三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4年。

4.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

5.汤志钧:《戊戌变法史》,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5年。

6.黄彰健:《戊戌变法史研究》,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年。

七、义和团运动与八国联军侵华

1.[美]柯文:《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

2.[美]周锡瑞:《义和团运动的起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

3.[日]佐藤公彦:《义和团的起源及其运动》,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

4.相蓝欣:《义和团战争的起源:跨国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

5.[德]狄德满:《华北的暴力和恐慌:义和团运动前夕基督教传播和社会冲突》,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

6.[美]明恩溥:《清帝国之乱:义和团运动与八国联军之役》,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21年。

7.桑兵:《庚子勤王与晚清政局》,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

八、清末新政

1.李细珠:《地方督抚与清末新政:晚清权力格局再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

2.关晓红:《清末新政制度变革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19年。

3.关晓红:《科举停废与近代中国社会》,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

4.刘增合:《“财”与“政”:清季财政改制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

5.李孝悌:《清末的下层社会启蒙运动:1901-1911》,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

6.韩策:《科举改制与最后的进士》,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

九、辛亥革命

1.章开沅、林增平主编:《辛亥革命史》(3册),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0年。

2.金冲及、胡绳武:《辛亥革命史稿》(4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

3.[美]周锡瑞:《改良与革命:辛亥革命在两湖》,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

4.张朋园:《立宪派与辛亥革命》,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

5.[澳]冯兆基:《军事近代化与中国革命》,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

十、其它

1.严中平主编:《中国近代经济史》(2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年。

2.费成康:《中国租界通史》,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24年。

3.张仲礼:《中国绅士:关于其在十九世纪中国社会中作用的研究》,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1年。

4.林满红:《银线:19世纪的世界与中国》,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8年。

5.罗志田:《权势转移:近代中国的思想与社会》,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

6.王汎森:《中国近代思想与学术的系谱》,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8年。

7.马敏:《官商之间:社会巨变中的近代伸商》,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

8.周育民:《晚清财政与社会变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

9.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

10.杨国强:《百年嬗蜕:中国近代的士与社会》,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

11.杨国强:《晚清的士人与世相》,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

12.杨国强:《衰世与西法:晚清中国的旧邦新命和社会脱榫》,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年。

13.杨国强:《两头不到岸:二十世纪初年中国的社会、政治和文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

14.萧公权:《中国乡村:19世纪的帝国控制》,北京:九州出版社,2018年。

15.李文杰:《中国近代外交官群体的形成(1861—1911)》,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年。

16.[美]施坚雅:《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

17.[日]滨下武志:《中国近代经济史研究:清末海关财政与通商口岸市场圈》,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

18.[日]佐藤慎一:《近代中国的知识分子与文明》,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

19.[日]川岛真:《中国近代外交的形成》,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20.[美]拉尔夫·尔·鲍威尔:《1895-1912年中国军事力量的兴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

21.[美]孔飞力:《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1796-1864年的军事化与社会结构》,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

22.[英]何伟亚:《英国的课业:19世纪中国的帝国主义教程》,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

23.[美] 范岱克:《广州贸易:中国沿海的生活与事业:1700-1845》。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

24.[美]罗威廉:《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商业和社会(1796-1889)》,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

25.[美]罗威廉:《汉口:一个中国城市的冲突和社区(1796-1895)》,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

十一、工具书

1.郭廷以:《近代中国史事日志》(2册),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

2.朱金甫、张书才主编:《清代典章制度辞典》,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

3.陈旭麓、方诗铭、魏建猷主编:《中国近代史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2年。

4.王铁崖:《中外旧约章汇编》(3册),上海: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19年。

5.郭利民编制:《中国近代史参考地图(1840-1919年)》,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4年。

6.郭利民编著:《中国近代史地图集》,北京:星球地图出版社,2011年。

7.中国历史博物馆编:《中国近代史参考图录》,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1年。

8.张海鹏编:《中国近代史论著目录(1979-2000)》,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

9.崔志海等:《当代中国晚清政治史研究(1949-2019)》,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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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3-24 热度:2388℃  

  前言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中国大地上的仁人志士、知识分子,面对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状况,开展了救国救民道路的探索。 一八九四年,孙中山先生创立了中国资产阶级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中国现代教育奠基人何子渊、丘逢甲等人开风气之先,排除顽固守旧势力的干扰,成功引入西学,创办新式学校,将平民教育纳入满清朝廷的视野。清政府迫于形势压力,不得不对教育革新网开一面。于一九零五年末颁布新学制,废除科举制,并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新式学堂,西学逐渐成为学校教育的主要形式。虽然直到一九零九年底,沿袭传承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八股取士制度才真正废除,地方科举考试才真正停止;但是,教育方式的这一根本性变革,从思想体系上动摇了满清皇权的根基,大批思想进步、锐意创新的社会精英以及立志报国的年轻新锐纷纷从社会基层脱颖而出,为后来风起云涌的革命思潮、救国道路的探索积蓄了巨大能量。   二十世纪初, 受民主思想的影响,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下的中国中央政府,不得不顺应历史潮流,被迫接受西方思想,开始采用西方的民主政治体系、体制来维护其统治地位。这期间,主要经历了满清政府和北洋军阀政府。他们形式上打着西方的君主立宪制或民主共和制的招牌,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中国政治体制的进步。但由于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先天不足和后天畸形发展,资产阶级没有取得真正的统治地位。这种所谓的民主体制,实际上只是地主阶级为遏制革命而采取的自救措施。中国仍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广大人民群众依然陷于苦难的深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中国向何处去?怎样救国?这是困扰着中国知识界精英的重大问题。   众所周知,中国十九世纪后期以来所面临的最根本问题,是中国向何处去?怎样救亡图存并现代建国?中国如何才能在列强的枪炮下,获得独立的民族主权,摆脱”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屈辱?如何才能把一个传统的小农经济社会转变成一个现代国家?   从现在世界范围看,西方国家的现代建国,大都是上层统治集团建国,但晚清已降的中国,已经不具备上层社会建国的条件。从一八四〇年的鸦片战争失败,到一八九四年的甲午战败和一九〇〇年的八国联军入侵,历史证明了清王朝已经丧失了保卫疆土和保护国民的能力,更没有能力来完成中国社会的现代建国。而一九一九年的巴黎和会,证明了当时的国民政府也无法承担救亡图存的历史责任。   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思想进步的中国人开始意识到,中国的上层统治集团已经腐朽糜烂而无法承担起救亡图存和现代建国的历史重任!而当时中国底层的老百姓百分之九十左右,都是文盲、半文盲,几乎没有现代国家观念甚至国家观念。   外国资本——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主义相结合,变中国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过程,也是中国人民探索、呐喊的过程。从鸦片战争开始,这种探索和呐喊就没有间断过。但历次反侵略战争也好,太平天国的农民起义也好,鼓吹、呐喊爱国救亡和变法图强的戊戌维新运动也好,号召扶清灭洋的义和团运动也好,都失败了。   中国人是带着英、美、德、法、俄、日、意、奥八国联军侵占首都北京的民族耻辱进入二十世纪的。那时,展现在中华民族面前的是一片濒临毁灭、国破家亡的悲惨景象。   辛亥革命后的中国,呈现出人们完全出乎意料的景象:与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的倒行逆施相呼应,思想界掀起一股尊孔读经的逆流;从西方舶来的多党制、议会制,成为各派军阀、官僚、政客借以争权夺利的工具;一九一五年日本提出的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再次记录下中国的奇耻大辱;一九一六年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分成直系、皖系、奉系三大派系,分别割据一方,并以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的争夺为背景,相互之间展开愈演愈烈的军阀混战,致使国家陷于长期的分裂和动乱之中。   面对残酷的社会现实,孙中山高举起民主革命的大旗,继续为实现真正的民主共和而斗争,但屡遭失败,陷入困境。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满怀着对实行议会制的真诚和期望而奔走呼号,惨遭北洋军阀的卑鄙暗杀!革命党人发动的反对袁世凯的”二次革命”和护法运动等,换来的是反动军阀的疯狂镇压。这样、那样的救国方案都尝试过了,但沉重的失望代替了原来的希望,国家在一天天沉沦。   要救国,必须寻找新的出路。中国的社会精英、先进分子从消沉、苦闷和彷徨中走出来,前赴后继地燃起对祖国未来热切的期待。   二十世纪初,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得到广泛传播,出现了章炳麟、邹容、陈天华等著名民主革命思想家和宣传家。随着民主革命思想的广泛传播,资产阶级革命团体相聚建立。一九零五年中国同盟会的成立,标志着中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民主革命思想进一步传播。   同盟会成立后,革命党人曾先后发动了黄冈起义、萍浏醴、广州黄花岗等一系列起义,四川发生了保路运动;一九一一年十月武昌起义成功,即辛亥革命,终于推翻了清王朝二百多年的统治,同时结束了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君主制,建立了中华民国,颁布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但中国的社会现状并没有得到根本的好转。由于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领导辛亥革命的资产阶级革命派的多数成员,把这次革命的主要任务看成仅仅是”排满”,他们既不愿意同帝国主义完全决裂,也不敢发动和依靠广大农民群众彻底摧毁封建势力,实行土地制度的改革。因此,辛亥革命没有完成反帝、反封建的历史任务,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性质没有得到改变。   在生活层面,当年的中国,尤其是农村,绝大多数人家是用”黑油灯”,甚至火把照明,处于原始、半原始状态,蜡烛被百姓称之为”洋蜡”,火柴称之为”洋火”。一般的中、小地主,也要穿粗布,也要吃些粗粮,难得常吃细米、白饭、鱼肉,经济情况好一些的地主才能住上瓦房。大多数国民处于饥寒交迫、民不聊生状态。广大贫雇农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很多人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吃糠咽菜,在死亡线上挣扎。农民不仅要承受地主、富农沉重的剥削压迫,还要受到卷入国际市场后,已侵入中国的帝国主义的剥削压迫,还要承受国民党反动派的抓兵抓丁,苛捐杂税。   在文化层面,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随着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逐步发展,资产阶级强烈要求在中国实行资产阶级的民主政治,反对封建军阀的统治,新文化运动应运而生。新文化运动在社会上掀起了一股思想解放的潮流。   在思想观念层面,由于教育与科学的落后,整个旧中国的文化是被殖民文化、封建文化、官僚资本主义文化统治着,人们的思想普遍受到这些反动腐朽文化的奴役。先进的、革命的思想文化受到极端残酷的封闭、禁锢、镇压,人们的思想普遍受到麻痹和毒害,普遍信神、信鬼、信命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钱能使鬼推磨”等等,是人们普遍接受的信条。   在教育层面,虽然是号称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泱泱大国,但是教育、科学、文化事业极为落后。总人口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文盲、半文盲。在农村,数百上千人的村庄,有个小学毕业的就算是秀才了。   少数受到较好教育的社会精英,都在思考着:中国向何处去?如何救国?当年的孔圣人被后世尊崇为”一智能灭千年愚,一灯能出千年暗”的圣贤。而在当时的中国,也开始了救国救民思想的探索。   刘师培的道德救国思想。   他将传统文化的合理因子与西方近代民主学说相结合,从学理上辨析了五伦、三纲、孔学、后儒之学的区别与联系,揭露后儒诠释的”三纲之说”为”巫说”,主张融合中西伦理道德之精华,藉改造家族伦理,用平等取代等级,使个体成为”完人”,继之逐步培育现代社会、国家伦理,最后通过近代修身之道与发展近代政党等,达到塑造新国民,以实现救国之目的。   陈独秀的新文化运动思想。   一九一五年九月,陈独秀在上海创办了《青年》(后改为《新青年》)杂志,掀起了新文化运动。为以后组织领导五四青年运动奠定了思想理论上的基础,也为日后与李大钊一起创建中国共产党、宣传社会主义思想奠定了前提。   师复的无政府主义思想。   无政府主义思潮先于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在近代中国社会条件下,在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产生了比较广泛的影响。   师复,原名刘绍彬,因立志反满,光复故国,改名刘思复。信仰无政府主义后,废姓改名师复。三个名字代表人生三个不同时期的思想。   一九一O年左右,无政府主义便构成了中国现代意识的主旋律。在中国最早宣传无政府主义的人,是在国外的一些留学生和流亡的革命者。在日本东京,最初担任同盟会机关报《民报》主编的张继,通过《民报》和翻译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向国内介绍无政府主义。他又和同盟会会员刘师培及其妻何震,得到日本无政府主义者的支持,在京东创办以宣传无政府主义为宗旨的”社会主义讲习会”,并先后办起了《天义报》和《衡报》。在法国巴黎,由张静江、李石曾、吴稚晖等人创办了《新世纪》周刊,同时出版了一些小册子,介绍浦鲁东、巴枯宁和克鲁泡特金等人的学说和各国无政府党的活动。   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无政府主义的鼓噪,奠定了中国激进主义文化的一些基本要素,并在中国激进知识分子当中散播强烈的乌托邦意识,从而激发起知识分子的浪漫主义的热情和改造社会的冲动。他们相信一个美好的社会即将到来,为此,他们怀抱政治救世主义,苦苦求索着革命的道路,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许多仁人志士最终选择了救国救民的马克思列宁主义。

  一、 师复的启迪和引导

  刘石心,师复之胞弟。师复,这是一个对刘石心的思想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刘石心,祖籍安徽,金人入寇中原,北宋南迁。其祖上由安徽迁居广东省香山县(今中山市)隆都溪角村。清朝初年迁入香山县城,即今石岐市。刘家是当地的一个大家族,因为院内有池塘、桥廊、亭榭等建筑,被世人称为”水楼刘家”。所谓水楼,是一栋碉堡式的建筑,楼外有城河环绕,通以桥,居后有花园,水楼因此而得名。父亲刘炳常,出身书香门第,是个读书人。维新运动时,创办了香山县第一所学校,为当地培养文化人才。曾组织”天足会”(女人裹脚布放开),每年都要印赠送维新派人士宣传废科举、兴学校、开矿筑路的小册子,被人看作本县第一个新派人物。师复妹妹、刘石心的姐姐抱蜀也放开了裹脚布,留下”天足”,并且女扮男装,还带头下河游泳。刘石心的姐姐中还有曾经缠足的,在新思想的影响下也都一下解放了,刘氏家族在当时、当地是开明的。刘柄常,人到中年家境已经破落,每年靠典卖祖产维持生计,随着族产逐渐吃光,只得靠教书或从事机关文书过活。在刘石心的童年,家中已无田地。刘石心成为无政府主义者主要还是受其胞兄师复影响。   刘石心、师复兄弟姐妹共十三人,师复排名第四,下面是刘石心的四个姐姐:无等、抱蜀、无为、天放,刘石心排行第九,下面还有弟弟世元、抱真等人,兄弟姐妹众人后来都或多或少的参加了无政府主义活动。   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那年,已经十一岁的刘石心考入广东陆军速成学堂学习炮兵。开始时,以为从军可以报国拯民。这个陆军速成学堂是为广东北伐军培养后备军事人才设立的,但随着刘石心接触到了无政府主义思想,对从军报国拯民意识发生了动摇。认识不到唯战才能止战的道理,认识不到军事如果掌握到人民自己手中,它就是消灭腐朽统治、剥削力量的最好工具,认识不到人民唯有拿起武器才能达到自己当家作主的目的。反而认为军队充满血腥和暴力,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这都是当时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局限性所赐。   无政府主义是十九世纪后半期流行于欧美各国的一股小资产阶级的政治思潮。他在政治上强调个人的绝对自由,要求废除一切国家和政府。在思想上宣扬历史唯心主义,从抽象的人性出发,脱离现实的斗争条件,去构想种种乌托邦图案,以此与科学社会主义相对抗。列宁说过:“无政府主义是正是改头换面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个人主义是无政府主义整个世界观的基础。”但作为无益于社会发展进步的这一思想,在涉世未深、缺乏敏锐社会洞察力、判断力的青年中还是有着较大影响的。   二十世纪初期,无政府主义思想传入中国,立即在青年人之中产生影响。   一九零三年前后,随着民主革命思想的兴起,出现了中国近代第一个宣传无政府主义的浪潮。   英国人克喀伯的《俄罗斯大风潮》,日本人久津见蕨村的《近世无政府主义》等书先后被人介绍到中国。一时,不少刊物都在大谈而特谈无政府主义。张继还专门编译了名为《无政府主义》的小册子,这一时期的无政府主义宣传,主要是介绍巴枯宁的”破坏主义”和俄国虚无党的革命活动,突出了反专制、争自由、行破坏、搞暗杀的内容。这些偏偏是当时激进社会青年所需要的,因而在思想领域大有市场。就多数宣传者和其内容来说,这些无政府主义思想只是截取了无政府主义的某些观点,并把它与民主主义思想柔合在一起,作为反对清政府专制统治的工具,客观上起到了对社会思想进步的积极作用。   一九零四年至一九零八年,由于同盟会所领导的革命受到了某些挫折,在革命阵营内部出现了一些热衷于无政府主义的社会活动者,并以日本东京的《天义报》和巴黎的《新世纪》为阵地,形成了两个宣传无政府主义的据点。他们在中国革命的前途和方略问题上,与同盟会存在着程度不同的分歧,并企图在同盟会的革命纲领之外,寻找另外的途径。他们反对资产阶级共和国的口号,而把中国革命的归宿定义为”无政府”,但在具体形式、方法上却又有着不同的意见。《天义报》(包括后来的《衡报》)比较重视农民问题,认为中国革命当以”农民革命”为主要内容,并主张首先组织”劳民协会”,然后进行”总同盟罢工”,让农民自动行动起来抗租抗税,抗捐,驱逐官吏,而以建立工业与农业相结合的”人类均力”的社会为最终目标。《新世纪》则强调了教育和知识的重要,认为中国社会进步迟缓的主要原因在于人民愚昧无知,因而革命者的主要任务是”普及革命”,即以书和报纸宣传为武器,批判旧思想,传播科学知识。   辛亥革命后出现的中国社会党,是一个在思想上和组织上都十分复杂的团体。这个团体中以沙淦、太虚为代表的一部分人,曾从不同的角度宣传无政府主义,先后出版过《社会世界》、《良心》月刊,并单独成立了社会党,但很快就被袁世凯取缔。在当时影响较大的是晦鸣学舍的师复(刘石心之兄)和他创办的《民生》周刊。师复比较系统的介绍了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共产主义,并且组织了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被称为中国无政府主义运动的奠基人。   刘师复生于一八八四年。长于刘石心十一岁,幼年曾受过系统的旧学训练,十五岁即考中秀才,名列全县第一。师复十六岁那年,赴广州参加”秋闱”应举人试。当时的科举考场,屋子又矮又小,在炎热的气候条件下,考生吃饭、大小便、考试都在其中,不准随便出来。考生中,经常有人被引发精神病,甚至病死在里面。师复面对考场的黑暗情景,对科举产生厌恶心理。在这种心理支配下,师复进入考场,头晕脑胀,出现病态。在逆反心理作用下,师复在考试卷子上乱写乱画,其结果当然名落孙山,榜上无名。父亲刘炳常不相信成绩一向优异的师复会落榜。于是托人查卷。据查卷人回复,考试卷子被师复涂的乱七八糟,还在上面写了些歪诗。查卷人说:“上司不追究,就算幸运,还查什么?”后来当刘石心提及此事时,师复对刘石心说:“看到考场的黑暗,才使我认识到政治非改革不可!”   此后,师复便在当地积极从事社会活动,成立演说社,阅书报处,并创办了香山县第一所女校——隽德女校。但是,在创办女校时,却遭到了劣绅何玉铭和恶毒的知县郑荣的反对。   何玉铭既何鼎元,是香山绅士集团的首领,为人阴险、恶毒、虚伪、狡诈,是笑面虎、两面三刀的人物,当面说好话,背地害人,人称”何老虎”。师复办女学,要求县知事郑荣拨付公款资助,而掌握公款实权的就是何玉铭。由于当时叶赫那拉氏已正式下令”维新”,要求各省办学校、兴实业,师复从妇女解放的角度倡办女学,守旧的绅士们内心是反对的,但口头上不得不附和。何玉铭的两面三刀、狡诈本性得到了发挥,他在知县郑荣面前巧言令色,力主从缓,以一个”拖”字,企图阻止倡办女学。   师复在与郑荣交涉遇到阻力时,义愤填膺,血气方刚的师复竟拍着桌子指责郑荣,说他”冥顽不化!”   在香山,郑荣受人指责这是从未有过的事,郑荣大为光火。但由于师复是香山全县考第一名的”案首”,人望所归,据理充足,正义在手,郑荣又不便发作,一时间竟一筹莫展。但从此,他们领教了师复的义正词严,内心恨之入骨,处心积虑的寻求报复。师复兴办女学的请求款项再无下文。而隽德女校是后来师复等人发动开明人士私人凑钱办起来的。   师复于一九零四年到香港,后又去日本留学,于一九零五年加入同盟会。在日本,师复出于革命需要,学会了制造炸弹。一九零七年回到广州,根据革命党的统一部署,准备刺杀水师提督李准,以配合武装起义工作。他一次在安装炸弹时,不慎造成爆炸事故,左手受伤。后经医院治疗,截去左手,伤愈后即被移交警察局受审。   当时,炸弹爆炸时,师复房间内还有三颗制好的炸弹和一些与香港的革命党人来往的信件。幸亏赶往现场抢救的医生伍汉持为人正直,在他的帮助下,将这些违禁证物掩藏起来,敌人才没有查出师复参加革命党和刺杀李准的真凭实据。师复被捕后,自称三水李德山,因做化学实验引起爆炸。但在一次审讯中,却被已经充任李准幕僚的原香山县知事郑荣认出。郑荣不怀好意的问师复:“为什么隐瞒真实姓名?”师复从容回答:“若报出真实姓名,恐怕会引起年迈祖母伤心,故刻意隐瞒真实姓名!”郑荣并不相信,对师复多次审问。   郑荣为报当初责辱之仇,想出了一个恶毒的计谋:即使审问不出师复企图刺杀李准的真凭实据,但也不能让师复这小子出狱。师复家族有一定实力,他担心时间久了会被保释出狱。于是,将师复押往香山监狱看管。因为香山有师复的老对头何玉铭,何玉铭在香山地界权势很大。这样就可使师复不能轻易得到保释,却可在查不出多大罪名的情况下,将其长期监禁,从而报那辱责之仇。   师复被郑荣转到香山监狱关押不久,其女友丁湘田,由香港来到刘石心的家中。他密告刘石心及其家人:港中同志正在设法营救师复,准备组织若干勇于牺牲的革命党人,趁节日管理松懈,用酒灌醉看守人员,武装劫狱!丁湘田写了一封亲笔信,交给刘石心,由刘石心下次探监时带到狱中当面交给师复,以便里应外合。   一天,刘石心特意打扮了一番,带上一些师复换洗的衣服、吃食和生活必需品,以弟弟探望兄长的名义,大摇大摆的来到香山监狱探监。   师复看过女友丁湘田的亲笔信后,认真思考了一下,要求刘石心立即把信烧掉。刘石心照办了。师复严肃的对刘石心说:这个武装劫狱方案行不通!理由是,周围地形对劫狱非常不利,且会对劫狱同志造成重大伤亡,根本不可能劫狱成功。这个计划被师复坚决否决了。   刘石心回到家中,把师复的态度如实对准嫂丁湘田和全家人说了。反映最强烈的是丁湘田,他认定方案可行,必须实施!没必要过于慎重。为做通师复的工作,以便师复配合劫狱行动,丁湘田要求亲自到狱中面见师复。在刘石心的引导下,丁湘田以师复女友身份来到狱中,见到了师复,当面讲明来意,要求师复配合武装劫狱行动。   师复当面再次拒绝了他认为不可行的劫狱计划,态度非常坚决!丁湘田失望之余,只得洒泪与师复告别,在刘石心从长计议的规劝下,回到了刘石心家中。刘石心举家热情款待着师复女友丁湘田,丁湘田多次以泪洗面。在刘石心家住了五十多天后,只得回香港去了。   本来,师复被关押到香山监狱后,监狱方面对师复监押严格。但由于刘石心一家花了很多钱,对监狱上下左右买通,看守人员得到了好处。因此对师复的监押看管也就放松了许多,家中来狱中探望也就容易方便了。而刘石心当时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监狱对刘石心警觉性很小。刘石心得以每周星期天的下午都能进入监狱与师复会面,帮他料理生活上的琐事。监狱方对刘石心带入狱中的东西以及与师复谈话的内容并不太注意,故而刘石心常常能带入监狱中一些师复需要的书籍,其中包括从香港转来的《新世纪》。这是在法国巴黎出版的一种宣传无政府主义的刊物,师复每每看得很专心。师复时常给刘石心讲授有关汉学及清学的要义,这使刘石心在文史知识方面精进不少。同时,师复还有时对刘石心讲些《新世纪》这种无政府主义刊物的道理和心得给他听。刘石心听得很入神,思想上受到很大启迪。师复赞扬无政府主义思想是崇高的,但并未对刘石心明确谈到以后就走这条路。据刘石心判断,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师复觉得在时下要集中力量打倒腐败的清政府,此乃当务之急。   师复在香山监狱度过了两年多的铁窗生活,直到光绪和慈禧双双死去,宣统继位后照例宣布大赦时,师复与刘石心之父刘炳常才有可能设法活动,营救师复。刘炳常依靠其个人和家族的社会影响力,设法使香山县一千多名有社会名气、名望的人物联名保释师复。但由于何玉铭从中阻挠作梗,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营救师复的行动拖了很长时间才成功。为了这次针对师复的营救行动,四处打点求情,加上师复入狱后两、三年的应付,花钱太多,刘家因之破产。父亲刘炳常在营救师复出狱后,不得不到吉林省长春市一个官办的农产公司当文案,依靠每月一百元的薪水养家糊口。   师复于一九0九年底出狱后,即去了香港,并在香港安装了假手。这个时候的师复,仍然是主张单纯的对社会予破坏,即破坏主义,不破不立。师复经常对刘石心等人说:不破坏就不能建设,不破不立!师复常常如饥似渴的读《波兰亡国记》的书,这本书中的观点对他的言行影响很大,同时或多或少的间接性的影响到了刘石心。   师复在香港组织了一个”支那暗杀团”的组织,成员有陈炯明、谢英伯、高剑父、朱述堂、李熙斌、郑彼岸、林冠慈、丁湘出等人。刺杀行动取得了一定得成功,如:一九一一年林冠慈狙击李准、李沛基,炸死广东将军凤山,两次行动均告成功。这在当时称为轰动一时的社会事件。除此之外,师复等人还谋划刺杀大清摄政王载沣,但在行动发起后,因派往北京联络的成员程克中途变节而不得不终止。   师复等人的革命行动,采取了一明一暗的两手策略。暗,就是暗杀行动;明,就是筹划武装起义。为此,师复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由于香山的地理位置离澳门很近,恰好一年在澳门发生了葡萄牙人欺辱中国人的事件,在国内外掀起了社会风波。清朝政府为平息民怨,派出了一支五百多人的部队,来到香山与澳门接界处,威慑对面的葡萄牙人,并在此地长期驻扎下来。师复及时牢牢的抓住了这一契机,与郑彼岸、莫纪彭、林君复等对这支部队进行了思想渗透、影响工作,终于促使这支清军实现了思想上的转变,并最终促使、争取了这支清军的起义。并以此为基础,组建了”香军”。林君复组织了两千多人的民军。与香军并肩作战,一举攻克占领了香山。与此同时,师复还参加了东江地区的武装起义,率领东莞起义军,与香军一起进驻到广州。   师复本人的思想,深受辛亥革命前的《新世纪》杂志以及托尔斯泰的影响。当师复和起义军来到广州后,感受到了广州社会形势的复杂和严峻。以前的革命乐观情绪被迫荡然无存。原来,广州光复以前,胡汉民收买了上万人的民团和土匪,这些人纪律非常差。胡汉民许诺,在广州光复后让他们进驻广州。广州光复后,胡汉民当了都督。这些民团和土匪,为胡汉民所用,曾立下汗马功劳。胡汉民只得兑现承诺,让他们真的进入广州。结果,这些民团、土匪为主的散兵游勇、乌合之众,到处骚扰百姓,劫掠财物,追逐女人,引起了广州居民和商人的强烈不满。大家纷纷要求陈炯明的正规军出面护境安民。恰好,陈炯明手下有上万人马,并且对广东都督的位置早有觊觎之心。这样,陈、胡之间的矛盾骤然突出起来。同时,由于各种旗牌号的民军窘集广州,人员成分复杂,指挥并不统一,彼此间发生利益摩擦是常有之事。为此,从革命大局出发,师复毅然挺身而出,偕林君复、莫纪彭居间调停。费尽心血,但并无效果。利益之争,靠口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见此,师复感到非常失望和痛苦,也基本上无可奈何。为达成革命成功事半功倍的效果,师复只得把军队交给陈炯明。他毅然决定,延续过去的擒贼先擒王的斗争策略。鉴于革命的主要敌人已不再是载沣,而是袁世凯,师复于是北上刺杀袁世凯去了。   一路上,师复听到甚至看到了一些新政权内部,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情况,如:浙江、江西、安徽等地,为了都督这一权力职位问题,发生过诸多矛盾。湖南甚至把新任都督焦达峰杀死了。见此,师复更加感到刺杀袁世凯的重要性,以期成功后,革命成功的早日到来。但当师复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态和决心,北上来到上海时,正巧与南来的汪精卫相遇。从汪精卫口中,师复得知南北议和即将实现,只得放弃了北上刺杀袁世凯的计划。他与彼岸、湘田一同到了杭州。杭州的环境相对安定,这样,师复就有时间去认真思考自己遇到和听说的那些问题,并经常与同志谈心,交流思想和看法。师复有着人很聪明,对事业充满激情的优点,但也有激进、易走极端的倾向。当他看到社会上和新政权中存在的一些丑陋问题时,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从而对政治产生了厌恶情绪,偏激的认为:任何政府的存在,其政府和官吏都是不好的,都是骑在人民头上鱼肉百姓的。而要消除政权存在中的这种弊病,只有搞无政府共产主义。这种思想认知形成后,师复决定身体力行。他认为,要实现无政府共产主义,就必须从宣传和加强个人道德修养做起。这样,他做出了一个决策:组织”心社”。从思想上影响、教育人们。   一九一二年夏天,师复又回到了广州。很快,他精心酝酿出来”心社社约”十二条,并与彼岸、纪彭联名发表。其中”不食肉、不饮酒、不吸烟、不用役、不坐轿及人力车五条,即”五不”,是关于个人德行的,是个人操守范畴;不婚姻、不称族姓,这”二不”,是为了反对家族(贵族)主义的;不入政党、不做官吏、不做议员,旨在反对强权,杜绝官场争权夺利的腐败现象;不做海陆军,在很大程度上是针对当时兵多扰民的情况而发;最后一条不奉宗教,是为了反对迷信。有些观点虽偏激、幼稚,但其出发点、初衷确实难能可贵!当时,梁冰弦正在《平民日报》当编辑,对师复的心社社约十二条,大加赞赏。专门开辟了《心社析疑录》一栏,登载心社的文章和消息,为其宣传造势。严格说来,”心社”只是一个宣传道德修养、个人操守的精神层面的组织,并不是一个有形的政治机构。真正有形的社会结构是后来设在广州西关存善东街八号的“晦鸣学舍”。   “晦鸣学舍”是师复在广州建立的以宣传和践行无政府主义为理想目标的组织。其成员基本上都是师复的好友和亲属,主要有无等、抱蜀、无为、天放、世元、湘田(扈离)、彼岸、佩刚、召复及李希斌等人。其中佩刚是彼岸的弟弟、无等的爱人。在师复看来,这个学舍就是无政府共产主义社会的雏形:大家一起劳动、工作,一起学习、讨论,一起生活娱乐,互相帮助,人人平等。在学习时,由师复主讲无政府主义理论,有时还出些题目,让大家做文章。语文课由湘田(扈离)教授讲解,他原是安怀女子中学的教员,语文素养很高,善诗词。因此大家都很佩服他的学识才艺。数理化和英语则由李希斌教授辅导,他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的,后来去了美国留学。学舍的主要劳动是排字和印刷。师复利用搞暗杀活动的需要募捐来的钱的剩余,选录《新世纪》上的文章,印成《无政府主义粹言》、《无政府主义名著丛刻》,还重印了《新世纪丛书》,一共几千本,免费向读者群众赠阅。   “晦鸣学舍”还创办了《晦鸣录》,作为自己的喉舌,其创刊于一九一三年八月。当时,正值袁世凯疯狂镇压各地革命党人的时候。《晦鸣录》只出了两期,就被广东安抚使、都督兼署民政长、两广巡阅使龙济光查禁。不得已只好迁往澳门,改名《民生》。此时,社会党人徐安真也到澳门参加了《民生》工作。他原是浙江的筑路工程师,于民国初年参加了江亢虎组织的中国社会党,负责主编该党刊物《人道》周刊。后因信仰无政府主义,又加入了由沙愤、太虚组织的社会党。该党被取缔后,他到了澳门。《民生》在澳门出了两期,也由于当局的迫害,被迫迁往上海。师复在上海除编辑《民生》外,还进行了一系列社会组织工作,建立了中国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这时,原社会党各地支部的成员,如南京的杨志道、常熟的蒋爱珍等,都纷纷成立类似的团体,并主动与师复联系,表示愿意精诚合作。师复也经常在《民生》杂志上与他们讨论学理。   师复是个正直、正派之人,嫉恶如仇。即使是亲友有过,他也站在正义一边。这一品行,深深的影响了其弟刘石心。一次,在刘氏家族内,自香山光复后,刘石心的堂兄当上了县教育科长。这位堂兄名义上是日本留学生,实际搞来的是一张假文凭,连日本话也不会说。而这位堂兄的父亲,虽然是个法盲,居然坐上了警察局局长的宝座。更加奇葩的是,警察局长大人居然还想把自己的妹妹提拔为女师的校长!可他这位妹妹,学识令人很不敢恭维。在女子师范毕业时,考了倒数第一名!最差的一位,很不受学生的欢迎!任人唯亲到了如此的地步,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时的刘石心,由于受到师复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大有师复愤世嫉俗之慨。在县中学学习期间,为了反对顽固的校长,领着学生闹学潮。当听到堂兄家这些事后,立即表示强烈反对,认为这是社会腐败的明证!继而找到堂兄去当面质问,强烈反对这种任人唯亲的做法。刘石心的四个姐姐,为了表示对此等腐败事项的抗议和反对,一起毅然从女师退学,师复闻知此事后,对此大加赞赏和支持。   受师复革命觉悟的影响,兄弟姐妹们即使在家道衰落后,仍然亲情如一的生活在一起。受师复影响,刘石心等一干弟妹们都参加了各项革命活动,都是”心社”的成员。   对于旧的婚姻制度,师复痛恨不已。在他的《废婚姻主义》一文中,他痛下定论:旧婚姻制度无非是强者欺压弱者之工具而已。他主张:“不结婚”。就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举办任何婚礼仪式,只要男女真心相爱就生活在一起。”爱人”,这个似乎在中国几十年后才出现的称呼,事实上早在师复在世时,就与同居相爱伴侣彼此相称了。   师复的爱人湘田,在师复入狱时,曾义无反顾的准备组织劫狱,但因为师复认为不可行而作罢。待师复出狱后,湘田毅然加入到师复组织的”支那暗杀团”中。一九一一年,师复与湘田亲密同居。到一九一二两年人有了一个小孩。但由于两人忙于宣传无政府主义,不能兼顾小孩,被迫把这爱情的结晶送给慈善机构。这段时光是师复和湘田爱情最甜蜜的时期。但好景不长,一年以后,由于编印《晦鸣录》引起当局关注,师复不得不转至澳门,后来又前往上海。但到上海不久,因为经济上的问题,师复与丁湘田关系逐渐恶化,以至于师复死前不让丁湘田到她的房间里去。谁也不知道两个亲密爱人之间到底为何出现这样的裂痕。师复所追求的理想——”互相胶漆,永无二心,虽无夫妇之名而恋爱自由,亦可相其白首”(师复:《废婚姻主义》),到底无法在自己身上得以实现。   幸运的是,师复的好友、同为”香山二才子”的郑彼岸之弟佩刚,一直追随师复的思想,热捧并身体力行地实践着师复的婚恋观。佩刚与师复的妹妹无等相识相恋后,彼此自此厮守终生。牢记并践行着师复”十二不”之中”不结婚”的戒言,没有举办任何婚姻仪式,相爱永远,用行动实践了师复的理想婚姻境界。他们两位的女儿郑德菱女士后来回忆:那时爸爸佩刚出差到外地时,每日都给妈妈无等写信,倾诉衷情。后来,将这些书信装订成厚厚的几本,兄弟姐妹们称其为”两地书”。师复未能实现了的理想境界,却在其妹妹无等身上得以实现。   师复宣扬无政府主义时,接触到了世界语。师复所追求的世界大同——无政府社会主义,与世界语创办者柴门霍夫博士希望藉此实现”人类爱”或”全人类主义”的理想相契合,而且世界语易学易懂,在国际上通行,师复认为藉此更利于宣传无政府社会主义。于是,他积极学习世界语,并广为推崇世界语。   从此,师复除了在“晦鸣学舍”工作以外,每天还从西关步行到东堤学会工作。他所编印的《晦鸣录》中,也以四分之一的篇幅附刊世界语专栏。《晦鸣录》被查封之后,改名《良声》,在上海编印。《良声》、《民生》的编辑、出版工作,由师复一人全权负责。他本人除赶写稿件、校对清样以外,每天都要花费精力处理几十封信件。师复编辑的《良声》、《民生》在宣传无政府社会主义的同时,也宣传世界语。师复每每亲自编辑印刷,用单手排字摇机,努力克服残疾带来的不便。工作量大,生活条件差,时间一长身体就垮了。最终积劳成疾,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病,加上无钱医治,被迫中止了他未竟的事业!因肺病而去世,不幸于一九一五年三月二十七日去世!   师复带着无限的遗憾和未竟的事业,告别了这个世界!当年九月,由各位同仁将其遗体安葬在杭州西湖烟霞洞。   他墓碑上的墓志,用世界语撰写。   师复辞世八年后的一九二三年,刘石心与师复生前亲友重修其墓。由山以刚撰写墓表,王思翁书写、镌刻在山石之上。其辞云:“师复为人道主义者,又为世界语学者。生平谋炸悍将,厉行革命,被锢三年,出而组织东方暗杀团。辛亥而来,舍其单纯破坏,转而为自由社会主义之宣传,创“晦鸣学舍”,”世界语研究会”及”心社”。旋发刊《民生》杂志,淬砺自刻,尽瘁其主义,呕血以死。死年才三十有一,不终其记。痛矣!君于公历一八八四年六月二十七日生于东亚之广东香山县,以一九一五年三月二十七日殁于上海,同年葬于浙江西湖之烟霞洞,越八年而修其墓,以志不忘。”   师复的一生,是以救国救民为出发点起而奋斗的。作为革命者也有其柔情的一面:师复制造炸弹引起爆炸,炸伤了手臂,不幸被捕入狱。在狱中他坦言:不说出真实姓名是担心祖母伤心!出狱后,鉴于祖母对师复的疼爱,一直担心断手臂会引起祖母痛苦,而不见(家人在师复入狱后,谎称其到南洋教书去了,并每月伪造师复家书向祖母报平安)。一直等到出狱后的第二年,在香港装了假左手以后,才敢回家省亲见祖母。   一九一二年夏,由刘石心之兄师复成立的“晦鸣学舍”,先后翻译十多种、印刷近二十种法国巴黎出版的有关无政府主义书籍。其中有《无政府主义粹言》、《社会阶级》、《军人之宝筏》等,印好便送人观看,以便扩大社会思想影响。刘石心有时也参与其中,在不知不觉的帮忙中,思想逐渐接受了哥哥师复推崇的无政府主义思想。   实际上,中学时期的刘石心,由于每星期必然去的探监看望哥哥师复(一九零七年,师复因炸李准而被判刑三年),给师复带入旧书,其中有《新世纪》,受师复思想熏染,无政府主义思想逐渐萌芽。当时的刘石心认为:凡是政府组织都是野蛮、专制的,没有真民主,共和思想不符合中国社会现实。他强烈反对强权主义,认为革命虽然会推翻清朝的专制腐败政府,但所建立起来的政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革命政府,而是政客的政府。而考上广州国民党陆军军官速成学堂后,受无政府共产主义幻想的影响。因而赠恶中国的军阀专制统治,所以愤而从学校退学。   一九一三年,十八岁的刘石心受哥哥师复思想的影响,考入广东农专学校。这也是以农为本、农业是人类社会的基础,民以食为天思想的反映。   在省城广州农专上学期间,每周末回来,刘石心就去师复处,或者去李仁轩、李同仁两位医生处,与他们研究、向他们求教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思想。这两位医生很热心革命,这就使刘石心从萌芽状态的无政府主义思想,发展到完全接受并倡导无政府主义思想,开始帮助师复做传播宣传工作。   当孙中山领导的第二次革命失败后,所有革命党人在省城广州被抓。作为无政府主义思想宣传主阵地的“晦鸣诗社”也一起被查封。

  二、黑暗中的迷惘

  在晦鸣诗社期间,刘石心既受到刘师复这位兄长的言传身教,又得到李仁轩、李同仁两位医生的思想帮助。重点接触到了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共产主义”和他的《互助论》。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共产主义思想体系,是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形成的。他主张革命胜利后,一切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都要归全社会所有,同时立即实行按需分配。《互助论》是一本以互助合作来解释生物和人类社会进步的书。在这本著作里,克鲁泡特金以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观点、方法来宣扬无政府、无权威、无国家的社会是可以”实现”的;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先驱、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李大钊同志曾一度认为,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补充。陈独秀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另一位主要创始人,在《新青年》上也发表过宣传和赞扬无政府主义的文章。中国共产党的卓越领导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毛泽东同志曾回忆他于一九一八年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时,常常和一名”叫朱谦之的学生讨论无政府主义和它在中国的前景”。恽代英在五四运动时期曾明确谈到:“我信安那其主义已经七年了,我自信懂得安那其的真理,而且曾经细心的研究”。陈延年也进行过无政府主义的宣传活动,主编过无政府主义的刊物《进化》,参加过在法国办的无政府主义刊物《工余》的编辑工作。因此,刘石心接受无政府主义思想,就在情理之中了。   无政府主义对当时的工人运动也发生了一定的影响,在南方各省,甚至在海外华工中,建立了一些无政府主义者领导的工会组织,如长沙的湖南劳工会等。这些事实说明,曾经接受无政府主义影响,到信仰马克思主义,走上革命道路,是五四青年运动时期许多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所走过的道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前,一些无政府主义者,还参加了各地的共产主义小组。如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有黄凌霜等人,广东共产主义小组有梁冰弦、刘石心、黄兼生、区白生等人。只是随着后来革命形势的进一步发展,大浪淘沙,各有归宿。   无政府主义思潮之所以能够在中国传播,在辛亥革命后,特别是对五四青年运动产生过重大影响并非偶然。一方面,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旧中国是一个小资产阶级汪洋大海的国家,小资产阶级缺乏革命的坚韧性、组织性、纪律性,容易激起极端的革命狂热,因而自发的倾向于无政府主义的极左空谈。另一方面,也有复杂的历史原因。辛亥革命前,当无政府主义刚刚传入中国的时候,它在西方工人运动中的破坏性和反动性,已经明显的暴露出来。但是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马克思主义还没有广泛传播,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还没有提到革命的日程上来。因而无政府主义的缺陷,在中国就不像西方表现的那样明显。无政府主义虽然在思想上、组织上,对当时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有破坏性,但他在揭露和批判封建专制主义制度、封建文化、伦理道德方面,却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这就是一分为二,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   刘石心青年时期深陷无政府主义思潮之中不可自拔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实际上,辛亥革命以后,随着人们对北洋政府绝望情绪的增长,无政府主义才开始成为国内有重大政治影响的思潮。尤其是刘石心之兄刘师复,于一九一二年五月在广州发起成立的中国第一个无政府主义组织“晦鸣学舍”,接着又在上海成立”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并先后出版《晦鸣录》(又名《平民之声》、《民生》、《新世纪丛书》、《无政府浅说》等无政府主义的刊物和小册子。刘石心成为其中的重要骨干成员,也满足了青年刘石心一时的爱国救民热情和抱负的施展。从而形成了融合克鲁泡特金无政府共产主义和托尔斯泰泛劳动主义、无抵抗主义的中国无政府主义学说。其主要内容是:1、反对一切剥削、压迫和权威,要求个人绝对自由;2、宣扬总同盟罢工式的”革命”,反对革命政党的领导作用;3、反对科学社会主义。传播范围也扩大到了某些地区的手工业工人中。   可以说,无政府主义有其积极进步的一面,也有其落后、愚昧、无知的一面。   晦鸣学舍被查封,刘石心稍定心神之后,决定连夜搬走宣传主要工具——印刷机。雇了一条船,首先逃到澳门。后到香港,再辗转到上海。颠沛流离中的刘石心,身心俱疲,意志消沉。从广东农村学校拿到毕业文凭后,先在广东农林试验坊实习。后因家境困难,生活难以为继,不得已回乡当了一名教师。   三、无政府主义的尝试

  在挫折与迷惘面前,刘石心最终在思想上坚定了无政府主义的启蒙,决心身体力行,开展革命理想的实践。   当年,当师复在上海建立中国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时,刘石心在广州也与梁冰弦、黄凌霜、区声白、黄尊生、黎昌仁等人组织了一个广州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本来,刘石心在辛亥革命前就听哥哥师复讲过无政府主义,但总认为那是遥远的理想,不会很快实行的。辛亥革命后,由于师复的全力宣传,刘石心受师复的言传身教,也逐渐在潜移默化中迷信和狂热起来。居然以为无政府主义马上就要实现了。在心底,刘石心对哥哥师复充满着敬仰和崇拜,把师复当做圣人。认为师复政治头脑强,见解独到精辟,而且大公无私,正直纯洁,没有个人想法。师复的话就是真理。比如,刘石心本来在广州的陆军军官学校上学,自从听了师复”不当海陆军人”的话,便毅然退了学。满以为这样一宣传,一示范,便会有许多人响应和效法。但事实是应者寥寥,刘石心不得不逐渐冷静下来。当广州无政府共产主义同志社成立后,大家在一起开了几次会,已经感到光靠空谈是无济于事了。一致认为,最迫切的事情莫过于组织工人。当时就曾在工人中进行过一些宣传鼓动工作,但由于政治社会环境恶劣,大家又先后被迫离开广州。   无政府主义的尝试与实践,刘石心主要分两步走:一是坚持拓展无政府主义思想舆论宣传阵地和载体;二是在搞工人运动的同时创建工会组织。   在拓展无政府主义思想舆论宣传阵地和载体方面,刘石心积极参与编辑出版了《劳动》、《闽星》、《劳动者》杂志。   一九一五年秋。刘石心谐众亲友安葬了哥哥师复之后,即随同好友、梁冰弦同志到新加坡养正学校教书。梁冰弦是广东南海人,出身于小商人家庭,年龄比刘石心为大,刘石心尊称其为哥。梁冰弦中学毕业后未能继续升学,但英文水平很好,是文章妙手,人长得英俊潇洒。当年辛亥革命前,因常常在广州小报上发表文章,有一定社会名气。为军阀、水师提督李准女儿所欣赏、所倾慕,李准曾派人暗地打听梁冰弦的身世,准备提亲。已秘密加入同盟会的梁冰弦获知后,害怕暴露身份,影响革命事业,只得借故隐匿到香港。辛亥革命后,梁冰弦和刘石心一样,受到师复影响,信仰了无政府主义。梁冰弦曾用笔名”两极”,在新加坡编辑并出版发行过《正声》杂志,翻译过《世界工会》等小册子。梁冰弦曾对刘石心解释过两极这一笔名的内涵:两极者,既激烈又温和之意也。一方面激昂慷慨,对革命充满热情,另一方面又谨小慎微。   虽然在新加坡养正学校教书,当了一名教员,但是梁冰弦很器重刘石心。两人感情甚好,梁冰弦有意将同在养正学校教书的妹妹嫁给刘石心。而刘石心因为看到师复与湘田婚姻感情关系的破裂,深受影响。自认聪明的以为接受教训,认为但凡女人都靠不住,怕生事端,从而未敢应允。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后,欧美也涌起了社会革命的浪潮。南洋地带乃是海路要冲,也深受影响。梁冰弦在新加坡社会上深耕数年,工作、人脉都有一定基础,便从华侨中募集了一笔经费,出于对无政府主义救国的信仰实践需要,偕刘石心于一九一八年春到上海创办了大同书局,出版《劳动》月刊。其目的在于向世人介绍世界各国工运情况和苏俄革命,鼓动劳工运动。号召工人组织起来,与资本家作斗争。

  四、为工人阶级呐喊

  当时上海的各工人组织还很落后,有的工人组织甚至带有浓厚的迷信色彩;有的工人组织反而为资本家所掌握。刘石心、梁冰弦等当时宣传的重点是启发工人的阶级意识,启发其阶级觉悟,让广大工人在思想上与资本家划清界限。当时的进步人士恽代英等人也经常向《劳动》月刊投稿,刊物社会影响力一度较大。刊物的主编是梁冰弦,刘石心出任助手任副主编,佩刚负责出版事宜。《劳动》月刊共出刊五期,后因经费不继,于一九一八年七月停刊。   《劳动》月刊停刊后,刘石心与梁冰弦各自暂时劳燕分飞。梁冰弦回到广州,刘石心去到南洋的苏门答腊主编《苏门答腊报》。   与刘石心一同去南洋的有七个人,大家各自为战,在苏门答腊宣传无政府社会主义。但并未形成统一的组织,也没有统一的计划,做法似乎也很幼稚。从而很快就引起了苏门答腊当地警局的注意,当地警局把刘石心等人称之为布尔什维克。一天,有人给刘石心寄了一批书报,声称要组织工会,并把有关人员的地址登在上面,当作经销点。当地警方发现了这些报刊,于是来了个按图索骥,突然出动搜查了刘石心的住处,并将刘石心逮捕。其他六人也无一幸免。苏门答腊当时是荷兰当局的殖民地,荷兰殖民当局在关押刘石心五十二天后,将刘石心等人驱逐出境。刘石心如一叶浮萍般于一九一九年夏秋之间,辗转来到广州,住在好友梁冰弦处。梁冰弦当时是广州宣传社会主义的中心人物,听了刘石心的情况介绍后大为惊异,他对南洋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苏联十月革命的成功,震惊了全世界。同时,对中国社会也造成了广泛影响,尤其对中国思想界、军界、政界影响颇大。驻扎在福建漳州的军阀陈炯明,看到十月革命取得了成功,从自身势力的发展考虑,急切想与苏联取得联系,以达成自己势力的快速发展目的。于是,陈炯明通过马思聪之父马育航的介绍,邀请梁冰弦去共商”社会革命”的事。但梁冰弦考虑到他与陈炯明并不熟悉,而刘石心是师复的胞弟,师复与陈炯明一起搞过暗杀团,算得上是生死兄弟。并且刘石心在辛亥革命后,曾入读陆军军官学校。陈炯明时任校长,刘石心与陈炯明还有一层师生关系,这层关系很有利于开展工作。于是,梁冰弦执意拉上刘石心,一同去了漳州。一九一九年底,刘石心、梁冰弦等在漳州办起了《闽星》半月刊。该刊主要是宣传、鼓动无政府共产主义,由梁冰弦负主要责任,除刘石心外,编辑还有陈秋霖(后来此人脱离陈炯明,投奔孙中山。一九二五年与廖仲恺一起遇难。)、谢婴白(陈炯明部下,时任旅长,日本军校毕业生)。此外,还有一些从外地来到漳州,志同道合的无政府主义者。   在梁冰弦、刘石心刚刚到漳州时,梁冰弦出于社会革命的需要,曾向各地志同道合的友人发信,邀请了数十个无政府主义者,如尉克水、许真风等人。这些人到了漳州,真的摆开”社会革命”的架势,谈话、演讲毫无顾忌,社会行动高调、激烈。他们还组织了专业宣传队,经常性的到乡村向群众发表专题演说,号召打倒地主、资本家、打倒军阀,甚至提出”漳州是漳州人的漳州,陈炯明回广东去”等激进口号。他们还向士兵演讲,鼓动其争取个人自由,不服从长官指挥。有的士兵听了宣传,果真脱下军装不干了。这些行动,很快就引起了陈部军官们的反对。梁冰弦开始时也还积极,但渐渐觉得事情发展下去不好收拾,就劝说他们收敛一下。由此,却又引起了一场风波。因为梁冰弦在漳州衣着非常讲究,每次出头露面都带着夫人、子女同行。那些无政府主义者早就看不习惯。这时的他们,以尉克水为首的几个人便造了他的反。梁冰弦见势不妙,于是激流勇退,以去法国留学为由,向陈炯明要了点钱回广州去。刘石心为梁冰弦送行,但又不忍与梁冰弦就此分手,也一起去了广州。《闽星》半月刊就交给了陈秋霖负责。   刘石心与梁冰弦回到广州不久,就听说漳州的宣传队与陈炯明的部下发生了冲突。陈炯明的弟弟陈炯光(陈部师长)出面逮捕了一些无政府主义者。梁冰弦思虑再三,感到这些人行为激进,虽不听自己规劝,但毕竟是自己招进来的。出现这种情况,对其个人和其家人都不好交代。于是,便恳请刘石心出面,到漳州找到陈炯明说情。陈炯明终究还是很给刘石心面子,答应放人,并要求这些人必须离开漳州。不久,《闽星》半月刊也被迫停刊。至此,一场宣传”社会革命”的闹剧就此收场。   刘石心、梁冰弦又重新聚到广州,对工人的宣传又开始活跃起来。最初深入到自来水公司、电灯公司等工人比较集中的地方,趁工人放工下班的时间,在工厂门口站在竹凳上向工人们讲解宣传劳动创造世界,工人要组织起来,团结起来力量大的道理。开始时,只有二、三十人好奇的听,后来增加到上百人。因人多拥堵,警察以阻碍交通为名进行干涉。只得分散开来,刘石心等每人分管一小群工人分别演讲。从工人们听讲的积极认真态度上看,效果良好,工人们能听得进去。在与广大工人们熟悉起来后,刘石心等便将讲演的地点转移到厂区之内,渐渐的帮助工人们成立其组织。后来,随着活动范围和社会影响力的扩大,刘石心等人便将工作重点放到了思想基础好、工人数量相对较多的机器行业。   一九二O年秋,一对记者身份的苏联夫妇来到广州。男的五十多岁,他们费尽心机召集了广州的一些赞成社会主义的同志,组织起了统一战线组织性质的”社会主义同盟”。其活动中心,北方是北京;华东是上海;南方是广州。上海方面主要人物有陈独秀、杨明斋、李汉俊、郑佩刚等;北京方面是李大钊、黄凌霜、华林等。广州方面,其主要同盟成员有梁冰弦、刘石心、区生白、陈公博等人。同盟刊物《劳动者》,由刘石心编辑。版面并不太大,是周刊,于一九二〇年十月三日在广州创刊。有些人对此并不感兴趣,而梁冰弦,刘石心却对其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当时,人们曾将《劳动者》和《劳动界》、《劳动音》赞誉为兄弟刊物。梁冰弦经常为他撰写文章交与刘石心编辑;印刷和出版事务则由梁一余负责;经费由两位俄国夫妇负责。先由广州《天民报》、后由《群报》总经售。刊物的主要文章内容并不是宣扬无政府主义,而是以动员工人运动,组织工人起来革命,启发工人觉悟为宗旨。《劳动者》周刊是有广东共产主义小组参与的、有向工人进行马克思主义宣传内容的通俗刊物。刊物用朴素和热情的语言,向工人阐述了劳动创造世界、工人是未来世界的主人、劳资的根本对立,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以及工人阶级的历史使命等的道理。   此刊物向工人灌输的内容包括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教育,以达成把工人组织紧密之目的。在该刊创刊号上《劳动者呵!》说:“现在我们工人还没有组织团结,还没有言论机关。大凡工人所应该晓得的道理,大家已经做了的事情,我们一点还没晓得。……印书出报,也许是许多办法当中的一件办法。”   刊物《劳动者》一开始就歌颂了劳动神圣和劳动人民的伟大,创刊号《劳动者呵!》指出:“我们食的东西。穿的衣服,住的房子,……都是我们做耕田、织造、裁缝、泥水、木匠、铁工、瓦工、油漆、机器工、驾驶工、搬运工,一班人做出来的……所以只有做工的人是最有用的人,是最高贵的人。”认为:既然人类的一切都是工人创造出来的,那么工人无疑便是”世界的主人”了。接着刊物一针见血的指出,因为工人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里深受帝国主义、资产阶级、封建势力的三重压迫,他们的生活却是极”低下”的:“种田的吃不到半饱,纺织的没有蔽体的衣裳,建造的没有房子可住”。《劳动者》第二号《告工人》认为工人创造的财富”都被富人夺去,实在是天下最不公平之事”,指出:和世界上工人阶级比较起来,中国工人所受的剥削更加残酷,是”格外苦恼的人力。”   为了启发工人阶级的觉悟,刊物的一些文章如《劳动者》创刊号《劳动者呵!》对工人阶级所以受压迫、受剥削的阶级根源做了分析,指出私有财产制度的罪恶和根本改变社会制度的必要性:“现在社会的制度,所以不良的原因,就在分配不得平均。由工人手中做成的生产品,不能听凭工人自由分配。却要特设一种非生产阶级,不必劳动的,来掌管消费的分配权。这种制度是生活问题的祸根。”同时,刘石心等人在编辑或撰写的文章中,还揭穿了当时在一些官绅政客中风行一时的所谓以”开发实业、教育、交通”来”救国救民”的欺骗伎俩,在《劳动者》第八号的文章《最趋时的三件宝贝》中精辟的认为,只有”旧制度崩坏了,新制度实现了,那时候没有安坐白吃的人,一齐致力于生产的劳动”才能振兴实业,普及教育,发达交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刘石心等人在《劳动者》刊发的文章《劳资调和的疑问》中,对某些阶级调和论者企图缓和劳动矛盾的谬论做了有力的驳斥,尖锐的指出:“人家住的是高楼大厦,美华辉煌,你们住的是破屋一间,不避风雨;人家吃的是膏梁文绣,食前方丈;你们吃的是粗饭菜羹,不能一饱;人家穿的是绫罗丝锦,娇艳夺目;。你们穿的是破衣败絮,仅可蔽体,这是公道的事吗?他们要变更这种不公道的环境,资本家答应吗?劳资可以调和吗?”刘石心以及《劳动者》编辑部的广州共产主义小组的同仁一致认为:从阶级斗争观念出发,有资本家的利益,就没有工人的利益;有资本家的自由,就没有工人的自由!因此要资本家”高抬贵手,施点恩惠”是绝对行不通的!根本的办法,就是”由平民振起,由农民劳动者的组合,把一切政治机关推翻,把一切金钱组织推倒,实行共产主义去!”(《劳动者》第二号《共产党的粤人治粤主张》),旗帜鲜明的在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之前,就举起了共产主义旗帜,在工人阶级中吹响了革命的号角!《劳动者》第六号载文《和耕田朋友的谈话》对农业问题也提到了重要的位置,向农民朋友说:“你是最重要的,必要发奋而起,明白你现时所处的地位,都由于大商业、业主、官吏、军队所赐的!你就要想一个办法,离了他们,才是正当的道理。”   《劳动者》还以具体、生动的材料揭露了工人牛马般的生活,抨击资本主义的罪恶。及时报道了各地建立工会组织的消息和工人罢工斗争的情况,以不断提高工人觉悟,激励工人斗争意志。此外,还登载不少专门向工人阶级介绍苏联劳工运动、妇女运动及土地政策的文章。   但是在如何推翻人压迫人、人剥削人制度的问题上,在《劳动者》的撰稿人、编辑中,由于所处党派、政治信仰、政治见解不同而出现了歧义。其表现就是有文字可考的《劳动者》第八期周刊中,由于其见解的局限性,而流露出不少无政府主义和经济主义的观点,倾向于搞”经济革命”,做:“实际的劳工运动”;他们把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两个步骤,认为首先应该搞经济斗争。主张只领导工人进行经济斗争,不主张推翻资产阶级、地主阶级,否认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在进行工人运动的主张上,他们又不适当得过多强调工会的作用,并不主张充分发挥共产党的作用,认为工会是领导工人运动的唯一形式。在当时的社会形态和政治背景下,《劳动者》无疑是政治进步、充满正能量的媒体,对社会进步起了相当大的舆论作用。但放到后来的革命行动中去检验,有些观点则是不合时宜的。   例如:在五四运动以后,工人阶级已经显示出无比雄伟的力量,工人觉悟大为提高。这时就更加需要一个能够真正代表工人阶级利益,而又善于指出斗争方向的政党来领导。但是在《劳动者》所刊载的《只要你想想》这篇文章里,谈到改变工人的奴隶地位和一切权力时,却仅仅提出走”经济革命”的道路。这既不完善,又试图回避严酷的政治斗争。有的文章则根本否定了政治斗争的必要,甚至提出:“政治运动,是和劳工没什么关系的,政治上的要求终究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罢工的意义》)。有的文章虽然并不否认政治斗争,也看到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的最终目的是推翻私有制,建立工人阶级掌握政权的国家。但是由于一些作者的历史局限性和政治认知的片面性,没有把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看成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没有看到经济斗争的政治意义和政治斗争的重要性,而是机械的把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划分为二步:“在劳动运动里面,可以化作两种过程。第一是改造生活景状的运动;第二是改革生产制度的运动,”而”工人生活的问题,又是火烧眉毛的紧急问题”,所以”必要有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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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借紫袍(紫袍即生育儿子的衣服)

在芜湖北门大街有一座中西合一的花园别墅,虽然不大,可是很有特色。跨进比路面高的大门,就是方方正正的花园,花园左侧种了四五棵枇杷树,右侧种了几棵石榴,有一个小花坛,每年结满果实,枇杷很甜,石榴像一盏盏 红色的小灯笼。花园另一侧也有一扇大门正对大门称二门,大门二门间有走道相接,大门二边有门房, 二门一边有门房,进了二门是长方形状的花园,其一侧有山石、松柏、小型养鱼池、荷花缸,另一侧为长廊, 进了二门沿长廊就直通主楼(生活楼)。 主楼中间有客厅,东西二侧为卧房,有上下二层。 主楼结构十分牢固,在那个年代就采用现代的水磨石材料在当地几乎绝有。这座建筑由李耀之秀才(我们祖父)亲自设计监造,并特别设计建造了实用、防潮、别致的藏书楼。 主楼和藏书楼通过不长的内通道相连,二座楼的底面均高于地面约60 公分,藏书楼顶面是一个特别大的晒台,可以溜冰,大阳台边上还有更高一层的小阳台,可以登高望远,视界开阔。 在藏书楼外的二侧有东西天井,分别有食用井和洗涤水井,还有一颗百年以上的老百果树,枝叶茂盛, 常年结满果实。这座优雅的藏书楼有大大小小二百箱书,有的袖珍小木箱只有十几本书,箱面有刻字,十分精巧,主人李寅文为此楼取名“芜湖李氏,小白石山房,俪文室。“

由芜湖李氏家谱可知,原籍山西曲沃县,老祖宗是一名油漆工人,只身来到芜湖做生意,被当地大户看中做了女婿,逐代发达,转到祖父辈已是第七代,祖父的兄长李怀之任芜湖教育官职,育一子五女,著名教育家台南成功大学校长倪超是他女婿。祖父的弟弟李炳之是一名商人,育有四女。我们的祖父做过清朝文书之类小官,是个秀才,喜欢书籍,老年得子,祖母年轻时生过好几个孩子,可是生 一个死一个,说也奇怪,据说祖母在生我父亲时托梦醒后,穿了一件紫袍,于是奇迹般地保住了这个独苗。 祖母十分迷信,他不相信懂中医的祖父,生下的儿女得病一律拜神吃香灰,所以留不住幼婴是必然的,后来我们大姐也是死于吃香灰。父亲一天天长大, 李炳之夫人连育四女,求子心切,特地向祖母借紫袍穿,被祖母一口拒绝,为此深深得罪了这位才华智力过人的弟媳。

祖父还有二个妹妹,著名教育家洪铸生是妹夫,洪铸生曾留学日本,藏书万卷,诗文出众,传说是进士,在芜湖办中学,在北京办大学,任校长。他很喜欢我们父亲,抗战胜利后来芜湖我们家住过,他和我们父亲朝夕相处,交谈十分投机。

(二)铜牌替金牌

父亲自幼爱读诗书、熟读史书、记忆力强、条理清晰、不占烟酒、不识纸牌、不摸麻将、穿着随意、话不多内向。

1930年17岁时,他离开优越的家庭生活,独自一人来到上海求学,考入光华大学附中,直接进入高一年级,高中毕业后升入光华大学历史系。父亲读书用功,在他看过的不少书上有圈有点,还认真批语。在花花世界的大上海,他从不进入娱乐圈,一心专研学问。1937年毕业,成绩优异,蒋纬乔院长十分欣赏他的才华。经第十三次校务会议审核,评为历史系成绩优秀者,获金牌一枚,并附信一封,信中说明先发铜牌一枚代替金牌(牌上铸有光华大学文学院历史系毕业论文优秀者李寅文),待金牌铸成后再补发,后来抗战爆发, 此事作罢。所幸,几经沧桑该信保留至今。

(三)传奇婚事

在芜湖,李家也算是知名门户,父亲是少爷,幼时娇生惯养,成年后,祖父母为父亲选秀花了不少心思,祖母经常让丫环端着椅子坐在女子中学门口物色未来媳妇,后来风声传到芜湖另一大户朱家,据说朱家原来是类似红楼梦中描述的人家,虽然此时败落,但瘦死骆驼比马大。

朱家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大儿子从事银行业,二儿子是中国西南区建筑设计院总工程师,小儿子是将军,五个小姐个个水灵秀丽, 有才华,因早年丧母,凡事都由后母主持,幼时在家请各种专业老师培训。那个年代按传统女子是要裹小脚的,但民主风也悄悄吹到老百姓家中,因裹脚时要勒断脚掌骨头,十分痛苦,于是 朱家几位小姐商量后,日裹 夜放,所以她们的脚比常人小,比粽子脚大。大小姐英语流利,性格脆弱,二小姐诗文满腹,清高孤僻,三小姐能画善写,倔强好胜,四小姐善书琴画,善良温顺,五小姐文采比姐姐们略差,但美丽大方,奇怪的是会跳交谊舞,而且跳得十分好。此时大小姐二小姐已许配人家,李家数次托亲, 答复是可与三小姐见一面, 于是茶楼包房,女方在内屋,男方只能门外观望,在封建社会,大户人家闺秀是不准出门的,说来也巧,这天朱老太把四小姐五小姐丫环统统带出来了,相比之下五小姐身材高挑,相貌气质过人, 事后李家提出“换人”,这一下恼怒了朱家,气走了三小姐,朱老太发话朱家小姐个个是宝,哪有李家说话的份,传话拒亲,可是李家不肯罢休, 不断托人说好话。最后朱家答应把四小姐许配李家。四小姐比五小姐要矮些,但娇小美貌,性格温和善良孝顺。李家早就得到准确情报,大办喜事,高高兴兴地迎回了家。

四小姐朱绮文就是我们的生母,嫁到李家后一生坎坷,家规很多,见到公婆或上人只能站立,最多坐椅子一角,父亲是“老夫子“不让她到社会上工作,使她包恨终身。

(四)学者生涯

父亲大学毕业后,经蒋维乔院长介绍到上海民立、爱国、民智存德中学任教,这时他主要精力用于研究“目录学”、“版本学”和“校勘学”。他校勘过“稽古录“、“史通”、“淮南子”、“书月答问”…..,同时又和同学叶百丰教授等主编“群雅”月刊,专载“经学”、“史学”、“版本“、“目录”、“考挺”等,他先后发表了“风俗通议版本考”、“风俗通议跋”、“稽古录跋”、 “版本校勘”等论文。

父亲是学者是教授,搞专业学问,得意而在行,判别古书的真伪有极高造诣,但是为了一家生计他还要和另一些同学合伙做些生意,在生意场方面他不在行, 一经商就要赔本, 于是只能跟在经商同学后面赚些小钱,一赚到钱就想买书,有的书很贵要花二千多元(当时顶一套小型住房不过六百多元),他就日思夜想,心神不定,怕被别人买走,妈妈看了又着急又心疼。为了支持他常变卖自己手饰满足他的要求,此时他总是又感激又难过,为此家里常常节衣缩食。

父亲一心专研学习,祖上传下来的田产全请人代管,一年下来说收了多少就多少,年年是灾荒,年年是修房,所剩无几,从不计较,抗日战争期间更是断了联系。父亲是一个韭菜大蒜不分的人。

抗战胜利返回故乡,老屋已被进驻的日本兵糟蹋得一塌糊涂,二口水井充满大小便气味,藏书几乎毁尽(其中60 多箱珍贵书中有不少善本),实在可惜!

父亲对收藏的书目确认后,有收藏价值的就会在首页上盖上精美的“芜湖李氏,小白石山房,寅文藏书,俪文室“的印章。 他还收藏了一些扇子,结交很多有名的书法家和画家,多次拿出一把珍贵的扇子给大家看,这是他精心设计请八位名画家书法家题诗作画的扇子,画家高野侯老先生在得意作品会上题上“画到梅花不让人”,并盖上图章,这八位名人均八十高龄。 可想而知,他们都是名人,要在同一扇面作雅,谁都不会轻易下笔的。

抗战胜利后,在芜湖老家的几年中,父亲一心专研学习。这一期间,北京洪铸生姑爷爷回芜湖探亲访友住在我家,外公外婆二姨(丈夫病故)也从重庆来住我家,一时家中十分热闹。 他们鉴赏古书,赋诗论画,悠然自得。父亲又开始藏书了,他得到老辈们的赠书,又借了孤本抄书。三伏天气赤了膊,手持毛巾,不停抄写,有时抄到深夜,还动员母亲轮班抄写。实际上母亲字体端正大方、刚劲有力、比父亲书法胜一筹。他们在抄写的纸上打上格子线,每个字公正如印刻一般,那年代,没有复印机, 抄写的书装订成册,十分珍贵,“芜湖县志”就是这样问世的。

母亲手巧,为父亲做了许多精美的书套、扇套和各种外形的图章套。说起图章套人见人爱, 不松不紧, 抽放自如,妙不可言。

(五)文革遭遇

1948年父亲结束了在安徽家乡的庭院诗人生活,接受蒋维乔先生(馆长)的邀请, 黄炎培先生(董事长)的委托,一人来到上海担任鸿英图书馆(代理馆长)工作。由于图书馆管理是父亲的专长,从家庭图书馆进入社会图书馆责任重大,全心投入,茶饭不顾做了许多有益社会的工作,不久我们也一同迁入上海团聚。父亲是无党派人士,曾冒着危险收藏重要文献于图书馆屋檐之下,解放后送到北京参加会议,受到周总理接见,荣幸地被接待参观北京图书馆和博物馆、沈阳图书馆和博物馆。在解放初期能有这样机会很不容易,看到那么多的好书, 他回来高兴地说个不停,和平时内向稳重判若二人。

父亲是鉴别古书能手, 交友甚广,在他后来病重回忆人生光辉一页时,讲述了许多有趣人事,他说许多人买书要请他去识别, 如徐特立老先生到上海打电话要他陪同去买书等等。本来他同好友历史图书馆顾馆长一起升入上海图书馆任职,可是政治运动风暴来了,他被下放到静安图书馆,表面上还是主任,实际上是书的出纳员。

60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时,父亲是“干部“享受糖票、黄豆票,可他要母亲放弃,全家饿着吃粥。工资又不够全家开销,子女大了,吃穿上学,样样要花钱。老保姆走了,体弱多病的母亲难以支撑,于是这位学者学着烧饭洗衣,有时日子实在难撑下去了,为了交学费,母亲把剩下的手饰一件件卖去,卖一次父亲就难受一次。在这期间他最愉快的事是休假日,打扫房间后搬出他仅有的几箱书,翻来覆去让风吹吹,在书箱内放些防虫蛀的药草, 还把书拿到我们面前夸说一番,我们子女又不懂, 只好点头称是。

父母对子女的教育一贯身教重于言教,从不用公家信封于私信。母亲总是用废纸糊信封用,或别人寄来的信封小心拆翻糊着用。父亲上下班总是徒步节省车钱,可是他们把我们子女新棉衣一次未穿就送给穷苦的孩子。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大字报贴到了家门口。家被抄了,古书、字画、图章、首饰被抄一空,甚至连手电筒也难逃劫命。住房的墙壁被敲了许多大洞,说是藏了四旧。 父亲戴上“地、富、反、坏、右”的帽子,成了阶级敌人。他在图书馆不断被批判,后来转到里弄批斗,斗了一天,晚上还要回家学毛选写认罪书,第二天一早交到图书馆,然后劳动改造,打扫厕所。父亲在工作单位被批斗,母亲也在里弄被批斗,每天清晨母亲瘦弱的身影就出现在弄堂里, 每天必须扫地二次,孩子们为了“革命”造反派叫他们打母亲,向她吐口水。更遭的事情是父亲多年患有鼻炎突然流血,诊断为鼻癌,手术后,左脸基本破坏,口腔上额切除,只能吃半流汁,一天需要数次清洗,排除泄物。可是手术后不久,就逼他到图书馆劳动,强迫他盛夏烈日下拔草!

父亲的脸上用红笔打成方格,用于照光定位,此时家中十分贫穷,父亲工资停发,每天家中只能靠五角钱维持生活,到医院坐车没有钱,只能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移动。可是批斗不会因此而停止,父亲走不动了,就只好由母亲去替代,看到母亲在太阳下长时间站在那里颤抖,父亲在流泪,心都碎了。 到后来, 认罪书也是母亲代写的!一天又一天,不知何时到头?难道这就是一个中华学者的下场?一个善良人家过的日子吗?

1969年的春天,在上海红都剧院(原百乐门舞厅)经过多年批斗,工作队召开区大会,正式宣布李寅文同志经审定是职员成分,消息传来父亲已是皮包骨头,躺在床上,无法参加会议,但表情还是很高兴的,他怕给妻子儿女留下沉重的政治包袱。没多久,5月19日清晨他与世长辞,享年56岁,其实父亲身体一直很好,不太生病,凭他的能力,正是为社会做事的时候。

父亲临别前没有闭上双眼,他舍不得为他奉献一切的体弱母亲,病中还写了“对床望相思,梦中犹见扶杖来”的诗句。病的晚期十分疼痛,怕影响过于疲劳的母亲,他始终不哼声。在整理遗体时,发现他手臂皮肤都磨破了,人生这样遭遇痛苦,还有什么值得留念呢?让他安息吧?

(六)一江春水向东流

父亲走了,临死前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二句话:

一句是“文化大革命是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另一句是他在劳动改造打扫厕所时,“看到那些放在潮湿处的书很难过。”

父亲的骨灰被安放在南京郊区花神庙公墓,紧靠外公的坟墓。1992年母亲去世,骨灰合葬一处,每年我们和亲友都去扫墓。

1994年定瑞一家定居加拿大,1998年清明回国,兄妹四人同侄子一起去扫墓,万万没有想到父母的坟墓被挖,石碑被砸。据附近老乡说,为了修路,部队战士奉命砸碑清坟,战士下不了手,纷纷鞠躬后才动的手, 口里还说“对不起”。众所周知,在古老的中国,在全世界老百姓的心中都决不允许这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就算是建设需要也要及时通知墓主商榷处理,何况此墓有主,有通信地址,我们论理拍照,询问守墓老人,他承认墓是被毁了,并签字确认。(后来听说清墓停止,不知何故?)

由于父母骨灰放在缸中,埋在深处,尚可取出,我们兄妹商量后一致认为此处不安定,不易补葬,于是合力把父母骨灰抛洒长江,让他们随着江水东流,流向大海,回归宇宙天堂,因为在那里是最安定的,在那里才是真正的家。

芜湖李氏 :定尊、定平、定瑞、定纲 (2013年10月)

“芜湖李氏, 小白石山房,寅文藏书,俪文室”座落於此

(1915 – 2015)

我们的母亲贤淑善良、克己正直、热情待人、文学修养很深,她用爱抚育下一代,把高尚品德传授子孙。母亲经历人间沧桑,把一生奉献 给家庭和社会,我们深深怀念母亲。

(一)朱氏淑女

传说十九世纪末,在安徽泾县有一户朱氏商家,是一个类似红楼梦的大户人家。朱家原先做茶叶、瓷器生意,老祖辈十分勤奋,上天不负有心人,偶然在茶叶罐中获得“金茶叶”, 于是发达起来,后来又到南洋做生意, 在海岛上又得到大量的夜明珠,生意越做越兴隆,据说后来发展到江南扬州等地,并在上海 大兴土木,建筑朱氏弄堂,里弄里联体别墅成排 ,中西合一,十分有气魄。

朱家老太十分福气,待人和气。听长辈们说,祝大寿时大摆酒席,包剧场,声势浩大,前来祝寿者可取得金币一枚。朱家有多辆小轿车,司机都有大小老婆。

朱家老太的下一代有七姐,八妹,九兄弟,在记忆中,我们见过21公公,他酷爱盆景艺术,后来在苏州有些名气,此外和我们接触较多的有十一姑婆婆,她十分精明,还有十姑婆婆,她终身未嫁,一直跟随我的外公至终。在这些公子中有不少人成天吃、喝、嫖、赌样样来,外人称他们“三光”公子, 即“天不光不走,人不光不走, 钱不输光不走”,这些败家子把大好一个家变成了破落户,分家后各奔前程。

这些公子中,排行十六的是我们的外公朱松如老先生,外公不爱外出,爱抽水烟,也偶尔买些字画,他会做些生意,为人比较随意, 他先把家迁到扬州,后来又迁到芜湖。在芜湖买了好多房子,虽然朱家大户败落,但是外公这户还是过得去的,外公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儿子外出创业,女儿关在家中不准出门,但请了各种专业教师授课,琴棋书画是必修课,甚至还请了英语教师传授。五位小姐端庄秀丽,有才华。

我们的母亲朱绮文排行老四,生于一九一五年五月初九,禀性温善,聪明好学,除了家教内容外,她还善爱剪纸艺术。母亲虽然是一个身形柔弱的女子,可是十分秉直温善,她能承受艰难困苦而不屈乞,她写得一手好字,字行大气,如出男子汉大丈夫。

我们的父亲在大学历史系求学,是毕业论文最优者,是金牌得主。楷书公正如字贴,可是同母亲字行相比,还差一筹。亲朋好友,甚至著名教育家洪铸生进士都说,绮文的字真是一手好字啊! 

(二)双文伴读

芜湖李家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父亲是独子,酷爱史书,爱做学问,长年收藏书、画、扇、章,庭院深处建造了专门的书库,称其为“小白石山房”,“俪文室”。父亲十七岁时离开双亲,独自一人到上海求学,直接进了高中一年级,高中毕业后进入光华大学历史系。他不沾烟酒,不爱麻将,一心攻读,成绩优秀。母亲嫁到李家后,家规很多,公婆年迈多病,可是父亲要到上海求学,只得把母亲留在家中伺候老人,母亲十分支持父亲求学,对父亲人品非常信任。她一方面孝顺老人,一方面帮助父亲整理文书。同时不断自学,吸取了大量文化。母亲也十分珍惜书画,为书、画、扇子、图章做了各种精美外套,这些书套、扇套、图章套不松不紧,抽塞自如,人见人爱。 每到适时季节,母亲会辅助父亲把珍贵的,一般人不可随意触摸的书画搬出来放在有清凉微风之处,不停翻弄透气,然后放上防腐防虫,清香的草药袋。 

父亲在外面见了好书就想买。抗日战争胜利后回到芜湖家中,此时书房已被破坏一空,可是父亲不死心,每到书店看到珍贵的善本就日思夜念,母亲十分理解他,支持他,宁可省吃俭用,也设法让他买,当书买回来后,父亲喜笑颜开,可是这时母亲连一个鸡蛋也舍不得吃了。

父亲不光收藏古书,而且看到珍本孤本时,迫不及待地想复制,那个年代没有复印机,唯一办法就是在极有限的时间内借阅抄写,然后装订成册。抄写的工作量十分巨大,而且字迹必须公整,如印刻一般,不能有丝毫错误,不可有任何修改。父亲不停地抄写,夏天汗流浃背,母亲在一旁不停地用扇子扇风,用毛巾擦汗。有时父亲要上班授课,于是成千上万字的书一本又一本的由母亲抄写,有时母亲怀着大肚子替父亲抄写,“芜湖县誌”就是抄写了半年后才问世的,八本书看了令人吃惊!其中母亲就抄写了四本,虽经文化大革命的磨难,所幸抢救保存至今,每当看到这部书的时候,就会令人敬佩。

父亲名李寅文,母亲朱绮文,二人名尾都有“文”字。父亲1969年受文化大革命迫害去世,然而留下了“小白室山房”、“俪文室”、“芜湖李氏藏书”、“寅文和绮文”的印章。这些印章都出自雕刻高手,是永不磨灭的章,是寅文,绮文“双文伴读“的见证。

(三)儿女情长

母亲对儿女的关切远胜于自己的生命, 由于祖母十分迷信,得病的儿孙均求神拜佛,吃香灰。所幸父辈中留父亲一人,而母亲育下的二个女儿都相继吃香灰夭折。祖父母去世后,抗战时期母亲随父亲来到上海,保住了以后生下的四个孩子。但是事情并不平静,生下的孩子一个个遭遇病魔,在做月子时母亲奋不顾身七天七夜抱着重病垂危的孩子,经过积极治疗,挽救了生命。第二个儿子幼小时受感染,满头生毒疮,母亲长期抱在怀里天天清洗,决不放弃,直到根治。母亲是大小姐出身,平日杀鱼宰鸡从不过问,也不敢看,可是当女儿二岁时,夏天突发高烧不退,十分危险。医生(此时抗战胜利刚回芜湖)说可以用蛤蟆贴在幼儿胸部吸热解毒,于是母亲托人捉了两只看上去非常可怕肉麻的大蛤蟆,母亲不顾一切亲手用绳子绑住蛤蟆腿,然后放在盆中,盆中装满了冰凉的井水,在把凉透的蛤蟆放在小女儿的胸部,蛤蟆肚子起伏不停大口大口地吸热,过了一个时辰,再置换另一只,足足换了二天,然后热度退了下来,又一个小生命活了下来,看到的人都说不容易。母亲为了儿女可以牺牲一切,平时她总是自己省吃俭用,变卖手饰,支持一个已经不富裕的家庭。三年自然灾害时,她把食品让给我们,自己常以汤水代食。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可是她那饱经沧桑的身体越来越瘦弱了,体重不到70斤,真可怜,看了令人心酸。

母亲对下一代的教育是爱的教育,启发性的教育,重品德的教育。她常说“人的一身不要贪财,要知足常乐,要对得起自己的一生”。她还说“要积德于儿孙,不要积财于子孙” 。 她重视文化教育,我们到了四岁,她就开始教认识方块字,方块字都是她亲手写的,到了五岁时,我们一般可认得五百多字。她也会婉言指出我们各人的长处和缺点,但一辈子没有打过我们,气不过时她会拍打自己手心。她勤俭节约,衣服补了又补,袜子补了一层又一层,可是她要我们公私分明,公家的信封和纸是不许进家门的,我们工作后寄给家中的信,母亲会拆开后翻个身,用米饭糊成信封,再用于回信。在母亲的教导下,我们出差时会把假日游玩的公共汽车票和出差时办公车票分成两只口袋存放。

母亲教导做人要勤学好问,要珍重老师,要虚心请教别人。她常说她不辩东南西北,但不怕出门,因为 “鼻子底下就是路”,意思是多问别人,这句话至今成为儿孙的左右铭。

(四)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母亲与人为善,心地慈厚,以德报怨。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母亲牵着我的手到上海淮海路一家食品店买了一包饼干。走出店门时,突然从身后冲出一个讨饭的孩子,他抢了饼干就跑,当时我吓得大哭,旁边的路人都帮着去追赶,可是在奔跑过程中小孩不小心给树根绊倒了。大家把他围起来,有的骂他小瘪三,大白天还敢抢东西,有人要叫警察。这时母亲跑过来,看到孩子衣服很破烂,不顾一切地拼命往嘴里塞饼干,一付饿极的样子,于是就对他说 “小囡不要怕,慢慢吃”,并把掉在地上的饼干包捡起来,给了他,然后对我说“不要哭了,看人家多可怜,我们再去买一点吧。”

抗日战争胜利后,我们回到芜湖老家,此时家境已不富裕,靠父亲同老朋友合伙做些南北货生意,再收些房租过日子。母亲一方面要照顾孩子,一方面还要帮父亲继续整理抄写书籍,于是请了一位做饭洗衣的橱娘。不久邻人对母亲说橱娘不规矩,曾多次叫丈夫背上我家的米回家,母亲听了也没有放在心上。橱娘家在郊区乡下是种田的,后来事情暴露了,橱娘愧对母亲说因为荒年歉收,家有老人和小孩。母亲没有质怪她,反而给她一些钱,没有想到二年后的大年三十,橱娘的丈夫送来一筐糯米团子,表示感谢,母亲热情接待他,并送他们孩子礼物,为他们渡过困难而高兴。

随着我们兄妹四人的成长和求学,父亲收入不够开支,母亲总是把老大衣服给老二,老二穿了改给女儿,小弟穿的衣服一般很旧了。母亲看我们长得快,往往把衣服做得很大,让我们可以多穿几年。有一次母亲买了棉花和布自己一针一线为小弟做了一件新棉衣,准备过年穿。这时她听说多年相识的里弄清洁工大姐生病,住院了,这位大姐老家在遥远的乡村,小儿子和她一起生活,冬天还穿着单衣。母亲就急忙上医院,送食品还熬了汤,又把她的小儿子接到家中把新棉衣送给他,让她们母子渡过难关。其实我们多年没有更新衣物了,袜子是补了又补,补得厚厚的,母亲更不用说了,1992年去世前的冬天还穿着一件补了又补的棉毛衫,母亲的一生从不乞求别人,而给予别人很多,她把爱给了人间。

(五) 沧桑岁月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父亲为了跟上外面形势,把家里的所谓四旧,例如老皇历本撕了,把他的大学毕业文凭中印有国民党旗部分剪去了,保留孙中山先生的像,又把我们儿女玩的蟋蟀罐也敲碎了。这一下惊动了隔壁邻居李书记,这位支部书记平时就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看不起别人,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戴上造反派红袖章,他四周观察打听消息,到处告发别人。首先鼓动我父亲工作单位,并联合里弄居委会造反派,把大字报贴到我家门口,又多次组织抄家,说古书、图章、字画、首饰是剥削阶级的四旧,还把墙壁敲了许多大洞,惟恐里面藏了东西,最后连一只手电筒也给带走了。李书记的老婆是农村妇女,文化水平较低,是共产党员,里弄居民干部。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积极配合丈夫搞运动。我们的父亲白天在工作单位被批斗,打扫厕所,晚上回家居委会造反派还要组织批斗,并要母亲陪斗。后来父亲生了重病,手术后丧失了活动能力,居委会造反派就让母亲替代父亲被批斗。母亲有严重关节炎,她瘦弱的身体在夏天灼热阳光下,长时间站在操场上被批斗。父亲的心都碎了!这些人良心黑透了,每天清晨和傍晚,要母亲打扫街道,造反派还鼓动幼稚的小孩子打骂母亲,向她吐口水。这一切母亲都默默地承受着。

她那瘦弱经不起风吹雨打的身体还要维持一个家,烧饭、洗衣、陪父亲看病、千方百计替父亲清洗伤口。用发给的每天五角钱生活费度过漫长的日夜,她是那样的坚强,从不在人前流泪。

1969年春天,工宣队在上海百乐门剧院召开大会,正式宣布父亲的审查结果,审定为职员成分。父亲本来就是文化人,一身从事文化工作,做了大量有益于中华民族的事业。此时躺在床上已是皮包骨头,5月19日清晨与世长辞,年仅56岁,好人没有好报,老天对他是不公平的。

父亲走了,文化大革命历时数年逐渐尾声,可是对门邻居李书记却也遭受了传奇的变化,在李书记揭发我家后,又揭发楼下邻居老工人是一贯道,后来又揭发建筑工程师是右派,总之搞得楼内鸡犬不宁。可是不久他戴的红袖章不见了,他说话的声音也低了,甚至不言不语了,再后来他家也被贴上大字报,说他是走资派,是叛徒,是牛鬼蛇神,最后他的人影都消失了。传说他被关起来了,又传说他得病死了。这样的变化可苦了他从农村带出来的妻子,文化大革命中她同样被批斗,她一听到造反派到家里来抄家,就吓得魂不附体,有几次她把家门锁上,请母亲让她藏身于我家的卫生间内,躲过劫难。母亲事后对我们说对门的大姐还是一位比较厚实的人,所以也不怪她们以前对自己的态度了,还帮助她学文化,双方都失去了亲人,相互间的感情也比较融合。

(六)宝婺西沉,永远的怀念

父亲去世后,母亲很孤独,夜晚关上电灯坐在椅子上等候小儿子深夜下班,一起吃饭。她说“老来失伴苦,孤独度日愁,想到伤心处,满腹泪花流“,她思念父亲,但又痛恨父亲不让她到社会上去工作。

母亲非常热爱生活,解放初期,她一度冲破家庭束缚,曾义务担任居委会文教主任,筹办了第一个里弄“图书室”,并且大力响应政府号召,组织扫盲活动。当时她教书的对象往往是要她代写家信的劳动大姐,为了凑合她们的时间,母亲经常废寝忘食,不分白天黑夜工作,许多时候自己出钱买纸买笔,帮助她们学习,启发她们自己写家信的兴趣。她的学生很多,大家都亲热地叫她朱老师,朱大姐。

母亲欣赏音乐的能力很强,吹箫拉二胡是强项。1956年她画的“农家乐”在上海中山公园展出,画中牧童在牛背上悠然吹笛,远处农舍冒起炊烟,公鸡在啼叫,形象逼真。

一个偶然的机会,母亲来到里弄儿童玩具厂工作了一段时间,可是好景不长,厂被解散了。由于在外工作顾不上家,父亲要她回家,使得母亲没有在社会上长期工作,按母亲的说法,没有自食其力,这是她最伤心,最遗憾的事,是有社会工作的人不能理解的事。

1969年后,母亲孤身一人来往于大江南北儿女之间。当时儿女们都正值年青为国效劳之时,母亲为一个个孙儿孙女的诞生尽心尽力。在严寒的冬天,深夜12点钟为了媳妇的安全,她一人赶到无锡郊区厂门口接媳妇下班。为了儿女安心工作,她用瘦弱的身子挤在公交车内护送孙儿孙女,为了第三代的健康,她千方百计求医,并把可怜的一点生活费尽量购物给儿孙。在她的抚育下,儿孙辈都健康成长。儿女的峥嵘是母亲的最大安慰,春蚕到死丝方尽,我们受母亲的养育之恩,还不清报不完。

1991年冬天,母亲感觉不适,本以为是老毛病,可是日渐加重。1992年春,在上海华东医院诊断为胃癌晚期,因体质太弱,无法手术。5月中旬,母亲赴无锡休养。6月底返沪,此时体力更弱。9月3日傍晚,按母亲示意,用湿毛巾擦洗头发和四肢,然后湿润嘴唇,意向性的用米粥进餐,最后盖上毯子安睡,此时她十分平静,呼吸均匀而轻微,到了深夜,四肢由下而上渐凉,呼吸更微弱了,9月4日晨,4点55分母亲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母亲病期, 亲朋好友都非常关心,尤其是高龄胞妹始终陪伴在旁,直到最后。9月4日上午,家中来了许多亲友和邻居,这时候楼梯方向传来了急促脚步声,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奔到床前,扑向母亲遗体,发出一声震撼的叫声“李家姆妈……”,这震撼人心的喊声,使在场的人都流下了眼泪,他就是穿着李家姆妈一针一线缝出棉衣的孩子,如今己长大成为公司领导人了…。

我们尊敬的姑父倪超教授(台南工学院院长)给母亲的信中称誉她是“一位贤淑的文学修养很好的好太太,好母亲……”

我们尊敬的黄正中教授(著名数学家)写了一首挽联:

“双文伴读儿女峥嵘坤苑长存无撼事

宝婺西沉音容顿杳生刍遥奠赋招魂”

天上一颗明亮的星辰西沉了,我们永远怀念伟大的母亲。

芜湖李氏 :定尊、定平、定瑞、定纲 (201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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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现代史研究资讯

作者:钟钦武

本文综合运用中外档案、报刊、文集、日记、回忆录等多种史料,借鉴公共选择理论、社会均衡论、市场博弈论、信息不对称等多学科方法,将近代货币本位问题置于国内和国际社会经济秩序变动情境下考察。从国内视角,讨论近代以来知识内容与形式、选择与调整的过程,分析中国货币本位问题的阶段性变化、主旨差异及特点,探究知识变迁对社会制度演变的影响。从国际视角,回答中外金银货币本位分流的原因,解释时人如何认识与应对中外金银本位差异问题,梳理中外货币本位演进路径的不同,阐述近代中国货币制度的特殊发展道路。既有相关研究,多从思想史或制度史视角探析中国近代货币问题,未能很好地展现思想、制度与实践之间的联系。本文从知识史视野,梳理货币本位知识扎根中国的过程,指出中国货币本位问题在理论上存在西方化、本土化和创新化三个阶段,在实践方面又有知识面、思想面与制度面三个层次。

晚清时期,传统货币理论无法解决货币危机,货币本位知识逐渐被引入,但以“中体西用”为基础,学习的是西方铸币技术等表层知识。甲午战后,货币本位知识向经验形态转化,被纳入制度改革之中,为旧制度注入了新标准。民国初年,国人以货币本位知识为指导,立足国情,确立了银本位制,中外货币本位正式分流。五四运动以后,货币本位知识由精英阶层向社会面扩散,并在中国落地生根。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初期,时人逐渐跳出西方货币本位理论框架,提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货币本位主张。此后,国人在变革货币本位意愿与白银危机双重推动下,综合国际前沿理论,形成了信用本位改革路径。法币改革,终结了近代中国关于选用金本位还是银本位的纠结。货币本位改革最终促使中国由银本位直接向信用本位跨越,未经历欧美各国普遍存在的金本位制阶段,形成了中国货币制度演进的特殊发展路径。

既有研究中,西方货币史学者多关注金本位问题,中国货币史研究多以白银为中心展开,中外金银本位的关系语焉不详。本文从全球史角度指出,国际金本位制的形成促进了中国银本位制的确立,中国银本位的维持又反过来影响着世界金本位制的稳定,中外金银本位在相互协进中推动了世界货币体制的发展。

货币本位变革,不仅涉及到新币黄金的使用,还要为旧币白银寻找归属。在金本位制国家,虽然白银作为辅币准许在小额交易中使用,但金本位制对白银的排斥不可避免。白银去本位币化后的出路问题,影响了当时世界货币体系的稳定,更是此后白银风潮的根源。对中国而言,法币改革前国人基本将金本位视作中国货币终将达成的目标,只是当时中国货币尚处于不成熟阶段。中国银本位制的确立,为金本位制国家的白银输出提供了市场,白银向中国的集聚推动了中国银本位制的巩固。然而,随着世界局势发展,中国最终进行了法币改革。这意味着最后一个坚持银本位制的国家也转变为信用本位制,世界历史上的白银货币时代至此结束。从全球视野来看,中国的货币演进虽受到外来因素的干扰,但体现出了与欧美平行发展的历史面向,体现了当时世界货币体制金本位与银本位相互交织的两条不同发展路径。中国维持了长期的银本位制,补充了世界金本位制运行的缺漏,也正是中国银本位制的坚守与竞争,才造就了金本位制的稳定。

此外,本文还借梳理中国近代货币本位制度的论争及演进,辨析了近代中国学习外来制度时 “理想模型”与“历史真实”的冲突问题、知识传递过程中的离散和失真问题,以及理论论争、制度构建与实践运用之间的分离情况,国人应对外来货币压迫的思考与应对情况,近代中国政府货币治理能力的成长等问题。

本文为博士学位论文简介,2023年5月于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通过答辩,指导教师为郑成林教授。作者现就职于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联系方式:[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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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载自:澎湃私家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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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日本的亚非历史研究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澎湃私家历史 澎湃私家历史 2023年09月16日 13:15 上海

文丨关千里

《论点·东洋史学》(京都:ミネルヴァ书房,2022年1月)由吉泽诚一郎担任监修,石川博树、太田淳、太田信宏、小笠原弘幸、宫宅洁、四日市康博等编著。吉泽在序言中对本书作了“解题”:所谓“论点”,是指研究者感觉重要、对其历史意义十分关注、有时会成为论争焦点的概念或解释方法。本书不像《史学概论》那么抽象,而是围绕具体的“论点”,由撰稿者反观前人穷其一生研讨、争论的题目,在此基础上提示进一步深入、拓展研究的线索,寓有“温故知新”之意。为此,本书集结了日本148位一线历史学者,基本上每人负责撰写一个条目(少数作者分担两个条目),这样就构成了本书的副标题——“亚洲·非洲158问”。所以,我们可以将本书看作日本学者关于亚非历史的一部别具特色的微型辞书。全书共158个条目。每个条目限定2页的篇幅,先是“背景”说明,然后是“论点”——一般是3个论点(也有少数列有2或4个论点的),最后是“探究的point”,大体相当于思考题(2或3道)。每页都有边栏,一是用来解释专有名词,二是放置参考文献(主要是日文,偶有中文;欧文参考文献单独置于书末)。

▲《论点·东洋史学》书封

据副标题可知,本书所谓的“东洋史”并不是传统的东洋史,而是扩容的、广义的“东洋史”,包括亚洲和非洲,基本上囊括了西洋史之外的区域。因此,本书也是《论点·西洋史学》(金泽周作监修)的姊妹篇。顺带一提,“论点”系列目前另有《论点·日本史学》《论点·性别史学》,均已出版。 本书除了吉泽诚一郎撰写的“序说”外,主体按时段分成五个部分。分别为:(一)“文明与国家的形成”,计33个条目。与中国相关的条目有:夏王朝、周王朝的封建制与灭亡、中华与夷狄、秦始皇、汉代郡国制、汉代册封体制、环境变化与中国古代史、均田制、魏晋隋唐兵制、拓跋国家、粟特人的活动、唐代册封体制、唐宋变革、游牧世界与定居世界、游牧帝国的形成与分裂、佛教的东传与扎根等。(二)“非洲与欧亚大陆的交流”,计35个条目。与中国相关的条目有:宋元时期的都城与文化、宋元时期的王族与贵族、宋元时期的地方精英与新兴豪民、宋元时期的大运河与海运、宋元时期的社会制度、宋元时期的多民族社会、宋元明转型论、汉语文化、宋代儒教、道教与民间信仰、西藏与佛教、宋元时期的食文化、航海信仰、宋元时期的侨民(diaspora)、蒙古的冲击、蒙古与伊斯兰、蒙古的霸权与危机等。(三)“早期全球化时代”,计29个条目。与中国相关的条目有:“华人的世纪”再考、明代皇帝、明清时期的农业、明清时期天主教传教、明清时期的回教、明清鼎革与朝鲜、清代的国家体制、清代的对外关系、清廷与西藏等。(四)“近代世界的形成”,计37个条目。与中国相关的条目有:鸦片战争、太平天国、中国民族主义的形成、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中国的外国资本、近代中国的法律制度、东南亚的华侨与华人等。(五)“现代史的展开”,计24个条目。与中国相关的条目有:中日战争的展开、国共内战、中国社会主义的形成、“文化大革命”、中国经济的飞跃等。 158个条目当然不可能穷尽“东洋史”的面貌——即使中国史单独撰写158条,也未必充分。对此,吉泽在序言中指出,撰稿人都觉得应该提供更多条目。不过,最终未能如愿,这其间肯定有各种条件的限制。毕竟,这种集体项目也有其难处。不过,有的条目欠缺,实在有点出人意料。 回到上文列举的条目,也许可以觉察到日本中国史研究的几个特点:一是对重点、重大问题的持续关注,二是对边疆、民族问题的重视,三是对中外交往的关注。另外,最近数十年颇受瞩目的环境史,著有《中国古代环境史研究》的村松弘一撰写了“环境变化与中国古代史”。基于欧亚大陆东部的视角考察中国史变迁,也是日本东洋史近些年的一股潮流,其代表人物有森安孝夫(著有《丝绸之路与唐帝国》)、森部丰(著有《唐——欧亚大陆东部的大帝国》)等,在本书也有所体现,如“粟特人的活动”(森部丰撰)、“游牧世界与定居世界”(斥木崇敏撰)等。此外,专攻中国近代史的冈本隆司也曾撰有一篇《“东亚”与“欧亚大陆”》(《历史评论》799号,2016年),这是笔者翻阅本书之前未曾留意到的。还有,比“欧亚大陆东部”视角更早,且仍将持续下去的“东亚”视角,或许可以看作日本东洋史在二战后形成的一个研究传统。近年引进的不少日本中国史研究著作都有这一烙印,特色相当鲜明。

▲《伎乐图》,莫高窟壁画 说起日本的中国史研究,我们一般会想到“细腻”、“精细”、“精于考据”之类的赞辞,而往往认为他们不太擅长宏观的、结构性的考察。不过,这可能是一个误解,一个说不上“美丽”的误解。别的且不论,本书中国史部分至少有“唐宋变革”、“宋元明转型论”两个条目,立足于长时段把握中国史的动向。这是纵向时间上的,在空间上,既有“区域研究”的划分,也有东亚、欧亚大陆东部之类的宏观视角。相比之下,我们提出了怎样的观察历史的新视角、新典范,无疑是值得深思的。 单纯的生活史、文化史基本上不会出现在本书目录中。“汉语文化”是个大题目,一点也不单纯,这里就不一一征引了。“宋元时期的食文化”(盐卓悟撰)这样看上去偏“软”的题目,也跟“唐宋变革”这样的“硬核”课题挂上了钩。据作者介绍,有一种看法认为,现在人们印象中的中国菜一般都比较油,但在宋代,其实用油并不多,口味清淡,北宋的开封、南宋的临安(今杭州)等地的食生活日益丰富。也就是说,宋代构成了中国食文化的一道分水岭。然而,另一种看法认为,宋代的食文化只不过是唐代的延续,真正的变革发生于元代。第三种看法则是,南宋时期由于皇室南迁,北食和南食融合,使中国的食文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饮食上的中国史变革,发生于南宋、宋代,还是元代?“好吃”者不妨咀嚼史料,仔细回味。 有的条目,让我意识到中日学术的差异。梅村尚树“宋代的儒教”列了三个论点,分别是(1)朱子学与阳明学、(2)道统的成立、(3)社会变迁与儒教。(1)指出朱熹和陆九渊之间的思想分歧在南宋时期并没有后人所说的那么大,并强调王安石学派与道学派的对立。(2)指出朱熹构建的道学的系谱,以周敦颐为道学开山、二程继之、朱熹集大成,然而,在这个传统的见解中,以周敦颐为开山这一点现在已被否定。(3)以包弼德为例,指出美国学界努力破除哲学与历史学的学科边界,注重儒教发展的连续性,从唐代韩愈开始的古文运动,到欧阳修、王安石及二程,脉络分明,认为朱子学的形成受到了王安石的影响。——其中,(2)所述“周敦颐开山说已被否定”大概是日本学界的共识(个人推测),但据我观察,大陆恐怕未必尽然。比如,我最近听北大一位颇受学生欢迎的中国哲学史教授在疫情期间的授课音频,他显然还是坚持传统的看法,仍奉周敦颐为道学开山,似乎并未跳出朱熹划定的道学的“圈圈”。 有的作者对论点的梳理十分细致,引起我这样的外行的兴趣。比如,山根直生“宋元时期的地方精英与新兴豪民”首先引用《水浒传》对祝家庄的描写,以把握地方精英、新兴豪民的面貌。作者将这两个群体的各个面向、史料用语、学术用语和代表性研究作了一番整理,以表格的形式列出来,一目了然。比如,斯波义信《宋代商业史研究》着重关注的是商务性的面向,史料中一般称作“富商、形势户”,学术上则称作“商人资本”。再如,柳田节子的论文《宋代的父老——关于宋朝专制权力对农民的支配》主要考察的是这两个群体作为指导者的一面,史料中大都写作“长者、父老、土豪、豪民”,学术用语则是“中间层”。另外,还有农业者、防卫者、知识人、宗族、官僚的面向,等等。这样的梳理,对于非宋史专业的学者了解这个话题,应该是很有帮助的。 参考文献透露出很多信息,自然也是我很关注的部分。比如,中田美绘“佛教的东传与扎根”的参考文献列了五部著作,分别是藤善真澄《隋唐时代的佛教与社会》、气贺泽保规《绚烂的世界帝国——隋唐时代》、曾布川宽、吉田丰编《粟特人的美术与语言》、三田村泰助《宦官——侧近政治的构造》、三成美保等编《重读历史:从性别的角度看世界史》、刘淑芬《中古的佛教与社会》。根据参考文献,或许可以逆推作者的“论点”。为什么“粟特人”、“宦官”、“性别”会出现在“佛教”的条目中?感兴趣的读者不妨思考一下,如有可能再找原著来读,这里就不做文抄公了。

▲唐三彩 上文提到,参考文献大都是日文论著,偶有中文著作。对于期望了解日本的学术史的读者,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也有学者相当重视中文学界的研究。比如森川裕贯撰写的“新文化运动”,其参考文献列了两篇日文论作、三篇中文论文。分别是:坂元ひろ子的专著《中国民族主义的神话——人种·身体·性别》(岩波书店,2004年),森川裕贯本人的论文《“五四新文化运动”再考》(《中国研究月刊》2020年10月号),王奇生《新文化是如何“运动”起来的——以<新青年>为视点》(《近代史研究》2007年第1期),桑兵《“新文化运动”的缘起》(《澳门理工学报》2015年第4期),周月峰《五四后“新文化运动”一词的流行与早期含义演变》(《近代史研究》2017年第1期)。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像上文这样偏重中国史地阅读本书,当然也是一种读法。但,终究有点浪费。所以,这里拟再介绍几个与中国史无关的条目,希望能尝鼎一脔,窥一斑而见全豹。 一是“无文字社会的历史”(石川博树撰)——这个条目让人立刻想起川田顺造的同名著作(果然出现在参考文献中),该书副标题是“以西非摩西族的事例为中心”。本条目首先指出,黑格尔曾说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是“没有历史的封闭之地”,意即孤立于世界历史之外的停滞地带。在19世纪实证主义史学兴起之际,这片地域因缺乏文字记录基本上被历史学排除在外。没有文献纪录,口头传承可以作为史料吗?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史的研究中,比利时历史学家简·万希纳(Jan Vanshina,1929-2017)是积极运用口头传承资料的先驱。万吸纳主要利用口头传承史料研究非洲大陆中部的历史,他于1985年出版的《作为历史的口头传承》具有方法论的意义,颇受好评。此后,其他学科的方法和技术也被应用于撒哈拉以南非洲史的研究,如考古学、历史语言学、民族志、人口学、遥感、GIS(地理信息系统)等。另外,随着20世纪下半叶非洲逐渐摆脱殖民统治,对撒哈拉以南非洲史的探索仍在持续,这时需要克服的一个难题是此前由欧洲人提出的人种差别的文明论。作者以卢旺达史的论战为例,说明了无文字社会的历史研究的困难。 再看一例。“近世伊斯兰国家”(近藤信彰撰),这里具体是指16世纪到18世纪的奥斯曼帝国(1299-1922)、萨法维帝国(1501-1736)、莫卧儿帝国(1526-1858)等三大帝国。这个条目主要讨论三个论点:(1)近世伊斯兰国家的特征。对此,文中列了四点:领土辽阔,长治久安;民族众多,宗派众多;官僚制、常备军的中央集权化;火器的全面使用。当然这三大帝国在人口、领土、经济等方面也存在差异,但大体相安无事。(2)三帝国在伊斯兰世界史中的地位。经典的伊斯兰世界历史的叙述模式是:从预言者穆罕默德讲起,接着是哈里发、倭马亚王朝(《旧唐书》中的“白衣大食”)、阿巴斯王朝、马穆鲁克王朝,继而是奥斯曼王朝。但是,奥斯曼王朝与古典时期的土地制度(伊克塔制)、兵制(马穆鲁克)之间没有直接的继承关系。与之相对,近世伊斯兰国家的源头应上溯到消灭阿巴斯王朝的伊尔汗国(蒙古四大汗国之一)。伊尔汗国占领了阿巴斯王朝的核心区域,并在阿巴斯王朝传统的基础上,将土耳其、蒙古的传统与波斯语相融合,形成了伊斯兰国家的新模式。——在这个意义上,近世伊斯兰国家的发展可以视为伊斯兰世界历史的另一个趋向。(3)超越王朝史。这个从字面上不难理解,此处就不摘录了。 最后简单看看“印度社会与性别”(井上贵子撰),三个论点分别是:女性问题的发现与民族主义的历史观;理想的女性形象与种姓;卖春与宗教的关系。“探究的point”列了三道问题:英国的殖民占领与印度的女性问题有什么关联?女性问题与印度教、种姓制度有着怎样的关系?对女性暴力的形式虽然有变,但持续至今的原因何在? 条目介绍就此打住。说是“与中国史无关”,但善读者肯定可以透过“无关”找到关联,灵光一闪,说不定对自己的研究有所启发。而且,整体地阅读本书,才能较为准确地把握日本东洋史研究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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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九十九馆

95荒野剧情,SE请无偿归还我和埃伦维尔的二人旅 兔光无cp向我觉得够暧昧了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它就是兔光


荒野的旅人

“你经常这样吗?” 埃伦维尔坐在床头。床的另一边,是躺成一个大字的冒险者。 原计划坐青磷机车到亚斯拉尼荒野去的,却得知铁路因为地震受损,列车也停运了。于是他们决定先回胡萨塔伊的旅店住上一夜,明天再去铁道公司看看情况。意料之中地,其他人也是这种想法,旅店的客人前所未有地多。 “要不我们住一间?” 冒险者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如此提议。 “既然房间不够,还是把房间让给更多的人吧。” “我倒觉得这不用你操心……你不在意就行。” 到这里还能理解。但是冒险者推开门的同时,问了这样一句话。 “埃伦维尔,这张床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 “是说和人一起睡觉?嗯,习惯了。跟拂晓的大家到处跑的时候经常几个人在帐篷里挤着睡,在外面露宿的时候也有。和临时组建的冒险者小队偶尔也会一起过夜……不过根本睡不踏实,就不算数了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对陌生人还是有最基本的警戒心的,很好。 “当然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只是我不想睡地板,我猜埃伦维尔应该也不想睡地板。” 这种环境地板的舒适度自然和床无法相提并论,床的宽度也足够睡下两个睡觉老实的人,极端但合理的做法。 她愿意对他和老战友的拂晓血盟同样信任,非要说的话还是挺开心的……而且说实话,他也不想睡地板。 “……好吧。顺便问一句,提议的人不会自己睡相很差吧?” “当我死了都行。呃我开玩笑的,别那么看我……”

熄灯之后,一丝淡淡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埃伦维尔躺在自己的那一半床上,听到旁边的冒险者喃喃自语。 “真好。” “什么?” “之前因为继位仪式的关系,虽然辗转去了很多新地方,但总是带着一种工作或者委托一样的…应该说是责任感吧,把帮助乌克·拉玛特的事放在第一位,几乎没什么心思优哉游哉地看风景。现在继位仪式结束了,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和埃伦维尔这样走一天看一天地旅行,好像终于找回了冒险的感觉……好开心。明天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魔物……想到这些我就兴奋得睡不着。” 冒险者的声色中是毫不掩饰的雀跃。虽然看不到,想必她的眼中也在闪闪发光。 “当然,旅伴是你也是我开心的原因之一啦。” “哈?” 埃伦维尔的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蠢。但也不能怪他吧,这可是高得难以置信的评价了。对方可是那个冒险者,去过异世界的,坐飞船到过天外的。……拯救过这个星球的。 “埃伦维尔呢?旅行,开心吗?” 他有一瞬间闪过了追问的念头……但既然被冒险者这样云淡风轻地带过,对她来说或许是稀松平常如今天的饭真好吃这种级别的赞美。 能像这样轻松又率直地展现自己的真心,让埃伦维尔甚至有些羡慕。所以她才会被那么多人爱着吧。 “操心还差不多,拜某个请我当导游的武王大人所赐。” 冒险者似有同感地发出了苦笑。 “众阳之民的男性成年之后都会各自踏上旅途,然后一生过着自由放浪的日子,即使是和家人也不会共同生活很久。我离开老家成为拾穗人之后,工作也一直是独自完成的。所以和其他人一起旅行这件事本身就是第一次。” 他一直以为一个人就够了。直到看到她,和她的同伴们。 “虽然没少操心……不过挺有趣的。还有黄金乡,也没想到真的能找到。靠我一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不如说我早就已经放弃了。非要说的话……还是有收获的。” “嗯。” 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萌生了从未有过的想法。 “如果可以,我也想……” 冒险者安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和谁结伴一起旅行。他没什么战斗能力,所以同伴最好是能和他互补一下的打架很强的人;能不给他添麻烦最好;还有,既然要两个人相处很久,能聊得来也很重要。 “……不,还是算了。” “哼……?又卖关子。那我可要乱猜了?” “随便你,我要睡了。” 埃伦维尔翻身背对她,闭上眼睛。 其实答案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希望是那个人。如果是和那个人一起,一定能去到他从没去过的,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话,一定能看到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说出来自己都想笑。……这个门槛,一开始就定太高了吧。 “埃伦维尔。” 他的后背碰到了什么东西……冒险者的额头轻轻贴在了他的背上。 “需要我的时候就叫我呀。” 埃伦维尔一瞬间忘了呼吸。她是会读心还是什么? “以后再想要对付危险的生物也行,要跑腿收集素材也行,路上缺个保镖也行,被人欺负了想打回去也行,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想找我也行,叫我。只要是你的请求,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我一定来。我向你保证。” “什么一定来……你很忙吧。” 冒险者哧哧笑了:“嗯~这个确实不好说。但就算在忙,我也会把真正要紧的事尽快处理完然后赶过来的。” “……” 明知道这个问题很傻,他还是问了:“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因为我想啊。”冒险者不假思索。“因为我想和埃伦维尔一起旅行,所以你有什么事我都愿意帮忙。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特权,你不要嘛?” “要。” 是不是答得太快了,显得他很急一样……就连冒险者的笑声听起来都像在揶揄,虽然肯定是他的错觉。 埃伦维尔还没有天真到相信她的保证。随时随地这种约定,未知数太多了。说不定第二天她就被拂晓的人喊回去,之后去了不能轻易回来的地方,一整年都见不到她。想像做拾穗人的工作时那样和她满世界跑,那才是奢望中的奢望。 ……但是,她也愿意和他一起旅行。能从她本人口中听到确定的答案,他觉得已经够了。 “……谢谢。” “是我提出来的。那我也要睡了。” “不回去吗?小心我睡着之后一翻身把你压死了。” “回去,现在这样好像我压榨你……是说我没那么小吧!” 她又气又笑地敲了他一下,爬回到她的那半边床去了。 明天……怎么办呢。先去铁道公司问问情况,如果能修好就按照计划坐车去亚斯拉尼荒野,不知道他那闲云野鹤的老妈在不在家;修不好的话就先带她看看附近崇灵之民的集落,不对,她肯定会问有没有她帮得上忙的事,搞不好要被抓去做苦力…… 埃伦维尔开始明白她之前说的话了。 期待明天的冒险……原来是这么单纯又快乐的事…… (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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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𝓛𝓸𝓼𝓽 𝓲𝓷 𝓢𝓹𝓪𝓬𝓮

听说网友今天普遍在怀旧,来都来了,顺带说点《孝庄秘史》角色行为细节

#观影吐槽 #孝庄秘史

(注意:剧情纯属虚构,与史实有差别)

皇太极为迷信拆散多尔衮/大玉儿,大玉儿为权势拆散顺治/宛如,多尔衮为“相似”夺走吴尔库霓;博果儿死于流言,小玉儿死于执念,娜木钟成为皇权牺牲品,孟古青远嫁外地、再难相见;皇子失去母亲,太妃失去儿子,皇帝失去爱妃;还有更多人死于非命,例如“叶赫那拉部落悔婚引来灭族之祸”也是一个可以挖掘的点……当然了,剧情中悲剧收场镜头给比较多的基本上是女角色(什么叫“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啊(后仰) 剪辑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ri421a7D8 中苏茉儿对小玉儿的评价“看在她与大玉儿有几分相似,你就娶她吧”,就算是“主角”阵营,偶尔出现这种漠视人命的台词也实在让人不寒而栗。感觉也算伏笔——后来在宫廷中成长的大玉儿不复以前的天真,为了权势能牺牲兄弟侄女(人的异化、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

#发拉郎癫 回顾个B站评论区名场面:皇帝冷暴力比较容易让皇后发癫,皇后和博果儿就算有矛盾,打打也就说开了(大意) 可惜原视频找不着了,感觉很合理,剧情小说里还写过娜木钟参加博果尔葬礼怒瞪福临(虽然按编剧想法是因为嫉妒福临/宛如)

可以说“小玉儿”始终没有真的被别人“看见”,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即便不喜欢也不应该被当替身;幻灭之后自杀,拒绝被当替身、被冷漠地凝视,大概因为已经不可能离婚,死亡是最后能自主的手段了。 娜木钟的经历更清楚地表达了“吃人”的社会背景。即使位高权重也免不了在宫廷生活中发生异化转变,血脉相连的亲戚会为了权势而产生恶意。有谁在意过娜木钟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在陌生环境生活肯定不适应,身份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例如瓷器换金器事件,实际是因为民俗存在差异(游牧部落用金的是为携带财物且不易碎,宫廷中用瓷器则是为统治需要吸收汉族文化)只要改成“特许皇后用金器,别人不许用”不就给皇后顺毛了?一顿“节约”(实际上宫廷用器好像也比一般人用的工艺贵很多)大道理说的还不如《还珠格格》里晴儿“别为了一件衣服伤了皇上的心”有情商。 主要是大玉儿/福临既然要权势,就算捏着鼻子也得使劲笼络娜木钟吧,不然你这结婚不就是结仇吗?相比之下太妃(如果按照历史,太妃才是真叫娜木钟的那个人?)背后操作比福临倒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要说性格方面,娜木钟应该和博果儿更合适?博果儿看福临心情不好,就请他同去打猎散心。就算有矛盾,也可以说开的,这不比冷暴力好?

总之,很喜欢女角色的“敢爱敢恨”段落。女角色表现“凶狠”,也是因为社会“吃人”,反抗中爆发生命力特别耀眼。

“曾经哭着不想嫁”的哲哲终究为保全家族而为虎作伥,劝服大玉儿。哪怕是剧中反派,说不准也曾有草原上的真心人呢? 只是宁折不弯如福临者多被雨打风吹去(叶赫那拉部落悔婚,灭族),即使苟全如大玉儿者也难全身而退(丧子、丧孙、丧亲)

我的萨哈达,他是草原上的勇士。我们在敖包前誓约,一辈子都不分开。可是他们就当我是只小猫、小狗,随意要、随意送!我虽不是什么格格、郡主,只是草原上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儿,可我也是人,不是一件东西!

吴尔库霓的“天问”实属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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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淀川·荼毗

『枕草子』之外的藤原定子 ⑷ —— 『權記』中一條辭世歌所寄志的「皇后」之爭


『權記』中關於一條辭世歌的記錄總被拿來當作一條深愛定子的證據,「其御志在寄皇后、但難指知其意」,有人說藤原行成用「皇后」和「中宮」區分定子和彰子,所以這裏的「皇后」指的就是定子,但事實真的如此嗎?讓我們來詳細讀一下『權記』的內容。

『權記』中提及「皇后」和「皇后宮」的日記共41則:

No.
時間 內容
01
正暦四(993)年1月11日 ……參六条・皇后宮遵子兩所……
02
長德四(998)年7月14日 ……皇后宮遵子亮教忠朝臣自宮初時久候殿上……被仰皇后宮遵子亮教忠朝臣聽昇殿、右中弁説孝補蔵人行資叙位替……
03
長德四(998)年10月25日 ……參皇后宮遵子……
04
長保元(999)年8月18日 ……江學士大江匡衡來語次云、白馬寺尼武則天入宮、唐祚亡之由、思皇后定子入内、內火之事引舊事歟……
05
長保元(999)年12月5日 ……大外記滋野朝臣善言勘申、依皇后泛指崩、神事停止例事……又勘申皇后泛指崩雑事被行例事……五月二十五日、奉為皇后正子内親王崩後度者二十人者、皇后藤原温子、延喜七年六月八日崩、依遺令不任葬司……去一日太皇太后昌子内親王崩……太子登極之時立為皇后……
06
長保二(1000)年1月28日 ……当時所坐藤氏皇后㊟:指詮子、遵子、定子三人、東三条院詮子・皇后宮遵子・中宮定子皆依出家、無勤氏祀……
07
長保二(1000)年2月25日 ……仰云、以皇后遵子為皇太后、以女御従三位藤原朝臣彰子為皇后之由可仰……遵子皇后宮職為皇太后宮職、定子中宮職為皇后宮職、彰子新后宮為中宮職……
08
長保二(1000)年4月7日 ……即付皇后泛指初入内日有賞例文、延長元年四月二十六日、立皇后穩子、……天延元年七月一日、立皇后媓子……天元五年三月十一日、立皇后遵子……永祚二年十月五日、立皇后定子、(這段是列舉立皇后時對其親屬的賞賜)……仰云、皇后彰子母氏、并乳母信子及芳子、并成信朝臣等之事、可然……成信致平入道親王息男、已是御傍親也、又故入道左大臣源雅信愛孫㊟:外孫、今左大臣道長猶子、與皇后彰子又為近親㊟:源成信是彰子的表哥可有恩之由、定及其□歟……
09
長保二(1000)年5月25日 ……藤氏長者道長奉之、壯年已極人位、皇帝一條・太子三條親舅、皇后彰子親父、国母詮子之弟……
10
長保二(1000)年6月25日 ……今夕依仰差侍臣四・五人、令皇后宮定子行香、
11
長保二(1000)年7月16日 ……此日令左近權中將経房朝臣遣左大臣室家位記皇后彰子入内之日、依母儀、従三位叙従二位……
12
長保二(1000)年8月5日 ……藏人則隆依勅仰藤中納言、来八日、皇后宮定子可入御内裏之由……
13
長保二(1000)年8月24日 ……皇后宮定子仰云、大宋商客仁聡在越前国之時、所令献之雑物代、以金下遣之間、仁聡自越前向大宰之後、令愁申於公家以未給所進物直之由云々……
14
長保二(1000)年9月6日 ……左府於中宮彰子有召……亦中宮彰子明後日入御、皇后泛指→彰子暫坐人家、還宮之時賞家主有先例……
15
長保二(1000)年9月23日 ……又令奏左大臣所申前皇后宮遵子職申御封戸文事子細見目録……
16
長保二(1000)年9月26日 ……今日皇后宮定子被行法事云々……
17
長保二(1000)年10月6日 ……皇后宮定子御修法之事、先日□□□□□……又皇后宮定子被申度者五十人事……
18
長保二(1000)年10月30日 ……皇后宮定子御修法料、讃岐□□米五十斛、大炊寮下文、送右中弁許……
19
長保二(1000)年12月16日 ……營之慾參内之間、下人云、皇后宮定子御産□、已非常也云々……又申皇后宮定子御事……參院之間、藏人実房称、勅使照大僧正、仰可參皇后宮定子奉加持御悩者……仰云、皇后宮定子已頓逝、甚悲……皇后諱定子、前関白正二位藤原朝臣長女、母高階氏、正暦元年春入内為女御、冬立為皇后……
20
長保二(1000)年12月17日 ……御使参皇后宮定子、不入陣中、立於門外……仰云、皇后泛指→定子崩後雑事、今日無忌、可行、可遣召上卿……亦仰大外記善言朝臣、令勘申皇后泛指→定子崩後雑事……
21
長保二(1000)年12月21日 ……大外記善言朝臣来告、前皇后宮定子權大進惟通、參於陣外、□□云、故宮定子遺命、申其旨……被仰云、皇后泛指→定子崩後雑事為令行之所令召也、其由可告仰者、中納言奉勅、於仗下令奏前皇后宮定子職權大進惟通申、去十六日崩後遺令云、素服・舉哀事可止之、又葬官不可任者……
22
長保二(1000)年12月23日 ……此夜奉葬前皇后宮定子於六波羅蜜寺、
23
長保二(1000)年12月25日 ……柏梨事停止、件柏梨左近陣所羞也、依有皇后宮定子御事……
24
長保二(1000)年12月27日 ……而或參皇后定子御葬所、或罷四堺御祭所……而当月慾行之、相當皇后宮定子崩給之間、不能行之……
25
長保二(1000)年12月28日 ……又申皇后宮定子七々御諷誦事……
26
長保二(1000)年12月29日 ……皇后宮定子崩後每七日御諷誦使差蔵人所衆可令奉仕由、仰出納如時……
27
長保三(1001)年1月10日 ……故皇后宮定子三七日御諷誦使等、差藏人所雑色衆等遣三七寺……黃金十五両・蘇芳等、奉遣前皇后宮定子……
28
長保三(1001)年1月12日 ……御斎会内論義可有之、故皇后宮定子御四十九日之間、亦有御心喪……
29
長保三(1001)年1月29日 ……此日於法興院被修故皇后宮定子御法事……
30
長保三(1001)年8月3日 ……上奏漢明帝劉莊令馬皇后明德馬皇后愛養粛宗劉炟之故事……
31
長保三(1001)年10月23日 ……糸竹間奏皇后泛指者国母也、定子期年之喪未闋其服、今有此事、人惑云々……
32
長保三(1001)年12月4日 ……參法興院、故皇后宮定子御法事也……
33
長保三(1001)年閏12月10日 ……後宇治皇后安子右近中將替、同上。今宇治贈皇后懐子□□□□□□□□□□、同上……
34
寛弘五(1008)年5月25日 ……無品媄子内親王薨、年九、今上第二内親王、母前皇后宮定子也……
35
寛弘八(1011)年5月27日 ……但故皇后宮定子外戚高氏之先、依斎宮事為其後胤之者、皆以不和也……
36
寛弘八(1011)年6月21日 ……其御志在寄皇后彰子(定子?)、但難指知其意……
37
寛弘八(1011)年6月25日 ……御入棺人々、公信朝臣内蔵頭、別当、左中將長経朝臣左京大夫、皇后宮亮㊟:更確切的應為皇太后宮亮……
38
寛弘八(1011)年10月24日 ……申冷泉院崩給之由、上皇冷泉者、邑上天皇太子、母皇后藤原氏諱安子、故前右大臣正二位師輔朝臣長女……
39
寛弘八(1011)年11月20日 ……又惟通朝臣㊟:他是前皇后宮定子權大進来、示一宮敦康親王政所雑事之次述云、故皇后宮定子御葬送之間、苦勤雜事云々、
40
寛弘八(1011)年12月16日 ……罷出又參一宮敦康親王、故皇后宮定子御忌日也、呪願僧律師尋円、景斉朝臣、供御膳物……
41
寛仁元(1017)年8月7日 ……而中将承諾、參皇后宮娍子傳申帰……

『權記』在使用「皇后」和「皇后宮」時是很嚴謹的。 首先「皇后宮」的指代比較好分辨,在1000年2月25日之前「皇后宮」指藤原遵子010203,2月25日之後「皇后宮」指藤原定子,1000年9月「前皇后宮」指遵子15。1001年12月16日~29日涉及定子葬儀事,「皇后宮」與「故皇后宮」(或「前皇后宮」)混用,1002年起稱呼定子為「故皇后宮」(或「前皇后宮」),1017年的「皇后宮」指藤原娍子41。 「皇后宮」以皇后所在的宮殿指代皇后,使用時一般和事務職能相關,如參皇后宮(去皇后宮請安辦事),皇后宮行香、皇后宮法事等;皇后宮亮和皇后宮權大進則都是官職。 「皇后」的用法大致分為兩類,一是特指被立過皇后的某個人,在她個人身上發生的事或她的親屬關係,如立皇后某某、皇后某某崩,皇后親父等;二是泛指皇后相關的概念與通用的舊例,如皇后者國母也,皇后崩後雜事、皇后初入内日有賞例等。 「皇后」還可以作為三后的統稱,用來指代「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如05正子内親王去世時是太皇太后;06詮子沒有做過皇后,只做過皇太后;37的皇后宮指遵子,但此時她是皇太后。

41則日記中提及「皇后」的共15則,其中用「皇后」指定子或彰子的共11則,10則沒有爭議,5則指定子0419202124,除了04都和皇后崩御事相關;5則指彰子0708091114,全部都和立皇后事相關(08也提到了皇后定子,但是是作為立后的舊例出現,這則主要還是講立彰子為皇后)。 0411是同樣的用法,這裏需要注意「皇后入內」和「皇后宮入御(或中宮入御)」的區別,前者指皇后個人進入內裏,後者指皇后入內裏的整個事務,包括隨行人員,行程路線等等,並不是皇后一個人的事,所以需要在後面加「宮」字。瞭解了這個區別,再看14長保二(1000)年9月6日這一則:

六日、庚戌、參彈正宮、歸宅、左府於中宮有召、即參向、戌剋也、前此藏人実房為御使參、申神寶料總鞦㊟:馬具裝飾繩的一部分不足一具之由、即被奉之給、令申依召参入之由、即被奏文三枚之中、一枚過神事可奏云々。亦中宮彰子明後日可入御、皇后泛指→彰子暫坐人家、還宮之時賞家主有先例、隨天氣可令申、(後略)

9月6日行成被道長傳喚,商討關於中宮的事。「中宮明後日可入御、皇后暫坐人家」第一眼看上去會覺得「中宮」和「皇后」在說兩個人,不然為什麼要分開稱呼?但是「中宮入御」指皇后一行人進入內裏的事務,不能用「皇后」代替「中宮」,「皇后暫坐人家」則說的是皇后個人暫時在別人家住着,不能用「中宮」代替「皇后」。「皇后暫坐人家、還宮之時賞家主有先例」的意思是,皇后暫時在別人家裏住着,回內裏時要賞賜家主,這是有先例的,這裏的「皇后」顯然是個泛指,並且這個先例可以運用到彰子目前的情況:

十八日、癸巳、詣左府、此夕參内、是則奏左大臣被奏中宮来二十一日可遷御權亮則忠朝臣宅之由、(長保二(1000)年7月18日)

八日、壬子、雨、東三条院、詣石山寺給云々、左右内府三公巡檢内裏造作、未剋民部卿參入、依勅命仰中宮行啓事酉剋、左大臣被奏云、中宮權亮則忠朝臣申云、件宅本雖則忠指所領、至今成房朝臣所領掌也、至於則忠可賜加階雖有其數、依無本意未有申請、以家主可賞賜者、可叙成房朝臣之一階者歟、即仰云、依請、仍以此由傳仰、亦仰民部卿申達此旨於白川於時成房者病住於此寺、仍入道中納言同坐也又奉下文一枚、侯朝陪膳、戌剋中宮入御、(長保二(1000)年9月8日)

7月18日,行成向一條替道長代奏,彰子將在7月21日遷御中宮權亮源則忠的住宅,9月8日,彰子從源則忠的住宅還御,也就是說彰子從7月21日到9月8日住在源則忠的家中,也即是「皇后暫坐人家」。彰子還御時,則忠說這個住宅現在由女婿藤原成房(藤原義懷的三男)掌管,希望把嘉賞叙爵的機會給成房,一條准了。於是由民部卿到白川寺傳達聖旨,因為成房生病,此時和他爸義懷(即文中的入道中納言,花山的舅舅,隨花山出家)一起住在那裏。『權記』對「皇后暫坐人家、還宮之時賞家主」的前因後果記錄得非常完整,因為這是行成第一次接觸這樣的事例,需要留檔以便將來照舊例辦事,如果仔細讀『權記』會發現行成對每一樁首次須查舊例的事務(太皇太后崩御的規制,皇后初入內對家人的賞賜等等)都記錄得很詳細。

有人說這裏的「皇后」指定子,理由是『日本紀略』中提到:廿七日辛未(8月27日),皇后宮還御本宮。這裏「還御本宮」的寫法是很奇怪的,本宮原指皇后的娘家,但定子的本宮二條宮在996年就燒毀了,中關白家失勢後一直沒有能力重建,因此定子的第二次生產在平生昌宅(『權記』和『小右記』也記錄了這一點),但是關於最後一次生產,『權記』和『小右記』即沒有記錄定子出宮,也沒有記錄定子生產的地點在平生昌宅,而『日本紀略』在這一條前後提到定子出入內裏都寫的平生昌宅,中間為什麼會寫成本宮就很讓人迷惑。退一步說定子確實在8月27日退出了內裏,又去了平生昌宅,即「暫坐人家」(但如果平生昌宅已獻給定子做本宮,是否還算「暫坐人家」呢?),那麼還宮時賞家主則要等到她生產之後了。定子生最後一個孩子在12月16日,離9月6日有三個多月的時間,若沒有難產去世,定子再次入宮的時間起碼要4、5個月以後吧?『權記』在皇后彰子即將回宮之前,會提早接近半年考慮萬一另一個皇后定子回宮要賞賜暫住人家的家主一事嗎?邏輯上根本說不通。而且定子也不是第一次進出平生昌宅了,賞賜也應該不是頭一回了,『權記』完全沒有半途記錄的道理。所以14中的「皇后」和定子無關,這是沒有任何爭議的。

那麼最後一則36寛弘八(1011)年6月21日,行成認為的一條辭世歌的對象到底指的是誰,我們來分析一下:

二十一日、癸亥、參院、依召近候、供御漿、仰云、㝡宇禮之、更召寄勅曰、此者生歟、其被仰氣色似不御尋常、去夕依御惱、近習諸卿・侍臣并僧綱・内供等、各結三番奉護、御惱無頼、亥剋許、法皇暫起、詠歌曰、露之身乃風宿爾君乎置天塵を出ぬる事曾悲支、其御志在寄皇后、但難指知其意、時近侍公卿・侍臣、男女道俗聞之者、為之莫不流涙、

『御堂關白記』在同一天記錄了類似的內容:

二十一日、癸亥、此夜、御悩甚重、興居給、中宮御、御依几帳下給、被仰曰、つ由のみの久さのやとりに木みをおきてちりをいてぬることをこそおもへ、とおほせられて、臥給後、不覺御座、奉見人々、泣流如雨、

「露之身乃風宿爾君乎置天塵を出ぬる事曾悲支」和「つ由のみの久さのやとりに木みをおきてちりをいてぬることをこそおもへ」,首先來對比這兩個不同版本的一條辭世歌: • 「露(つゆ)」→「つ由(つゆ)」 • 「風(かぜ)」→「久さ(くさ)」=「草」 • 「君(きみ)」→「木み(きみ)」 道長全記假名本來是沒什麼問題的,就是記音嘛,但這幾個漢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聽懂一條說了什麼,丈育三郎實錘(不是)。

按『權記』一條吟辭世歌在晚上亥刻(21~23點)許,第二天上午11點左右去世(『御堂關白記』說巳時(9~11點)崩給,『權記』則說午剋(11~13點)上皇氣色絶),從吟辭世歌到去世大概過了12小時,應該考慮一條在吟辭世歌時已在彌留之際,說話可能斷斷續續氣若游絲讓人難以理解。從『權記』的內容也可以分析出來,「露之(の)身乃(の)風宿爾(に)」,「之(の)」和「乃(の)」同樣讀「の」但表意不同,證明行成是完全理解了這句的意思再轉寫成漢字的,也就是說,一條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比較清晰的;「君乎(を)置天(て)塵を出ぬる」,這句漢字和假名混用,表明行成似乎只是努力把聽到的內容盡可能地寫下來,而無法轉述成邏輯通順的漢文;「事曾悲支」這一句又是清晰的,「事曾(そ)悲支(し)」,意思是正是這事讓我悲傷,「そ」表強調,但這句和道長聽到的相差甚遠,可能基本上是行成空耳腦補的。當然道長的空耳是不是正解也很難講,旁邊還圍着一圈人在哭,也很影響聽力測驗(x)。 兩個版本的和歌對照還原如下:

行成版本 道長版本
の身の(露之身㊟:如露珠般短暫的生命
の宿りに(在風之宿)
君を置きて(將你留下)
塵を出でぬる(脫出塵世)
悲しき(這件事讓我悲傷)
露の身の(露之身㊟:如露珠般短暫的生命
の宿りに(在草之宿)
君を置きて(將你留下)
塵を出でぬる(脫出塵世)
事をこそ思へ(這件事讓我掛心)

兩個版本有兩處不同,前一處是「風(kaze)」對「草(kusa)」,後一處是「事そ(kotoso)悲し(kanashi)」對「事をこそ(kotookoso)思へ(omoe)」。從讀音上推測,此時一條可能已經吐字困難,最後一句也許是氣音之類,以至於行成和道長聽到得完全不一樣。 『御堂關白記』寫「中宮御、御依几帳下給、被仰曰」,即中宮(彰子)進入几帳內,然後一條吟辭世歌給她聽,和『權記』中「其御志在寄皇后」是相呼應的,「志」在這裏指愛情。也就是說,行成在現場是看到一條叫彰子進入几帳再吟辭世歌的,從現實層面來看「皇后」只能指代彰子,這裏是沒有辦法寫成「中宮」的(在『權記』的用法中「中宮」偏向職能而非個人),只因為用「皇后宮」稱呼定子而認為這裏的「皇后」就是指定子是在偷換概念。再看內容相似的3438兩則,34記錄媄子内親王去世,寫的是「母前皇后宮定子」,38記錄冷泉上皇去世,寫的則是「母皇后藤原氏諱安子」,『權記』似乎因為彰子還在世,而避免在定子去世後還用皇后稱呼定子,如果沒有二后並立的話,『權記』應該會寫成「母皇后諱定子」吧。如果要問為什麼定子死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再出現「皇后」一詞,那也只能是因為彰子沒有死亡的緣故。『權記』給人「皇后」就是指定子這一錯誤印象,是因為41則日記中11則(佔1/4)都和定子的葬儀事有關。

有趣的是,『源氏物語』【第十帖 賢木】中光源氏參籠雲林院,動了出家之念,但是想起紫之上又十分不捨,又想到沒有如此長久地離開她身邊就忍不住頻頻寫信慰問,並給紫之上送了這樣一首和歌,和一條辭世歌的用詞和結構驚人地相似(波浪線處,「ぞ」和「そ」是一樣的,古文不標註濁點):

浅茅生の(在低矮白茅上生的) 露の宿りに(露珠般脆弱無常的住所中) 君を置きて(將你留下) 四方の嵐ぞ(四面八方的狂風) 静心なき(使我無法靜心)

「四方の嵐」能一下吹散「浅茅生の露」,光源氏擔心一旦自己出家,紫之上失去他的庇護經不起風霜,就會如露珠般消散,同時狂風吹散見風就倒的白茅上的露珠,這個景象也是光源氏對世間無常的感悟。一條於6月19日出家,他那時的心境大概和光源氏很像。【賢木】是第十帖,內容包括藤壺中宮出家,光源氏和朧月夜私通被右大臣發現,是光源氏流放須磨的導火索,這些情節的完成時間應遠早於一條去世的時間,若說哪一首是仿作也是一條模仿『源氏物語』(這也是我認為一條是文藝青年的依據)。就算不談誰仿了誰,對比兩首和歌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一條辭世歌在邏輯上的混亂之處。 「浅茅生の露の宿りに君を置きて(將你留在低矮白茅上生的露珠般脆弱無常的住所中)」,按中文理解這是個地點狀語的倒裝,「露の宿り」是固定搭配,指居處的脆弱不安定,引申義為無常的現世。但是「露の身の風の宿りに君を置きて」就很怪了,如果按照正常翻譯是「將你留在以露之身宿於風中的住所(?)」,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住所?這很像把兩句話混在一起講,即想說(你的/我的)生命和露珠一樣短暫風吹就散,又想說把你留在露珠般脆弱無常、風一吹就散的現世,「露の身」指的是誰?很混亂。這也就是為什麼,『新古今和歌集』在收錄這首歌的時候,把前兩句改成了「秋風の露の宿りに」,因為原文不通。 前兩句的語無倫次引申出兩種解讀,一種理解是「露の身の私、風の宿りに君を置きて」:我的生命像露珠一樣短暫,把你留在風中的住所……但是這樣理解這首和歌就一直在「你」和「我」之間來回切換視角,讀起來不流暢不舒服;另一種理解是「露の身」和「君」是同位語,但是這樣「置きて」就需要另外補充地點狀語:你以露之身宿於風中,把這樣的你留在?(前文為了通順譯成「將你留下」,但其實這裏缺句子成分)……這可能更接近行成的理解,因為他把第一句寫成「露之身乃風宿爾」。 接下來那句「塵を出ぬる」,我認為行成應該是對這一句表達的含義有所疑慮才無法寫成全漢字,這同樣不是一個常見表達,查字典會發現例句只有一條辭世歌,也就是說,這個表達的出處就是一條辭世歌,字典解釋為離開俗世,出家。但一條出家屬於臨終關懷的手段,離開俗世在這裏應該指的是離開人世,即死亡,只表達出家的意思是不符合當時的語境的。又,「ぬる」在古文中表示完成時態,一條此時還活着,於是字典只能解釋這句話的意思是出家。然而『權記』21日這則日記前面寫道:「更召寄勅曰、此者生歟(一條問行成,“我還活着嗎?”)」,也就是說,一條此時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瀕死狀態下他說出「塵を出ぬる」用完成時態是否可以解讀為他認為自己已經死了呢?另外如果沒有先入為主的字典解釋,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化塵而出(「出づ」除了有「出去、離開」的意思外,也可以表示「顯現」)吧,一條是想用化塵來比喻自己的死亡嗎?「塵を出ぬる」到底是什麼意思令人困惑。 從「皇后」和「皇后宮」的區分可以看出行成是個非常細緻的人,且文學造詣很高,是三跡之一,可以想見他品讀和歌時會細嚼而不是牛飲,說「但難指知其意(難以知道其確切的意思)」,可能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無法知道這首和歌確切的意思,因為這首辭世歌本身就很混亂,雖然能看懂一條想表達的大致意思。有人認為行成確定一條辭世歌的對象是定子(「皇后」特指定子這個論斷本身就是站不住腳的),才說難知意,也就是說,這樣主張的人認為若這首和歌的對象是彰子就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地方。那麼按照這種牛飲解讀法的邏輯代入定子,這首和歌同樣也沒有任何令人難以理解的地方,無非就是一條瀕死之際恍惚之間把彰子當成了定子(以為定子還在世),向“定子”訴說留下她在世上而自己先行離開的悲傷。

還有人會拿『栄花物語』中定子的第三首辭世歌做對比,說和「露の身の草の宿り」(道長的版本)是可以對應的,以此證明一條辭世歌的對象是定子,但這首辭世歌是否為定子本人所做存疑(見)。退一步說,假設定子確實寫了這首和歌,用它好像是能證明一條辭世歌想的是定子(不過『源氏物語』那首更錘吧?意象相同很容易,但結構如此雷同真的很難)。可是草葉上的露珠是個尋常表達,而露珠宿於風中卻很怪異,這樣表達非常罕見,正常應該是露珠被風吹散,行成偏偏聽成「風の宿り」而不是「草の宿り」,不是正好可以證明他沒有想到定子嗎?不但如此,行成的版本反而更從客觀上證明了一條是從光源氏對紫之上的擔憂想到了彰子(「嵐」對應「風」),那麼「但難指知其意」會不會是指無法參透「露珠宿於風中」背後的典故呢?

不考慮『栄花物語』的第三首辭世歌這個干擾因素,行成在寫下「但難指知其意」時是完全不會想到定子嗎?也不盡然。已知一條在吟前三句時已經語序混亂,那麼「塵を出ぬる」的對象有沒有可能也指的是「君」呢?換句話說,「脫離塵世、出家」不是指一條自己而是指定子,那麼這首和歌的意思就變成:你以露之身宿於風中(隨風飄散),把這樣的你置於出家的境地(或者說造成了你的死亡?),這件事讓我感到悲傷。而場景則變成一條瀕死對着彰子看到了定子的幻象,同時明確知道定子已死,自己也是死者(將死之人),這是死者對死者的訴說。 『續古今和歌集』中定子的歌中同樣出現了「塵」(見),這首歌說的是亡者床上積累的灰塵,若一條想到這首歌中的塵,那麼「塵を出ぬる」的含義就變成把你置於床上積灰的境地(即死亡?),但為什麼又說的是出塵?這和「積らむ塵」的關聯又很弱,從邏輯上來講過於跳躍牽強,當然將死之人的邏輯混亂也是很正常的。如此,行成是否猜測這首歌和定子有關,就轉化成了兩個問題,一是行成是否知道並想起定子的這首歌,二是行成是否只因為一個「塵」字就猜測一條想到了定子的這首歌,這兩個問題都難以證明。 在一條去世的同年,12月16日的日記中行成久違地提到了故皇后宮定子的忌日,似乎可以作為非常間接的證據?但這一則日記和半年前記錄辭世歌的日記是否有直接關聯又見仁見智,此時的敦康親王父母雙亡,行成因此記上一筆以表感慨也很自然。

綜上,我認為行成這則日記中「其御志在寄皇后、但難指知其意」這句話的確切含義是:雖然陛下的和歌表達了對皇后彰子的愛意,但是邏輯混亂,指向模糊,讓人難以理解其中確切的意思。我有一點懷疑,也許這首和歌的對象也是前皇后宮定子?←這種猜測是否存在也只能是自由心證,沒有強力證據支撐。


一條讓位之際彰子向道長怨懟所為何事?

如果捋一下行成5月27日這則日記(翻譯見)的時間線,會發現是倒序,但寫得有點亂:

廿七日、庚子、雖有所勞、無便籠居、相扶參内、為御惱消除、自今日限三日、仁王經・不断經御讀經被行、有行香御讀經、未始之前有召、候御前、仰云、可讓位之由一定已成、一親王事可如何哉、即奏云、此皇子事所思食嘆尤可然、抑忠仁公寛大長者也、昔水尾天皇者文德天皇第四子也、天皇愛姫紀氏所産第一皇子、依其母愛亦被優寵、帝有以正嫡令嗣皇統之志、然而第四皇子以外祖父忠仁公朝家重臣之故、遂得為儲貳、今左大臣者亦當今重臣外戚其人也、以外孫第二皇子定應慾為儲宮、尤可然也、今聖上雖慾以嫡為儲、丞相未必早承引、當有御惱、時代忽變事若嗷々、如不得弓矢之者、於議無益、徒不可令勞神襟、仁和先帝依有皇運、雖及老年遂登帝位、恒貞親王始備儲貳、終被棄置、前代得失略如此、如此大事只任宗廟社稷之神、非敢人力之所及者也、但此皇子、故皇后宮外戚高氏之先、依斎宮事為其後胤之者、皆以不和也、今為皇子非無所怖、能可被祈謝太神宮也、猶有愛憐之御意、給年官年爵并年給受領之吏等、令一兩宮臣得恪勤之便、是上計也者、是亦自去春一兩年來每有雍容、所被仰、亦所上奏之旨、即重勅曰、汝以此旨仰左大臣哉如何、即奏曰、左右可隨仰、但如是之事、以御意旨而可賜面仰事歟、因有天許、未參御前之間、於大盤所邊女房等有悲泣之聲、驚問、兵衛典侍云、御惱雖非殊重、忽可有時代之變有云々、仍女官愁嘆也、此間主上出御晝御座、蒙仰、仰次難忍事等、今朝左大臣參東宮、被申御讓位案内云々、此事自昨所發也云々、匡衡朝臣易筮曰、豊之明夷、豊卦不快云々、占者相示云、此卦延喜・天暦竟御薬、共所遇也、加之今年當移變之年、殊可慎御之由、去春所奏也云々。此等旨左大臣覺悟、於二間與權僧正見占文、共以泣涕、于時上御夜大殿内、御几帳帷綻御覽此事、有疑思事御病重困可有大故之歟趣也、即御惱彌令重給、于時有此遜位之議云々、依昨重日、今朝達此案内云々。後聞、后宮奉怨丞相給云々、此案内為達東宮、自御前被參之道、經上御廬之前、縦雖承此議、非可云何事、事是大事也、若無隔心可被示也、而為隱祕無被示告之趣云々、此間事雖甚多、不能子細之耳、

首先是大江匡衡易筮,結果不吉,道長和權僧正看着卦象哭了一通,被一條看到,一條接到心理暗示因此病情加重,於那時開始討論讓位之事。但看卦究竟是去春發生的還是5月26日發生的?很迷惑。因5月26日是重日,讓位細節是27日早上由道長向東宮通報的,在道長向東宮傳達讓位細節的路上經過彰子的房間,彰子怨懟道長(注意這裏稱呼彰子后宮而不是中宮,行成就是很想叫她皇后)。之後行成進宮,在大盤所附近聽到女房們在哭,然後行成向一條進言,表示應立敦成為儲(去春一兩年間一直這麼建議),一條同意了,接着舉行三天誦經儀式。除非行成建議立敦成為儲是27日早上之前,那麼彰子的怨懟才和不立敦康為儲有關係,但這段怎麼讀都是之後吧,行成難道是半夜進宮和一條進言的嗎?這啥作息啊? 按常理,彰子第一反應要怨懟的難道不是遜位大事祕密議了半天,居然一直瞞着她嗎?老公突然啪一下讓位了(=快死了),相當於宣告她快要當寡婦了,都不給個心理準備,這誰能接受得了啊?彰子:雖然我老公病得很重,但是我感覺還能搶救一下呢?爸你怎麼說都不和我說就直接拔管了呢!←我讀下來是這種感覺。 有些人閱讀理解完全不把女性當人看(一如千年前的道長和行成),這種生死大事,不和妻子商量一下後事,等什麼都決定再通知(且並不通知妻子),這就是只當女人是個生育工具唄,換誰能不窩火啊?不滿儲君人選而不是為知情權發火,這種解讀本身就是對彰子作為獨立個體的無視,而這又是『栄花物語』帶的“好”頭🤡 定子的不幸當然令人同情,但把彰子當作一條定子真愛陪襯的做法也令人皺眉,爭奪男性所謂的“真愛”對改變女性的境遇實在是毫無意義的。彰子的幸福,應該是從死老公開始的吧。
#藤原定子 #藤原彰子 #權記 #御堂關白記 #日本紀略 #源氏物語 #栄花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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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birdwithbunny

我老公在外面做鸭

— 我自顾不暇,他就用手捏我的屁股,棉料被水浇了以后紧巴巴地贴在腿上,像什么都没穿。老公胯间的东西已经开始苏醒,硬得我很难受,冷水都浇不死他脑子里的精虫。我慌张服软,说老公你累了,赶紧去睡觉。他说老婆你湿了,怎么办,说完就来啃我的嘴。我被迫吃了一嘴的口水和混着口水的冷水。我冷得发抖,知道他是认真的,竟然开始说骚话,这只发情的狗。我咬他嘴角,喊老公的大名,他应了一声,卑微得很不要脸,他说老婆我想好好爱你。

滚啊!我想这么说但骂不出口,我已经腿脚发软。他身体素质确实不错,淋了这么久竟然还生龙活虎,可怕得很。我被他抱着放在床上,床上用品四件套直接白换,我心如死灰,不想再和他玩欲拒还迎,选择躺尸。他有种就来奸我吧。老公用水湿的头发在我颈边磨蹭,他说老婆再咬我几口,在这里,这里。我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看到他锁骨胸口和腹部青青紫紫的吻痕。他肩膀上有女人的指甲印,还是新鲜的。他喘得很凶,说老婆,别看。我和他很久没做过,这一刻突然也释然,不想装也不再抵触,别人愿意花大价钱买他一晚上,我凭什么不识趣。

我环住他的脖子说你真脏。他颤抖了一下说是,怎么洗都不干净。你不愿意认我也是应该的,姐姐。我都不知道他真的会在乎这个。

老公说你等我一下,回来的时候穿上我给他买的情趣内衣,很适合他,胸口和裆部都用蕾丝边镂空,看起来是第一次穿,穿给我看真是暴殄天物。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和那个女人回到酒店之后看到礼物以后破碎的心情。那感觉就像是小孩子打开糖果罐看到一本五三。

老公的服务意识变得很强,但其实在他做鸭之前,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只有我在爽。现在他多了很多我没体验过的技巧,讨好与谄媚。大多不是从我身上学来的。后人栽树,前人乘凉呗。老公开始用舌头舔我,我情不自禁用大腿夹住他的头,他伏在那里,湿漉漉的顺毛让他像裹着羊水呱呱坠地的婴儿。我想他应该也为别的女人做过这种事很多次吧,于是高潮突然变得好痛苦,以前每次他这么做我都到得很快,而今天我连叫床的欲望都没有。他突然就自暴自弃躺在那里,很莫名其妙地说,你别不要我。我叹了口气。他说话时湿热的水汽喷在我那里,热热的很痒,他说没有人会要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我腹部忽然窜过一阵热流,涌上对老公久违的性欲。我施舍地摸了摸他的头,说进来吧老公。他像得到豁免一样,手忙脚乱地爬到床头柜上拿出一个套撕开。他一边笨拙地套上一边说老婆我有定期体检,没那么脏。

无所谓了,就算得病,或许也是我活该。进来之后他开始疯狂榨取我,没以前那么柔情似水,像末日前淫秽的狂欢。我流了很多水,最后悔的事就是不该换我最喜欢的这套床品。我一边在欲望里浮动,一边看着老公,发现自己忘了讨厌他,想到很多年前我确实是爱他的。乖巧,又纯粹,像雪花。后面我不能接受自己喜欢一个太笨的笨蛋,因为我是个利己主义者,我不想爱上一个二流货色。所以他出去卖,变脏了,我就能很顺理成章地不爱他,甚至厌恶。

老公低喘着,我知道他快要射了,他说老婆,老婆。顺着下颌蜿蜒的不知道是冷水,汗水还是泪水。他说跟别人做就闭上眼想你的脸,不然,射不出来。我嘲笑他有射精障碍,然后自己的眼角也酸了。他射进套子里以后趴在我身上,一部分的他还在我身体里。

他说我不做鸭了好不好,我可以做别的养活你。那一刻我决定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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